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不提起萧弄玉还好,姬兴渭这一提萧弄玉来,玉娇娃似乎气得全身微颤,在原本就够冰够冷的玉颊之上,更添了几分冰冷神色。
姬兴渭看在眼中,诧然问道:“玉姑娘,你……你认识那位萧弄玉姑娘么?”
玉娇娃银牙一挫,目光森冷如刀地,厉声答道:“岂单认识,我恨不能寝她之皮,食她之肉。”
姬兴渭好生惊怪,又复问道:“玉姑娘与萧弄玉有何仇恨?”
玉娇娃脸色煞白地道:“我被她骗得……”
一语方出,忽又收住,改向姬兴渭道:“我且问你,萧弄玉上次既冷眼旁观,看过热闹,这次对于‘神州四凶’及‘神州四逸’均自毕集,更热闹的‘中秋大会’,还会来么?”
姬兴渭点头答道:“一定会来。”
玉娇娃愕然问道:“你怎么好似有绝对把握,回答得这般肯定?‘四凶、四逸’的较技胜负,与萧弄玉有什么相干,她怎会一定来呢?”
姬兴渭道:“因为他们有事找我。”
玉娇娃一怔说道:“他们?那与萧弄玉同行的另一人,是否叫司徒玉?”
姬兴渭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对了,玉姑娘猜得一点不错,这样看来,你与萧弄玉姑娘及司徒玉老弟,定必相当熟悉。”
玉娇娃又把牙关咬了一咬,脸寒如冰问道:“萧弄玉与司徒玉二人,有何事找你?”
姬兴渭微笑答道:“此事与‘四凶’、‘四逸’定约较技之事,丝毫无关,玉姑娘不必多问,老夫也未便相告。”
玉娇娃双眼一翻,凶芒如电地,剔眉叫道:“姬老头,我问你的话儿,你竟不答,你竟敢给‘天魔冰女’玉娇娃钉子碰么?”
姬兴渭这时业已听见又复有人到了附近,但因由于玉娇娃出语太狂,遂对另外来人之事,未加理会地,双眉一挑,哈哈大笑说道:“玉姑娘,你未免也太狂傲,太自大了,我若怕你这‘天魔冰女’,还和你们‘神州四凶’,订约较技则甚?”
玉娇娃勃然怒道:“好!你不怕,那就试试。”
语音了处,扬起右掌,便向“寒江钓雪翁”姬兴渭,来了劈空一击。
姬兴渭知道“神州四凶”之内,数“天魔冰女”玉娇娃年龄最小,但也数她脾气最坏,数她功力最高。
故而,虽见对方手掌劈空一击,并未挟有什么慑人心魂的罡风劲气,但仍不敢怠慢地,一翻右掌,以十成功力,化为“无形罡气”,迎拒来势。
两股无形气流,当空一合之下,其结果相当出人意料。
“天魔冰女”玉娇娃俏立依然,纹风未动,但“神州四逸”,被武林中人,推为一流高手的“寒江钓雪翁”姬兴渭,却拿桩不稳,脚下退了半步。
虽仅半步之退,却已使姬兴渭身沁冷汗,脸泛烧红,心中好不惭愧。
是自己当真老朽无用了么?怎么在作了相当准备之后,但在内力真气方面,仍比这年岁轻轻的“天魔冰女”,逊了一筹?
姬兴渭心中惭愧,玉娇娃却满面春风,把脸上那副冰冷神色,完全消解地傲然笑道:“姬老头,你尝着厉害了吧?我是硬碰硬地和你凌空对掌,绝未像我熊纯纯姊姊那样对你愚弄,有所取巧。”
“有所取巧”的“巧”字方落,乱石堆,又传起一片银铃似的笑声,接口说道:“玉小妹,你这一掌,打得虽好,可也不能把我看得太低。我昔日只是把他耍着玩的,真若不敢取巧,彼此硬拚,我‘蛮山毛女’熊纯纯,也不会弱于那业已入土半截的棺材瓤子。”
随着语音,一条倩影,飘落当场,正是那位曾以“悬丝传毒”手段,愚弄过姬兴渭的“蛮山毛女”熊纯纯。
但熊纯纯身才落地,在一株巨树之后,却又传出一阵狂笑,有人说道:“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镇日只会胡逞骄傲,乱卖内骚,却那里有丝毫眼光,见过什么世面?姬老头老渔翁,长年寒江钓雪,他刚才那种动作,只是把你们当作鱼儿对付,因为若不肯牺牲香饵,让你们尝些甜头,他少时怎能钓大鱼呢?”
熊纯纯扬眉问道:“发话之人是谁?”
树后人仍然狂笑说道:“小丫头,你不必问我是谁?且看看我这块招牌吧!”
一大片冷森森的寒芒,蓦然从树后飞出,挟着摄魂锐啸之声,凌空卷到。
“天魔冰女”玉娇娃与“蛮山毛女”熊纯纯,因那大片寒芒来势极快,威力极强,不禁均娇躯微闪,往后退出八尺。
“铮”的一声,火星四射,那大片寒光,原来是柄奇巨短柄樵斧,如今业已深深嵌入山石以内。
玉娇娃哂然一笑,嘴甪微披说道:“原来是‘巨斧樵夫’卜义仁。”
那株合抱巨树之后“哈哈”一笑,转出一个看来约莫五十来岁,精神奕奕的樵夫打扮之人,目光电扫玉娇娃、熊纯纯,扬眉笑道:“不错,是我老樵夫,老渔翁把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当作池内游鱼,我老樵夫却把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当作山间枯木。”
熊纯纯怫然说道:“你们‘神州四逸’,也总算有名望的人,怎么左一声‘丫头片子’,右一声‘丫头片子’,不怕失了身份?”
巨斧樵夫瞪起一双大眼,凝望着熊纯纯,扬眉问道:“你这全身长毛的野丫头,我来问你,‘神州四凶’是否曾受皇封?官居极品?”
熊纯纯被问得摸不着头地,愕然问道:“你发些什么神经?我们‘神州四凶’,都是一等一的老百姓,镇日啸傲山林,谁希罕受什么皇封?更谈不到什么品级?”
巨斧樵夫笑道:“你们既然未受皇封,却为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熊纯纯道:“你说得清楚一些,这话是什么意思?”
巨斧樵夫缓步向前,一面从山石之中,取回巨斧,一面怪笑说道:“许你们叫我们‘棺材瓤子’,就不许我们叫你们‘丫头片子’,岂不是……”
熊纯纯被巨斧樵夫问得无话可答,只好摇手苦笑说道:“好了,你不要说了,我不叫你们‘棺材瓤子’就是。”
巨斧樵夫点头笑道:“这样才对,因为物以类聚,和棺材瓤子打交道的,多半也是短命鬼儿。”
玉娇娃目光如冰地向“巨斧樵夫”及“寒江钓雪翁”扫了一扫说道:“如今‘神州四凶’中,来了两人,‘神州四逸’中,也来了两人,可否去‘括苍迷宫’废墟之前的广大石坪上,先作一会。”
“寒江钓雪翁”姬兴渭暗地留神之下,并未看出“天魔冰女”玉娇娃,在此捣了什么鬼?遂点头笑道:“我们去往石坪也好,双方的其余四人,大概也快来了。”
“蛮山毛女”熊纯纯拉着玉娇娃的手儿笑道:“玉小妹,我们先走,少时你姊姊玉大妹,也要来呢!”
玉娇娃闻言一怔,向熊纯纯愕然冋道:“熊姊姊,你是在何处遇着我姊姊?她也来此则甚?”
熊纯纯答道:“离此不远,玉大妹有点事儿要办,她大概晚来片刻。”
说着话儿,螓首微摇,脑后那条长辫,又如灵蛇飞卷般,向与她走得距离不远的“巨斧樵夫”缠去。
“巨斧樵夫”真未想到她有此一招,但姬兴渭却几乎上过恶当,早有提防,从手中飞出一根钓线,反向熊纯纯的发辫缠去。
熊纯纯见对方有备,一笑收回发辫,扬眉叫道:“姬老头,你居然学得乖了,足见我这‘霸王鞭’上次的一系之威,非同小可。”
姬兴渭懒得和对方一般见识,拉着“巨斧樵夫”,脚下加快,抢先往“括苍迷宫”的废址走去。
玉娇娃又向熊纯纯问道:“熊姊姊,我方才问你的话儿,你还未告诉我呢?我姊姊好端端的,也来凑这场热闹则甚?”
熊纯纯摇头答道:“适才在勿促间未曾言明,玉大妹只说是她奉你师傅‘天魔圣母’丁前辈之命,特意赶来参与这‘四逸’、‘四凶’较技的中秋大会,并负有重要使命。”
玉娇娃“哦”了一声说道:“我姊姊还负有重要使命?”
说到此处,忽似想起甚事,又向熊纯纯问道:“熊姊姊,你看见我姊姊精神怎样?身上有未负伤?”
熊纯纯诧然不解说道:“玉小妹此话怎讲?”
玉娇娃遂把“天魔府”内之事,约略说了一遍,说完又苦笑道:“我怕我姊姊上了司徒玉的恶当,才问她精神怎样?身上有无伤痕?”
熊纯纯摇头笑道:“玉大妹精神焕发,身上亳无伤痕,不像是上人恶当模样。”
语音方了,又自“咦”了一声,向玉娇娃问道:“玉小妹,那易钗而弁,对你大加戏弄的萧弄玉呢?”
玉娇娃双颊一红,咬牙答道:“她……她不知到哪里去了?但适才听得‘寒江钓雪翁’姬兴渭谈起,说是司徒玉、萧弄玉二人,也会赶来,参与这场‘中秋大会’。”
熊纯纯双眉微挑,娇笑说道:“萧弄玉若来最好,我倒要看看这位姑娘,长的是什么模样?怎会女扮男装之后,竟使你这‘天魔冰女’为之情不自禁,春心大动。”
玉娇娃赧然说道:“熊姊姊休要取笑,若论漂亮?这司徒玉、萧弄玉二人实漂亮得出奇。但……”
熊纯纯看她一眼,含笑问道:“但些什么?王小妹,你怎不说将下去?”
玉娇娃脸色一变,煞气腾眉说道:“但萧弄玉业已伤透了我的心,使我恨她入骨!她不来便罢,只要再让我见着此女,我非食她之肉,寝她之皮,饮她之血不可。”
熊纯纯失笑说道:“萧弄玉倘若是男的?或许你会上她恶当,吃了大亏,她既是女的,怎……”
玉娇娃不等熊纯纯往下再问,便自目闪厉芒,接口说道“熊姊姊,你……你不要问了,总而言之,这萧弄玉委实太……太以可恶。”
熊纯纯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也就不便再复追问,相偕向前走去。
一番转折之后,“括苍迷宫”废址,已在眼前,依然焦柱颓椽,一片凄凉,毫无人加以修整重建。
宫前那片广大石坪上,“寒江钓雪翁”姬兴渭、“巨斧樵夫”卜义仁等“神州二逸”,业已驻足相等。
熊纯纯知道“巨斧樵夫”口舌尖利,比较刁钻,遂向人稍忠厚的“寒江钓雪翁”笑道:“姬老头,我们是先打起来,还是等双方人数到齐,再复动手?”
姬兴渭尚未答言,“巨斧樵夫”业已怪笑连声,一旁接口说道:“天光还早得很呢,小丫头,你却急些什么?”
熊纯纯怒道:“你又叫我‘小丫头’?”
巨斧樵夫笑道:“你叫‘棺材瓤子’,我就叫你‘丫头片子’,你叫他‘姬老头’,我就叫你‘小丫头’,不是恰如其份,很合理么?”
熊纯纯道:“我叫他‘姬朋友’?”
巨斧樵夫微笑答道:“我就叫你‘熊姑娘’了。”
熊纯纯“哼”了一声,向“巨斧樵夫”恶狠狠地,盯了两眼说道:“我看你这两片嘴皮子,似乎比你那柄斧儿,还要锋利厉害。”
巨斧樵夫笑道:“老樵夫深山樵采,无聊孤寂,镇日哼唱山歌,嘴舌间,难免会溜滑一些,熊姑娘多多担待。”
熊纯纯空自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拿他无法,只好狞笑说道:“少时彼此动手较技之际,我第一个便要斗你。”
巨斧樵夫“哈哈”大笑说道:“奉陪,奉陪,反正老樵夫常年与山林禽兽为伍,慢说‘熊姑娘’,就是‘態先生’、“熊崽子’,我也看得多了。”
熊纯纯气得方自目射凶芒,“迷魂峡”中,突然传来一声低沉鬼啸。
玉娇娃道:“这是谁在鬼叫?”
熊纯纯白她一眼,失笑说道:“玉小妹,你莫非被那萧弄玉气糊涂了?连你那‘蛇心鬼女’阎小青阎姊姊的啸声,都听不出么?”
语音方落,一条婀娜黑色人影,已从“迷魂峡”口,电闪飘出。
行家眼内,一看便知,来人就在这几步疾驰之上,也表现出了相当高明的上乘身手。
黑色人影,来到石坪,是个面罩黑纱,身穿玄衣的苗条女郎。
这位“蛇心鬼女”阎小青,目光冷饶异常地,从面纱中透射而出,向“巨斧樵夫”、“寒江钓雪翁”身上扫了两扫。
熊纯纯含笑说道:“我来引介,这位是我‘蛇心鬼女’阎小青姊姊,这两位就是‘神州四逸’中的‘巨斧樵夫’和‘寒江钓雪翁’。”
阎小青在薄薄面纱之内,把嘴角一撇,哂然说道:“哼!什么‘神州四逸’?两个糟老头子!”
“寒江钓雪翁”姬兴渭见这“神州四凶”,当真一个凶似一个,不禁又觉好气,又觉好笑。
“巨斧樵夫”卜义仁却目光盯在“蛇心鬼女”阎小青身上,略一打量,点头说道:“还好,还好。”
阎小青被他这两声“还好”,弄得莫名其妙,冷然问道:“还好什么?”
巨斧樵夫怪笑答道:“你这女娃够凶,还好名号不能配合,不会有多大气侯!”
阎小青越发不懂地,愕然说道:“这不能配合之语,却是怎讲?”
巨斧樵夫笑道:“蛇心已极可畏,鬼女更足慑人,光从你这‘蛇心鬼女’四字的外号之上看来,的确够凶够狠。”
阎小青听得颇为得意地,扬眉笑道:“我的名儿呢?又有什么不好,不能与外号配合?”
巨斧樵夫笑呵呵地说道:“有关蛇儿的故事,最脍炙人口的就是‘白蛇传’,传中白蛇是主,青蛇是奴,白素贞是仙,小青儿是妖,你既叫‘小青’,不过是作奴才,当丫头的坯子,还能成多大气侯?”
阎小青气得鬼啸一声,咬牙说道:“就算我的名儿,不成气候,但我的姓儿,总够厉害,阎罗点鬼,在劫难逃,老狗头,你就拿命来吧!我要把你打下拔舌地狱。”
语音甫落,玄衣大袖微扬,从袖中飞出一线玄光,向巨斧樵夫的面门飞去。
巨斧樵夫一阵震天狂笑,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随着狂笑之声,从身边飞起一片斧影精芒,迎着那条玄光,凌空劈去。
阎小青因自己从袖中飞出的这线玄光,是条不畏刀剑砍削的“铁线怪蛇”,遂对巨斧樵夫飞斧相迎之举,不甚在意,并打算就势用蛇儿缠住斧柄,把对方的成名兵刃,夺出手去。
但念头才动,耳中忽然听得“蛮山毛女”熊纯纯,急急叫道:“阎二姊,对方所用,并非寻常斧儿,你要小心,莫令那条‘小玄儿’,有所伤损才好。”
阎小青闻言之下,也觉对方那柄斧儿,太沉太巨,斧光又极强烈,自己委实不必以心爱的铁线灵蛇“小玄儿”承受对方的巨斧猛劈。
但她适才因心中十拿九稳,已把招术用老,如今再想临时撤招变式,业告有所不及。
眼看斧光蛇影,即将凌空相合,那线玄光,突又其疾如电地,缩了回去。
刚才说明“蛇心鬼女”阎小青,业已不及变招,如今怎又能突然收势?
因为,她的手中兵刃,是条“铁线灵蛇”,不是软鞭长索等一般武器。
若是软鞭长索等寻常武器,必须由使用人先行收劲,止住去势,然后方能撒回,自将于一瞬之间,难于如愿。
但“铁线灵蛇”却不大相同,其本身便具灵性,可以自动躲避凶危。
“蛇心鬼女”阎小青戒意既生,手中微一用劲,那“铁线灵蛇”便蛇身一摆,电掣似地缩了回去。
巨斧樵夫也不跟追击,只是满含揶揄意味地怪笑连声说道:“阎姑娘,我劝你既要豢养蛇儿,便不必养黑蛇,应该养条白蛇,过过反奴为主的瘾儿,免得老是使人觉得‘小青儿’,属于低三下四的奴才坯子。”
阎小青一声鬼啸,左袖又扬。
适才右边袖中所飞出的,是“铁线灵蛇”所化的一线玄光,如今左边袖内所飞出的,却是一蓬微带青磷的玄色光网。
巨斧樵夫似是深深知此物难惹,不愿被玄色光网罩住,身形轻飘,退出八尺。
阎小青格格笑道:“老匹夫,你居然也会胆小。”
巨斧樵夫指着阎小青正在收回袖内的一蓬玄色细丝,扬眉问道:“这是‘青磷黑煞网’?”
阎小青点头冷笑说道:“老匹夫难怪会名列‘神州四逸’之中,眼力真还不错。”
巨斧樵夫又复问道:“你既用‘青磷黑煞网’,莫非是昔日名满苗疆的‘三恶婆婆’弟子?”
阎小青摇头笑道:“你猜错了,‘三恶婆婆’不是我师傅,只是我的师姊。”
巨斧樵夫目注阎小青,仔细看了几眼,缓缓问道:“有人说‘三恶婆婆’尚在苗疆,有人说已化异物,到底是何说为准?”
阎小青冷笑答道:“我师姊功参造化,寿与天齐,再过上些时候,或许会到中原走走。”
巨斧樵夫眉头一蹙,继续问道:“三恶婆婆既然还在,则她那老搭挡‘铁背驼翁’定也……”
话犹未了,阎小青冷笑一声,截口说道:“不单‘铁背驼翁’健在,便连‘天魔圣母’,以及另一位……”
巨斧樵夫突然摆手叫道:“阎姑娘,你不必说了,我已知道他们四位结义兄妹,一个不少,均在人世。”
阎小青得意地笑道:“知道就好,你们总算走运,竟宣布停开‘天池棋会’,否则,他们四位一到,你们还能有所侥悻,活得成么?”
一言甫毕,“迷魂峡”内响起了洪钟般的笑声,有人狂笑接口道:“这位姑娘,口气倒真不小,你所说能够左右‘天池棋会’之人,到底是那四位呢?”
随着话声,从“迷魂峡”口,步出两人,一个身穿白袍,一个身穿青袍,均是精神矍烁的皤然老叟。
玉娇娃、熊纯纯、阎小青等一望而知,这是“神州四逸”中,另外两人,“放鹤老人”林胜逋和“罗浮梅叟”曾耐寒,业已赶到。
姬兴渭哈哈笑道:“我们‘神州四逸’业已到齐,你们‘神州四凶’,却还差一位‘杏花凶女’匡无艳……”
“艳”字刚刚脱口,“迷魂峡”内,又响起一连串的格格娇笑。
这回所出现的,是个身着粉红色宫装衣裙的艳丽妇人,约莫三十一二,于“神州四凶”中,要算最年长的一位。
“蛮山毛女”熊纯纯娇笑说道:“匡大姊来了,如今‘神州四凶’和‘神州四逸’,均已到齐,我们不必多说废话,应该开始较技,看看白发红颜之间,到底是谁强谁弱?”
“蛇心鬼女”阎小青点头笑道:“天色不早,当然该较技了,我们由谁先上阵?”
熊纯纯正待自告奋勇,“杏花凶女”匡无艳已以“移形换影”身法,行云流水般走到当场,格格笑道:“若是赴宴,来迟之人,当被罚酒三杯,如今既是赴会,就罚我这迟到之人,先上阵吧!”
说完,转过脸来,面对“神州四逸”,神色一冷,沉声问道:“你们由谁出手?”
适才匡无艳向熊纯纯等发话之时,笑语生温,一团和气,如今转过面来,神色一冷,脸上竟立即布满凶煞之状,着实令觉得她那“杏花凶女”外号中的那个“凶”字,用得极为恰当。
“放鹤老人”林胜逋呵呵笑道:“照对方所说理论,则我也是迟到之人,该我……”
话方至此,“罗浮梅叟”曾耐寒便自截断了他的话题,摇手笑道:“林兄,你虽迟到,我也并未早来,这一阵应该让我。”
林胜逋微笑问道:“既然都是迟到之人,却为何第一阵要让你呢?”
曾耐寒指着匡无艳,呵呵笑道:“因为这位匡姑娘爱杏花,我却爱梅花,让我们这寒冬冷艳,和二月芳菲来斗上一阵,不是很有趣么?”
林胜逋点头笑道:“说得倒也有理,我就让你一阵,但你要弄清楚些,你爱‘梅花’,是冷得发霉,她爱‘杏花’,却红得发紫,莫要在第一阵上,便弄得灰头土脸,把‘神州四逸’颜面,丢得干干净净。”
曾耐寒笑道:“梅花岁寒始发,耐雪经霜,平日很少敌手,如今能与‘二月梢头春意闹’的妖艳杏花,斗上一阵,委实是难得机会,林兄,你这老鹤精,不要扫我兴了。”
一面说话,一面业已缓步走出阵去,与“杏花凶女”匡无艳,相对峙立。
匡无艳满面凶相,沉着脸儿问道:“我们怎样斗法?”
曾耐寒微笑说道:“随便,梅花月下横斜,水边清浅,寒风澈骨,淡欲无言,它经得起任何考验。”
匡无艳冷笑说道:“好,你既经得起任何考验,就快点亮兵刃罢。”
曾耐寒点头一笑,便与匡无艳两人,双双把兵刃亮出。
这一位白头大侠,和一似妖艳凶姬,双双一亮兵刃之下,把其余的“神州三逸”,和“神州三凶”,一齐看得啧啧称奇,暗叹天下竟有如此巧事。
原来“杏花凶女”匡无艳所亮出的兵刃,是一根“杏花树枝”,“罗浮梅叟”曾耐寒所亮出的兵刃,则是一根“梅花树枝”。
梅杏虽然有别,但因枝上无花,远远看去,遂觉得两人均是以一根光秃树枝,作为兵刃。
若是用刀、用剑?则两人兵刃相同,是江湖常见之事,但两根树枝,凑在一起,却委实太以罕见巧合。
其实,在形状上,两根树枝,虽然差不许多,但在实质上,却相去太远。
“杏花凶女”匡无艳所用“杏枝”,是以“寒铁”所铸,不单不畏砍削,反可利用千上小枝,锁拿对方的刀剑之属。
“罗浮梅叟”曾耐寒所用“梅枝”,则就是二根梅树枝桠,慢说遇上“寒铁”,就是遇上一根稍粗木棍,也会被对方打得断折。
这样质地悬殊,形状相似的两年兵刃,遇在一起,照理说来,持用真实梅枝的“罗浮梅叟”曾耐寒,定居九分败面。
他们开始斗了。
果然,匡无艳倚仗“寒铁杏枝”威力,挥、扫、砸、打,一味猛攻,用的全是进手招术。
曾耐寒则腾、挪、闪、展、格、架、拦,用的全是挨打身法。
但几度双枝交接,都是被曾耐寒的真实梅枝,把匡无艳的“寒铁杏枝”上所凝劲力,加以御解,轻轻引开,绝未有丝亳伤损。
“天魔冰女”玉娇娃在“神州四凶”之中,功力最高,眼力自也最高,她看了三四十回合以后,便自失说道:“生姜毕竟老的辣,看来匡无艳大姊竟斗不过这‘罗浮梅叟’曾耐寒呢。”
熊纯纯微笑说道:“玉小妹不必为匡大姊担心,她还有好多煞手,未曾施展,光是那三十四朵‘锋边毒蕊’的红白杏花,可能便非曾耐寒那糟老头子所能招架。”
说到此处,“杏花凶女”匡无艳已自厉声喝道:“且慢!”手中“寒铁杏枝”连演“芳菲遍野”、“万紫千红”两招,先把曾耐寒略为逼退,然后闪身纵出圈外。
曾耐寒呵呵笑道:“陆少游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曾耐寒则是‘迷魂阵内逢秋节,广石坪前斗杏花’,均系极有韵致之事,匡姑娘怎么不肯继续发挥你那‘寒铁杏枝’的威力了呢?”
匡无艳冷然问道:“你为什么只是挨打,不肯还手?”
曾耐寒笑道:“梅花的精神,全在于越经霜欺雪压,越散冷艳寒香,昔人才有‘一点梅花天地心’的诗句,倘若梅花掉过头来,欺霜压雪,岂不成了梅精、梅怪了么?”
匡无艳皱眉说道:“你不要那样消极好么?花卉也该有战斗精神,不是也有‘要与西风战一场,满身披上黄金甲’之句?”
曾耐寒日光一闪,含笑问道:“匡姑娘,你当真要我发挥战斗精神?”
匡无艳嘴角一披,哂然说道:“当然,难道我会怕你?今日这‘中秋之会’,本来就充满了血腥战斗气味。”
曾耐寒点头笑道:“好,曾耐寒敬遵芳命,匡姑娘请再进招。”
匡无艳心中明白,自己在兵刃上,恐怕无法胜过对方,遂借此机会收场,摇头说道:“兵刃业已压气,我们换个花样。”
曾耐寒微笑说道:“匡姑娘请出题目,曾耐寒无不遵命。”
匡无艳收起自己那根可以折叠的“寒铁杏枝”,狞笑问道:“我们在暗器一道之上,较量较量如何?”
曾耐寒眉锋一聚,摇了摇头。
匡无艳诧然问道:“你摇头则甚?莫非不精此道?”
曾耐寒失笑说道:“不是不精,是怕匡姑娘在较量暗器一举上,有所吃亏?我偌大一把年纪,怎好意思占你便宜?”
匡无艳莫名其妙地,讶声问道:“此话怎讲?”
曾耐寒把两道目光,炯炯有神地,盯在匡无艳的脸上,含笑说道:“匡姑娘所用兵刃,既是杏枝,则所用暗器,定是杏花?”
匡无艳答道:“不错。”
曾耐寒又复问道:“匡姑娘当做暗器使用的‘杏花’有多少朵呢?”
匡无艳并不隐瞒地应声答道:“二十四朵。”
曾耐寒点头笑道:“恰好是‘花信’之数,颇有道理,只可惜少了一些。”
匡无艳刚待问话,曾耐寒业已以加解释说道:“因为老夫所用暗器,也是梅花,却比匡姑娘多了三倍有余,有九九八十一朵。”
匡无艳摇头说道:“没有关系,常言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我愿意以二十四对八十一。”
曾耐寒答道:“老夫话已说明,匡姑娘既然深有自信,便请赐教。”
匡无艳问道:“我们是比准?比巧?比手法?还是干脆用暗器打人?”
曾耐寒微笑说道:“我认为四者可以兼施,不妨,比准、比巧、比手法,都包括在‘打人’之内。”
匡无艳见曾耐寒表面和蔼谦冲,其实却傲在骨子里,真像株不向风雪低头的老梅树般,不禁凶心暗动,杀意滋生地冷然说道:“你既然表示无所不能,我们便再加上个‘划地限距’如何?”
曾耐寒仍然毫不畏怯地,点头笑道:“好,‘划地’多大?‘限距’多远?”
匡无艳道:“划地二尺,限距三丈。”
曾耐寒点头笑道:“老夫敬如芳命,如今我们大概相距六尺,且各退丈二,再复以‘三尺’为径,自行划地便了。”
语音一了,便与匡无艳二人,各自向后退了一丈二尺,便彼此相距三丈。
到了地头,曾耐寒右手食指微伸,单足点地,来了个旋身一转。
这时,显出了“罗浮梅叟”的绝世武学,使匡无艳等“神州四凶”知道“神州四逸”盛名确非虚致,虽均白发苍苍仍廉颇未老,不可丝亳轻视。
原来,曾耐寒于这旋身一转之间,食指凌空吐劲,在坪上划出了一圈圆圆石痕。
凌空吐劲不难,划石留痕也不难,在场的四老四少,可以说谁也能够办到。
所谓难,难在一个圆字。
圆得细,圆得匀,圆得圆。
圆得细是“罗浮梅叟”曾耐寒所划石痕,其细如发,入石半寸。
圆得匀是并非一处入石半寸,在这条圆周之上,无论何处,都均匀得是一样深浅。
圆得圆是即令用圆规来画也不过如此,但曾耐寒这以三尺为径,划石一圆,却是只凭着指尖吐劲的旋身一转而已。
有了这三点难能可贵之处,便使“杏花凶女”匡无艳知道自己业已输了一筹,可能无法在自行划地之上,及得曾耐寒暗暗表现的功力火候。
但她心中虽知难以照样办到,表面上却又无法不划地自限。
匡无艳无可奈何,只好也自凝功吐劲,把娇躯转了一周。
这位“杏花凶女”,难怪企图把“神州四逸”,斗臭斗烂,立即蜚声海宇,她的一身功力,确也到了相当惊人地步。
她的划石自限之举,在划得细和划得匀上,与曾耐寒完全一样,都是细如人发,极为均匀地,周围入石半寸。
但在划得圆上,却毕竟火候不够,略微逊了一筹。
匡无艳也一样以三尺为径,划得极圆,只是在开始和收尾之处,比曾耐寒所划,多了一点交叉痕迹。
无论是“神州四逸”,抑或“神州四凶”,全是目光如炬的无微弗察之人,他们一看之下,便知“杏花凶女”匡无艳,业已受了点无形小挫。
匡无艳本人,更是玉颊微红,她只好佯作不觉地,向曾耐寒扬声叫道:“曾老头,我们如今业已相距三丈,并复限地三尺,可以开始这场‘暗器比赛’——‘梅杏飞花’了吧?”
她这几句话儿,说得本够大声,但讲到“暗器比赛”四字,却把话音,越发提高一些。
这是匡无艳在自找台阶,也是她的狡猾之处。
因为她既强调这场是“暗器比赛”,则双方的胜负强弱,完全系于即将开始的“梅杏飞花”,对适才那点火候微逊之事,便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曾耐寒心中雪亮,含笑答道:“匡姑娘请开始赐教,并请尽管放心,这场比赛的胜负,完全在于划地限制的‘梅杏飞花’,其他一概不算。”
生姜果是老的辣,匡无艳的心中之事,被曾耐寒率然叫出,也就等于这位“杏花凶女”,被“罗浮梅叟”在脸上掴了一记。
匡无艳耳根一热,厉声叱道:“曾老头休要倚老卖老,弄舌张牙,且吃我三朵杏花,尝尝滋味。”
语音甫落,右手一扬,三朵粉红色的特制小小杏花,便自联翩飞去。
她这特制杏花,名贵异常,也厉害异常。
花瓣是“风磨铜片”,花蕊是“寒铁细须”,无坚不侵并喂有剧毒,称为“锋边毒蕊”。
如此轻巧之物,要于三丈以外,见准伤人,自然仍非靠发放人的精纯内力不可。
匡无艳几乎以此成名,她对手法和准头之上,自有充分自信。
但她却忘了一件事儿,就是自己的“锋边毒蕊,红白合花”,只有二十四朵,曾耐寒的“梅花暗器”,则已声明共有九九八十一朵之数。
数字悬殊既达三倍以上,匡无艳便不应该先行出手,因万一二十四朵红白杏花用完,岂不完全成了一面倒的挨打局势?
她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只因在划石留痕之上,技不如人,掩饰之语,又被曾耐寒发话揭破,顶了回来,心中又羞又气,急于遮窘,遂略疏忽地,先行扬手发出了三朵粉红杏花。
曾耐寒见匡无艳业已出手,便哈哈大笑说道:“老夫‘梅花’之数,比匡姑娘的‘杏花’之数,多了三倍有余,我就以三对一,来个‘梅配杏’吧!”
随着话声,青袍大袖微扬,从袖中飞出九朵淡黄色小小蜡梅,凌空迎去。
匡无艳所发的粉红色杏花,是作品字形,曾耐寒所发的淡黄色梅花,也是作“品”字形。
但“品”与“品”却不同,杏花是“小品”,梅花是“大品”,杏花是“单品”,梅花是“复品”。
曾耐寒是以三朵淡黄梅花,组成一个“小品字”,再由三个“小品字”,组成了个大“大品字”,向对方的粉红杏花,采取了既包围,又敌对的形态。
三丈距离,飞到一半,空中的梅杏,便恰好碰头。
奇妙无比,每三朵梅花,组成了一个“品”字的梅阵,恰好把杏花嵌入中心,双方来势均消,变作一朵外围浅黄,中央粉红,比原花大了四倍的罕见美丽怪花翩然飘降,毫不零乱地,落在石坪之上。
匡无艳见对方手法,竟有如此巧妙,不禁越发有点下不来台,叫道:“好手法,‘罗浮梅叟’名不虚传,你再接接我这一手‘春城无处不飞花’吧!”
话完,手扬,九朵粉红杏花,翩翩凌空飞起。
这次,不仅在数量上,比上次多了三倍,便连发放手法,也不一样。
上次的三朵杏花,是成直线,作“品”字形,向曾耐寒打来。
这次的九朵杏花,则亳无规律,不列队形,成曲线地,漫空乱飘乱舞。
曾耐寒目光微注,毫不紧张,脸上似老梅绽蕊,露出了高华笑容,袖中则朵朵梅花,飘飘飞出。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不多不少,刚刚是三九二十七朵。
仍像适才一样,每三朵梅花,组成一个“品”字形,在中央嵌了一朵杏花之后,翩然落地。
匡无艳难堪已极,银牙咬处,不顾一切地,把其余十二朵杏花,扫数发出。
先前十二朵杏花,是粉红的,这次的十二朵杏花,是乳白的,加上匡无艳凝劲猛掷,来势快速已极,宛如一蓬银雨,当空洒到。
曾耐寒第一次和第二次既然均是那样以三配一,以梅克杏,这次若是换了手法,便有瑕疵,显得始终不一致。
果然,彼此以快速手法,对快速手法之下,“罗浮梅叟”曾耐寒火候老到,又告功成,发出三十六朵梅花,把那一十二朵杏花,镶嵌飘落。
“蛇心鬼女”阎小青看得失声一叹,向玉娇娃、熊纯纯等二女,皱眉说道:“曾老头尚有九朵梅花未用,如今匡大姊只有光挨打的份了。”
熊纯纯苦笑说道:“匡大姊平日何等仔细,这次竟会犯了重大疏忽,她连‘风魔铜杏花片’中所藏的‘寒铁毒蕊’都毫未使用,便全糟蹋了呢!”
原来匡无艳那特制杏花中的寒铁毒蕊,到了一定距离,会自动从花心喷出,等于在漫空飞花以内,再加上漫空毒针,令人防不胜防,那是何等威力?
但它毒针喷发之际,花瓣先须翕张鼓动,如今既被三朵梅花,紧紧嵌在当中,杏花花瓣,不能翕张,花蕊毒针,也就失去效用。
阎小青叹道:“这就是匡大姊有所羞气,心情不够沉静所致,熊三妹与玉小妹千万记住,你们少时出阵之际,务须以此为鉴,无论对方用何等言语相激,均莫加理会,要知道这几个老家伙名不虚传,功力既高,经验更富,有的持重,有的刁钻,相当不好斗呢!”
玉娇娃、熊纯纯均自点头受教,这时那片广大石坪之上,倒显得一片宁静。
“杏花凶女”匡无艳气急羞窘之下,把二十四朵独门暗器,特制“红白杏花”,完全发出,也被曾耐寒完全破去以后,心中方灵明忽朗,自知犯了错误。
但错已铸成,无法挽救,匡无艳只有赶紧释燥静矜,准备应付曾耐寒所余下的九朵梅花袭击。
在她想来,曾耐寒在防御方面,破去自己的杏花的手法,已极精妙,则攻击方面,威势必更凌厉无匹。
谁知她空自提心吊胆,严加戒备,却并未见“罗浮梅叟”曾耐寒对自己发动攻击。
匡无艳诧然注目细看,才知道曾耐寒的眼神,并未觑定自己,而是觑向那满地落花。
如今,地上共落了二十四朵花儿,外图一律淡黄,中心则一半粉红,一半乳白。
匡无艳不懂对方目注落花,是何用意?因他久未发动,遂扬声喝道:“曾老头,你还剩下九朵梅花,怎不发出?我们结束此阵后,好另外再斗。”
曾耐寒哈哈一笑,袍袖双扬,满地花光,腾空而起。
匡无艳以为他是用内家罡气催动满地落花来攻击自己,倒是心内一惊,暗骂这老鬼着实刁钻,慌忙功聚双掌,准备吐劲封闭。
但那满地花光,腾空而起之后,却并未飞向自己,竟完全飞回曾耐寒的青袍大袖之内。
更妙的是,对方所收回的,只是那七十二朵梅花,自己的二十四朵红白杏花,却依然纹风未动地,仍在石坪之上。
这种劲头拿捏之巧,这种“凌空摄物”的火侯之深,不由匡无艳不心中愧服,把脸上凶气,也灭了几分地,对曾耐寒赧然问道:“你那九朵梅花,怎还不发?”
脸上凶气既灭,胸中傲气更挫,口中语气也和,只用了个“你”字,把挂在嘴边的“曾老头”三字免去。
曾耐寒手捻银须,呵呵笑道:“匡姑娘,慢说老夫偌大把年纪,在当世武林中,又复薄负时名,便以你而论,你好意思对一位手无寸铁之人,再加霜刃么?”
匡无艳方知对方因自己二十四朵“红白杏花”已尽,遂不肯再发出九朵梅花,来占便宜,不禁脸上微红,皱眉说道:“你若放弃还手,不是吃了亏了?”
曾耐寒笑道:“适才彼此以兵刃相斗,老夫也未还手,如今又怕甚吃亏,寒梅冷艳,只在孤芳自傲,不必逞技欺人。曾耐寒蛰居‘罗浮梅海’,从冰姿香雪之中,倒颇悟岀这种寻常不易领略的天地之心,为人之道。”
这位“罗浮梅叟”,居然寓教于德,言外有意,想使“杏花凶女”匡无艳,有所感化。
匡无艳果然听得有点发呆,目注“罗浮梅叟”曾耐寒,嘴唇翕动,却答不上半句话来。
曾耐寒点到为止,不再多言,带着满面笑容,飘然起出那三尺圆圈,回归本阵。
匡无艳直等对方走去,也自招手收回那二十四朵“锋边毒蕊”的红白杏花,愧然走向阎小青、熊纯纯、玉娇娃等其余“神州三凶”,赧然叹道:“三位妹子,我在这第一阵上,大概要算败了,但败得有点糊里糊涂,莫名其妙。”
话方至此,“迷魂峡”口方面,又出现了一条人影,电疾驰来。
“蛮山毛女”熊纯纯目光一注,向玉娇娃微笑说道:“玉小妹,那不是你姊姊玉大妹赶来了么?”
玉娇娃见来人果是姊姊“天魔妖女”玉娇娥,不禁眉头微蹙。
玉娇娥赶到当场,向众礼见之后,便对玉娇娃颇为关切地,低声问道:“娃妹,你可知道那‘赛华陀’就是司徒玉的红妆密友‘白衣龙女’萧弄玉所扮?你,你可曾遭了她什么暗算?”
玉娇娃满面惭色,先是点了点头,后是摇了摇头。
玉娇娥见妹子表示未曾遭什么暗算,不禁宽心微放,含笑又道:“那萧弄玉呢?她到那里去了?”
玉娇娃仿佛不愿意使旁人听见此事,竟以“蚁语传声”答道:“据那‘寒江钓雪翁’姬老头说,萧弄玉与司徒玉,少时会来,等她来后,我要和她拼命。”
玉娇娥因妹子施展“蚁话传音”功力,遂也不敢大声发话,照样施为地,“哦”了一声,冷笑说道:“萧弄玉或许会来?司徒玉大概来不了了。”
玉娇娃闻言一怔,皱眉问道:“姊姊此话怎讲?”
玉娇娥脸上满布狞厉神色,微咬银牙答道:“他被人引入伏中,此刻大概已在生死呼吸的危险关头,那里还能赶来参观这场衰翁斗艳女,白发红颜的‘中秋大会’。”
玉娇娃一双妙目之内,闪射异芒叫道:“姊姊,你快说给我听,司徒玉是被何人所诱,在何处入伏?”
玉娇娥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把要紧事儿办完,然后慢慢再说。”
玉娇娃又是一愕问道:“什么要紧事儿?”
玉娇娥轩眉答道:“恩师交派我一桩秘密任务,妹妹听完之后,应该立即付诸实施。”
说完,遂向玉娇娃耳边,叽叽咕咕地,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儿?
玉娇娃听得妙目之中,精芒连闪,向“杏花凶女”匡无艳扬眉叫道:“匡大姊,我想代表‘神州四凶’,向‘神州四逸’为了今日之会,订桩赌约。”
匡无艳知道玉娇娃既然这样说话,必然胸有成竹,遂点头笑道:“好,我们‘神州四凶’,便推玉小妹作为全权代表。”
玉娇娃向前走了两步,扬声叫道:“喂!你们老头子中,是由那个作主?”
“巨斧樵夫”卜义仁怪笑答道:“玉姑娘有话请讲,我们都能作主。”
玉娇娃道:“今日这‘中秋大会’,彼此聚集非易,不应该是场白斗,你们敢不敢和我们订立一桩赌约?”
巨斧樵夫笑道:“有何不敢?你们想赌什么?赌金、赌银、赌宝、赌玉,抑或是赌些江湖声名,武林异宝?”
玉娇娃摇头说道:“赌那些不值半文的身外之物,有何兴趣?”
巨斧樵夫诧然问道:“不值半文?玉姑娘认为什么东西才是价值连城的有趣赌物?”
玉娇娃扬眉答道:“价值之高,无过性命,我们干脆赌命。”
“赌命”二字出口,连匡无艳、阎小青、熊纯纯等三名凶女,都听得相顾一楞。
巨斧樵夫向玉娇娃略一注目,怪笑说道:“玉姑娘,你打算怎样赌法?”
玉娇娃冷然说道:“你们是‘神州四逸’,我们是‘神州四凶’,既然以四对四,自然是四阵定输赢,谁能在四阵中获胜三阵,对方便集体自杀。”
巨斧樵夫听完话后,不住摇头狂笑。
玉娇娃不悦问道:“你摇什么头?发什么笑?”
巨斧樵夫答道:“我摇头之故,是认为这种赌约,太不公平,发笑之故,是认为你不识时务。”
玉娇娃妙目中闪射厉芒,剔眉问道:“怎么不公平?为何不识时务?”
巨斧樵夫摸着自己的颔下银须,呵呵笑道:“我们这些老头子,几乎均已一只脚跨进棺材,仅剩一只脚儿在外,风前之烛,瓦上之霜,还能活上多久?你们则是些鲜龙活跳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以无限芳华,来赌有限暮年,能够说‘公平’么?”
玉娇娃毫不承情,冷冷说道:“这是我们自己愿意,不消你们假仁假义地,说什么矜惜之语!”
巨斧樵夫继续笑道:“适才‘罗浮梅叟’曾耐寒兄,业已胜了‘杏花凶女’匡无艳,你却提出‘四阵赌命’之议,岂非不识时务?要知道只消再败一阵,你们便毫无胜望了呢!”
玉娇娃哂然叱道:“不劳关心,你怎知道我们不会来个‘三阵连胜’?”
巨斧樵夫“哈哈”笑道:“三阵连胜?哈……哈……”
玉娇娃怫然叫道:“你莫要鬼笑,赶快答覆我一句话儿,敢不敢赌?”
巨斧樵夫目中神光如电地,点头笑道:“当然敢赌,我可以代表‘神州四逸’,和你定约,‘神州四逸’如输,甘心献上四颗白发人头,但你们若输,却不必集体自杀,赶快去嫁人生子,莫在江湖鬼混。”
这番话儿,说得虽然有点挖苦,却也颇合“神州四逸”的武林大侠身份。
玉娇娃冷然笑道:“卜老头,你少来这些花样,装什么仁义幌子,‘神州四凶’若输,决不会生离这‘迷魂峡’外,我们‘赌命之约’,是一言为定的了。”
说完,从怀中取出玉娇娥秘密所交的一件东西,向地上掷去,“铮”然插入石内。
这件东西,是根长才七寸的黑色铁棍,棍上系有一条宽约一寸,长约四寸的红色绸带。
在红色绸带之上,并用黑白丝线,绣出七只骷髅头骨,极为狰狞可怖。
巨斧樵夫看得一怔,皱眉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玉娇娃脸色如冰,冷“哼”一声笞道:“这是‘招魂幡’,此幡一出,你们‘神州四逸’之中,至少也要死掉‘三逸’。”
巨斧樵夫狂笑道:“我不相信,倒要看看这根小小幡儿,有什么‘招魂’妙用?”
说完,竟伸手去拔那根上绣七只骷髅头骨的“招魂幡”,玉娇娃也不阻拦,让他拔在手内。
巨斧樵夫拔幡在手,细一审视,忽然扬眉狂笑,把红色绸带撕成粉碎,连七寸铁棍,也揉成一块铁饼。
玉娇娃怒道:“你怎么毁我东西?”
巨斧樵夫怪笑答道:“妖物当毁,妖人当诛,我不再对你们这些鬼丫头,起什么怜悯之念,赶紧派人上阵,或是便由你先与我老樵夫斗上一斗。”
玉娇娃哂然说道:“我才不与你斗,但却会替你打一位合适对手。”
说到此处,回头问“蛇心鬼女”阎小青,扬眉叫道:“阎姊,这老家伙刚才有点惧怕你的‘青磷黑煞网’,还是由你来让他尝点厉害。”
阎小青见玉娇娃抬名相呼,自然应声而出。
玉娇娃转对巨斧樵夫,冷笑说道:“蛇儿最毒,鬼儿最恶,我这阎二姊号称‘蛇心鬼女’,足见又毒又恶,你就斗她一斗。”
话完,娇躯略闪,便自回阵,向匡无艳、熊纯纯耳边,不住低声密语。
阎小青缓步当前,从脸上浮现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险笑容,发话叫道:“卜老头,我们如今是要正式交手的了,事关赌约,必将各尽所长,你恃巨斧成名,大概总想斗兵刃吧?”
巨斧樵夫取下身佩巨斧,掷回本阵,轩眉狂笑说道:“阎姑娘,你不必怕我这柄巨斧,我偏偏不用兵刃,只和你赤手相搏。”
阎小青阴笑说道:“我可没有说过怕你巨斧的话,这是你倚老卖老,自抱奋勇,少时败阵以后,莫要反悔。”
巨斧樵夫不等阎小青话完,便即冷笑一声,接口道:“老夫偌大一把年纪,自然言而有信,你不必再不放心,多作唠叨,我们应动手了。”
阎小青脸色一沉,狞笑说道:“动手就动手,我若让你能逃出一百招去,便从此不再叫‘蛇心鬼女’。”
语音方落,纤腰一扭,竟像条美人蟒似地,游近巨斧樵夫身前,右掌疾伸,当胸抓到。
巨斧樵夫目光如电,阎小青才一伸手,他便看出这位“蛇心鬼女”的玉掌掌心,色呈乌黑,指甲极尖极锐,并也带着些暗黑色泽。
如此情况,表示“蛇心鬼女”阎小青掌心与指尖锐甲之上,俱都含蕴剧毒。
巨斧樵夫有此发现,不敢倚老卖老,坦然受掌,足下微滑,身形一飘,便自避过来势。
阎小青从鼻中冷笑一声,充满揶揄意味地,向巨斧樵夫哂然叫道:“卜老头,这大概是你自恃成名大侠身份,要让我几招,才不还手么?”
巨斧樵夫狂笑说道:“阎姑娘……”
阎小青不等他往下发话,便又继续阴笑说道:“对‘蛇心鬼女’倚老卖老,便算你倒霉!你尽管让,我尽管打,倒看你被打到何时,才开始还手?”
说话之间,“长蛇归洞”“恶鬼抓魂”,两招恶毒手法,已如石火电光般,向巨斧樵夫疾攻而至。
巨斧樵夫觉得对方不仅招式诡谲,仿佛中藏无数变化,连掌风以内,均蕴有奇腥气息,遂丝亳不敢怠慢地,一面功行百穴,气贯周身,让过“长蛇归洞”“恶鬼抓魂”两招,一面哈哈大笑说道:“阎姑娘小心一些,老夫让过三招,要还手了。你是蛇,我便如‘汉高斩蛇’,你是鬼,我便如‘钟馗捉鬼’。”
话完,招发,果然半丝不差地,正如所说,一招是“汉高斩蛇”,一招是“钟馗捉鬼”。
阎小青虽然凶骄狂傲,但震于对方享名已久,掌风更呼呼生啸,凌厉慑人,自也不敢轻撄其锋,只好闪身避躲。
巨斧樵夫狂笑叫道:“阎姑娘,你也躲么?这是否礼尚往来,也打算让我三招之……”
“三招之数”的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俏生生地人影闪处,阎小青飞快折回,踏中官,抢洪门,右掌当胸猛拍,口内含笑叫道:“卜老头,你别往脸上贴金,我会躲你?欲进先退,欲扬先制,你枉自成名多年,竟连这点浅显道理,都不懂么?”
说到此处,语音转厉,喝道:“如今,阎小青存心领教,你接我一掌‘请听三更鬼叫门’吧!”
巨斧樵夫笑道:“为人不作亏心事,何惧鬼叫门?老夫就接你一招,倒看你这又凶又骄的‘蛇心鬼女’,究竟有多高功力?”
随着话声,一招“巨斧开山”,迎着阎小青那招“请听三更鬼叫门”的来势,凝劲拍出。
两掌甫接,阎小青使被震得退了半步,但却得意异常地,格格娇笑说道:“鬼已经叫了门了,卜老头你不必再逞强卖狠,赶快回阵,准备买口棺材,作你的棺材瓤子去吧!”
巨斧樵夫脸色铁青,一声不响地,果然暗咬牙关,退回本阵。
原来,他们两掌甫接的一刹那间,阎小青的袖口以内,突然飞出一线玄光,在巨斧樵夫腕上一触,便仍自缩回阎小青的袖内。
这线玄光,居然是条奇细无比的小小怪蛇,它就在一瞬之间,把巨斧樵夫咬了一口。
蛇儿动作极快,才出袖口,便自缩回,再加上是在双方对掌之际,致使当事人外的其余“神州四凶”和“神州四逸”,都未能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巨斧樵夫才一回阵,“寒江钓雪翁”姬兴渭便向他愕然问道:“卜兄,你受了阎小青的什么暗算?她为何狂妄得要你准备棺材?”
巨斧樵夫一翻衣袖,把腕上蛇咬痕迹,给姬兴渭等看了一看,赧然说道:“这才叫‘阴沟之内翻船’,‘八十岁老娘,倒崩在孩儿之手’,我想不到阎小青袖内藏有那么小的蛇儿?以致大意疏神,被蛇咬了一口。”
“罗浮梅叟”曾耐寒失惊说道:“那蛇儿既系异种,必具奇毒,卜兄……”
巨斧樵夫摇头苦笑说道:“区区蛇毒,倒还要不了我的命,不至于使真如‘蛇心鬼女’之言,变作棺材瓤子!但却暂时真气难聚,不得不认败回阵,设法疗治。”
“放鹤老人”林胜逋向巨斧樵夫含笑安慰说道:“认败一阵,也无所谓,好在曾兄弟第一场获胜,双方平手,反倒增加以后的比斗趣味。我们只消特别小心一些,提防这些刁钻古怪的姑娘家们,在武林的中的鬼蜮花样便了。”
话方至此,“天魔冰女”玉娇娃业已扬声叫道:“老头子们,如今双方成和,你们要小心一些,赶快派人上阵。”
“寒江钓雪翁”姬兴渭缓步走出,含笑说道:“我老渔翁前来献丑,哪位姑娘赐教一阵?”
他嘴中虽说“哪位姑娘”,但两道目光,却盯在“蛮山毛女”熊纯纯的身上。
熊纯纯自然会意,飘身到了场中,轩眉笑道:“姬老头,你休要老拿眼睛瞪我,我知道你上次败得不服,今日当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败个死心塌地。”
姬兴渭微笑说道:“熊姑娘,上次那种‘悬丝传劲’功力,未免高明得过份一些。”
熊纯纯不等姬兴渭话完,便即阴笑接道:“上次高明,这次也不会差劲,你要不要二度梅开,再复试上一试?”
姬兴渭心想上次自己是根本不怀疑对方会暗弄花样,才被熊纯纯瞒过,如今已有戒心,倒看这“蛮山毛女”,还有什么障眼法儿。
心念至此,点头笑道:“好,老夫就在玄功方面,再向熊姑娘讨教一阵。”
熊纯纯向姬兴渭看了一眼说道:“你这老头儿,倒颇倔强,明知前是黄泉路,偏向黄泉路上行,要知道我们双方定有赌约,你们若是输了,要集体自杀的呢!”
姬兴渭微笑道:“熊姑娘无须矜惜,尽管施为,我们这些糟老头子,也活得够了,并未把‘生死’二字看得太重,只要‘神州四凶’能够占得胜面,‘神州四逸’定不食言,立即集体自尽。”
熊纯纯剔眉说道:“好,你再弄根钓鱼丝来。”
姬兴渭诧道:“你要我的钓鱼丝线则甚?”
熊纯纯笑道:“上次‘悬丝传劲’,是借用你的钓鱼丝,这次何妨再度借用?”
姬兴渭边自从怀中取出鱼丝,边自问道:“熊姑娘这次难道还要和老夫比较那‘悬丝传劲’花样?”
这位“寒江钓雪翁”,不说“悬丝传劲功力”,而说“悬丝传劲花样”,便系对“蛮山毛女”熊纯纯,暗加讽刺。
但熊纯纯却佯如未觉,神色自若地扬眉笑道:“姬老头,你不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常言道:‘能者无所不能’,我在一样上能够胜你,便在样样上均能胜你,又何必故技重施,来甚‘悬丝传劲’?”
姬兴渭“哦”了一声微笑道:“熊姑娘既不故技重施,我倒看你有什么新鲜花样?”
熊纯纯道:“你给我一丈钓丝,你自己也取上一丈。”
姬兴渭不知她用意何在?只好截取了两根丈长钓丝,把其中一根,向熊纯纯递去。
熊纯纯接过钓丝,目内寒芒一闪,扬眉说道:“我如今表现一样玄功,名叫‘屈线成团,展丈成尺’,看你是否能照样施为,抑或比我作得更好?”
姬兴渭笑道:“熊姑娘请先施为,让我开开眼界,然后老夫才好决定是勉强学步,或是甘拜下风?”
熊纯纯狞笑说道:“我希望你能勉强学步,否则甘拜下风,你们‘神州四逸’,便死定了。”
姬兴渭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熊纯纯目光一注本阵的“天魔冰女”玉娇娃,和对阵的“放鹤老人”林胜逋,冷笑答道:“我便对你实说,又有何妨。‘神州四凶’之内,数我‘天魔冰女’玉娇娃小妹的功力最高,林胜逋那糟老头子,决非她的对手,故而这一阵你若落败?‘神州四逸’便非成‘神州四鬼’不可。”
姬兴渭因在“迷魂峡”中,曾与“天魔冰女”玉娇娃对过一掌,略受小挫,遂知熊纯纯所说,并非狂傲虚言,着实心内一动,加强了几分警惕之意。
熊纯纯话完之后,目内寒芒又闪,扬眉叫道:“姬老头,你要看清楚了,我这‘屈线成团,展丈成尺’,到底是功力?还是花样?”
那根丈长鱼丝,本来一端在熊纯纯手中,另一端置于石坪之上。
但熊纯纯语音一落,内劲暗注,石坪上的那一端鱼丝,竟自动往上卷起。
曾耐寒等其余“神州三逸”,看得均暗暗点头,知道这“蛮山毛女”熊纯纯,功力确实不弱。
那根鱼线,缓缓卷起的结果,是卷到熊纯纯右掌之中,成了一团。
熊纯纯双眉一扬,真力忽吐。
卷在掌中的那团鱼丝,又复缓缓展开,但每展一尺,便自断落一段。
等到鱼丝完全展开,共成十段,换句话说,也就是由一丈变成十尺。
“寒江钓雪翁”姬兴渭抚掌说道:“熊姑娘真好功夫,这次的‘屈线成团,展丈成尺’,不是耍花样了。”
熊纯纯瞪他一眼,扬眉问道:“姬老头,你对我这手功夫,有褒贬么?”
姬兴渭笑道:“相当过得去,若严加论断,倒也不无有些微‘求全之毁’。”
熊纯纯意似惊讶地,接口叫道:“说!我要听听你所谓的‘求全之毁’?”
姬兴渭胸有成竹,应声答道:“这手‘屈线成团,展丈成尺’玄功火候程度,在于‘快’‘慢’二字,说得清楚一些,就是‘屈线成团’时,越慢越具火候,“展丈成尺’时,越快越见功夫。”
熊纯纯不得不服,点头说道:“我承认你说得有理。”
姬兴渭笑道:“既然有理,则熊姑娘适才所为,便不无瑕疵,因为你‘屈线成团’时,虽然够慢,‘展丈成尺’时,却不够快。”
“天魔冰女”玉娇娃听得连连点头,似乎觉得“寒江钓雪翁”姬兴渭所评熊纯纯这手“屈线成团,展丈成尺”功力的优劣之论,极为正确。
熊纯纯则因对方批评自己所施功力,略有瑕疵,遂脸上红,扬眉说道:“我也承认你说得有理,但你却不要像江湖卖艺的嘴把式,光说不练,你能于屈线时,比我屈得慢,展线时,比我展得快么?”
姬兴渭微笑说道:“能与不能,我此时不敢自诩,却愿试上一试。”
熊纯纯道:“好,你就试给我看。”
姬兴渭也像熊纯纯那样,把鱼丝置于掌中,另一端置于石坪之上。
他的内劲一注,石坪上那端鱼丝,果也慢慢卷起。
“三凶”“三逸”等十二只眼睛,看得分明,适才熊纯纯卷得虽已够慢,但如今姬兴渭所为,却似乎比熊纯纯还要更慢一些。
熊纯纯看在眼中,自然玉颊变色。
姬兴渭则颇为高兴。
因这位“寒江钓雪翁”知道自己在这一月之中,所下苦功准备,并未白费。
“屈线成团”的慢度上,已然略胜熊纯纯,只要在“展丈成尺”的“快度”上,再胜过对方,便算赢得一阵。
这一阵若赢,已立不败之地。即令“天魔冰女”玉娇娃果真后生可畏,厉害无比,于第四阵上,胜了“放鹤老人”林胜逋时,也是和局,可以把“神州四逸”声名,勉强保住。
姬兴渭想得高兴,满怀安慰地,真力猛吐。
那团鱼丝,飞速展开,并一尺一尺,纷纷断落。
这一手,不单比熊纯纯快,并显然而然地,快了许多。
熊纯纯失声一叹,满面羞惭地,便待垂头归阵。
“天魔冰女”玉娇娃忽在一旁叫道:“熊姊姊,你不要丧气,你已经胜了此阵,‘神州四凶’立于不败之地。”
熊纯纯闻言一愕,霍然抬头注目。
她愕,姬兴渭比她更愕,手中拎着一根二尺长的鱼丝,呆在当地。
原来,那团鱼丝,飞速展开,并被姬兴渭默运玄功,一尺一尺的震断之举,本来极为顺利。
但到了最后,姬兴渭突觉真气一岔,用不上力。
用不上力的结果,是地上断了八根尺长鱼丝,手上却留了二尺。
这真叫“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但亏得太厉害了,可能因这一篑之亏,使局面完全改观,也把“神州四逸”,完全送入了枉死城内。
熊纯纯见状,喜出望外,笑逐颜开地,扬眉笑道:“姬老头,你神头鬼脸地,吹了半天,原来是只纸老虎,承让,承让,请回阵吧!下一阵若是再败,你们便该遵守赌约,集体自杀的了。”
姬兴渭一语不发,转身回阵,心头上极为沉重。
沉重之故,并非为了落败,而是败得太以突兀。
自己适才真气一岔,用不上力之事,显然是有人在身后,加以暗算。
但身后绝无他人,一片空旷,只有已中蛇毒,正在盘坐用功,自己祛毒疗伤的巨斧樵夫,和旁观掠阵的放鹤老人、罗浮梅叟。
这三人,个个都是多年老友,何况他们也名列“神州四逸”,与自己的较功胜负,关系密切,绝不可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冷不防地来上这么一手?
然则,背后暗算何来?难道说天意如此,“神州四逸”当真气数当尽?
姬兴渭垂头丧气,满腹疑云,巨斧樵夫却呵呵笑道:“姬兄何必难过?还有一阵未经,我们并不一定准会集体自杀。”
话方至此,“迷魂峡”内突起步履疾驰之声。
“神州四逸”与“神州四凶”,均自注目看去,只见云飘电掣般,驰来了一条人影。
到了近前,方看出来人竟是适才玉娇娥向玉娇娃所说,业已陷入重围,生死呼吸的“玉龙剑客”司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