“红叶”门中的传宗妙药回天丸,虽尙有一粒在身,但在夏侯平如此禁不得风吹草动的情况之下,白瑾那里还敢喂他服食这种灵效虽好,却在效用发作前,会使人吃足苦头的稍嫌霸道药物?
万般无宗,白瑾遂找出她师祖所遗留的一朵“冰莲”,和三段“雪藕”。
这东西除了淸凉退火,涤热驱烦之外,对内伤,奇痛,也具神效。
虽然“冰莲”颜色,未到朱红,不是千年神物,足以起死回生,但服食之下,总也可以暂时保持住夏侯平的性命,再想其他办法……
白瑾先席地而坐,然后小心缓慢地,把胸前满是血污的夏侯平,半抱半躺,倚在怀内。
由于夏侯平牙关紧闭,人事不知,白瑾只好先把冰莲雪藕嚼成琼浆玉液,再两唇相接,一口一口地,哺将过去。
情人在抱,脂口轻尝,本来是乐趣无边的风流韵事!
但如今白瑾却凄楚万分,从大眼眶中,不断涌出泪珠,滴落在夏侯平胸前,和他那张惨白得不带丝毫血色的俊脸之上。
因为白谨自读医书,已成国手,但“巧妇难为无米炊”,在身边没有合用药物,而又情况急迫之下,叫她如何能生死人而肉白骨?……
哺喂“冰莲雪藕”汁液之举,只是尽心,白瑾委实没有把握,仅凭这点气候不够的药物之力,便能准使夏侯平死里逃生,挽回劫运?
汁液哺完,再为他仔细诊察脉象……
白瑾秀眉更蹙,目中酸泪如泉……
情况是好了一点,但所谓好的程度,却是微乎其微!
夏侯平如今像什么呢?像易散的彩云,易碎的琉璃,易灭的油尽枯灯……
“雪藕冰莲”汁液之助,总算是在灯盏中,加添一点点油,但他仍然禁不起碰,禁不起撞,甚至于也禁不起一阵稍为强烈的风吹雨打!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在白瑾想不出怎么办?急得六神无主,满面泪渍之际,远方突起歌声。白瑾心中一喜,,暗想莫非天不绝人,来了救星?
她心目中所盼望的救星——凤栖桐。
凤栖桐曾经说过,叫白瑾和夏侯平不必找她,只要踪迹不离开川滇两省,她于迁居事了,自会寻来相见。
假如来人真是凤栖桐,则夏侯平的这条命儿,大概最少可以保住一半!
白瑾先是眉头深蹙,听得歌声后,双眉微开,但仔细一听之后,她的两道秀眉,却愁蹙得几乎结在一处。
因为歌盘渐近,已可听出唱的是:
“忍子头上一把刀,任它怒火胆边烧……”
这不是白瑾所渴盼的凤栖桐,而是她和夏侯平均极为痛恨的“百忍阴刀”焦一真!
虽然,焦一真那点技艺,在白瑾眼中,不算是个脚色,但如今夏侯平禁不起风吹雨打的这种情况,却令白瑾惊出一身冷汗,知道绝不能把夏侯平垂危之状,让焦一真看在眼内!她本不愿动,也不敢动,如今却不得不把夏侯平轻轻抱起,进入她熬受了十几个时辰啮心痛苦的那个石洞之内。
等她安置好夏侯平,走出洞口,十来丈外,已出现一条人影。
果然不错,来人正是“百忍阴刀”焦一真。
焦一真本不知此处有人,是从一片小林之后转出,突见白瑾负手而立,不禁却步一怔!
白谨冷笑道:“焦一真,想不到吧,这就叫不是寃家不聚头。……”
焦一真盯了对方两眼,双眉微皱问道:“尊驾是……”
白瑾知道焦一真与夏侯平不同,不会分辨出自己化装上的一“痣”之差,遂冷笑接道:“峨嵋白瑾,我们别未多时,你怎么如此健忘?”
焦一真迟疑道:“你……你……你应该……”
白谨冷笑道:“你在普通毒药中,暗加‘七煞奇毒’,骗我服下后,以为我定会死么?”
焦一真道:“确实如此,我不信在我独门解药之外,还有……”
白瑾沉声道:“焦一真,你不要作梦,慢说是你的‘七煞毒粉’,就是对于你们‘金棺门’中圣药,我也有克制之法。”
焦一真听得一怔,双眉微蹙问道:“什么是本门圣药?……”
白瑾道:“碧鸡大会之上,你们凭甚么令那多武林高手,亲笔自书名字,纳于金棺?”
焦一真在脸上浮现出得意笑容说道:“那是一桩奇妙无比的特殊秘密……”
白瑾哂然道:“什么特殊秘密?还不是靠着‘百毒仙郞’东门禄所炼的那种迷神药物?”
这回,焦一真着实吃了一惊,微退半步,目注白瑾道:“连这等重大机密,你也居然知晓……”
白瑾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那有不透风的墙……”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妙目中突现厉芒,盯着焦一真道:“焦一真,你今曰来得正好,夏侯平虽然不在,我也要为‘栖霞红姑’孟玉萍,向你索命!”
焦一真目光闪处,见白瑾所着衣襟之上,未绣红叶,不禁愕然问道:“白朋友,你究竟是不是‘红叶’传人?”
白瑾扬眉道:“我是‘红叶’一派的掌门人!”
她恩师早逝,师祖又已飞升,如今整个门户,就剩她一人传宗,说的自是实情。
但听在焦一真耳中,却认为狂妄不经,也就断定白瑾决非自己内心惧怕的“红叶”传人。
对方既非“红叶”传人,夏侯平又不在,这位“百忍阴刀”的胆子遂大了起来……
目闪厉芒,发出一阵桀桀狞笑道:“上次我既被你骗去了亲书供状,对于孟玉萍那段过节,已不必否认,好在焦一真杀人千百,小小一个‘栖霞红姑’,算不得是什么大债?……”
白瑾道:“血债血还,一命抵一命,这种债务,还分什么大小?”
焦一真冷哼一声,神情傲然说道:“想要焦某这条性命,并不容易,白朋友先得露几套三脚猫儿,四门斗儿,给我看看!”
白瑾轩眉一笑,看着焦一真缓缓说道:“焦一真,你不忍了?你不是常唱‘忍字头上一把刀’和‘得放手时须放手,能饶人处把人饶’么?”
焦一真如今突然自觉对付白瑾,有充份把握取胜,遂狞笑答道:“那是唬唬外人的自端身份之词,其实‘刀在心头,如何能忍’?焦一真生平真正的信条是‘能下手时须下手,得饶人处不饶人’……”
白瑾方听得冷“哼”一声,焦一真又复说道:“故而我在古人之中,最佩服的是曹孟德,认为他所说‘宁使我负天下人,莫使天下人负我’,以及‘作事要干干净净,断草除根’之语,实是千古名言……”
说到千古名言,冷不防地,已解下腰间的“金带断魂刀”,一式“修罗诛魂”,化成冷艳艳的一片寒光,向白瑾拦腰砍到。
这一刀,着实发得又快又狠,又毒……
白瑾若在未服“红叶回天丸”,真气内力,均只能提聚对成不到的情况之下,又是猝不及防,还真不容易逃得过焦一真这招暗袭?
但如今吃了十几个时辰的椎心痛苦以后,业已脱胎换骨,功力比未受伤前,还要增高几成,那里还会惧怯对方的下流手段?
刀光横卷之下,发生了妙绝之事!
白瑾身形微腾,竟拿得那么巧,踩得那么准地,站立在焦一真平扫而过的窄窄刀身之上,等于是被对方用刀身托住双足,飞转了大半圆弧。
焦一真又惊又怒,表面上佯作有点惊惶失措,暗地里却凝足真力,猛然一转刀身!
在他想来,“金带断魂刀”是无坚不摧之物,这样一转刀身,白瑾还能卖狂的那双尊足,还不会为刀锋所断?
念头虽毒,手段亦狠,可惜却只是他一厢情愿想法!
他不动,白瑾不动!
他刀身才翻,白瑾却洞烛先机,早他一步地,人到了刀身之下。
跟着一足飞扬,踢中了焦一真持刀右腕!
焦一真惨哼一声,右手腕骨,立被踢碎!
椎心痛苦之下,“金带断魂刀”那里还能把握得住?化成一道寒光,脱手飞出!
“叮”的一声,因刀锋锐厉,全部飞射入两丈来高处的石壁之内,仅剩刀柄在外!
白瑾笑道:“好,‘百忍阴刀’的手中没有刀,等于是叫化子的手中,没有了碗,我看你还怎样耍宝?……”
挪揄性的笑了一笑,突又沉声说道:“焦一真,你刚才提醒了我,‘能下手时须下手’……”
她一面说话,一面寒着脸儿,向焦一真走去。
焦一真脸色大变,满头冷汗,双手连摇!
白瑾冷然道:“你摇什么手?你不是说做事要学曹孟德,来个‘干干净净,断草除根’么?”
焦一真几乎被噎得透不过气来。勉强厚着脸皮说道:“我败得不服,也另有看家本领,未曾施展,你可敢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明知白瑾不可能答允这桩请求,是想略为拖延时间,再动别的脑筋!
谁知白瑾居然出人意料地,点头说道:“好吧!你既然死不要脸地,向我求情,我就放你一马!,”
焦一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地,失声问道:“白朋友,你……你肯放我?……”
白瑾道:“我不是菩萨心肠,大发慈悲,是有什么条件!”
焦一真也不管是何条件,绝望之中有一线希望,总得先行把握,于是赶紧问道:“是什么条件?”
白瑾应声道:“罚你暂时作我仆人,我开张药方,命你替我到附近镇中,采购一些药物,并须限时交令。”
焦一真听得对方竟要支使自己,作他仆役,不禁啼笑皆非,屈从之前反问道:“你不怕我一去不回?”
白瑾向插在石壁上的“金带断魂刀”,指了一指,摇头说道:“不怕,你若不限时交令,我便把“金带断魂刀”从‘峨嵋金顶’之上,投下百丈绝壑……”
焦一真听得眉头深皱,连摇双手说道:“不必,不必,我如今又觉得‘忍字头上一把刀’了,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又道是:‘在人房檐下,怎敢不低头’?你就开药方吧!”
白瑾烧木成笔,撕衫当纸,写了一张药方,递给焦一真道:“焦一真,我限你选择最近村镇,去办此事,务须两个时辰之内赶回,并不许弄鬼,药买来后,我会检査,其中若有半点花样?你便非掉脑袋不可,决没有下次机会!”
焦一真暗觉对方心思周密,手段厉害,遂长叹一声,接过药方,电疾驰去。
白瑾见他去远,也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这件事儿,办得是对是错?但夏侯大哥命已垂危,我不得不试试任何一种手段,来为他绾魂九幽!”
语音顿处,又望了石壁上的“金带断魂刀”一眼,苦笑又道:“何况,我不会杀死焦一真,要把他留给夏侯大哥亲手诛戮,来为他表妹孟玉萍报仇雪恨……”
自语一毕,踅入洞中,察看夏侯平的情况?
想是雪藕冰莲颇有效用,夏侯平已沉沉睡熟,状甚安祥。
脉息方面,也稍安稳,看来在两三个时辰之内,不致有严重变化!
白谨心中微宽,珠泪双飞,自语又道:“看来,只要不再起什特殊变化,夏侯大哥或许能侥幸度过这场劫数!但不知……”
她语音微顿,幽幽一叹,又自含泪道:“但不知能把夏侯大哥伤得这般沉重的,是那个绝世魔头?难道‘冷金尸’或‘狂血神’等‘双妖’,业已寻到此处?”
夏侯平既然暂时无事,白瑾遂又走出洞外,等待焦一真买药回来,免得被焦一真发现夏侯平身受严重内伤,困在洞中情况,又起凶心,生出其他枝节。
出洞之后,自然是目注焦一真的去处,负手徘徊。
她认为焦一真,以“百忍阴刀”成名,则插在壁上的大小两柄“金带断魂刀”,不啻是焦一真第二生命。
既留下此刀,作为抵押,焦一真不会一去不来,他也不会知晓自己叫他买药之举,是要搭救夏侯平的性命。
限时两个时辰,也有深意,除了要焦一真尽速赶回外,并使这阴恶凶人,来不及再与“金棺门”的其他凶邪,勾结通讯。
白瑾的算盘打得虽好,但偶一抬头之下,却不禁脸上变色,目瞪口呆。
原来那插在两丈来高石壁之上的“金带断魂刀”,竟已不见踪迹?
这片石壁,高约五六十丈,若说有人从壁顶设法取去,绝不可能。
而刀锋因太以锐利,深插入石,仅见刀柄在外,坚稳异常,更不可能脱落。
唯一的可以解释原因,便是被人登壁拔去。但自己入洞未久,便即很快走出……
在洞中不曾听得半点声音,出洞又未看见半点迹象……
这是何人所为,动作竟如此轻灵迅疾?‘
白瑾不仅惊异交并,并深为皱眉。
因为“金带断魂刀”既已失去,少时,焦一真若是购药回来,却是如何向他交代?
白瑾正略觉为难之际,远处已有步履声息。
白瑾认为来人不会是焦一真,因为她对峨嵋地势熟悉,知道购药之处颇远,焦一真不会这快便即转来。
但等来人身形一现,白瑾才知自己料错。
正是焦一真,但他不是单独回来,身边多了一位白衣长发女郞。
白瑾没有注意那位白衣女郞,只注意焦一真两手空空,似乎并未遵照自己所嘱,购买药物。
她生恐夏侯平断绝生机,心中一阵狂跳,等焦一真走到近前,便厉声叱道:“焦一真,你怎么空手而回?我叫你买的药呢?”
焦一真对于白瑾好似业已不像先前那等害怕,双眉一轩,朗声说道:“对不起了,白朋友,有人不许我买药呢?”
白瑾何等玲珑剔透,闻言之下,立向那位身穿白色长袍,长发披肩的女郞,发话问道:“不许焦一真买药之人,莫非就是姑娘?”
问话之时,自然目注对方,发现这位女郞,其实应该说是妇人,年纪已在三十出头,相貌于美艳之中,微含阴鸷,肤色太白,几乎白得比她身上所穿的白色长袍还白,令人目光一触,便会微起悚然之感!
白衣美妇听得白瑾发问,竟未回答,反向白瑾问道:“是谁受了严重内伤,业已魂游墟墓了?”
白瑾“咦”了一声,目注白衣美妇道:“你到颇通医道?……”
白衣美妇笑道:“我一看药方,便知道你急于救人,才嘱咐焦一真暂不买药,先来看看伤的是谁?因为若是本门对头,怎可施救,并巴不得他快点死掉!”
白瑾银牙微咬,目注焦一真沉声说道:“焦一真,你不想要你的‘金带断魂刀’了?”
焦一真似对那白衣美妇,畏怯异常,强充门面地,哈哈一笑说道:“一柄‘金带断魂刀’能值几何?万一那身受重伤,魂游墟墓之人,竟是本门的大对头夏侯平……”
白瑾一声大喝,截断焦一真的话头道:“住口,焦一真,你居然如此大胆,定是狗仗人势,有了靠山,这位姑娘是谁?”
焦一真神气活现地,连声阴笑说道:“还用问么?你应该猜得出来?”
白瑾又向那相当沉稳的白衣美妇,盯了两眼,恍然说道:“我明白了,你莫非是‘金棺门’中号称‘三尸’之一的‘艳尸’?”
焦一真狂笑道:“不识‘艳尸’,销魂荡魄,知而敢犯,夺命催魂!白瑾,今天你死定了!”
“艳尸”略一摆手,从那毫无血色的脸庞之上,绽放出一丝媚笑,向焦一真缓缓说道:“焦一真,这姓白的后生,不一定死,我到看他颇为顺眼,只要他肯识抬举,一样仍令他荡魄销魂……”
焦一真双眉方蹙,白瑾已摇头说道:“多谢,多谢,但白某是个银样蜡枪头,无此销魂艳福!”
“艳尸”脸色一沉,媚笑忽收,冷冷问道:“给脸不要脸,你是作死?还是想吃罚酒?”
白瑾虽然心悬夏侯平,但知眼前之事,必先了断,遂丝毫不假词色地,挑眉答道:“敬酒也不吃,罚酒也不吃,我到想喝一杯荡魔诛尸的胜利酒。”
“艳尸”颇感诧异地,向白瑾盯了两眼道:“咦,好小子,看不出你居然还有三分傲骨,一寸雄心?”
白瑾从鼻孔中冷“哼”一声,故作傲然,扬眉吟道:“我有雄心高百丈,书生傲骨最嶙峋……”
“艳尸”微一摆手,焦一真立刻身形微飘,退后丈许。
“艳尸”盯住白瑾,声冷如冰地,缓缓说道:“白瑾,我给你一项便宜,三招之内,准你投降,并有你销魂蚀骨的特别好处!”
白瑾哂然不屑地,嘴角一披,摇头说道:“别大言不惭了,你自己逃不逃得过我三招之下,还不一定,你去问问焦一真,他那柄‘金带断魂刀’,是不是一招出手?”
“艳尸”闻得一招出手之语,似乎不太相信地,目光微瞥焦一真。
焦一真满面惭愧神色,赫然点了点头……
“艳尸”见了焦一真这副神色,不禁微对白瑾加深戒意地,点了点头道:“焦一真那一身技艺,虽未超凡入圣,但在庸俗武林,已列一流高手,你能使他的‘金带断魂刀’,一招脱手,足见除了雄心傲骨,并具奇才,我似乎不应该对你过份大意!”
白瑾报以哂然一笑,并从双眉之间,腾起了一股能令敌人心寒的勃勃英气!
“艳尸”又向这位风度翩翩,但形容却略显憔悴,身上长衣,更滚得相当脏皱的西贝侠少,细看两眼,发话问道:“我如今对你,已不轻视,一出手必挟雷霆风雨俱来,你要多小心了!你平日是擅长兵刃?还是擅长掌法?”
白瑾从对方眼神之中,看出这位“艳尸”,对于自己,似已存有几分爱意?
她忽然心中灵机一动,有了奇想……
“艳尸”语音才落,白瑾便微轩双眉,淡然答道:“能者,无所不能……”
这句话儿之中的骄傲意味,十足得有点凌人!
但“艳尸”确实醉于白瑾的风神,爱心已动,反而觉得白瑾倔强得太以可爱!
她目光一闪,暗送秋波地,嫣然笑道:“好一个‘能者无所不能’,白朋友先接我一记自创俗招‘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话完,招发,也未凝神作势,便飘然一掌,拍向白瑾前胸!
但行家眼中,一看便知这轻飘飘的一掌中,竟蕴藏无数神奇变化,越是仓皇闪避,越是容易被她趁势进袭,抢占先机,居于有利地步!
白瑾洞明利害,怎肯轻易闪躲,遂摇手笑道:“好上个‘有缘千里来相会’,白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只好奉答一招‘无缘对面不相逢’了!”
在她摇手之间,“艳尸”的一掌轻推,已化作漫天掌影!
白瑾也含笑发力,在无数虚影中,找着“艳尸”的那只实掌,双方一触即分。
远处观阵的焦一真看来,这一掌但似秋色平分,无甚轩轾?
但“艳尸”的耳中,却听得一句话儿,那是白瑾所发择人专注的“蚁语传声”,她说的是:
“‘艳尸’姊姊,谢谢你了,我知道你在这招‘有缘千里来相会’上,至少保留了三成真力。”
“艳尸”听在耳中,有点啼笑皆非,心想这白瑾神情如此冷傲,但一张嘴儿,怎知又如此甜法?
念动之间,第二招又自奇幻无伦,攻了出去。
白瑾索性双掌一扬,与“艳尸”互相接了个结结实实。
表面看来,白瑾是打算与“艳尸”来个凶险无伦,不分胜负,甚至不分生死无法收手的合掌较功!
但白瑾却藉着这相互对面凝立的机会,又以“蚁语传音”在向“黯尸”,挑以游词,打情骂俏。
她先送过两道不知是含有深意?抑或含有深情脉脉眼神……
然后以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蚁语传声”,悄然说道:“‘艳尸’姊姊,我们不必打了,我如今有事,你也把焦一真这老厌物,打发开去,我们明夜三更,约在‘峨嵋金顶’相会,彼此不见不散!”
“艳尸”本就是位风流放荡的女魔头,才会一见白瑾的绝世风神,便生情欲之念!
加上白瑾密语才完,手掌上与自己互相抗拒的真力便收,分明表示十二万分诚意……
故而,这位“艳尸”也一收内力,缩掌飘身,退出了一丈三四!
焦一真见状之下,还以为自己倚为靠山的“艳尸”,也败在白瑾掌下,不禁吓了一跳!“艳尸”微一偏头,向焦一真说道:“我们走吧,我几乎忘了明夜有场极为香艳的销魂之约,不能和他在此多作无谓纠缠……”
话音至此,人已转身,但在转身之前,仍未忘了向白瑾抛过一瞥媚眼。
焦一真目注白瑾,满面苦笑地,皱眉说道:“白朋友,我的‘金带断魂……’”
“金带断魂刀”的“刀”字尚未出口,“艳尸”似已怫然震怒地,沉声说道:“走,技不如人,一招出手,你还有脸儿想要那柄刀么?”
焦一真亦是极为凶狠之人,但对于“艳尸”,竟不敢丝毫拂逆!
他在这声沉喝下,立即转身,并在转身前,也对白瑾投射过一瞥眼色。
但这眼色,不是媚眼,而是凶眼,眼光中流露出愤恨凶毒意味。
白瑾不响,也不动,凝立当地,注视着“艳尸”和焦一真的离去背影,好似一尊石像。其实,她身体未动,心思可在不停的动!
所动的心思,问题颇为简单,就是“为什么”?和“怎么办”?
“为什么”是她仍推想插在石壁上的“金带断魂刀”,怎会突然不见?
“怎么办”是命令焦一真代购药物之事,既未如愿,自己巧妇难为无米炊,却怎样疗治夏侯平的脏腑重伤?
当然,所需药物,她可以自己去买,但在敌踪屡现,“峨嵋”不宁之下,她怎能安心听任夏侯平独留洞内?
故而,问题虽颇简单、正确,而能有效解决问题的答案,却甚难寻找!
人居难处,辄念亲人……
但白瑾是孤儿,恩师早死,师祖飞羿,夏侯平又在昏迷不醒的状况中,她却那里还有亲人!
在“艳尸”和焦一真背影,完全消失于林石遮掩后,从白瑾口中,凄然喊出的,是“凤姊姊”三字!
不错,凤栖桐也是她的亲人,并是位可能具有回天之力的亲人!
假如,凤栖桐能适时出现,她与白瑾二女之间,可以互相商量,互相扶助,或许可以为夏侯平销魂九幽,消灾度厄!
但,凤栖桐是人,不是神,她能确知夏侯平有难,并这样凑巧的赶得来么?
正确的答案,应该是:“不能”,除非……非有太多的巧合……
“凤姊姊”三字出口后,空山寂寂,毫无回音。
显然,所谓“巧合”之望,已成泡影!
白瑾有点发怔了,她满眼都贮满泪光,只是尚未流下,怀着沉重的心情,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石洞之内走去。
她走得很慢,希望能在举步之间,突然触发灵机!
这种念头,近于幻想,自然不会实现。
但才一走近洞口,白瑾突悚然止步,脸上变色!
不是触动了灵机,是听见了声音……
声音……打鼾……的声息……
奇怪极了,石洞中只有夏侯平一人,又在昏迷状况之下,这打鼾声,是谁发出?惊疑交迸之下,白瑾改慢为快,闪身进洞。
慢时,她慢得像蜗牛!
快时,她快得像闪电!
从表面上看来,洞中情况,并无改变!
一个人,夏侯平仍是一个人,只不过那种睡得极为沉酣的打呼之声,却是由夏侯平的鼻中发出!
白瑾怔了?……
她弄不懂在自己出洞与“艳尸”暨焦一真答话之前,夏侯平尙身负极重内伤,性命在呼吸之间,为何在不久之后,竟睡得宛如常人的这般香稳?
赶紧走过,为夏侯平细心诊察脉象。
白瑾熟读“万灵先生”所遗留书之下,如今已是位盖代神医,只消三指一搭“寸关尺”,便可对被诊察人的身体状况,完全了然!
她冥心察脉,发现夏侯平身体情况,起了一种极奇异的变化!
所谓“极奇异的变化”,便是夏侯平脏腑之间的极重内伤仍在,但却被一种奇异力量,暂时封闭,约这在四五时辰之内不会发作!
但这种“暂时封闭”,不是治本,只是治标,并具极度凶险!
换句话说,在这“暂时封闭”的四五个时辰的时效之内,夏侯平的鼾声大作,睡得沉若常人,但等时效一过,却五脏齐崩,立将无法挽救!
白瑾诊清脉象后,诧态异绝地,站起身来,细加思索?
她认为在夏侯平身体之上所发生的这等奇异现象,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有人乘自己出洞与“艳尸”周旋之际,喂夏侯平服食一种独门药物!
此人此举,可能是恶意,也可能是善意。
所谓“恶意”,是夏侯平除非是在四五个时辰之内,获得“千岁芝草”“成形首鸟”或“朱红雪莲”那等可遇难求的罕世圣药外,否则名登鬼籍,准死无救!
所谓“善意”,则是对方发现夏侯平脏腑间受了严重内伤,遂服以独门秘药,暂加封闭,然后利用这四五时辰,赶去什么地方,取来圣药,使夏侯平消灾度厄,重获生机!
这两种可能性,听来似是“善意”的稍为离奇?
但经白瑾冷静的加以分析后,却认为对方十有其九,乃是“善意”!
她不是从“善意”方面获得证据,而是从“恶意”方面,推理反证!
因为此人倘系“恶意”,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干脆乘自己在洞外御敌,夏侯平又毫无知觉之际,只消一指轻加,便可点断心脉,回生乏术!
既非“恶意”,定是“善意”,大概此人有把握在四五个时辰内,取来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罕世圣药,才把夏侯平的伤势,予以暂时封闭!‘
“善”“恶”之间,已有推断,还剩下一个最使白瑾惶惑的问题,便是此人是谁?
根据洞外石壁上“金带断魂刀”的突然失踪,和夏侯平的情况变化,已可推断出来了一个人?……
但这个人太高明了,太神秘了,竟高明神秘得使耳目灵通无比的白瑾,未发觉丝毫迹象,
白瑾对此人,有点惊,有点佩,对于夏侯平的情况,则极为冷静!
并不是她对夏侯平情薄,其实白瑾的妙目之中,早已满含泪水!
而是不冷不行,事情已走上绝路,有药,则夏侯平消灾度厄,起死回生,无药,则这位“江南大侠”,在四五个时辰之后,必化南柯一梦。
白瑾本想自己设法为夏侯平找药,但在这敌踪时现的情况下,她怎敢离开,让夏侯平单独在此?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有凄然一叹,目注夏侯平含泪自语说道:“夏侯大哥,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听天由命!在这四五个时辰,我绝不离开你半步,事如人愿,我们是武林侠侣,不如人愿我们是同命鸳鸯,小妹誓不独生,立即追随地下。……”
白瑾一面含泪自语,一面索性在夏侯平身边,躺了下来,玉臂轻伸,把这位患难情郞搂在怀内!
虽然,夏侯平如今是进入熟睡状况,白瑾仍偎过香腮,十分亲热地,希望能使他在梦魂之间获得一些温馨旖旎!
咦,妙极……
这一互相亲热之下,竟亲热出了妙机!
所谓“妙机”,也就是“灵机”,白瑾的玉颊一偎,居然把灵机触动!
触动灵机的灵媒,是“香”。
夏侯平的颊上,好香!
这位“江南大侠”,是叱咤风云的英雄客,不是纸醉金迷的风月徒,在他的“英雄颊”上,何来“脂粉气”?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喂他服食独门药物,替他暂时封闭伤势之人,也像自己这样,偎在他的颊边,和他亲了一下。
白瑾灵机既动,索性凑过脸去刻意闻香!
嗯!闻出点光景来了,这不是庸俗的“脂粉香”,而是不施脂粉,极天然,极高贵的“女儿香”!
而且这种香气,对白瑾还并不陌生,细心领略之下,觉得似曾相识?
白瑾从怀疑中,渐渐“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
终于,她放开夏侯平,一跃而起地,跳了起来,秀眉微蹙地,连连顿足,自语说道:“促狭,促狭,一定是你这个‘促狭鬼’!”
所谓“促狭鬼”是谁?
如今白瑾已百分之百地,可以认定是她最盼望和极想念的凤栖桐。
她之所以肯定,是已无其他可能……
除了凤栖桐,谁能有如此瞒过白瑾耳目的神不知鬼不觉本颌?
除了凤栖桐,谁会对她和夏侯平如此关心?……
除了凤栖桐,谁还会像自己一样,竟偎过颊儿,和夏侯平亲热一下?……
只有她!只有她!只有她!……
因为白瑾已向凤栖桐说明自己不能生育,和必须为夏侯门中,延续香烟苦衷,而要求凤栖桐与自己同事一夫,平分爱情,而单独担任生育子女的特别任务。
凤栖桐当时并未拒绝,只是表示白瑾不会从此绝育,自己愿为她设法消除这项缺憾。但与夏侯平互相见面之后,自己悄悄注目,已看出凤姊姊对夏侯大哥的倜傥英姿,相当企慕,印象良佳而心中窃喜,知道红线牵对,这出双凤伴凰的旖旎因缘,已然结定,夏侯平又获得一位关切体贴,并强而有力,卫道降魔的江湖侠侣……
何况,临别之时,凤栖桐曾叫自己与夏侯平不必找她,只要足迹不离开川、滇两省,她随时都会主动找来相会。
由此可见,只有她,不会是别人了……
神不知,鬼不觉,在峭壁上拔去“金带断魂刀”的,是凤栖桐。
用特殊药物,替夏侯平暂时封闭脏腑伤势的,是凤栖桐。
而疗伤之余,情不自禁,在夏侯平颊上亲了一下,以致留下唯一“留香”痕迹的,也是凤栖桐。
白瑾认为完全猜对,但却有两项不懂!
第一项不懂是凤栖榈为何要拔出那柄“金带断魂刀”,以凤栖桐的绝世功力,她要这柄歹毒之物,有何用处?
第二项不懂是凤栖桐为何这等神秘,不肯与自己见上一面?并不把她去取什么药物,打算怎样救治夏侯平,互相商议商议?
故而,白瑾解透机关后,一半高兴,一半娇嗔地,跳起身来,大骂凤栖桐捉狭……
但“捉狭鬼”三字才出,白瑾的玉颊之上,便“烘”的一热,连耳根都有点发红!
她脸热耳红之故,是为了发现自己骂错了人!
凤栖桐不是没有向自己连络,她已表明身份。
在地上,石洞的地上,留有两个字,一个是“等”,一个是“凤”。
刚才自己入洞时,因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夏侯平的身上,致未发现有人在地上留了字迹。如今,心已略定,目光扫处,才看见了一个“等”字,和一个“凤”字。
这两个字儿,显示出凤栖桐身有急事……
一来留词太简,二来连这简得无简的“等”“凤”二字,均作草书,镌痕又浅浅成形,入石不深,可见得凤栖桐已急得片刻难留,来不及与白瑾多作交待!
白瑾再怎冰雪玲珑,也猜不出凤栖桐的“急事”究是什么?,
她只幽幽一叹,摇了摇头,自语说道:“凤姊姊,你既身有如此急事,还在百忙中亲了夏侯大哥一下,可见得皇英并事,姊妹同心,我的这段红丝,牵得……”
白瑾在洞中的自语未毕,凤栖桐在崖上却已性命呼吸!
什么崖?就是“峨嵋山”的“舍身崖”。
距离夏侯平与白瑾共处的石洞,并不远,只隔了一座峰头。
但此间的一切声息,和一切情况,已不是白瑾所能听见看见!
凤栖桐怎会性命呼吸呢?她一未受伤,二未中毒,乃是被强敌所困。
以她的本领,连“三妖”中的“疯酒怪”,都断了一臂,谁还是她强敌?
不是一个,是三个,如今围在凤栖桐身外的,共有三人。
其中一个瘦得宛如竹竿肩背葫芦,满面酒意,只剩一条右臂的白发老人,正是新近用“九绝阴雷”,毁去“碧梧山馆”,自己也断了一条左臂的“疯酒怪”。
另一个身材适中,面如黑漆老者,手中倒提着一具形如童尸,又如独脚铜刘的外门兵刃。
此人,凤栖桐不识,但若换了白瑾或夏侯平,却对他并不陌生,就是上次在“六诏山”附近,被夏侯平以“驭剑术”吓退的“铁尸”。
至于站在中间的一名红衣老者,不但衣红,肤色红,连发须色泽,,均泛微红,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却从眉宇间,透射出一股逼人狂气。
凤栖桐怎会被“疯酒怪”“铁尸”,和红衣老人,连手围住,自有一番经过。
原来,这位姑娘,委实艺兼文武,学究天人,腹笥极为渊博!
她不单精于“先天易数”亦精风鉴之术。
“隐凤庄”相会之时,她听了白瑾的推心置腹之语,又为白瑾细诊脉象,证实确难生育后,也对夏侯平英奇倜傥的奕世风神,颇为倾心,默许了白瑾所提议“双凤伴凰”的风流韵事。
但她面对夏侯平,平视刘海时,却发现夏侯平脸上,印堂发暗,呈现极深晦色!
由于这种发现,凤栖桐对迁居之事,因地点早已觅定,只命爱婢青青,负责整建,不敢亲自指挥,以免延误与白瑾等相见之期,尽量设法袪除夏侯平可能会有的飞灾奇祸!
故而,凤栖桐口中,虽对白瑾说来不及在“峨嵋”相会,其实却寸步未离的藏于暗中,护送白瑾、夏侯平,同赴“峨嵋”。
一路之间,平安无事,凤栖桐心中略定。
到了“峨嵋”,眼见白瑾获得师祖遗宝,服食“红叶回天丸”,在洞中呻吟,脱胎换骨,夏侯平在洞外护法,凤栖桐医道之精,不下于“万灵先生”万子灵,深知白瑾虽受苦痛,却对她大有裨益,最忌打搅,自己何不趁此机会,去往离此不远的“长春壑”中,找寻一种灵药?
凤栖桐上次替白瑾诊脉时,曾有“自信有回天之力”之语,那就是由于她发现白瑾虽暂难生育,但若寻得一种罕见圣药“长春藤”,再以精湛医道,合药配方,或可为她弥补这项女人的最大缺憾!
昔游“峨嵋”,曾在“长春壑”中,见过一根“长春藤”,因藤有灵性,见人即隐,未能采到手内,如今何不趁着夏侯平为白瑾护法,暂时平静无事的这段时间,去往“长春壑”中,一试机运?
凤栖桐念动即行,立即赶赴“长春壑”。
谁知她这一去,竟使自己与夏侯平都受了飞灾横祸!
夏侯平所受飞灾,是遇见了六七年未出江湖的“辣手人乾”阎一贞!
凤栖桐所遭横祸,是寃家路窄,竟与“疯酒怪”凑巧碰上。
人在将倒大霉之前,往往运气很好!
凤栖桐便是如此,她在“长春壑”中,不单寻得,采到了“长春藤”,并还掘得一段比“长春藤”更难得百倍的“百年茉莉根”!
但就在这两桩罕世灵药,刚刚取得,藏入囊中之际,凤栖桐突然听得身后十来丈外,有人纵声狂笑。
她是玲珑则透,记性奇强之人,根本连头都不回地,便冷然说道:“是吹笛铩羽,断臂而逃的‘疯酒怪’么?你身边还有两人是谁?”
“疯酒怪”一阵“哼哼”冷笑,朗声说道:“是你的勾魂使者夺魄人,凤家丫头,你莫卖狂,且回身来看看!”
凤栖桐双唇微挑,冷笑回身,目光电扫!
她的听觉不错,除了‘疯酒怪’外,果然还有两人。
一个是手执奇形兵刃的黑脸老叟,一个是红衣红肤,甚至于红须红发老人!
凤栖桐一双慧眼,极为识人,一看便知除“疯酒怪”外,另外两人,也是内外交修的绝顶一流高手!
尤其是那红衣老人,虽然神情极为狂傲,但双目之中,精芒奇强,似乎修为之深,还要在“疯酒怪”之上。
凤栖桐观察敌情之后,不禁心中一寒!
因为她能知己知彼,知道自己不过仅能与“疯酒怪”相抗,上次断他一臂,尚属“箫声克笛”之余的行险侥幸,若论真实功力,双方原差不多,如今陡然增加两名高手?甚至内中有比“疯酒怪”更强之人,自己那里还有丝毫幸理?
但凤栖桐是具有大智慧的极为冷静之人,虽知身处危境,依旧神色安祥的,目注“疯酒怪”,轩眉一笑说道:“你是随我之后,来到这‘长春壑’的?”
“疯酒怪”摇头道;“这次只是巧遇,我们是去‘独枫崖’,想找‘红叶’老妖婆,算算旧帐,谁知道路已封……”
凤栖桐笑道:“这笔旧帐,算不成了,‘红叶馆主’,业已道成飞升,‘独枫崖’与世永绝……”
“疯酒怪”听至此处,怪笑接口说道:“不要紧,常言道:‘失之东隅,得之桑榆’,居然寃家路窄,遇上了你……”
凤栖桐妙目一注,向“疯酒怪”冷然问道:“你是打算报复‘大凉山青屏峡’内的断臂之仇?”
“疯酒怪”出于凤栖桐意料之外的,摇头说道:“还不一定。”‘
凤栖桐听得无限惊奇地,愕然问道:“还不一定?难道你竟有如此心胸,忘却‘青屏峡’中往事?”
“疯酒怪”一阵“哈哈”怪笑,扬眉说道:“你虽断我一臂,但我也毁了你的‘隐凤庄’,如今我再申前请,只要你答应参与‘金棺门’,同结金兰,作我四妹,这桩过节,便可一笔勾却!”
凤栖桐心中一动,秀眉微扬地,娇笑问道:“倘若不识抬举呢?”
“疯酒怪”尚未答言,那神情高傲的红衣老人,便沉声接口道:“不为兄妹,便为仇雠!与我们作对之人,皆死无葬身之地!”
凤栖桐瞥了这红衣老人一眼,扬眉问道:“好大的口气,尊驾何人?”
“疯酒怪”道:“二哥!”.
凤栖桐“哦”了一声,扬眉说道:“原来是‘狂血神’,凤栖桐今日能独对‘三妖’之二,真是天大荣幸?”
“狂血神”目中精芒如电地,盯在凤栖桐脸上道:“不必多言,凤姑娘究竟是吃罚酒?抑或敬酒?”
凤栖桐答话之间,心中盘算,主意早已拿定,遂苦笑一声道:“在这种情况之下,若吃敬酒,等于是被人胁迫,心中总不甘愿!若吃罚酒,则以一对三,似乎又绝无幸理,故而……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疯酒怪”听凤栖桐语气中已略松动,遂喜形于色,接口问道:“凤姑娘,当然可以让你考虑,但不知你要考虑多久?”
凤栖桐道:“半个时辰……”
语音略顿,伸手指着一座高崖,朗盘说道:“你们去到那‘舍身崖’顶等我,半个时辰内,我一定赶到,若吃敬酒,彼此在崖顶订盟,否则便放手一搏!”
“狂血神”冷笑道:“凤姑娘,你会不会悄悄溜走,或是想邀甚党羽?”
凤栖桐双眉方剔,“疯酒怪”已接口笑道:“二哥,凤姑娘是言出必践之人,她从来不渉江湖,更目高于顶,绝无党羽……”
“狂血神”听得“疯酒怪”这样说法,方点头说道:“好,我们就去‘舍身崖’顶,等她半个时辰……”
三名凶邪方走,凤栖桐便立即闪身,赶回白瑾所栖身的石洞。
她有双重来意,一是赠药,二是借剑。
赠药,是赠“长春藤”,她当然不会答允与“狂血神”“疯酒怪”等结盟也不会失约不践,自忖多半会难逃劫数,遂把约会之处,定在“舍身崖”顶,准备利用那奇险地势,至少也要拉上一二人,与自己同归于尽!
自己一死,“品”字形的鸾俦折侣,又只剩下夏侯平、白瑾二人,应该把“长春藤”送给白瑾,留下药方,为她疗治痼疾,免得使夏侯门中绝了嗣续!
借剑,则是想借白瑾的“冷霜丸”,凤栖桐心高气傲,不肯服人,心想若有“冷霜丸’这等神物利器在手,纵然独对“狂血神”“疯酒怪”双妖,既那不知明的黑脸老者,或许仍可余命相搏,从万死中,求得一线生路?
算盘虽然打定,但一到地头,便完全改变。
首先,她看见了插在壁上,淬有奇毒的“金带断魂刀”!
有了此刀,凤栖桐便不必再借白瑾的“冷霜丸”。
因为,若论锋芒之利,自然是“冷霜丸,”胜过多多,但“金带断魂刀”一样可断金截铁,又看出锋刃上淬有剧毒,论起制敌威力,反而比“冷霜丸”,来得强些!
凤栖桐刚刚拔出“金带断魂刀”,听得洞内有人走动,遂悄悄藏过一旁。
她发现出洞之人,竟不是夏侯平,而是面带愁容的白瑾,不禁深感诧异?
恰好,焦一真与“艳尸”寻来,凤栖桐遂趁他们与白瑾纠缠之际,悄然入洞。
见到夏侯平,发现他身受严重内伤,凤栖桐便喂了他独门药物,替他暂时封闭伤势,便立即变更原计。
她原计是与“狂血神”“疯酒怪”等拼命,至少也设法搏个玉石俱焚,如今却不肯拼命,她要先设法保全自己的性命,才能再以岐黄妙术,挽救夏侯平的性命!
打算虽然如此,但敌势太强,成功与否,尙在两可之间,一个应付不妙,此去“舍身崖”,便是彼此之间的生离死别。
故而,凤栖桐于行前,情不自禁地,偎过香腮,在夏侯平的颊上,亲了一下!
她不肯把自己的去处、打算,留告白瑾,自然深有苦衷!
因为,她知道白瑾与自己的感情太深,倘若知道自己独对三名绝世强敌,怎肯甘心坐视,必要赶去援手。
但是夏侯平如今情况,白瑾怎可轻离?走既不能,留又不可,岂不要把这位手帕至交,活活急死!
故而,凤栖桐故作神秘,她只留下一个“等”字,和一个“凤”字。
她要让白瑾略获希望,而又摸不着头,便只好在这石洞中,守着夏侯平,静心等待,由自己去往“舍身崖”顶,独任艰距。
本来凤栖桐若是不去“舍身崖”顶,.“狂血神”与“疯酒怪”等,也未必准能捜寻到这石洞之内。
虽然,江湖人物重于然诺,但比起夏侯平的生命来,凤栖桐之践不践约,似乎又无关重要。
她这依然践约之举,是不是轻视夏侯平的生命呢?……
不是,绝对不是,她对夏侯平爱之已深,视之若夫,否则怎会有偎颊亲腮的亲昵举措?……
凤栖桐这样作法是另有打算,是想行险,是想愚弄敌人……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还缺少一种药物,假如不把这种药物,设法弄来,她便没有十分把握使夏侯平复原如旧!
“舍身崖”到,凤栖桐故意将近半个时辰之际,才一连几次提气飞纵,上得崖顶。
“狂血神”、“疯酒怪”和“铁尸”三人,均在崖顶等待。
凤栖桐上得崖顶,故意摇了摇头,娇笑说道:“想不到竟遇上这意外纠缠,使我几乎失约?”
“疯酒怪”问道:“凤姑娘是遇上了什么意外之事?”
凤栖桐故意取出那柄“金带断魂刀”来,晃了一晃,扬眉答仅:“我在‘长春壑’上,打抱不平,救了一个人,也得了这柄罕世宝刃。”
“疯酒怪”自然认识这柄“金带断魂刀”,目光一注,皱眉问道:“凤姑娘救的是谁?这柄刀儿是否从对方手中夺过?”
凤栖桐摇头道:“我准备来此践约,但刚上‘长春壑’,便看见四人,互相打斗!”
“疯酒怪”又向那柄“金带断魂刀”看了两眼讶然问道:“互相打斗的,竟会有四人之多么?”
凤栖桐点头道:“持用这柄奇形刀儿的黑衣老叟,先与一个号称什么‘江南大侠’的青衫书生动手,未满三招,兵刃便被对方踢飞,深深插入石壁之上……”
“狂血神”向“疯酒怪”皱眉问道:“三弟,那青衫书生就是夏侯平么?他竟有如此功力,能使焦一真的‘金带断魂刀’,在三招之内出手?”
“疯酒怪”尚未答话,凤栖桐便故意装出一种愤然神色说道:“武林人物过手,兵器被夺,已算落败,但那青衫书生与另一白衫书生,却对黑衣老叟,不甘干休,百般凌辱,似乎非要置其于死地不可……”
“疯酒怪”道:“他们之间,可能有甚重大仇怨……”
凤栖桐道:“我看得有点不平,正想出手,有个白衣女子,突然赶来,对黑衣老叟相助。”
“铁尸”问了白衣女子形貌,向“狂血神”、“疯酒怪”恭身说道:“启禀二门主、三门主,那是本门左路总巡……”
“狂血神”点了点头,冷冷说道:“她既赶来,局面当可扭转……”
话方至此,凤栖桐便摇头接口说道:“不行,以二对二,仍然是那白衣书生和那靑衫书生,占尽上风……”
“铁尸”想起“六诏山”中遭遇,苦笑一声道:“启禀两位门主,对方功力,确实高得惊人,那夏侯平并怀希世宝刃,更精以气驭剑之术!”
凤栖桐故意把双肩一挑,向“铁尸”摇手说道:“你不要太长他人志气,依我看来,他们也没有什么大了不起?”
“疯酒怪”从脸上呈现一丝喜色,目注凤栖桐道:“凤姑娘出了手了?……”
凤栖桐“嗯”了一声,轩眉娇笑答道:“一来我看不惯对方那等恃技而骄的狂妄神态,二来我听不惯什么‘江南大侠’的外号名头,三来,我又听出那白衣女子和黑衣老叟,是你门户中人,想起在‘隐凤庄’中,曾有冒犯,不妨略作答报!”
“疯酒怪”大喜道:“凤姑娘莫非杀了夏侯平和那红叶老妖婆的再传弟子?”
凤栖桐摇头道:“他们技艺不弱,我以一对二,虽占上风,但也只打了那夏侯平一记‘大罗掌’,使他虽然脏腑重伤,却未当时致命!”
说至此处,语音略顿,含笑扬眉又道:“白衣书生抱起夏侯平逃走后,那黑衣老者,感恩无以为谢,便把这柄‘金带断魂刀’送我!”
这段谎话,编得甚圆,不由“狂血神”等不信。
“疯酒怪”更是眉飞色舞,看着凤栖桐道:“凤姑娘既有如此举措,定是考虑周详,愿意参与‘金棺门’,作为我四妹了吧?”
凤栖桐目光闪处,向“狂血神”等,扫视一瞥,摇头答道:“还不一定!”
上次,她问“疯酒怪”是否忘却“青屏峡”中过节时,“疯酒怪”的答语,便是这“还不一定”四字。
如今,“疯酒怪”听了这“还不一定”四字,不禁先是一愕,旋又苦笑说道:“我还以为凤姑娘已有同盟之心,才会对‘艳尸’暨焦一真出手相助?”
凤栖桐微微一笑,接口嫣然说道:“‘隐凤庄’毁后,我遣散从人,觉得独闯江湖,也太寂寞,不妨结交上几个友好,共同创造事业……”
“疯酒怪”此时正在饮酒,听至此处,放下葫芦笑道:“凤姑娘既有此念,便应该与我弟兄定盟,当世武林中,不会再有任何门派,强过我‘金棺门’了,为何还有‘不一定’的考虑未决之语?”
凤栖桐突地倩然一笑,目光如电地,盯着“疯酒怪”道:“我若参与‘金棺门’,能不能作到‘大门主’?……”
“疯酒怪”不料凤栖桐有此一问,面有难色,嗫嚅答道:“‘金棺门’成立不易,煞费苦心,‘大门主’的位置,自然属于我‘冷金尸’大哥……”
话方至此,发现凤栖桐脸上似有不悦神色,遂又含笑说道:“但凤姑娘若肯结盟,便是‘四门主’,除了位置略略低于号令全门的大哥之外,与我和二哥,毫无二致!”
凤栖桐双现梨涡地,轩眉含笑说道:“请你注意,我并不想号令全门,但既要我屈居第四,总得给我见见足以钦服之事。”
“疯酒怪”把酒葫芦背向肩后,恍然笑道:“原来凤姑娘是想先见见我大哥‘冷金尸’?”
凤栖桐点头道:“不单要见见他,并且想斗斗他,胜我一招,立刻定盟,否则,叫我怎甘心……”
“疯酒怪”笑道:“凤姑娘的这种心愿,由别人代行,可不可以?”
凤栖桐道:“不管是谁,只要在“金棺门”中,有人能胜我就行……”
语音至此忽顿,向“疯酒怪”看了一眼笑道:“由谁代呢?由你恐怕不行,因为我们在“青屏峡’内,业已见过真章……”
“疯酒怪”不等凤栖桐再往下说,便接口笑道:“我当然有自知之明,不必再复献丑,但我二哥却可当此任……”
伸手一指“狂血神”,又复笑道:“我兄弟三人中,大哥最高,二哥次之,只有我最不成材,凤姑娘倘若真要领敎高明,才肯心服,便和我二哥,过过手吧!”
凤栖桐向那始终不多说话,神色傲然的“狂血神”,略一注目,抱拳说道:“尊驾请展绝学,凤栖桐想在拳掌之上,领敎五百招……”
“狂血神”从鼻中冷冷一哼,哂然说道:“五百招?太多了丨你能在我‘血魄惊神掌’下,走满百招,我便永隐岷山,绝不出世,把‘金棺门’二门主的地位,让给你坐!”
凤栖桐秀眉一轩,神色激动地道:“我若在百招之内落败,慢说是‘二门主’,无论要我担任什么卑微位置,我也唯命是从!”
“狂血神”首颔道:“好,我们赌斗一场,三弟与右路总巡,作个见证!”
“疯酒怪”与“铁尸”二人,双双点头,往后退了丈许,空出“舍身崖”顶I块地面,以供“狂血神”与凤栖桐过招。
凤栖桐取了“金带断魂刀”之意,本是想仗此刀的淬毒锋芒,暨“舍身崖”顶的特殊地势,至少也要在“狂血神”、“疯酒怪”、“铁尸”中,拼掉两人,自己纵或牺牲,也算有相当代价!
但等发现夏侯平身受重伤,亟须自己救治后,即改变主意,知道不能与“狂血神”等硬拼,必须先设法保全自己,才能仗恃特殊医术,为夏侯平消灾度劫。
衡量敌我情势,要想保全自己,只有一途,就是答应“疯酒怪”的请求,参与“金棺组织”与“三妖”结为兄妹!
但无论是“狂血神”,或“疯酒怪”,均是江湖经验极为老到之人,自己素矜品节,若一骤变主意,必会引起疑窦!
万一,他们表示欢欣,暗中却派人悄悄追踪,发现了夏侯平病居石洞,岂不反为白瑾、夏侯平,引来滔天大祸?
故而,她有一番做作,先仅口气略为松动,又佯作恃技不服,要与“狂血神”动手过招,一较上下。
其实,凤栖桐已下决心,不惜略受微伤,以“苦肉计”博取“狂血神”“疯酒怪”绝对信任。
如今,“狂血神”步入场中,目注凤栖桐,缓缓举起右掌。
他全身肤色,本已微红,这一聚气凝功,整只手掌,连同右臂,都成了血红色泽。
尤其手掌部份,至约莫胀大了一倍左右,令人对这种独特玄功“血魄惊神掌”的威力,不由不心生震惧!
“狂血神”一向狂妄,他明知凤栖桐身怀绝艺,非比寻常,仍从目中射出狂妄神色,傲然说道:“凤姑娘要小心了,我向来动手,掌下绝不留情,你只要接满百招,我便永远退隐岷山,不再问世!”
凤栖桐梨涡双现,嫣然一笑说道:“但愿你有此本领,不然又怎配作我二哥?”
这两句话儿,使站在崖边观战的“疯酒怪”,脸上为之“烘”的一热!
就在“疯酒怪”脸上发热之际'“狂血神”一掌业已击出。
这一掌,并未用甚招式,是向凤栖桐凌空遥击,但却不见带有什么破空锐啸的慑魂之声?
但凤栖桐业已感觉一股强有力的奇热气流,当胸压到!
她秀眉轩处,居然不挡不闪,只是悠然卓立,毫不理会,活像是一尊拈花佛像。
奇热气流到处,凤栖桐身形纹风未动,只是长衣下摆,与须边发丝,略作飘动!
“狂血神”目中突发奇光,一阵狂笑,点头说道:“难怪我三弟会在‘青屏峡隐凤庄’失去一臂,凤姑娘果然不凡,并艺出佛门,并把‘无相神功’,练到了九成火候……”
凤栖桐“嗯”了一声,臻首微颔说道:“‘狂血神’名不虚传,要比‘疯酒怪’高得多了,在我暗运‘无相神功’下,仍然发拂衣飘,还是第一次呢!”
“狂血神”又发出一阵狂笑,意兴飞扬说道:“自出山来,始逢敌手,我要施展我快逾雷霆风雨,不让对方喘息半口气儿的九九八十一式‘血魄惊神掌’了!”
语音才落,人已旋身急转,化为一团红云!
红云微散,变成一片掌山,仿佛有千百只血红巨掌,分不出孰实孰虚地,向凤栖桐当头罩落!
凤栖桐娇笑道:“好一式精湛无比的‘化雨万方’,百招之搏,要开始了,请在旁之人作证记个数吧!”
笑话之间,衣袖轻飘,也幻起了一片掌影,如海浪狂翻,飞迎而上!
这一双方接手,果然动作均快得令人心悸神摇,目不暇接!
每一掌都是硬接……
每一招都不取巧……
每一次都是难区轩轾,秋色平分……,
“疯酒怪”提心吊胆地,数到七十五招,双方仍未分出半点胜负!
直等“狂血神”把九九八十一式“血魄惊神掌”法,完全使尽,仍未占得凤栖桐丝毫便宜时,方瞋目厉声喝道:“不必斗满百招了,凤姑娘只接接我这最后看家绝学‘转轮三杀’吧!”
话完,人腾空化为一条血影,从五丈高空,掉高飞降,向凤栖桐扑去。
凤栖桐仍然意态悠闲,从容挥袖……
但这次不轻松了,第一掌才接,便“嘤咛”一声,足下微作跄踉。
“狂血神”一掌遥按,罡风劲气,袭中敌胸,凤栖桐人飞七尺,连唇角间,都沁出几丝血渍!
“疯酒怪”见状,心中方自狂喜,“狂血神”已发话问道:“凤姑娘,我这‘转轮三杀’的威力如何?够不够资格作你二哥?”
凤栖桐举手拭去唇角血丝,似乎仍矜持女孩儿家的高傲气质,不肯改口低头,但却从目光之中,流露出对“狂血神”的钦佩神色!
“狂血神”从脸上展露初次出现的和霭笑容,温言问道:“四妹是否先随我回‘岷山’,等大哥坐关期满,再去‘六诏’参谒?”
凤栖桐吸了一口长气,略作调息后答道:“我还略有私事待理,请给我半天时间。”
“狂血神”点头笑道:“好,我们在前山脚下的‘眉月楼’酒店等你……”
语音顿处,伸手入怀,取出一粒红色丹丸递过,并含笑说道:“这是我用‘岷山朱果’所炼,专疗内伤,灵验无比的‘朱灵丸’,四妹且服上一粒,但你务应明白,至迟在天光大亮前,要赶来‘眉月楼’,千万不可自误!”
凤栖桐接过“朱灵丸”,说了声:“多谢二哥”,便转身纵落,下崖径去。
“疯酒怪”高兴万分地,狂笑说道:“一声‘二哥’,大事已定,有了这丫头加盟,‘金棺门’,足可睥睨八荒,再无劲敌,但二哥适才的未后数语,却使我不大明白,难道你在与她前九九八十一招互搏之际,竟用了‘化血断肠粉’么?”
“狂血神”点了点头,冷然答道:“三弟猜得不错,即令我‘转轮三杀’,不能胜她,凤栖桐依旧必遭惨死,决无幸理。”
原来,“狂血神”炼有一种“化血断肠粉”,无形无色无昧,可于对面伤人,委实厉害无比,居然在施展九九八十一招“血魄惊神掌”时,已对凤栖桐暗暗使用。
“疯酒怪”见所料果然不错,不禁皱眉说道:“二哥太多虑了,凤栖桐是一言九鼎,绝对不轻然诺之人,你既以‘转轮三杀’胜她,便不用‘化血断肠粉’,她也会在天光大亮之前,赶来‘眉月楼’酒店。”
“狂血神”向“疯酒怪”投过一瞥深沉目光,点头说道:“三弟,你虽说得有理,但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疯酒怪”有点茫然地,目注“狂血神”道:“二哥此话怎讲?”
“狂血神”道:“由于你曾在凤栖桐手下,断过一臂,我便知仅凭九九八十一招‘血魄惊神掌’法,决对无功,要胜也必胜在男子耐力较强,于消耗对方相当内力后,才全力施为的‘转轮三杀’,既‘血影追魂手’上……”
“疯酒怪”听得好生佩服地,颔首赞道:“二哥此言,真是知己知彼,相当高明……”
“狂血神”笑道:“话虽如此,但我心中自衡,仍只有七成把握,万一凤栖桐功力之高,超过预期,岂不满盘俱败,灰头土脸,故而为了稳妥起见,我遂把‘化血断肠粉’,在用来消耗她真力的‘血魄惊神掌’中,暗暗使出……”
“疯酒怪”听得连连点头,“狂血神”又复笑道:“搏斗结果,凤栖桐虽属绝代奇才,但毕竟是女子,天赋稍弱,在‘转轮三杀’上,相形见绌,被我赢了一招,倘若反过来说,胜者是她,则我暗使‘化血断肠粉’之举,岂非作用极大,可以平反局面?”
“疯酒怪”眼珠一转,双眉微蹙说道:“二哥此举,固属老谋深算,但我却怕……”
“狂血神”仿佛猜透“疯酒怪”心意地,轩眉一笑问道:“三弟怕些什么?是不是怕这手段,有欠光明,使凤栖桐不肯归心?”
“疯酒怪”不愿顶撞“狂血神”,相当婉转地,微笑说道:“二哥认为有没有这种顾虑……”
“狂血神”一阵“嘿嘿”阴笑,点头说道:“当然有,但三弟应该看得出,像凤栖桐那等人物品质,即使我完全以真实功力,光明正大地胜了她时,她也未必便能真正归心!”
“疯酒怪”听了此语,悚然一惊道:“这样说来,二哥是不赞成收她作四妹了?”
“狂血神”阴笑道:“赞成我到赞成,但只赞成目前,并非永远,成大业前,少一劲敌,多一臂助,当然对‘金棺门’大有裨益,但等各派归诚,霸业一定,就该来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了!”
“疯酒怪”深以“狂血神”之说为然,连连颔首道:“二哥真是高瞻远瞩,既然如此凤栖桐纵然作了我们四妹,也不该让她过度接近机密?”
“狂血神”笑道:“这事我会适当安排,不可与言,固然‘失言’,可与言,不与之言,又会‘失人’,总之,驭众之道,在乎巧妙运用,我会拢络凤栖桐这丫头叫她为‘金棺门’出出力气,卖卖性命!”
说至此处,得意一笑,便与“疯酒怪”,“铁尸”,同去“眉月楼”酒店,等待凤栖桐赴约结盟。
“狂血神”虽然在心机方面,比“疯酒怪”来得高明,但仍无法完全猜透凤栖桐玲珑心意!
他以为是凭功力胜了凤栖桐,使她受了内伤,却未料到凤栖桐是故意如此。
她赴约之初,便决心幸败,但要败得真,败得像,故而前九九八十一招是用心对敌,在“狂血神”施展“转轮三杀”时,才佯作女子先天禀赋稍弱,难耐久战,而挨了一掌。
其实,若论功力,凤栖桐与“狂血神”仍在伯仲之间,甚至还可高上半筹!
她是先凝真气,护住脏腑,然后挨了对方一记掌风,并顺势倒纵而去。
纵退时,咬破舌尖,使唇角微沁血渍,其实却根本未受内伤!
凤栖桐这样作法,有其双重作用。
一来,她要败得像,败得使“狂血神”光采十分,心满意足。
二来,她认为对方既想拢络自己,则必故示大方,是自己受了内伤,可能会赠送一粒上好丹药。
而这粒丹药,决非凡物,岂不正好在救治夏侯平之上,派派用场?
果然,凤栖桐心愿得遂,“狂血神”送她一粒“岷山朱果”所炼“朱灵丸”。
但凤栖桐也突然发现,对方亦富心机,用了下流手段,使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某种奇毒!
听完“狂血神”临别叮嘱之时,凤栖桐知道自己所中奇毒,会定时发作,必须于天光大亮前,赶到“眉月楼”酒店,与“狂血神”“疯酒怪”二妖订盟,以换取独门解药!
好在她改变原计,故意佯败,便是想借机进入“金棺门”中枢,看看是否可为降魔卫道之举,尽番大力。
立意如此,凤栖桐遂对身中奇毒之事,并不过份在意,反而认为在这种被胁迫的情况下,进入“金棺门”,更不会引起“冷金尸”等群邪猜忌!
“朱灵丸”到手,她略一辨认,便知确是一粒疗治内伤圣药,只消把此丸给夏侯平服下,便可度过一劫,无须再费其他心力。
心中盘算如此,故而凤栖桐一下“舍身崖”,便向夏侯平、白瑾所藏的石洞赶去。
但到了石洞之中,不由令凤栖桐为之目瞪口呆?
原来石洞空空,夏侯平与白瑾,竟告不知去何?
奇怪了!简直怪得有点不可思议?……
难道白瑾竟没有看见自己留书在地上的那个“凤”字,和那个“等”字?
夏侯平身受重伤,不宜动转,何况即令他有甚奇遇,转危为安,也不应离开石洞,而静静等候自己……
凤栖桐疑诧好久之下,认定大概白瑾于关切夏侯平安危,焦急万分的情况中,以致平素虽心细如发,如今却未注意到自己所留的“凤”字,和“等”字,而抱起夏侯平,不知去往何处觅医疗治?
这一阴差阳错,事情便弄得极糟,自己身中奇毒,那里还有时间,盲无目的,到处乱找?
凤栖桐秀眉深蹙,在洞中盘膝坐下,凝神调息,闭目行功。
她不是故作镇定,她这样作法,是要先察看自己的体内状况?
假如所中毒力,是自己医道暨身边药物可以控制法解,则可以不顾“眉月楼”之约,先往四外猛追,试试可否追上夏侯平、白瑾,三人聚会,商议一切因应手段。
否则,因不知白瑾、夏侯平的确实去向,便只好先去“眉月楼”,设法从“狂血神”处,取得独门解药,解决掉心腹之疾,再徐图与白瑾等,通讯晤对之策!
行功默察之下,凤栖桐好不惊心!
自己脏腑之间,果然潜伏了一种暂时无恙,但不久定将发作的厉害毒力!
回想动手之时,自己虽定诈败策略,但仍十分留神,绝未发现“狂血神”有甚异举?由此可见,自己所中奇毒必是一种发时无形,视时无色,嗅时无味的绝顶奇异之物!
“三妖”功力,已颇惊人,再有这等恶毒手段,武林群雄,岂不逐渐均将成为“金棺门”的奴隶?
此次既用“苦肉计”,打入“金棺门”,却要好好把“冷金尸”等“三妖”,各种阴毒,手段,探査了解;才可拟定对策……
想到此处,凤栖桐突地悚然一惊!
她发现了自己向“狂血神”所用的这条“苦肉计”上,有了漏洞!
所谓“漏洞”,就出在自己取走,本想仗以与二妖拼命,后又变计不用的那柄“金带断魂刀”上!
自已说这柄刀儿,乃焦一真感恩所赠,万一自己离去后,“狂血神”“疯酒怪”等双妖竟与焦一真、“艳尸”二人相会,岂不谎言立穿,弄得糟透?
凤栖桐念头转处,立即起身出洞。
反正白瑾、夏侯平,暂时难觅,她不如尽快赶去“眉月楼”,并设法打听“艳尸”,焦一真去向,暗中除此二人,不让他们再有向“狂血神”“疯酒怪”前,掲破自己谎言机会。
天下事往往巧极,绝难如人所料……
就在凤栖桐离开石洞后,约莫半盏热茶功夫,一条人影闪进洞内。
这条人影,竟是凤栖桐适才所找不到的白瑾。
白瑾入进洞内,便嗅得凤栖桐不知不觉所留,对白瑾并不陌生的天然体香!
白瑾一嗅得这种香味,便知凤栖桐已然来过……
不见她窈窕人影,又知这位凤姊姊业已离去……
白瑾苦笑一声,不禁连连顿足!
她双眉深蹙,自言自语地,失声一叹说道:“凤姊姊,你为何要和我捉迷藏呢?这一阴错阳差,会弄出多少滔天变故?……
不提白瑾在石洞中的自言自语,顿足长叹!
夏侯平的吉凶祸福,暨如今何在,也暂时慢表。
故事的发展,先放在带着脏腑奇毒,赶奔“眉月楼”的凤栖桐身上。
换在平时,精于医道的凤栖桐,必会对自己所中奇毒,设法试加袪解?
但如今她却没有这么做,除了收起那粒“朱灵丸”外,她在途中,只做了一项准备。
凤栖桐一来所学绝高,二来不闻江湖,可说罕逢敌手。
连过拳、动兵刃的机会,都不太多,慢说是暗器方面。
但她不是不会暗器,并有一种极厉害的奇妙暗器!
暗器名叫“天星逆血芒”,系用寒铁精英所炼,贯以内家劲力,简直无坚不摧,一中人身,所有碎芒均逆血攻心,当者无救!
这是凤栖桐救过一位善制各种兵刃暗器的江湖怪杰“赛欧冶”鲁廷方的性命,鲁廷方遂费尽巧思,铸此“天星逆血芒”,赠送凤栖桐,略作答报!
一般飞芒,不作细针,便作碎砂形状,鲁廷方却把所炼“天星逆血芒”,铸成七只指环,不用时可作饰物,用时自指尖旋下,蓄劲弹出,立化漫空星芒,敌方绝难逃死!
凤栖桐自得此物,尚未用过,江湖中更是绝无所悉。
如今,在赶往“眉月楼”的途中,取了两枚形式极为古朴可爱的“天星环”,于左右手的中指之上,各御一枚。
目标不在“狂血神”或“疯酒怪”……
她是不能放过“百忍阴刀”焦一真,和“艳尸”!
凤栖桐打算不论此去“岷山”,或是“六诏”,只要一见焦一真与“艳尸”,便以“天星环”所化的“天星逆血芒”立下杀手,绝不能容他们拆穿谎言,败坏自己大计!
由于这种打算,凤栖桐毫不停留,赶得飞快!
当然,她与“狂血神”等分手的时间,越短越好!
时间越短,“狂血神”等与焦一真等,便越不容易相逢,出了使自己蒙在鼓中的纰漏!
“眉月楼”是“峨嵋”前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上的精致酒店。
“狂血神”、“疯酒怪”,与“铁尸”到后,点了酒菜,互相开怀畅饮。
一坛极香醇的“锦州大曲”,尚未饮到一半,窗外天光,也才入夜不久之际,“狂血神”便突然停杯,目注帘外问道:“谁?”
“我。”
一声极淸脆的应声,凤栖桐伸手揪帘,走进雅座。
“狂血神”双眉一轩,目注凤栖桐,诧然问道:“凤姑……四妹,怎么来得这样快法?……”
凤栖桐故意装出一副不太高兴的神色,一噘樱唇,苦笑说道:“有东西在我脏腑之间作怪,我怎敢来得太慢?”
“狂血神”端起桌上早就斟好的一杯酒儿,递向凤栖桐道:“来来来,四妹不要再怨我狡狯,这杯酒儿,便算是二哥向你赔礼丨”
凤栖桐极为毫爽地,接过杯儿,一倾而尽!
“锦州大曲”虽极香醇,酒性却烈,“狂血神”早就斟好的,又是大杯,凤栖桐又口到杯干,饮得太急,以致“呛”出半声,两片红霞,立生双颊。
她取条绛色丝巾,略拭唇边酒渍,嫣然一笑道:“常言道:‘兵不厌诈’,彼此已是兄妹,二哥何必赔礼?但小妹却要请敎一声,二哥究竟对我施展了什么东西?”
“狂血神”笑道:“这事关键是在四妹修为太高,我在动手前,委实无绝对胜你把握,才未雨绸缪地,用了我独门所炼‘化血断肠粉’!”
凤栖桐对这“化血断肠粉”之名,听得眉头一蹙问道:“这东西大概是无形、无色、无味……”
“狂血神”略含得意地,点头笑道:“当然,若有半丝迹象,那里瞒得过四妹这等高明人物?”
凤栖桐打破砂锅问到底地,目注“狂血神”道:“纵然无形、无色、无味,但二哥是怎样发出,才使我懵然无觉?”
“狂血神”看了凤栖桐一眼,点头笑道:“兄妹之盟既定,彼此已是一家人,我便把这桩秘密,向四妹揭露,又有何妨?”
话完,向凤栖桐伸出双手,含笑说逍:“四妹请看我这双手十指,有何异样?”
凤栖桐注目细看有顷,摇了摇头答迠:“我看不出什么异样?只觉得二哥双手小指的指甲,似乎特别长了一些。”
“狂血神”点头一笑,扬眉说道:“四妹果然绝顶聪明,心细如发,但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语音略顿,一伸右手,竟从左手小指之上,把指甲拔了下来,托在掌上,含笑又道:“右手指甲是真,左手的小指指甲,却是‘化血断肠粉’所制,若遇罕世劲敌,只消暗凝玄功,贯达左手小指,‘化血断肠粉’,便无形、无色、无味的,逐渐布满当空,越是近身肉搏动手时间越长,对方越是难逃算计!”
凤栖桐“呀”了一声,恍然苦笑道:“妙极,妙极,这真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说至此处,秀眉一挑,看着“狂血神”道:“定盟兄妹,永远追随,二哥身为尊长,难道还好意思仍令这‘化血断肠粉’在我脏腑之间作怪?”
“狂血神”尚未答言,“疯酒怪”已在一旁,接口笑道:“四妹且自运玄功,暗察脏腑,看看是否业已如常?抑或仍有异状?”
凤栖桐如言行功默察,嫣然笑道:“原来二哥三哥业已于‘化血断肠粉’的独门解药,加在那杯美酒……”
一言未毕,突然把臻首微摇,皱眉说道:“咦,这‘锦州大曲’的劲道好强,我才喝了一杯,怎么竟有点晕晕乎醺醺然的不胜酒力?……”
说至此处,微摇臻首,果似不胜酒力地,便自伏案睡去。
“疯酒怪”目注“狂血神”,含笑赞道:“二哥真高,凤栖桐是智慧如海之人,居然第二次着了你的道儿?”
“狂血神”叹道:“不是我对她仍不放心,只因这丫头功力太高,容她接近‘金棺门’的领导中枢,万一略有差池,易成心腹之患!”
“疯酒怪”深以为然地,点头说道:“当然应该有这种顾虑,但如今她已服下二哥与“化血断肠粉’解药,同时暗置酒中的‘再造神丹’,必然死心塌地,忠诚接受指挥,成为本门一大臂助!”
“狂血神”笑道:“‘百毒仙郞’东门禄所炼的这种‘再造神丹’虽然极具其灵验,但等凤栖桐醒后,我还要试上一试,看她是否已变得阴狠毒辣,并服从指挥?”
“疯酒怪”含笑说道:“‘再造神丹’的灵效,以前都要在服后两个时辰,才会逐渐发挥,今日却来得特别快速……”
“狂血神”道:“这是三弟要她暗运玄功,察看脏腑间的‘化血断肠粉’毒力,是否业已袪解之功,因为这样一来,随着她气机流转,便把‘再造神丹’药力,迅速传达全身各地!但发作既快,醒得也快,我料最多再有一两盏热茶功夫,她便将醒来,从此性情大变……”
语音至此,倏然顿住,偏过脸儿,向“铁尸”说道:“如今红叶老妖婆已死,‘峨嵋’无事,我要你先返‘六诏’,跑上一趟。”
“铁尸”立时站起身形,抱拳问道:“二门主有何差遗?”
“狂血神”笑道:“有两件事儿,第一件是要你向大门主禀报,凤栖桐业已服下‘再造神丹’改变性情,投效本门,如今随我回‘岷山’,办理一件事儿,第二件是去告知‘百毒仙郞’东门禄说,我要喝他一碗东瓜汤,‘六诏’相见之时,也就是他这‘百毒仙郞’变作‘百毒新郞’之日……”
“疯酒怪”听得“咦”一声,向“狂血神”问道:“二哥打算为东门禄作大媒么?……”
“狂血神”点头道:“为了酬庸他所炼‘再造神丹”,暨其他毒药,对本门的特殊贡献,我应该替他选个好老婆。”
“疯酒怪”道:“女方是那一家呢?寻常脂粉恐怕约束不住这位极好女色,风流成性的‘百毒仙郞’……”
“狂血神”伸手向伏案酒醉未醒的凤栖桐指了一指,扬眉答道:“这不是庸脂俗粉,这是国色天香,有了这样一个老婆,东门禄应该收心,那里还敢暮楚朝秦,拈花弄柳,而凤榛桐有了那么风流俊俏,极有本领的老公,也该嫁狗随狗,嫁鸡随鸡,永远不叛,为我所用的了!”
“疯酒怪”一挑右手拇指,表示佩服道:“高,高,二哥真高,这样一来,以女拢男,以男覊女,‘金棺门’中枢稳固,力量奇强,霸业雄图,真堪千秋万世的了……”
’这有“二妖”之称的“狂血神”和“疯酒怪”,不禁妖兴大发,相顾狂笑!
“铁尸”也觉“狂血神”的这种算计,妥善高明,遂辞别了二门主、三门主,向“金棺门”总坛所在的“六诏山阴风峡”内赶去。
“疯酒怪”等“铁尸”一去,看了凤栖桐一眼,向“狂血神”笑道:“娟娟此豸,我见犹怜,二哥昔日不也风流倜傥,倘若把时光倒退四五十年,你定然不会把这位绝代娇娃,让给‘百毒仙郞’东门禄了丨‘”
“狂血神”伸手一捋颌下的淡红长须,喟然叹道:“我们都是近百岁的人了,往日风流,早成陈迹,只望能在余年中,好好霸视江湖,作个惊天动地……”
话犹未毕,凤栖桐忽然动了一动。
“疯酒怪”笑道:“酒力已过,四妹大概快要醒了?”
语音甫落,凤栖桐已抬起头来,伸手揉擦双目。
若不细看,她与适才毫无异状,但若仔细审视,凤栖桐双瞳之中,时隐时现地,添了层薄薄水雾!
她轻揉双目后,晕生双颊地,赫然一笑说道:“二哥,三哥,不要笑我,我……我喝醉了……”
话方至此,“咦”了一声,皱眉又遒:“奇怪,往日我对这‘锦州大曲’的酒量,至少也可以喝上个三四斤,今日怎……怎会一杯便醉?”
“疯酒怪”笑道:“四妹大概是因彼此定盟,过于高兴,以致喝得急了一点。”
凤栖桐妙目流波地,嫣然一笑道:“小妹怙恃早失,自幼孤单,有了你们这等英雄兄长,当然高兴,来来来,我要奉敬二哥、三哥每人一杯!”
“狂血神”与“疯酒怪”当然领情,双手举杯饮尽。
凤栖桐又取出那柄“金带断魂刀”来,递向“狂血神”道:“彼此已是一门中人,二哥请把这柄刀儿替我还给……”
“狂血神”含笑摇手,截断凤栖桐的话头说道:“刀不必还,我并愿四妹在这柄刀儿上,发个利市!”
凤栖桐茫然不解地,向“狂血神”问道:“发个利市?二哥请指示得明白一点!”
“狂血神”笑道:“‘金棺门’有桩陋规,就是新入门者,必须杀人立功……”
凤栖桐听到此处,便急急接口道:“二哥要我杀谁?”
“狂血神”伸手一指雅座珠帘笑道:“我要四妹拿接近珠帘的第一人,发发这柄‘金带断魂刀’的利市!”
凤栖桐惑然道:“万一首先接近珠帘的,竟是自己人呢?”
“狂血神”笑道:“自己人也无妨,我主要是想看四妹下不下得了狠心辣手?因为‘金棺门’已成四海之敌,要想雄图霸业,必须以神功惊海宇,辣手对群豪,胸中存不得丝毫仁慈之念!”
凤栖桐目光微瞥窗外,突然扬眉笑道:“好,小妹敬遵二哥之命!”
“狂血神”一面持壶为凤栖桐斟酒,一面含笑问道:“四妹一向不大闯江湖,恐怕杀人不多……”
凤栖桐娇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不瞒二哥说,争斗过手,虽曾有过几次,却还不曾有过杀人经验呢。”
“狂血神”面容一正,目注凤栖桐道:“四妹记住,除非不想杀人,只一决定下手,便必须杀得狠,杀得快,绝不留给对方丝毫反应机会!”
凤栖桐连颔臻首,面含娇笑说道:“多谢二哥指敎,我懂得这种既然抓毒蛇尾巴,便必须打碎它头的所蕴战争哲理。”
一面说话,一面她又把那柄“金带断魂刃”,取在手内,察看锋芒。
蓦然间,有人进入“眉月楼”,并听来正是走向他们所饮酒的雅座小室。
“狂血神”目中煞芒先闪,含笑说道:“四妹,你表演的机会来了,不管此人是否店主,或送菜小二,也拿他祭一祭刀……”
“刀”字才出,凤栖桐手中“金带断魂刃”已化为一道长虹,向肩后倒飞而出!
刀飞,人跃!
“跃”的“人”,当然是受命杀人,也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的凤栖桐!
她不是跃向面前的“狂血神”“疯酒怪”,突然下甚辣手,而是倒跃冲帘而出。
雅座小室之外的来人,作梦也未想到会有这等飞灾横祸!
刀光如电,穿帘而出,首先贯穿他的心窝!
跟着凤栖桐人影也到,伸手握着深入人胸的“金带断魂刀”柄,往下一按,再后随手连挥。
惨了,这人不单被开了腔,并被尸分八块,简直凄惨得令人不忍卒睹!
一阵纵声狂笑,起自雅室门口,“狂血神”满面嘉许神色,向凤栖桐点头说道:“好,四妹杀得快,又杀得狠,果然不曾留给对方丝毫反应机会……”
话完,与“疯酒怪”互相一瞥含笑眼色。
这眼色的意味,只有他们懂,就是表示“百毒仙郞”东门禄的迷魂药“再造神丹”,果然效验如神,凤栖桐既如此听命,以如此惨酷手段杀人,足证性情大变!
但他们大笑,凤栖桐正噘着嘴儿……
她满面娇嗔地,噘着嘴儿,向“狂血神”撒娇似地说道:“二哥,都是你,你叫我要杀得狠,更杀得快,如今可闯了祸了……”
“狂血神”一时之间,尚未会过意来,只是目注把人尸分八块,自己身上却未沾染半点血渍的凤栖桐,含笑说道:“杀个把人,算得上闯什么祸?……”
凤栖桐“唉”的叹了一口气儿,截断“狂血神”话头,向他苦笑叫道:“二哥,你再看看,我杀的是本门中重要人物,也是送给我这柄‘金带断魂刀’的‘百忍阴刀’焦一真!”
这几句话儿,使“狂血神”与“疯酒怪”同吃一惊!
他们向地上那八九块已不似人形的残毁尸体,仔细注目,才看出果是那生平阴损绝伦而恶行颇多的焦一真,如今竟惨死在他一向用来杀人,染了无数血腥的“金带断魂刀”下。
情势发展得确实出了意外,“狂血神”向“疯酒怪”皱眉问道:“三弟,焦一真不是与‘艳尸’共同行动么?他怎会单独前来‘眉月楼’呢?”
“疯酒怪”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我怎么晓得原因?或许‘艳尸’另有要事,遂命焦一真单独前来,这被我们指定为进攻‘峨嵋’临时指挥总部的‘眉月楼’报告与夏侯平等战斗经过?……”
凤栖桐满面惭愧神色,低声说道:“二哥,我下手太快,等到发现是他,业已无法挽救地,收不住势,遂索性……”
事既至此,“狂血神”只好安慰凤栖桐,温言含笑说道:“四妹,不要难过歉疚,焦一真在‘金棺门’中,不过跑跑腿,那里算得上重要人物?何况这杀人之令,是我所下,你不过奉命执行而已。”
凤栖桐又向地上残尸,看了一眼,连摇臻首说道:“话犹如此,但我先救了焦一真,又让他死在自己的‘金带断魂刀’,并死得这惨,心中怎不难过?二哥,我以后不听你的话,不想再杀入了!”
“狂血神”一阵“哈哈”狂笑,他因早就把店家赶走,占据了“眉月楼”,遂招手唤来手下,收拾打扫焦一真残尸,并对凤栖桐说道:“四妹初次杀人,便杀得这等轰轰烈烈,委实是好的开始,将来必可如我所言,以精功惊海宇,辣手对群豪,好好协助‘金棺门’,闯设雄图霸业……”
“疯酒怪”也在一旁向凤楼桐含笑说道:“四妹放心,我们暂时不会再叫你杀人,更不会杀自己人,但将来一旦遇上敌人,你却败杀得更快,把他们杀得更惨才是?”
凤栖桐连连点头地,嫣然娇笑说道:“我这人生性高傲,一向不肯服人,但既对二哥钦佩以后,却绝对服从你任何指挥……”
“狂血神”与“疯酒怪”对看一眼,两人眼上均浮起一种因已有效控制凤栖桐的慰然笑意!
“狂血神”想起一事,向“疯酒怪”问逍:“三弟,‘艳尸’至今未来,我们是在此等她?还是先回‘岷山别府’,把本门中一切重要事务,以及‘岷山别府’中的重要人物,向四妹解释介绍一下?”
“疯酒怪”想了一想,缓缓答道:“‘艳尸’为了何事不来?以及何时才可赶来,由于焦一真已死,根本不得而知,还是先回‘岷山别府”,把有关‘金棺门’的一切要事,向四妹解说清楚要紧。……”
说至此处,忽然眉头一皱,又向“狂血神”说道:“二哥我们似乎可于回转‘岷山别府’的途中,顺道办一要事。”
“狂血神”一时之间,弄不懂“疯酒怪”的语意,讶然问道:“如今,东门禄所炼灵药,业已功成生效,天下武林好手,也泰半归心,就等大哥闭关期满,便可举行‘金棺门’开派盛典,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要事?”
“疯酒怪”神色极为郑重地,目注“狂血神”道:“二哥难道忘记了我们来时在‘岷山’山口所见的那具人尸?”
“狂血神”哦了一声,哂然说道:“那是业已过气的川东大侠梁森……”
“疯酒怪”不等他再往下说,便接口道:“梁森虽已过气,不值一提,但他胸前那只青色掌印,却十分奇异,分明是被人震散功力,脏腑尽碎而死!”
“狂血神”点头道:“经尸体受伤情况看来,发掌人功力绝高,但路数却极为怪异,我们当时曾加推测,却始终判断不出它的……”
话方至此,凤栖桐忽在一旁接口笑道:“威力极强的青色掌印,据小妹所知,似有两种……”
“疯酒怪”目注凤栖桐,含笑问道:“四妹的高见认为有那两种功力,呈此现象?”
凤栖桐道:“一种是佛门绝学‘妙罗般禅掌’,但人身中掌后,不过在皮肤上稍留青痕,半曰即散……”
“狂血神”道:“不会是‘妙罗般禅掌’,因为梁森尸已微腐,显然死已二三日,但胸前青痕掌印,却仍深深不散!”
凤栖桐道:“第二种则属于左道旁门功力,但却霸道无比,叫做‘青灵乙木先天掌’……”
“疯酒怪”连连点头,以一种佩服眼色,看着凤栖桐道:“四妹真乃博学多才,见识极广,我想了好久,认为把梁森一掌致命,震碎脏腑的,正是这种‘青灵乙木先天掌’!”
“狂血神”双眉微蹙,想了一想道:“这种掌力,似已久绝江湖,我想不出当世武林中有任何人是习练这种……”
“疯酒怪”微微一笑,截断“犴血神”的话头道:“二哥,你难道忘了一甲子前的‘天魔门主’?”
“狂血神”一怔,目注“疯酒怪”道:“三弟是说‘辣手人乾’阎一贞?那……那个怪老婆子,虽是练的‘青灵乙木先天掌’,但她还未死么?”
“疯酒怪”笑道:“你我尙且健在,老婆子那怎见必死?二哥请想,若是阎一贞复出江湖,以那婆子的怪僻性情,必不肯为‘金棺门’所用,极可能成为大敌……”
“狂血神”听至此处,眉头深蹙接道:“三弟之意是想于回转‘岷山别府’的便道途中,一探‘天魔壑’么?”
“疯酒怪”颔首道:“‘青灵乙木先天掌’既现江湖,我们便应一探‘辣手人乾’阎一贞的或生或死?既今后动向?因为你我弟兄合手,又添了四妹这大助力,真若双方话不投机;也足以除掉阎一贞,扫荡‘天魔壑’了!”
凤栖桐原极娴静,但在服食“狂血神”于酒中暗置的“再造神丹”后,竟似性情大变,颇为好事地,扬眉笑道:“好主意,我愿意奉陪二哥三哥,探探‘天魔壑’,看看那拥有‘辣手人乾’奇异外号的阎一贞老婆子,是否三头六臂?……”
“狂血神”微一摇手,目注凤栖桐道:“四妹,你切勿轻视了阎一贞那老婆子,我们去往‘天魔壑’中一探无妨,但万一阎一贞未死,你却决不可单独与她动手,最低限度也要与我,或是与你三哥,二人合力……”
凤栖桐虽然口中唯唯,但心中却暗自有点不服,认为“狂血神”与“疯酒怪”可能过甚其词,一个将及百岁,半已就木的干瘪老太婆,能有什么大了不起?
计议既定,“狂血神”与“疯酒怪”遂与凤栖桐,一齐回转“岷山别府”,并便道一探“辣手人乾”阎一贞昔年开府“天魔门”的“天魔壑”。
“狂血神”等,曾在“眉月楼”等候“艳尸”,“艳尸”却在别的地方,等候别人。
地点,是在“峨嵋金顶”……
人,等的是具有绝世风神,并曾以“蚁语传声”,向她订此密约的白瑾。
白瑾和她所订的约会是次夜三更。
初更才过,“艳尸”便衣袂临风地,卓立在“峨嵋金顶”之上。
照说,在夏侯平身负重伤,需人照料的情况下,白瑾一定食言,不会来此践约,
但白瑾居然以夏侯平的性命为轻,对“艳尸”所定约会为重!
恰巧三更……白瑾那俊逸无俦的身影,便飘上了“峨嵋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