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儿回答得相当聪明,因为一般所谓“几大绝招”之中,多半是数最后一招,综合众妙,威力最为凌厉。
玉娇娥果然立表同意地点头笑道:“娃妹的看法,与我相同,我们就把这‘第七绝招’对那‘白衣龙女’萧弄玉,多多施展几次。”
萧弄玉闻言之下,表面虽连连颔首,但心中就起了一个老大疙瘩。
因为她对这“天魔和合掌”法中的所谓“七大绝招”,根本毫无所知,眼前虽可随嘴乱吹,加以敷衍,少时当真动手之时,却是如何施展?
萧弄玉心中愁肠百结,深恐无法掩饰,霹出马脚之际,也就是玉娇娥心中,又惊、又气、又恨、又怒地凶性勃勃,毒念大起之时。
原来这位“天魔妖女”,是受了“百变瘟君”米元通的高明指点而来,对萧弄玉说了一片鬼话。
“天魔和合掌”法,虽是“天魔”一派的独门武学,但其中招招精绝,一律平衡,并没有甚么特别厉害的“七大绝招”。
如今,玉娇娥半真半假地拿话一套,萧弄玉自作聪明地随口一答,立告天狐现尾原形毕露。
玉娇娥尚未走出魔窟,便已知道自己这位妹子“天魔冰女”玉娇娃,竟是敌人装扮,不禁恨得咬牙。
但她强自按耐,只好恨在心头,表面上决未露出丝毫异样神色。
因为,此事重大,玉娇娃若是敌人假冒,必将遭受“百变瘟君”米元通所准备给予求切的证据。
萧弄玉任凭如何聪明,她也不知道燃在眉睫,大祸即将临头,反倒有些诩诩自得,以为适才随机应变,巧度难关,处理得相当不错。
转瞬间,玉娇娥业已引领萧弄玉走完甬道,从“毒指神君”俞一飞的墓中走出,到了“青松谷”口。
这时,空中的黄昏彩霞,业已完全消失,换句话说,就是日光全沉。
深山之中,只要日光一沉,夜幕便立告四降。
在暮色苍茫中,有位身材窕窈的白衣少女,面垂厚纱,卓立在坟前丈许。
萧弄玉目光才注,心内便暗自称奇,因这白衣少女的身材高矮,竟与自己有九分以上相像。
她们才一出墓,那位白衣少女,便自沉声叫道:“玉娇娥、玉娇娃,你姐妹怎么还不把司徒玉带出?”
玉娇娥首先问道:“姑娘何人?”
白衣少女冷然问道:“玉娇娥,你不应该问我,我虽在脸上,戴了面纱,你也会认出我是‘白衣龙女’萧弄玉。”
萧弄玉一旁笑道:“姑娘请现出本来面目,彼此再打交道,我不相信你真是‘白衣龙女’!”
白衣少女怒道:“露出面目何妨,我萧弄玉又非甚么惊天动地之人,那里还值得假冒?”
语音一了,果然伸手把脸上所戴的厚厚面纱摘落。
面纱一落,萧弄玉越发惊讶,因为那伪称“白衣龙女”之人,居然化装得与自己极为酷似。
玉娇娥“啊”了一声,扬眉笑道:“果然正是萧姑娘,但你却来得不巧。”
白衣少女问道:“你这‘来得不巧’之语,却是何意?”
玉娇娥格格娇笑,答道:“所谓‘不巧’,就是说萧姑娘来得晚了一步。”
白衣少女勃然怒道:“玉娇娥,你把话说清楚些,不要这等闪闪烁烁。”
玉娇娥以眼角余光,向萧弄玉扫了一瞥,笑吟吟地说道:“司徒玉如今不在墓中,业已前往别处报到,萧姑娘岂非来得晚了一步么?”
白衣少女皱眉问道:“司徒玉前往何处报到?”
玉娇娥阴恻恻地冷“哼”一声,缓缓答道:“他是去往‘鬼门关’内,‘枉死城’中,‘望乡台’上报到。”
话方至此,白衣少女便一咬银牙,厉声叱道:“一派胡言,玉娇娥,你替我拿命来吧!我先把你送到甚么‘鬼门关’、‘枉死城’和‘望乡台’去。”
语落,招发,一式“浪拍洪崖”,右掌疾扬,向玉娇娥的心窝猛袭。
萧弄玉一旁看得秀眉微蹙,心中忐忑。
因为这冒充自己的假萧弄玉,掌风劲疾,武功显然极强,但路数却与自己的师门传授,迥然有异。
由此可见,容貌易扮,武功难仿,自己少时若是动手之时,却怎能避免露出马脚?
念方至此,玉娇娥业已飘身右纵,与她两手相握,扬眉叫道:“娃妹,这丫头着实厉害,我们还是以‘天魔和合掌’法,克敌取胜。”
这句话儿,倒还难不倒萧弄玉,因为她曾经见识过这种“天魔和合掌”法,知道是把两人之力,融合汇聚于一人运用。
故而玉娇娥话音方了,萧弄玉业已把内家真力,通过紧握双手,向玉娇娥体内传去。
但她又因知晓假扮自己的冒牌“白衣龙女”萧弄玉,定是段天宏遣来,属于侠义一方,深恐受了严重伤损,遂有所保留地,只传送了八成真力。
那位假扮萧弄玉的白衣少女,见一招“浪拍洪崖”打空,剔眉叫道:“玉娇娥、玉娇娃,你们有甚本领,尽管拿出来吧!我不怕甚么‘天魔和合掌’法。”
一面发话,一面跟踪追扑,又复狠狠地扬掌击到。
玉娇娥冷笑叫道:“萧弄玉,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海阔渊源。”
话方至此,卓立翻袖,迎敌来势,两只纤纤白掌,业已合在一处。
两人合力,果不寻常,那位假扮萧弄玉的白衣少女,低“哼”一声,被震得退了两步。
萧弄玉心头雪亮,知道此女功力距自己远甚,只与“天魔妖女”玉娇娥火候仿佛。如此情况之下,动手一久,首先会使玉娇娥对这萧弄玉武功突然减弱,暗生疑窦。
其次,自己若是尽力帮助玉娇娥,会使假萧弄玉受伤,若是不尽力时,又与所扮“天魔冰女”玉娇娃的立场相悖。
就在萧弄玉秀眉微蹙,颇觉左右为难之际,解围机会忽来。
所谓“解围机会”,就是在左侧松林之中,突然传出了一阵“嘿嘿”怪笑。
玉娇娥一闻笑声,便向萧弄玉低声叫道:“娃妹,林内又现敌踪,你去看看是谁?这丫头交给我来应付。”
萧弄玉巴不得有此一语,但仍装出关心神色,向玉娇娥悄悄说道:“娥姐请特别小心,萧弄玉功力极高,颇不好斗,方才她是佯装气劲不敌,可能存有甚么狠辣打算。”
玉娇娥笑道:“娃妹放心,米副掌门人少时便到,这丫头今夜必遭劫数,决无侥幸之理。”
萧弄玉心中一震,赶紧娇躯轻转,纵向左侧松林。
但纵身之间,却暗运“蚁语传声”功力,向那白衣少女耳边,密语说道:“姑娘为我掩护之举,已有重大效果,请见好便收,赶紧远去,否则,‘勾漏派’中老魔头们万一赶到便不容易逃脱魔掌的了。”
萧弄玉所作这番“传音密语”,是向白衣少女,略示机宜,并不等她回答,遂身形亳未停留地,穿入那片相当深密的森林之内。
她入林丈许,卓立如山地纵目四瞩。
林中,静悄悄地,寂然无声,看不出适才发笑之人,藏在何处?
萧弄玉正想发话探询,或是细加搜索,突又听得“卟嗤”一笑。
这一次听得清明,笑声是来自密林深处。
萧弄玉既听出笑声来处,自然再度闪身,循声扑去。
对方未再躲避,有条黑影,背对萧弄玉,在林中倚树而立。
萧弄玉立于七八尺外止步,扬眉问道:“尊驾何人?”
四字方出,那黑影业已缓缓转身,面对萧弄玉,藉著疏淡的透林月光,可以分辨出对方容貌。
萧弄玉目光才注,便惊得退了半步,口中“咦”了一声。
原来来人竟是设计使自己进入魔巢,刺探机密的段天宏。
萧弄玉对于这位身份诡人物的武功智慧,原本佩服万分,但如今却在“佩服”以外,又添了一些“惊诧”?
惊诧的是段天宏声言远去“泰山绝情洞”,访谒恩师“柔情仙子”孟冰心,为何倏而折转?
依照一刹那间的直觉推想,段天宏中途折转的原因,不外两点。
第一点是他获得甚么重要讯息,以致改变原计。
第二点是途中巧遇恩师,或行知恩师业已再度出山,不必前往“泰山”。
无论属于第一点原因,或第二点原因,均足使萧弄玉为之惊诧,尤其是第二点原因,对她的关系,更为密切。
故而,萧弄玉一见段天宏之下,立即抢前两步,压低话音问道:“段兄为何去而复转,难道我恩师已离‘泰山’,或是她老人家……”
段天宏不等萧弄玉话完,便伸手向左一指。
萧弄玉见状,以为恩师“柔情仙子”孟冰心业已到了此处,遂心中狂喜地,顺着段天宏手指方向看去。
谁知一眼看去,竟是空林寂寂,不见半丝人影。
萧弄玉原是绝顶聪明人物,一怔之下,心中陡生警觉,身后已被人一指疾点,制了穴道。
制住萧弄玉穴道之人,自然就是那位假段天宏。
这时,“天魔妖女”玉娇娥与那假扮萧弄玉的白衣少女,业已双双携手走来,向假段天宏,恭身笑道:“启禀米副掌门人,对方是否业已露出……”
假扮段天宏形象的“百变瘟君”米元通,不等玉娇娥再往下问,便即异常得意地哈哈狂笑说道:“果然完全如我意料,这丫头在我一言未发之下,便已自动开口,吐露机密,如今我且将她易容药物去掉,让娥儿看看,是否就是那‘白衣龙女’萧弄玉?”
说完,探怀取出一方药巾,在萧弄玉玉脸上,擦拭了一遍。
“天魔娇女”玉娇娥自然认得萧弄玉的本来面目,眼射厉芒,紧咬银牙,厉声说道:“一点不错,这丫头上次便假扮我妹子形象,在中秋大会之上,救了‘神州三逸’,如今竟又故技重施,更加上苦肉计,想混进本派重地,剌探机密,委实可恨已极!”
语音才落,右手已扬,恶狠狠地,向萧弄玉“天灵百汇穴”上,一掌拍落。
萧弄玉穴道被制,人不能动,“天灵”要害,又是难抗重击的最大死穴,任凭她功力再高,也必应掌立毙。
但玉娇娥所发掌劲,尚未临头,“百变瘟君”米元通却倏然举袖一拂。一片袖风,横空掠处,拂散了掌力暗劲,阻住了玉娇娥挥掌下击之势,也搭救了萧弄玉的一条性命。
玉娇娥退后半步,目注“百变瘟君”米元通,愕然问道:“副掌门人,你已知晓这丫头就是可恨的‘白衣龙女’萧弄玉,为何还不把她置于死地?”
米元通阴恻恻地笑了一笑说道:“娥儿,我是为了你,才暂时稍缓刑诛,饶她一命。”
玉娇娥越发惑然说道:“为我?怎会为了我呢?副掌门人请……”
米元通接口笑道:“娥儿大概气糊涂了,这萧弄玉假扮你妹子形容,那真的‘天魔冰女’玉娇娃,却在何处?”
玉娇娥果被这“百变瘟君”米元通提醒,悚然一惊,皱眉答道:“我妹子恐怕业已落入对方手内?”
米元通冷笑一声说道:“不是‘恐怕’,而是‘定然’,对方若非先行擒得娃儿,怎敢派遣萧弄玉易容前来?他们不怕闹出双包案么?”
玉娇娥躬身一礼,抱拳问道:“副掌门人留下萧弄玉,暂时饶她不死之故,是否想追问我妹子下落,设法营救?”
米元通点头笑道:“这是当然,能救则救,不能救时,还可以来个走马换将,双方释俘。娥儿适才若是莽莽撞撞地一掌拍落,萧弄玉虽告命丧当场,岂非连你妹子玉娇娃的‘天灵盖’也等于被你击得四分五裂?”
玉娥娥满面飞红,听得好生惶惭地,低头不语。
萧弄玉此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耳中却能闻声,心中也清清楚楚。
她知道米元通虽因顾忌“天魔冰女”玉娇娃身落敌手,不至于立即杀害自己,但必有一番活罪奇刑,使自己难于忍受。
就在这位“白衣龙女”心中凄然无奈万分难过之际,玉娇娥又向米元通叫道:“副掌门人,请你把这丫头穴道解开,让她可以说话,我们方能逼问……”
米元通摇手笑道:“我们的对头,尽是些罕世高人,一切举措,务宜特别小心,何必在野外逼供,娥儿且把她带回洞府,再行细细拷问。”
玉娇娥躬身领命,一把抓起萧弄玉,与那假扮萧弄玉的白衣少女,跟随米元通驰回魔窟。
萧弄玉心中明白,自己倘若命不该绝,则必须在这刹那之间,出现救星。
倘容“百变瘟君”米元通与“天魔妖女”玉娇娥把自己带回魔窟,则再想侥幸逃生,简直是痴心妄想!
萧弄玉的一番希望,终告成空,米元通等,不曾遇敌,安安稳稳地回到魔窟之内。
一进魔窟,玉娇娥便向米元通请示问道:“请示副掌门人,对这‘白衣龙女’萧弄玉,怎样处置?”
米元通狞笑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把她送去‘修罗地狱’,娥儿并把阎小青、熊纯纯和司徒玉等,一齐叫来。”
玉娇娥双眉一挑,向萧弄玉得意地笑道:“萧弄玉,你听见没有?纵是不坏金钢,进了本派的‘修罗地狱’,也非脱上三层皮,碎了一身骨。”
说完,侧顾那假扮萧弄玉形容的白衣少女,含笑叫道:“梅小香师妹,请你把萧弄玉送去‘修罗地狱’,我去把阎二姊、熊三姊和她那位最亲爱的玉弟弟,一并叫来。”
语音了后,向“百变瘟君”米元通恭身一礼,便即驰去。
米元通目注梅小香道:“香儿,你把这‘白衣龙女’萧弄玉,绑在‘修罗地狱’中的‘七情桩’上,准备好各种刑具,我去除掉化装,并向掌门人请示一声,是否来亲自审问?”
梅小香躬身领命,把萧弄玉带进一间双扉紧闭的石室之内。
“百变瘟君”米元通回到自己所居静室,先行除去假扮段天宏的各种化装,恢行了本来面目。
然后,便去往甬道尽头掌门人所居的那间红色静室。
但才到静室之前,却见静室门人的一个小洞之内,插着三根线香,袅袅香烟。
这三根线香,代表了掌门人所练神功,正在紧要关头,任何人不许加以惊扰。
米元通自然懂得这种规矩,他目光一注之下,便不再惊动掌门人,独自向那“修罗地狱”行去。
“修罗地狱”与掌门人所居红色静室,距离不近,其间并有三四转折。
米元通到了“修罗地狱”之中,“天魔妖女”玉娇娥业已把“蛇心鬼女”阎小青、“蛮山毛女”熊纯纯,以及司徒玉等全都叫来,正在室中等待。
室内地势,足有十来丈方圆,颇为宽广,萧弄玉则被绑在一根粗巨石桩之上,那位假扮成萧弄玉模样的梅小香,也化装未卸地与玉娇娥等,一同谈笑。
米元通一到,室中四女一男,均自恭身起立,参见副掌门人。
米元通见阎小青、熊纯纯两人的脸上气色,仍甚苍白,便含笑问道:“青儿、纯儿,你们所受伤势,痊愈了么?”
“蛮山毛女”熊纯纯向被绑在石桩上的萧弄玉,怒视一眼,咬牙说道:“这丫头所发的‘无情斩’玄功,好不厉害,我们虽倚仗副掌门人所赐灵药,幸保无恙,但毕竟真气稍弱,总要两三日,方能完全复原呢!”
米元通得意笑道:“这丫头胆大包天,诡计甚多,但终于被我识破,如今身陷‘修罗地狱’,插翅难飞,你们大可痛加报复的了。”
“蛇心鬼女”阎小青阴笑一声,说道:“启禀副掌门人,报仇还在其次,先逼问出‘天魔冰女’玉小妹,是否落在她的手中及藏在何处?才好设法营救。”
米元通点头说道:“青儿说得极是,这桩逼问玉娇娃下落之事,就由你来担任如何?”
阎小青目闪凶芒,恭身领命地,狞笑说道:“青儿敬遵副掌门人令谕,常言道:‘人心似铁原非铁,刑罚如炉果是炉’!我就不信无法从萧弄玉身上问出口供,倒看这丫头,能熬刑到甚么程度?”
说至此处,脸色一沉,又向“百变瘟君”米元通,恭身叫道:“请教副掌门人,萧弄玉是否被副掌门人的特殊手法所制?”
米元通点了点头,微笑说道:“青儿放心,这丫头被我以独门‘夺魂指’,点了穴道,便未被绑在‘七情桩’上,也丝毫动弹不得。”
阎小青阴笑说道:“虽然在这‘修罗地狱’中,不怕她插翅飞腾,但仍是小心些好,副掌门人请不必使她恢复行动,只把‘哑穴’解开,让这丫头可以回答问话。”
米元通笑道:“好,我只解‘哑穴’,不使她恢复行动。”
话完,功力暗聚,右手微扬,向那被紧紧绑在“七情桩”上的萧弄玉,凌空点了一指。
萧弄玉全身一颤,双眼微睁,目光电扫室内诸人,仿佛心中不服,从目上闪射出无穷怒火。
米元通略一挥手,命“天魔妖女”玉娇娥、“蛮山毛女”熊纯纯,及司徒玉、梅小香等,全都退往一旁落坐,只留下“蛇心鬼女”阎小青,站在“七情桩”前,主持审讯之举。
阎小青冷然叫道:“萧弄玉……”
萧弄玉看她一眼,目中怒火熊熊,但却不加理会。
阎小青咬牙说道:“你的‘无情斩’玄功,虽够厉害,但今日既被本派米副掌门人擒来,却威风何存?杀气何在?我劝你识相一些,乖乖答我问话,否则必受尽非刑,我‘蛇心鬼女’阎小青,最擅长的,便是对人痛下绝情毒手!”
萧弄玉眼皮一垂,双睛微阖,对于阎小青的一番威胁,干脆来了个置若罔闻,不理不睬。
阎小青双眉微挑,伸手便是一掌。
“吧”的一声脆响起处,萧弄玉的左颊之上,立现出五条鲜明指印,红肿好高,并顺着嘴角流下血水。
玉娇娥见阎小青这一掌打得着实不轻,遂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司徒玉,低声笑道:“玉弟弟,你阎二姐这一掌打得可好?”
司徒玉若在往夕,见了他最心爱的玉姐姐,吃了这大苦头,定必目眦俱裂,痛不欲生。
但如今毕竟身中邪毒,心性早迷,竟丝毫无动于衷,笑嘻嘻地答道:“阎二姐打得虽好,但应在右边面颊上,再来一掌,让那鬼丫头的脸庞儿,红肿得平均一些,比较好看。”
司徒玉答话时,语音不低,使阎小青听在耳中,向萧弄玉狞笑叫道:“萧弄玉,听见没有?倘若再不答我问话,你的玉弟弟就要我再打你了。”
萧卉玉银牙紧咬,脸上神情,虽甚愤怒,却连“哼”都不会“哼”上一声。
阎小青想不到对方竟敢这等倔强,目中凶芒如电,厉声叫道:“萧弄玉,我再问你一声,你把我‘天魔冰女’玉娇娃小妹,藏禁何处?”
萧弄玉依旧木然不答。
这时坐在米元通身旁的梅小香,忽向这位“百变瘟君”,附耳低声叫道:“副掌门人,我们何不趁这机会,试试司徒玉的心神迷失到甚么程度?”
米元通点头同意,目光瞥处,见阎小青因萧弄玉倔强不答,正又举掌待发,遂含笑叫道:“青儿且慢。”
阎小青收掌回头,恭身问道:“副掌门人有何指示?”
米元通怪笑说道:“在萧弄玉右边面颊上再补一掌之举,是司徒玉的主意,就由他执行便了。”
阎小青懂得米元通要司徒玉打萧弄玉之意,遂边自恭身领命,边自向司徒玉含笑叫道:“玉弟弟,你来,我把这鬼丫头,交给你问。”
司徒玉闻言之下,似乎有点迟疑不前。
米元通脸色一沉,目注司徒玉道:“你是否舍不得打伤这位玉姐姐?”
司徒玉连连摇头,指着玉娇娥、阎小青、熊纯纯、梅小香,答道:“有这么多的姐姐,她们又都对我极为亲热,哪里还会舍不得打那鬼丫头呢?”
米元通对于司徒玉的答话,似乎感觉满意,又复问道:“你既舍得,怎不去打?”
司徒玉搔了搔头,翻了翻眼,说道:“……我只会去打,不会去问。”
米元通怪笑一声,目闪厉芒说道:“好,我只要你打,不要你问,但你必须替我把萧弄玉那丫头,重重地掴上一记耳光。”
语音甫落,司徒玉一声应诺,身形已自电闪纵出。
他纵到萧弄玉的面前,右手伸处,用手背反扫,果然亳不矜惜地,在萧弄玉右边玉颊之上,来了清清脆脆的一记耳光。
若论用力程度,司徒玉的这一掌,却比阎小青的那一掌,来得厉害。
同样力量的一掌,其区别就在于阎小青是正手拨掌,用的掌心,司徒玉是反手发掌,用的掌背。
掌心是肉,掌背是骨,自然用骨打人,要比用肉打人,来得厉害一些。
“吧”的一声起处,萧弄玉右颊之上,所现出的,已不是五条鲜明指印,而是四条紫红血印。
血印只有四条之故,是由于反掌猛扫之下,拇指在后,不会扫中萧弄玉的右颊。
萧弄玉再怎镇定,也被打的‘哼’了一声,并从口内吐出了大片鲜血。
萧弄玉双目之中,流下两行珠泪。
她这流泪之故,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奇痛难禁。二是伤心欲绝!
所谓“伤心”,自然是为了司徒玉。阎小青打她,萧弄玉只有愤怒,不会伤心,但她被她亲爱的玉弟弟,如此痛打之下,萧弄玉纵是铁石人儿,也难免伤心泪落!
萧弄玉貌相之美,本来丽绝人天,但挨了这两记耳光后,却双颊红肿,满面血流,变得形如厉鬼!
但这位“白衣龙女”,毕竟倔强过人,威武不屈。
她脸上虽已肿破,口中虽已吐血,目内虽已流泪,齿舌之间,却仍不吐片语。
司徒玉回头目注“百变瘟君”米元通,扬眉问道:“副掌门人,还要打么?”
米元通见了萧弄玉竟能如此倔强不屈,也不禁暗暗心折,闻言之下,摇头笑道:“你且回来,不要打了,我们对这丫头,重在问而不在打,只要她肯老老实实地答复问话,绝不会给她半点罪受。”
司徒玉遵命回身,仍坐在玉娇娥的身边。
米元通目注萧弄玉,把语音放异常和缓地含笑叫道:“萧弄玉……”
萧弄玉紧咬银牙,双目闭阖,慢说答话,连看都不屑向这“百变瘟君”,看上一眼。
米元通弄得有点下不了台,只好脸上讪讪地向“蛇心鬼女”阎小青叫道:“青儿,还是由你问吧,倘若这贱婢当真不答,便让她先行受遍‘修罗地狱’的‘七情酷刑’,然后再挫骨场灰,永埋‘血污池’底。”
阎小青向前走了两步,狞笑叫道:“萧弄玉,你听见了么?我已说过:‘人心似铁原非铁,刑罚如炉果是炉’,你便骨头再硬,总是血肉之躯,能禁得起几许磨折?”
被绑在“七情桩”上的“白衣龙女”萧弄玉,置若罔闻,不声不响。
阎小青怒不可遏,偏过脸来,向侍立壁角的两名弟子,沉声叱道:“准备‘七情桩’,先让这贱婢尝尝‘沸水淋身,寒江冻骨’之苦……”
话方至此,梅小香突然娇笑叫道:“阎二姐,不必施展‘七情酷刑’,我有办法叫这鬼丫头招供答话。”
阎小青目注梅小香,微笑说道:“我到忘了,梅师妹是威镇天南的‘辣手罗刹’,你定有处置这丫头的厉害办法。”
原来,这位被“百变瘟君”米元通及“天魔妖女”玉娇娥,用来假扮萧弄玉貌相,使真萧弄玉大上恶当的梅小香,是“勾漏派”杰出弟子,号称“辣手罗刹”,一向诡计多端,凶狠无比。
梅小香闻言之下,娇笑问道:“阎二姐既称‘蛇心鬼女’,身边总该带得有蛇?”
阎小青点头答道:“我当作兵刃使用的心爱蛇儿,虽已死去,但其他毒蛇,身边还多得很呢,梅师妹问到此事,莫非要我用毒蛇逼供?”
梅小香笑吟吟地说道:“阎二姐不妨选条比较细的毒蛇,钻入七窍,她还能熬得住这种惨酷新刑?”
语音一了,“百变瘟君”米元通首先抚掌狂笑,向梅小香称赞说道:“香儿这方法想得极妙,饶她萧弄玉再狠,最多在蛇钻一窍,或蛇钻两窍后,定将坦白招供。”
这是条长才两尺有余,细若人指的小小蛇儿,但蛇鼻奇尖,头是三角,周身在血红中带有墨黑花纹,形状极为可怖。
阎小青一蛇在手,目注萧弄玉,厉声叫道:“萧弄玉,你看看我手中拿的是甚么东西?”
被绑“七情桩”上的那位“白衣龙女”萧弄玉,本对群凶的一切行功,置若罔闻,但如今到也目开一线,向阎小青手中,看了一眼。
阎小青跟着又把“辣手罗刹”梅小香所献毒计,向萧弄玉讲了一遍,并狞笑说道:“萧弄玉,你若再不招供,立时便将尝到‘蛇钻七窍’的无边痛苦。”
她的语音甫落,萧弄玉的娇躯之上,便起了一阵微微颤抖!
也难怪萧弄玉会心寒胆怯,因为女孩儿家,天性怕蛇,“白衣龙女”虽非常流,但她毕竟是人,如何熬得所谓“蛇钻七窍”刑罚?
“百变瘟君”米元通看出萧弄玉业已心寒体颤,遂在一阵得意狞笑之下,向阎小青摇手叫道:“青儿且慢放蛇,这丫头业告胆怯,大概要招供了。”
阎小青冷笑一声,嘴角微披说道:“我看她能硬到几时?总不会真像个六月蛤蜊,死不开口。”
米元通怪笑叫道:“萧弄玉,你老实说吧,‘天魔冰女’玉娇娃如今的生死如何?被你们藏于甚么所在?那段天宏到底是真名假名?究竟是何来历?”
这位“百变瘟君”,虽然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但所获答覆,却仍是默无一字。
萧弄玉双目又告紧闭,身上虽仍有点微微颤抖,口中始终不吐片语。
梅小香冷哼一声,扬眉说道:“这丫头的骨头倒真够硬,自从进了‘修罗地狱’以来,就没有开过口儿。”
阎小青目闪凶芒,阴恻恻地狞笑说道:“梅师妹,你不要急,我看她能硬到几时?”
说完,便把手中那条鼻端奇尖,头呈三角,通体血红,但却带有墨黑花纹的怪异小蛇,轻轻掷向地上。
蛇一落地,便往绑着萧弄玉的“七情桩”前游去。
眼看到了萧弄玉脚下,阎小青朱唇一撮,口中忽然吹出一声尖响。
尖鼻怪蛇闻声之下,立即沿着萧弄玉的双足,向她身上,慢慢游去。
米元通一面注目,一面更用双目余光,对司徒玉的神情反应,加以察看。
这时,那条怪异小蛇,逐渐从萧弄玉的脚下,缘身而上,萧弄玉的娇躯,也逐渐抖得厉害。
阎小青冷然叫道:“萧弄玉,你既能熬刑,为何还要这等脓包,害怕和全身乱抖?”
萧弄玉身上抖颤虽越来越觉得明显,也就是越抖越剧烈,但仍闭口默不作答……
阎小青气极,又复撮唇作哨。
怪蛇听得哨音,行动加速,不再保持那等蠕蠕游行,身躯一掣动,便到了萧弄玉的咽喉部位。
蛇尾一掷,蛇身微旋,在萧弄玉喉间缠了一匝,昂起蛇头,吐出紫黑蛇信,在萧弄玉的口鼻之间,舔来舔去。
阎小青心想如此情况之下,纵是铁石人儿,也必魂飞魄散,为之软化,遂把话音放得和缓一些,向萧弄玉含笑叫道:“萧弄玉,我劝你还是乖乖招供了吧!否则,我这蛇儿,便要将钻入你的鼻孔,那滋味不是好受的呢!”
室中群凶,无不以为萧弄玉必将屈服,但这位“白衣龙女”似把生死已置之度外,偏偏倔强得仍不开口。
阎小青银牙一咬,正等发令催蛇,钻入萧弄玉的鼻孔,突然在壁间传声小洞之内,响起一记音量极低,但又极为清越的玉磬声息。
“辣手罗刹”梅小香闻得这声玉磬,便自起立恭身向“百变瘟君”米元通,含笑说道:“掌门人有请副掌门人。”
原来,“勾漏”中,有项秘密规定,掌门人欲见“百变瘟君”米副掌门人时,是击玉磬,欲见“天魔圣母”丁副掌门人时,是击金钟,欲见另一位身份神秘的某副掌门人时,则击破鼓。
如今,磬一响,米元通知掌门人必有重大事故,欲与自己商谈,遂向梅小香笑道:“掌门人有事相召,我去去就来,香儿与娥儿、青儿、纯儿等,仍在此继续逼供,无须对萧弄玉有甚宽容怜悯。”
梅小香等一齐恭身领命,米元通遂走出“修罗地狱”,向掌门人所居的红色静室行去。
米元通才走不久,“蛇心鬼女”阎小青正待对萧弄玉继续逼供,壁上传声小洞中,又复有人说道:“奉掌门人令谕命梅小香率领司徒玉与米副掌门人,一同往谒。”
梅小香“咦”了一声,皱眉说道:“究竟出了甚么事情?掌门人竟要找我,并把司徒玉一同带去?”
玉娇娥含笑说道:“掌门人的心意,如海之大,如渊之深,岂是我们所能猜测得透?梅师妹赶快带领司徒玉前去,倘若去得太迟,掌门人可能怪罪的呢!”
梅小香不敢怠慢,赶紧带着司徒玉,匆匆离却“修罗地狱”。
此刻,“修罗地狱”之中,只剩下“天魔妖女”玉娇娥、“蛇心鬼女”阎小青、“蛮山毛女”熊纯纯,以及被绑在“七情桩”上的“白衣龙女”萧弄玉,和侍立壁角的两名弟子。
阎小青见萧弄玉仍不开口,怒有厉声叫道:“萧弄玉,你到底招是不招?”
萧弄玉全身发抖,体若筛糠,但却偏偏闭口不答。
阎小青忍无可忍,口中厉啸忽作,把手一挥。
这种啸声、手势,是她驱蛇的信号。
那条缠在萧弄玉喉间的尖鼻怪蛇,早已凶信大发,跃跃欲试,既见主人信号,蛇须一吐,蛇身一拱,便慢慢钻入萧弄玉的左边鼻孔之内。
“蓬!”
就在毒蛇入鼻,萧弄玉全身急颤之际,发生了一声“蓬”然巨响。
这声巨响,是“修罗地狱”门户,被人用内家重手,一掌震开。
阎小青认为可能是抢救萧弄玉的对头赶来,遂急忙再发号令,使那条尖鼻怪蛇,完全钻入萧弄玉的鼻内。
她一面发令驱蛇,一面功力暗聚,与“天魔妖女”玉娇娥、“蛮山毛女”熊纯纯,同自回身待敌。
但身躯才回,三女同时一怔!
因为一掌震开“修罗地狱”门户,当门而立,满脸杀气,目中凶芒如电之人,竟是适才被掌门人击磬传去的副掌门人“百变瘟君”米元通。
米元通两道充满怒火杀气的目光,首先注向“七情桩”,见萧弄玉咽喉之间的蛇儿已无,遂对阎小青失声问道:“青儿,蛇呢?”
阎小青颇为得意地向米元通抱拳躬身,含笑道:“副掌门人放心,纵然有甚么变故,萧弄玉也无法逃生,青儿因逼供不出,已命蛇儿钻入她鼻孔之内。”
米元通钢牙一咬,脸色铁青,目光电扫,诧然问道:“小香和司徒玉呢?”
玉娇娥应声答道:“副掌门人走后,掌门人又传令谕,命梅师妹率领司徒玉,一同往谒,副掌门人难道不曾遇着……”
话犹未了,米元通气得一声怒啸,右足顿处,石地为之而裂!
原来,米元通走出“修罗地狱”以后,便边行边自心中忖道:“适才自己擒来萧弄玉,意欲请示掌门人是否亲加审问之际,尚见红色静室门外,插着三根线香,表示掌门人练功正在紧要关头,不许任何人加以惊扰。
如今,未隔多久,忽又击磬相召,却是发生了甚么重大事故?
米元通试加推测,仍测不出有甚事故?只知道这事故必甚重大而已。
两经转折,甬道已经走完,米元通目光注处,倏然一惊!原来门外线香,尚自燃着。
米元通大为惊奇,心想:线香既尚未撤,足见掌门人在静参神功,却为何又召唤自己?
他边自惊奇,边自举步,距离越来越近之下,竟看出那红色门户之上,有几个笔划极细的白色字迹。
米元通知道有变,急忙纵身近前,只见那白色细字,共有八个,划的是:“罗浮雪海,血誓血还!”
这八个字儿,宛如八声当头暴响的平地焦雷,把位“百变瘟君”米元通震得脑中“嗡嗡”作响!
他看见这八个字儿,想起了一件事儿。
不是他自己的事儿,是关于“辣手罗刹”梅小香的事儿。
约莫三年以前,梅小香结识了一位武林奇侠,百般诱惑,使对方动了真情,与她双双在“罗浮山香雪海”中立下了血誓,愿世世生生,永为夫妇,誓言是“谁若口不应心?必遭蛇钻七窍而死”!
誓言一立,两意更洽,遂在“香雪海”中,定情同居,谁知未过半月,“辣手罗刹”梅小香的旧欢寻来,梅小香不安于室,竟把那位为情所迷的武林奇侠,活活害死!
米元通曾听梅小香自己说过这桩事儿,如今见了“罗浮雪海,血誓血还”之语,却怎的小惊?
因为倘若“血誓血还”等于是说“辣手罗刹”梅小香将被“蛇钻七窍”而死!
但“修罗地狱”之中,被绑在“七情桩”上,即将被“蛇钻七窍”之人,是“白衣龙女”萧弄玉,而献此计之人,却是“辣手罗刹”梅小香,岂非……
念犹未了,“百变瘟君”米元通身上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知道自己在得意之下,一时疏忽,反而铸了大错。
所谓“疏忽”,是自己不该急于卸装,并请示掌门人,又命玉娇娥去叫阎小青、熊纯纯、司徒玉等,而把擒来的“白衣龙女”萧弄玉,交给“辣手罗刹”梅小香,单独押往“修罗地狱”。
所谓“大错”,是未想到对方早有奸细,混入本派,利用自己的疏忽机会,制住梅小香,调换萧弄玉,来了个转凤移龙,偷天换日。
尤其自己原命梅小香扮作萧弄玉形相,如今恰被对方加以利用,两相调换之下,简直未露出丝毫痕迹。
难怪萧弄玉死不开口,对方制住梅小香,定必先把她用甚独门手法,点了哑穴。
米元通参透机关之下,自然电疾赶回“修罗地狱”。
他不单想及时阻止“辣手罗刹”梅小香惨被“蛇钻七窍”,不单想揭破扮作梅小香的萧弄玉的本来面目,再予严惩,更想从此查出早已混入本派,显然得知不少机密的奸细人物,究是哪个?
米元通又气又怒之下,那里还耐心扣门叫人?他功力聚处,一掌猛落,便把“修罗地狱”门户,“蓬”然震开。
迟了,一切都迟了半步。
“七情桩”上的“辣手罗刹”梅小香,已被毒蛇由鼻孔钻入胸中,身遭惨死,应了“罗浮血誓”。
扮作梅小香的“白衣龙女”萧弄玉,业已逃之夭夭。
不仅萧弄玉逃之夭夭,连那准备大加利用,业已迷魂的司徒玉,也被一同救走。
米元通顿足大怒,暴跳如雷叫道:“快追!快追……”
玉娇娥、阎小青、熊纯纯等,尚未弄清这位副掌门人,为何暴怒?是要追谁之际?蓦然间起了“轰隆隆”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
米元通厉啸一声,飞身闪出“修罗地狱”,电疾般追向魔窟出口。
“天魔妖女”玉娇娥、“蛇心鬼女”阎小青,及“蛮山毛女”熊纯纯等三名凶妇淫娃,自然随着这位“百变瘟君”,一同急急追去。
所谓魔窟出口,自然就是“青松谷”口,立有“毒指神君”俞一飞墓碑的那座怪坟,但此时却已被人用内家真力,震得倒塌大半,弥漫着一片尘雾。
米元通气得空自须发怒张,但一直追出墓穴,到了“青松谷”口,也未追着对方的半点踪影。
玉娇娥直到此时,方忍不住心头惊奇地向米元通嗫嚅问道:“请示副掌门人,我们是要追……追谁?”
米元通咬牙答道:“自然是要追那‘柔情仙子’孟冰心的得意门人‘白衣龙女’萧弄玉。”
玉娇娥失笑说道:“副掌门人怎么气糊涂了?要追萧弄玉,怎上鬼门关?那丫头不是已被我阎二姐,驱使毒蛇,钻鼻入胸地,身遭惨死了么?”
米元通知道他们尚未参透奥妙,蒙在鼓中,不禁长叹声,摇头说道:“娥儿,你们那里知道,我们这次被对方作弄得太苦!那在‘七情桩’上,惨遭蛇钻鼻窍,啮胸而死的‘白衣龙女’萧弄玉,其实是‘辣手罗刹’梅小香,而率领司徒玉逃走的‘辣手罗刹’梅小香,才是真正的‘白衣龙女’萧弄玉呢!”
这位“百变瘟君”,虽已揭破真相,但玉娇娥等,仍然如坠云山雾沼,一个个愕然莫解。
米元通只好把自己发现秘密详情,对她们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三女听完经过,方始恍然,“蛇心鬼女”阎小青“呀”了声,皱眉说道:“对方委实胆大心细,太以可怕,但潜伏在本派重地之中,替萧弄玉设法接应之人,却是谁呢?他到底是否离去?”
米元通面色萧然,点头说道:“青儿的这项问题,提得极好,我们回去以后,必须立即调查本派上下的所有人物,千万不容再有奸细混入其中,成为心腹大患。”
玉娇娥扬眉叫道:“副掌门人,我认为对方这次只算是成功一半。”
米元通蹙眉问道:“怎说成功一半?我们事事受人戏弄,简直可以说是全军尽没了呢!”
玉娇娥冷笑说道:“在刺探机密方面,对方虽已有相当收获,但所救走的司徒玉,却等于是个半死人,他们还能解得了米副掌门人的独门秘药‘九九迷魂丹’么?”
米元通傲然冷“哼”一声,摇头说道:“对于此事,我到有深切自信,除非他们当真神通广大,能盗得我独门解药,否则那司徒玉便不会活过九天,必将毒发惨死!”
玉娇娥加以修正地,狞笑说道:“司徒玉是前日服食‘九九迷魂丹’,他的生命应该只能维持六日有余,七日不到。”
“蛮山毛女”熊纯纯一旁笑道:“副掌门人请把你那独门解药,收藏得紧密一些,对方若是急于营救司徒玉,极可能胆大包天,再来盗药,我们便可设网以待,雪却今日之恨。”
米元通伸手在自己腰间,拍了一拍,轩眉狂笑说道:“我‘九九迷魂丹’的独门解药,一向随身携带,对方若起盗药之念,无非自取灭亡的痴心妄想。”
说至此处,双眉一挑,竟满面慰然得意神色,来了阵仰天狂笑。
玉娇娥见这位副掌门人适才气得要死,如今却又这等狂笑,不禁莫名其妙地惑然问道:“副掌门人,你有何得意之事,竟如此纵声狂笑?”
米元通目闪凶芒,狞笑答道:“我由于娥儿所说对方‘只算是成功一半’的一语之上,有了更进一步想法。”
玉娇娥注目问道:“副掌门人有何更进一步的真知灼见?”
米元通有点眉飞色舞地得意笑道:“我认为对方此次,根本毫无成功,完全失败,换句话说,也就是我们获得了重大胜利。”
熊纯纯站在一旁,听得诧然叫道:“副掌门人此话怎讲?分明司徒玉已被救走,‘辣手罗刹’梅小香师妹,又身遭惨死……”
米元通一阵狞笑,截断了熊纯纯的话头,扬眉接道:“司徒玉人虽被救走,奇毒难祛,梅小香则更是死得极有价值,这两件事儿,都不能算是我方所受损失。”
熊纯纯不解问道:“副掌门人请解释得明白一些,梅小香师妹身遭惨死的价值何在?”
米元通道:“倘非梅小香如此一死,我们根本懵然不知已有对方奸细,混入本派核心,则心腹之患,他日一旦发作,其损失之重,岂非梅小香一条性命而已?”
熊纯纯点了点头,眉峰双蹙说道:“副掌门人说得虽然不错,但我们怎知对方混入本派的奸细人物,共有多少?以及是否业已逃去?”
米元通狞笑说道:“这就是我们回去之后,所应当全力以赴的重要工作,‘施将顺水推舟,拨得云开见月明’,这回我已有妙策,包管使对方天狐现尾,原形毕露。”
说完,把玉娇娥、阎小青、熊纯纯三女,一个个地招近身前,向她们附耳低声,密加嘱咐。
玉娇娥等,均听得眉腾杀气,目闪凶芒,连连点头应命,带着满面狰狞神情,随同“百变瘟君”米元通回转魔窟。
这些凶恶魔煞定的是甚么毒计?暂时不提,且先叙述那位九死一生的“白衣龙女”萧弄玉与身中奇毒,心性被迷的“玉龙剑客”司徒玉方面。
原来,萧弄玉这次中计,在“百变瘟君”米元通所扮假段天宏之前,露出马脚,被擒回魔窟之下,业已自知必死。
她是铁铮铮的武林侠女,傲骨冰心,自不怕死,只怕身被人制,必将遭受群魔所施的各种侮辱。
萧弄玉起初寄望于在未被掳进魔窟之前,中途遇上救星,但等一进“毒指神君”俞一飞中的巍峨巨墓,她便知这种希望,已告幻灭。
希望既若幻灭,萧弄玉便把心情放得极为平静地,准备自尽。
因为由于她留居魔窟之内二日来的经验,业已深知“勾漏派”中,绝无善类,全是些穷凶极恶、荒淫无耻之徒。
慢说对方对自己有甚非刑逼供,或严重侮辱,也使人无法忍受。
谁知就在萧弄玉方入魔窟,死念初萌之际,耳边忽然听得有人用“蚁语传声”功力,悄悄说道:“世事原如棋局幻,除非覆局未全输,萧姑娘振作一些,耐心等待机会。”
这几句话儿,宛如极具灵效的强心妙药,把位业已消沉得欲以自尽解脱的“白衣龙女”萧弄玉,听得精神大振。
由于这几句耳边密语,萧弄玉知道不知是那位前辈人物,竟已深心别具地混入了魔窟之内。
她的死念方自一消,机会便已到来。
所谓“机会”,就是“百变瘟君”米元通,自己去参谒掌门人,命玉娇娥去唤阎小青、熊纯纯、司徒玉等,而把萧弄玉单独交给那“辣手罗刹”梅小香,带往“修罗地狱”。萧弄玉见了只剩自己与扮作自己形容的另一魔女,便知耳闻密语中所说的机会将到。
果然,群凶刚一分开,耳边密语又起,向萧弄玉悄悄说道:“萧姑娘,这假扮你形容的魔女,名叫‘辣手罗刹’梅小香,平素凶淫已极,杀不足悯,但她在‘罗浮山香雪海’中,曾把我一名远房侄儿害死,今日不妨因果循环,一战群凶,并昭善恶炯戒。”
说完,遂把“罗浮”旧事讲了一遍,并对萧弄玉阐明自己所定的“转凤移龙,偷天换日”策略。
萧弄玉听得颇觉这种策略,极有趣味,但却猜不出在自己耳边密语之人,究竟是什么路数?
她只能从耳边极低的语音之中,听出发话人是个女子,至于年龄、年份,则苦于无法得悉。
一到“罗浮地狱”,梅小香刚把门户推开,便被人从身后凌空吐劲,点了穴道。
那人功力极高,不单点了梅小香的穴道,跟着骈指连点,把“百变瘟君”米元通,用来制住萧弄玉的独门手法,也给解开。
萧弄玉赶紧跃起身形,回头看时,只见身后之人,黑衣蔽体,黑布蒙头,根本难睹面目。
她抱拳躬身,陪笑说道:“前辈……”
黑衣蒙面人摇手说道:“群魔即到,不及详谈,萧姑娘赶紧照我所说,把这‘辣手罗刹’梅小香,绑在‘七情桩’上。”
萧弄玉一面动手绑人,一面双眉深蹙,低声说道:“那‘百变瘟君’米元通一来,必然解开穴道,以酷刑逼供……”
黑衣蒙面人知道萧弄玉是怕梅小香只一开口,便将泄漏机密,遂微笑说道:“萧姑娘放心,我所点梅小香‘晕穴’,是模仿米元通的手法,但却另用独门功力,点了她的‘哑穴’,故而米元通解穴之后,以为桩上人业已能言,梅小香却苦于无法出声,这样一来,恰好像你倔强不屈性格,使那般凶恶魔头,丝毫不起疑念。”
萧弄玉闻言以下,越发深佩对方思虑周密,简直无微弗至。
这时,她已把梅小香绑好,黑衣蒙面人侧耳一听,低声说道:“玉娇娥等,大概业已赶来,我去替你传呼两名弟子,到此服役,萧姑娘把胆量放大,一切举动,均放得自然一些。”
话完,黑衣一闪,便在路径繁复的甬道之间,失去踪迹。
转眼间,便有两名“勾漏派”弟子,走入“修罗地狱”,向萧弄玉恭身行礼。
萧弄玉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你们站在屋角伺候,今日之事,由米副掌门人主持一切。”
两名“勾漏派”弟子,刚刚遵命侍立,“修罗地狱”以外,一阵浪笑,玉娇娥、阎小青、熊纯纯等三名凶姬,也已急围着司徒玉,走了进来。
萧弄玉虽然看得眼中冒火,却也只好强忍耐,对阎小青等,行礼相见。
萧弄玉苦在心头,笑在脸上,与玉娇娥等,略一敷衍,米元通便也到来。
以下便是群凶对那假萧弄玉、真梅小香纷纷严刑逼供。
直等玉磬传音,把米元通调走,跟着传呼梅小香、司徒玉时,萧弄玉才拉着这位心性大变的玉弟弟,走出“修罗地狱”。
萧弄玉此次扮作“天魔冰女”玉娇娃,甘冒奇险,混入魔窟之举,本来有两桩任务。
一桩任务是查探重组“勾漏派”,领导群邪所谓“掌门人”是否昔年诈死的“毒指神君”俞一飞?
另一桩任务是设法救援落在群邪手中,被奇毒所侵、灵智失朗的司徒玉。
关于第一桩任务,萧弄玉虽然尚未见着所谓“掌门人”,却见着了“天魔圣母”丁娘娘和“百变瘟君”米元通等两位副掌门人,推断出所获“掌门人”是“毒指神君”俞一飞的敌情资料,大概不会有错。
关于第二桩任务,则遇良机,萧弄玉秘密既泄,不能再在魔窟逗留,自然赶紧拉着司徒玉,电掣逸去。
司徒玉见所行路径不对,不禁愕然问道:“梅姐姐,我们不是奉召去见‘掌门人’么?为何走的是相反路径?”
萧弄玉白他一眼,扬眉说道:“玉弟弟,你不要多问,只跟着我走便了。”
司徒玉见已到了魔窟出口的巨大墓穴之中,越发奇诧,目注萧弄玉叫道:“梅姐姐……”
萧弄玉想起司徒玉在“修罗地狱”中,把梅小香当作自己,猛掴耳光,毫不留情之事,不由心内微愠,接口说道:“我不是你的‘梅姐姐’……”
一语才出,司徒玉竟止步变色说道:“你不是我的‘梅姐姐’,定是奸细,我……我不跟你走。”
萧弄玉恨得一咬银牙,悄声说道:“我……我……我是你的‘玉姐姐’……”
司徒玉瞠目问道:“玉姐姐?我有两三位‘玉姐姐’呢!你是‘玉大姐姐’?抑或是‘玉二姐姐”?……”
萧弄玉知他灵智失朗,不必理喻,遂伸手向司徒玉身后一指,轩眉说道:“你看,那来的是谁?”
司徒玉哪知是计,自然转身回头,顺着萧弄玉手指之处注目看去。萧弄玉趁着他疏神失备,立即骈指凝功,把司徒玉一下点倒。
这时,墓穴之中的值勤警卫弟子,想来也被暗助萧弄玉的那位黑衣蒙面人,设法调开,显得空荡荡的,亳无阻碍。
萧弄玉生恐夜长梦多,又生枝节,遂在点倒司徒玉后,立时抱起这位玉弟弟,急奔出墓。
人一出墓,萧弄玉方螓首微摇,叹了一口长气。
她摇头叹气之故,是觉得此次委实奇险绝伦,若非意想不到的有人暗助,岂非在“七情桩”上,熬尽毒刑,并被蛇钻七窍惨死!
念方至此,脚下微微一震,并隐隐起了“轰隆隆”“轰隆隆”的声息。
萧弄玉大吃一惊,真气立提,神功急展,抱着司徒玉,飞纵出三丈以外。
一声巨震,尘土飞扬,那座巍峨怪墓,完全倒塌。
萧弄玉起初以为整个魔窟,均已发生自然灾变,遭了天谴,但在仔细注目之下,方知只是出口墓穴,骤告塌陷。
她心口恍然悟出,定是机密已泄,追兵将到,那蒙面黑衣人,遂又以“塌墓穴阻追兵”的手段,帮助自己安然逃逸出群魔的魔爪之外。
换了萧弄玉单独一人在此,她可能还忍不住所受恶气,想给追来群魔,吃些苦头,略加报复。
如今不单添了司徒玉这名累赘,并更关心他奇毒待祛之事,萧弄玉只好忍气吞声,“飕、飕、飕”地,施展轻功,抱着司徒玉,远离“青松谷”口。
寻了个隐秘山洞,暂且落脚,并把司徒玉的被制穴道解开。
司徒玉双目一睁,见身在萧弄玉的怀抱之中。
萧弄玉蓦然功凝双臂,一抖一推。
司徒玉冷不防地被她把双臂抖开,推得“咕咚”一声,摔在地上。
萧弄玉换了副和悦神色,含笑叫道:“玉弟,你真把我当作是‘辣手罗刹’梅小香么?”
司徒玉哂然一笑,嘴角微披答道:“你虽扮成萧弄玉的模样……”
萧弄玉急忙摇手叫道:“我不是扮成萧弄玉的模样,而是真正的‘白衣龙女’萧弄玉。”
司徒玉摇头说道:“你不要骗我,我知道真正的‘白衣龙女’萧弄玉,如今还绑在‘修罗地狱’中的‘七情桩’上。”
萧弄玉知道邪药毒力厉害,司徒玉一时绝难恢复灵智,遂想慢慢启发地,含笑问道:“玉弟,你既知绑在‘七情桩’之人是‘白衣龙女’萧弄玉,怎么还忍心掴了她一记那样重的耳光?”
司徒玉瞠目叫道:“梅姐姐,你问得好不奇怪,我为甚么不能打她?”
萧弄玉怔了一怔,秀眉微皱,目光如冰地,盯住在司徒玉那张俊脸之上,缓缓笑道:“玉弟,你还记不记得与‘白衣龙女’萧弄玉互相结交经过?”
司徒玉剑眉深蹙,沉思了好大一会,目光茫然答道:“好像有点影子,但仔细想时,却又想不起来。”
萧弄玉叹道:“玉弟不要想了,我来说给你听,看看是否能帮助你恢复记忆?”
司徒玉点了点头,偎在萧弄玉的身畔坐下。
萧弄玉遂把由泰安结识开始的一切经过事情,不但细琐不厌其详地,对司徒玉低声叙述。
司徒玉一面静静聆听,一面不往点头。
萧弄玉见状之下,心中暗喜,说完以后,特意地拉着司徒玉的手儿,扬眉娇笑问道:“玉弟弟,你想起来了没有?我说得是否全对?”
司徒玉淡淡一笑,点头说道:“就算对吧,这些事儿仿佛若有若无的,谁耐烦对它多想?对不对又有甚么关系?”
萧弄玉见自己白费不少唇舌,却成了对牛弹琴,长叹声说道:“你萧弄玉姐姐,对你那等恩情,你却打了她那样重的一记耳光。”
萧弄玉又目注司徒玉道:“你和这里几个女子,均已有肌肤之亲吗?”
司徒玉摇头答道:“没有,慢说和她们没有,便和你也没有。”
这几句话儿,听得萧弄玉芳心好不释然,知道司徒玉虽中奇毒,灵智已迷,又处于一大群荡妇淫娃的包围之中,却仍清清白白,并未失足。
她心中既然高兴,脸上自也流露出宽慰甜笑。
他灵智虽迷,武功仍在,眼珠微转之下,神情忽一瑟缩,向萧弄玉低声叫道:“梅姐姐,你……你听,这……这是不是米副掌门人的声音?”
萧弄玉因自己毫无所闻,遂微吃一惊,皱眉问道:“玉弟,你说的是甚么声音?”
司徒玉满面悚惧之色,伸手往“勾漏群凶”的巢穴方向,指了一指。
萧弄玉才一回头,准备凝神侧耳之际,司徒玉神功聚处,业已把她点了穴道。
论起两人功力,自然是萧弄玉稍胜一筹,但她在全未提防之下,也就应指立倒。
这突然,司徒玉一阵阵的颤抖。萧弄玉心中惊奇,只有开口问话,但萧弄玉却苦于穴道被制,无法出声。
她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勉强把嘴唇略为翕动。
司徒玉居然领会了她的意思,“巴”的一掌,替萧弄玉拍开穴道,并即掩面痛哭。
萧弄玉恢复自由之下,拉下司徒玉的掩面双手,愕然问道:“玉弟,你……你为甚么哭?”
司徒玉呜咽说道:“你……你不是梅小香梅姐姐,你是我萧弄玉姐姐。”
萧弄玉越发讶然,扬眉问道:“玉弟,你怎会知道我不是梅小香,却是萧弄玉呢?”
司徒玉委实连眼皮都不敢稍为抬高地,垂着头儿答道:“我我以前完全糊涂,如今好象在……在糊涂之中,有了点明白。”
萧弄玉恍然想起了段天宏别时之语。
那位武林怪客,说是曾给司徒玉吃过一粒“护心丹”,使他不致灵智全泯,在紧要关头,会稍复神明,免为禽兽。
话犹未了,司徒玉竟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接口答道:“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就这样在姊姊怀中,香香甜甜,温温暖暖地,睡上一觉。”
萧弄玉听司徒玉竟无邪念,不禁心内生惭,身上也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这一个寒颤过后,萧弄玉纤手轻拍司徒玉,使他象个婴儿般地在自己怀中,慢慢入睡。
未消多久,司徒玉鼻息微起,竟似睡得十分香甜。
半个时辰过去,萧弄玉悚然睁眼,从她那双妙目之内,闪射出诧异光芒。
因为她觉得怀抱中的司徒玉似乎不太正常,渐起变化。
所谓“不太正常”,所谓“渐起变化”,是指司徒玉的身体热度,越来越高。
等到萧弄玉从阖目假寐中,骇然睁眼之际,她的怀内,业已宛如抱了一团火炭。
萧弄玉目光注处,司徒玉的俊脸双颊,色呈绯红,呼吸亦颇短促。
这是高烧重病现象,萧弄玉惊得赶紧把司徒玉轻轻放在地上,替他诊断脉息,萧弄玉也略略通医,诊断结果,知道司徒玉腹中奇毒,提前渐渐发作。想救司徒玉的唯一途径,只是速得他所中奇毒的独门解药。
萧弄玉知道毒药是米元通所炼,解铃只有系铃人,想要独门解药,非向那位身为“勾漏派”副掌门人的“百变瘟君”,大动脑筋不可。
要找“百变瘟君”米元通,非再入魔窟不可,但萧弄玉对于魔窟形势,及群魔虚实,已有相当了解,知道凭自己这点功力,如若硬来,无非才出生天,又入死域。
唯一的希望,只有仍寄托在隐身魔窟,暗助自己,尚不知对方姓名来历的那位武林怪杰身上。
这种希望之中,有两项问题,一项是自己如何能寻得那位武林怪杰,而不惊动群魔,另一项是司徒玉仿佛业已毒发病重,他究竟还能支撑多少时刻?
两项问题中,自然是以第二项比较容易得解答,萧弄玉遂再度为司徒玉细心诊脉。
细诊结果,萧弄玉遂先把司徒玉放有风之处,然后向“青松谷”口,缓步走去。
她因心中尚无定计,故系缓步而行,双眉紧蹙,暗自盘算。
刚刚走到“青松谷”口,便瞥见那塌墓废墟之上,站着三人。
这三人个个熟识,正是“天魔妖女”玉娇娥,“蛇心鬼女”阎小青,和“蛮山毛女”熊纯纯。
玉娇娥绝想不到萧弄玉还敢再来,并来得这等明目张胆。
故而她初见萧弄玉时几乎不敢信地,举袖略为拭目。
等到看清来人确是“白衣龙女”之后,遂向“蛇心鬼女”阎小青,低声叫道:“阎二姊,来人不是萧弄玉么?”
阎小青目光一注,也自愕然说道:“咦!这丫头吃了甚么熊心豹胆?她还敢单人独自前来送死?”
熊纯纯冷笑一所,接道:“这丫头低着头儿走路,好像满腹心思,二姐与玉大妹,且和她胡乱扯上几句,我去通报米副掌门人,请示定度。”
阎小青略一点头,熊纯纯身形微晃,便悄悄纵下地穴。
萧弄玉信步走来,见熊纯纯身形忽转,分明是向“百变瘟君”米元通等主要魔头,通报讯息。
萧弄玉深悉米元通功力既高,智计更诡,极为难斗,但为了司徒玉性命呼吸,也只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佯若未见。
阎小青一阵“嘿嘿”冷笑,扬眉叫道:“萧弄玉,你侥幸逃生,未遭蛇钻七窍之惨,却又前来则甚?”
萧弄玉双眉一挑,黯然答道:“因为那位‘辣手罗刹’梅小香,代我惨死,我才过意不去,特地来向她屈死冤魂,略为致祭。”
玉娇娥沉着脸儿,厉声叱道:“简直一派胡言,还不赶直吐来意,你那小兄弟司徒玉呢?”
萧弄玉对这“天魔妖女”,已有杀心,遂淡然一笑,答道:“玉娇娥,你若真想问我来意,我便实说,但你听了之后,却不许咆哮如雷的呢!”
玉娇娥冷笑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在你进入‘地狱’之前,我不妨让你多说两句话儿。”
萧弄玉秀眉微挑,缓缓说道:“我那司徒玉小兄弟,发现身中奇毒,正在秘密所在,一面设法疗祛,一面折磨你妹子‘天魔冰女’玉娇娃,聊为报复泄愤。”
这是这位“白衣龙女”的聪明之处,也是她的厉害之处。
萧弄玉知已知彼,深悉以自己一身功力,若是对付“天魔妖女”玉娇娥、“蛇心鬼女”阎小青、“蛮山毛女”熊纯纯中任何一人,均有余裕,甚至在三女联手之下,也可勉强取胜。
但若遇上老一辈的盖世魔头,例如“天魔圣母”丁娘娘、“百变瘟君”米元通,甚至于可能为“勾漏派”的掌门人“毒指神君”俞一飞时,却因火候悬殊,必然败多胜少,绝无便宜可占。
何况此来目的,只在求药,不在拚命,倘一味逞强,不用机锋,如何能救得危在旦夕的司徒玉那条小命?
萧弄玉由于深明利害,才说出发觉司徒玉中毒实情,以及折磨玉娇娃的假话。
这真伪互杂的区区数语,听来虽颇为简单,其中却含在相当深刻的双重意义。
第一种意义是向群凶提醒“天魔冰女”玉娇娃尚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使他们有所顾忌。
第二种意义是说明司徒玉中毒,希望那位潜伏在魔巢之中的武林怪杰,听出自己来意,帮自己向“百变瘟君”米元通身边,设法窃取他独门解药。
果然,玉娇娥在听得萧弄玉提起玉娇娃后,便略敛凶锋皱眉问道:“我妹子如今怎样?”
萧弄玉心中虽想藉此索取解药,但为了效果起见,却不肯主动提出要求,只是淡然一笑说道:“你尽放心,我们身为侠义中人,最讲究‘仁恕’二字,只要你们不逼得我无可奈何,便绝不会伤害玉娇娃的性命。”
“蛇心鬼女”阎小青听出萧弄玉的弦外之音,在一旁冷笑叫道:“萧弄玉你不必卖弄甚么舌剑唇枪,我已经猜透了你的来意。”
萧弄玉看她一眼,故意摇头说道:“不见得吧?你这‘蛇心鬼女’,大概只能猜得透那些冷血蛇儿的动作习性,对于‘人心’尤其是侠义‘仁心’,恐怕连边都摸不着呢!”
阎小青受她一激,扬眉说道:“谁说我猜不出来?你定是以‘天魔冰女’玉娇娃小妹的生命安危,作为要挟,想向米副掌门人索讨‘九九迷魂丹’的独门解药。”
萧弄玉听这“蛇心鬼女”,已代自己说出想说之语,遂冷冰冰地答道:“就算你猜得不差,你们愿不愿意谈谈这笔交易?”
她的语音方落,耳边忽听有人用“蚁语传声”功力,悄然叫道:“萧姑娘,你不要聪明一世,懵懂一时……”
萧弄玉知道这是那隐伏魔巢的武林怪杰所为,不禁希望陡增,精神一振。
但耳边密语,说到“你不要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之际,便告中断,寂然无闻。
萧弄玉闪目四顾,看不见发话的人踪影,不禁秀眉微蹙,思忖耳边密语,不会无故中断,是否那位武林怪杰被群凶发觉秘密,加以迫害?
念方至此,“天魔妖女”玉娇娥毕竟姐妹关心,向萧弄玉急急问道:“这笔交易,可以谈谈,你是否准备用我玉娇娃妹子,和‘九九迷魂丹’的独门解药,来个互相交换?”
萧弄玉虽然拿不出“天魔冰女”玉娇娃来,但也只好点头说道:“不错,你们若是愿意交换,我们便不妨约个时间地点。”
这位“白衣龙女”一面敷衍玉娇娥地,随口胡扯,一面却运用智慧,默默参究着一桩哑谜。
所谓“哑谜”,就是耳边密语的“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八字。
凡属耳边密语,必然精简异常,不会无的放矢。
然则,这“聪明一世,懵懂一时”等八个字儿,究竟含蕴有甚么重大意义?
萧弄玉是玲珑剔透的绝顶聪明人,但那耳边密语说得,纵令“聪明一世”,也难免“懵懂一时”,她在一时之间,徒自灵心百转,也懵懵懂懂地,想不透那位武林怪杰,为何悄作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