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九劫燕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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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三尺幽灵

群侠也都明白,这项问题,不易回答。

因为,一来不经“望闻问切”,欲作伤势评断,本就不是易事!

二来,仲孙达不知如何逝世之后,牟汉三已成当代武林中第一神医,由于顾全这种身份,他也不能轻作断语……

李梦华发觉自己对牟汉三出了难题,遂赶紧转圜,含笑说道:“牟老人家不必太费神思,苦苦思索,我只是随口一问,想证实茅大哥的想法而已……”

一语补毕,牟汉三已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目注李梦华,神情坚定地,缓缓说道:“李姑娘我要下断语了,我认为‘天魔郡主’司空敏被真气反震的脏腑之伤,虽然极重,却要不了她的命儿!”

这答案,几乎出于在场群侠的一致意料之外,等于是对“追风剑客”茅浩适才见解,作了否定!

顿时,无数目光,都盯在牟汉三的脸上……

这些目光,都流露了十分惊奇,也均期盼着进一步的解说。

牟汉三目注茅浩,含笑说道:“茅老弟,我这种断语,并非反对你推测‘鹰愁谷’举行隆重葬礼,死者可能是‘天魔郡主’司空敏的见解……”

茅浩不等牟汉三再往下讲,便拱手笑道:“牟老人家不必客气,晚辈知道老人家定有更精辟的卓见!”

都是道义之交的自己人,牟汉三遂不多作客气地,继续说道:“我是根据两点,作此论断,第一点是司空敏修为极深,绝非常人,她功力用空,遂遭真气反震,既未当时殒命,便至少也有再苛活个一年半载能力,不至于这样快就伤发死……”

茅浩听得深以为然地点头说道:“牟老人家分析缺失在理……”

扈青芳原本在一旁静坐,未发片语,如今却听出问题,嫣然笑道:“茅大哥分析得对,‘独目鬼女’邵琳业已失去价值,‘鹰愁谷’群邪中,够身份举行隆重丧礼的人又不多;牟老人家也分析得对,‘天魔郡主’司空敏本身修为极厚,左右能人又多,她既未死在当场,便不至于这快死在事后;如此看来,难道死者竟是‘云中紫凤’毕青绢么?”

皇甫贞首先表示不同意地,摇头说道:“更不可能,毕青绢与冷仙子齐名,虽然正邪有别,但一身功力,却未遑多让!以毕青绢的身份修为,怎会在会后遭难?扈青芳妹子试想,即令由‘独目天曹’柳大侠,和‘铁面阎君’包大侠,联合出手,也未必准能要得了毕青绢的性命呢?……”

扈青芳笑道:“我也知道不可能是毕青绢,只是提出来研究一下而已,如今我们已然论断出‘独目鬼女’不够格,‘天魔郡主’有续命之力,‘云中紫凤’无致死之由,那么既有丧礼,必有死人,死人却是谁呢?!”

这句“死人是谁”,问得群侠都皱紧双眉,无人能够答话。

因为他们业已想遍在“鹰愁谷大会”时,所见过的对方人物,却想不出任何一个适合之人!

李梦华也在苦思,但却毫无所得,她忽然目光一亮,向东方铁,茅英问道:“东方贤弟,英妹,你们进入‘鹰愁谷’时,除了棺木、丧礼以外,定还看见其他有关情事。譬如说灵前供的是什么物件?披麻带孝的,是何等人物?……”

东方铁尚未答话,茅英比较嘴快,已先答道:“我们到时,正值移灵入棺,乱哄哄地,看不清灵帏前所供物品,但披麻带孝人颇多,约莫有四五个呢!”

李梦华“哦”了一声,向牟汉三扬眉笑道:“牟老人家,这事有点奇怪,若照英妹及东方贤弟凝所目睹情况看来,死者又像是‘天魔郡主’司空敏了,因为她有‘天魔四侍’,和一个丈夫‘负心色鬼’莫三通,加起来替她披麻带孝之人,确应有五个呢……!”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这种变中有变情况,弄得“独腿华陀”牟汉三为之皱眉不语。

皇甫贞白了李梦华一眼,失笑说道:“华妹这样性急则什?我们如今再怎揣测,都是瞎猜,只消等冷仙子老人家回来。便可获得正确答案……”

语音才住,楼梯口已响起了冷红瑶的清朗语音接道:“什么事一定要等我回来?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除了见识经验,修为火候之外,我比你们这些年轻俊彦,不会强得多少!”

随着语音,冷红瑶果然已在楼口,飘然出现。

群侠一齐起身迎接,胡冰心更娇笑问道:“恩师是去了何处?怎么这快便即转来?”

冷红瑶看了胡冰心一眼,含笑说道:“你们都年轻好事,不会不研究我的去处,答案也多半可猜得正确……”

邓凌风笑道:“老人家是不是前往‘鹰愁谷’探看隆重葬礼中的死者,究竟是谁?”

冷红瑶笑道:“你们猜得果然不错,但我却空劳跋涉,白跑一趟!”

东方铁听得讶然莫解地,皱眉问道:“难道是我和英妹看错,‘鹰愁谷’中并未举行什么隆重丧礼?”

冷红瑶摇头道:“东方贤侄与茅姑娘说曾目睹,怎会看错?我所谓‘白跑一趟’之意,只是说在尚未到达‘鹰愁谷’时,便看见谷中火光,冲天而起!”

东方铁“哦”了一声,诧然问道:“有人放火,烧了这邪恶渊薮?……”

冷红瑶道:“无论是由外人放火,或由谷中残余群邪,自行放火,既有那火势。红光直冲霄汉,谷中房舍,定已片瓦无存,我遂不必再去查看的了。”

这又是桩令人不解的奇怪讯息……

因为“鹰愁谷”郡邪,虽在群侠手下战败,仍有“邛徕枭女”尤娥等不少一流高手,外人若想放火烧毀整座“鹰愁谷”,委实是件极难极难,几乎接近不可能之事!

是谷中残余群邪,自选放火,虽比较可能,但他们放火之举,所为何来?难道竟一战寒心,就此隐遁,并不想再藉即将连续举行的“阴阳大会”找回场面?

故而冷红瑶说出整座“鹰愁谷”已被冲天大火,荡涤膻腥,化为劫灰之后,群侠均眉头暗皱,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

李梦华因冷红瑶刚刚回来,遂一面执壶替冷红瑶斟上一杯热热香茗,一面含笑问道:“冷仙子,你老人家想去‘鹰愁谷’探看之意,是否认为那享受隆重丧礼的死者,可能是‘天魔郡主’司空敏吗?……”

“我认为虽然有此可能,但可能性却并不太大,才想……”

冷红瑶一语未毕,便起了“当啷”一声脆响!

这声脆响,是李梦华所执茶壶,竟失手坠地,碎片四飞,并使茅英、胡冰心等身上被溅了不少茶水。

李梦华怎可能无故失手?群侠遂不约而同地,都以为是来了敌人,大施放暗器?……

就在群侠纷向四周凝目,胡冰心与邓凌风并双双赶到窗前,欲向楼外探看之际,李梦华面色煞白地,摇手叫道:“风弟,冰妹,不是来了敌人,是……我突……突然头痛得……”

平时何等刚强,便被砍掉一条手臂都不会哼上半声的李梦华,如今连一句话儿都未说完,便由面色煞白,转为面色火红的,不支晕仆摔倒地上!更怪的是,“云中墨凤”冷红瑶竟对这种惊人情况,视若无睹,未发片语,反而慢慢合起双眼,似乎就坐在椅上,入定起来!

“追风剑客”茅浩微一下摇手,扯住皇甫贞、扈青芳纷纷惊得站起的混乱情势,向“独腿华陀”牟汉三叫道:“牟老人家,这情况有点怪,老人家务须费神,为华妹仔细诊察一下……”

“牟老人行动不便,庵主请把华妹抱起……”

茅浩尚未嘱咐,皇甫贞已把李梦华从地上抱起,边自走向牟汉三,边自苦笑说道:“牟老人家,这是什么怪病?华妹身上,烫得好隍人呢!”

牟汉三一面伸手搭向李梦华的右腕寸关尺,一面向李梦华脸上,凝神注视!群侠心情紧张,一齐静肃……

冷红瑶似乎仍在入定,不曾开口,也不曾睁眼,但她眉峰微蹙,似也有什不太愉快心事?

牟汉三已为李梦华诊完脉象,脸色十分凝重的慢慢松了手儿!

扈青芳看了牟汉三那种脸色,心中着实“扑通,扑通”地,有点打鼓,但又不能不问,只有陪笑道:“牟老人家,要不要取纸笔来,开个方儿,好为华妹配方?”

牟汉三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把皇甫贞、扈青芳摇得心如刀绞,几乎热泪直抛,以为牟汉三是拒绝处方,李梦华病已无救!

但她们的盈眶泪水,尚未滴落,牟汉三以出人意外的,发话说道:“这不是病……”

扈青艻的目中泪珠,仍然因姊妹情深,忍不住地,扑蔌蔌落了下来,她举袖试泪,诧声问道:“既不是病,难道竟是中了什么剧烈毒物?”

就这说话之间,李梦华手足四肢,业已起了抽搐,并越来越觉强烈!

十来线细细金光,从牟汉三袖中飞出,隔衣认穴地打在李梦华身上,止住了她四肢抽搐之处,并苦笑说道:“是毒就更好了,我们有仲孙达用‘三足绿蟾酥’所炼的特效解毒灵药!”

皇甫贞简直听得如坠云山雾沼,皱眉急急问道:“牟老人家,你这话太奇怪了,不是病,又不是毒,华妹怎会突然……”

牟汉三以一声苦笑截断了皇甫贞的话头,手指冷红瑶,神色凝重说道:“答案如何,我尚无法定论,必须大家研究,庵主没看见么?冷仙子恐怕也有同样情况,她只因修为湛深,正在用定力相抗而已!”

群侠闻言注目,果见冷红瑶不单额上有了汗渍,连所着长衣之上,都起了抖颤波纹!

这种情况,委实太以惊人,任何人也不敢在冷红瑶正行功御危之际,擅加惊扰!

皇甫贞紧蹙双眉,压低语音向牟汉三问道:“牟老人家,看来冷仙子修为湛深,可能硬抗得过,但华妹的性命……”

这时,牟汉三已撬开李梦华的牙关,喂她服下了一粒护心灵丹,低低接道:“这要看情势变化,大概一二日间,还不至于有太大的致命危险……”

皇甫贞有点乱了分寸,向茅浩问道:“茅大哥,你的江湖经验最丰,看不看这突然事变,是什原因?为何单单冷仙子及华妹作为对像,其余诸人,却安然无事呢?”

茅浩也莫名其所以然地,摇头苦笑说道:“这件事,有点邪门……”

“邪门”二字才出,有人接口说道:“对了,我认可茅兄说的‘邪门’,茅兄听说过‘钉头血箭书’么?”

接话之人,是常山大师,他这话儿,把茅浩提醒,连连点头说道:“确实有点像是传说中的‘钉头血箭’等咒诅邪术!这种邪术,必须有被害人的‘生辰八字’,以及‘贴身之物’,才可施为,或许例是只以冷仙子及华妹作为特定对象之故?”

扈青芳诧道:“对方哪里支弄冷仙子及华妹的‘生辰八字’,和她们的‘贴身之物’?……”

皇甫贞闻言,起初也是一怔,但微作寻思,便瞿然说道:“有啊,‘阴阳教’的陶化风,昔年几乎与华妹成婚,他当然会记得华妹的‘生辰八字’……”

胡冰心也在一旁,双轩秀眉说道:“‘云中双凤’是师门至好姊妹,毕青绢处,可能也留有我恩师的‘贴身之物’……”

茅浩苦笑一声,目注常山大师道:“这样看来,真可能是敌人用了什么‘钉头血箭’之类邪术,大师晓不晓得破解之法?”

常山大师想了一想,皱眉答道:“据说这类邪术,必须以‘草人’施法,且与被害人间,不能距离太远,大概毁去法坛,邪术例破,但若不知方向,搜索起来,仍极艰难的呢……”

话方至此,冷红瑶身上的抖颤停止,呼出了一口长气。

胡冰心首先拉着冷红瑶的手儿,急急问道:“恩师,你……您老人家是……是怎么了?……”

冷红瑶双目微睁,目中神光,已显黯淡,苦笑一声,摇头说道:“好厉害的邪法!我耳中听得有人不断叫我名字,心魂欲飞,全身忽冷忽热,若非平素尚有些刻苦修为,几乎便支撑不住……”

说至此处,向李梦华看了一眼,皱眉问道:“牟兄,李贤侄女可碍事么?她和我这种情况,是不是中了什么添加‘五鬼呼魂’的‘钉头血箭’邪术?”

牟汉三道:“李姑娘暂时只是昏迷,服我护心灵丹,并用金针制穴,止住全身抽搐,尚无大碍,但若当真中了‘钉头血箭’邪法,‘午时’虽过,‘子时’必然再度追魂,且来势一次比一次厉害,安危着实可虑!极应及早毁去对方法坛,或……”

冷红瑶不等牟汉三的话完,便目注皇甫贞、扈青芳二女道:“庵主与扈贤侄女,赶紧在这童家酒楼的方圆五里之内,搜寻对方所设法坛,并准备朱砂镇邪,倘有发现,立以‘金刚诀印’,把法坛及草人等物毁去!”

东方铁、茅英夫妇不甘寂寞,才一起立拱手,冷红瑶便正色说道:“我们搜索对方,也须防犯偷袭我们,我与李梦华贤侄女,暂难动,茅贤侄腕伤初愈,忌战强敌,贤夫妇留守护法之责,重得很呢。”

冷红瑶这样一说,东方铁与茅英,自然乖乖坐了下来。扈青芳相当心细,向冷红瑶恭身问道:“请问冷仙子,老人家适才曾觉耳边有人呼名,不知有未辩出来音方位?”

冷红瑶以颇嘉许的眼色向扈青芳看了一眼,正待答话,忽然双眉微蹙,身上又起了一阵抖颤!

扈青芳知晓以冷红瑶的修为,身上尚时起抖颤,足见这种妖术,来势相当凶猛,遂抢前两步,向冷红瑶耳边,低声说道:“老人家请专心凝功,抵御妖术来势,不必开口说话!晚辈自行诵念各种方向,倘若诵对,老人家只消微一颔首,晚辈与皇甫姊姊,便立去搜敌破法!”

语毕,立即“东、南、西、北、西南、东北……”地,诵念各种方向。

在扈青芳诵念到“……东北……”之际,冷红瑶果然在皱眉闭目的情况下,微微点了点头。

皇甫贞深知情况凶险紧急,必须尽量争取时间,遂向东方铁与茅英说道:“冷仙子已然指示方向,我和扈青芳妹子,立去搜敌,贤夫妇在此坐镇,极可能会有强敌乘机来袭,千万大意不得!”

东方铁与茅英连连颔首,表示会意,皇甫贞便拉着扈青芳,立即从酒楼中穿窗而岀。出得窗外,展目略一巡视,皇甫贞不禁心中微宽,透了一口长气,向扈青芳笑道:“青妹你看,东北方全是连绵山冈,这样搜索起来,比较容易,倘若五里之内,全是民房,那才够麻烦呢,我们总不能一家家硬闯门户,把所有百姓,都给惊动!”

扈青芳目光四扫,看得比皇甫贞还要仔细,等皇甫贞话完,伸手一指,扬眉说道:“皇甫姊姊,那片林木,范围不小,地点约在二三里外,我们先去看看好么?”

皇甫贞当然点头,但驰到距离那片林木,约莫里许之际,皇甫贞突然止住脚步,低声说道:“青妹。我们大概找对地头了,我方才业已远远看见林口有人影闪动。”

扈青芳神色兴奋地,扬眉说道:“我们赶紧去啊!连冷仙子修为深厚,尚那等感觉痉挛,我只怕华妹会支持不住!”

皇甫贞道:“青妹由下面逼近,吸引对方注意,我则从侧方突袭,倘若真有什么草人、法坛之属,便立以虽然学会,尚未用过的‘金刚巨灵神掌’,予以彻底毀去!”

扈青芳深以为然,点头同意,皇甫贞遂蹑足潜踪,绕向侧方把身形隐起。扈青芳因系佯攻,特地把脚步略为放缓,宛如流水行去般,若有意若无意的,向那片占地不小的树木走去。

一直走到距离林口,只有七八丈时,才从林中传出一声冷笑,有人喝道:“姑娘止步!”

随着喝声,有两名黑汉子,从林中走出。

右面一名身材高瘦,面目相当阴森的三十来岁汉子,见扈青芳风神秀绝,只有一人,并无同伴,遂狞笑说道:“姑娘若要游山,请往别处,这林中不是善地,毒蛇怪兽,多得很呢!”

扈青芳一看对方所着那种式样奇怪的黑衣,便知正是“阴阳教”下人物,双眉一挑,冷冷说道:“这林中恐怕并没有什么毒蛇猛兽,却有点阴阳鬼怪!”

她这句话儿,语意双关,“阴阳”是指“阴阳教”,“鬼怪”则指林中设有“法坛邪术”。

两名黑衣汉子均是刁恶人物,当然听得懂扈青芳的语意,那高瘦汉子,阴笑问道:“姑娘上姓芳名?你难道不怕鬼怪?”

扈青芳是故意拖住对方,使皇甫贞容易突袭,闻言之下,扬眉笑道:“姑奶奶是专门降妖捉怪驱鬼除凶的“九劫胭脂”,你既然在江湖走动,难道竟不认识我李梦华么?”

这几句谎言,果然说得恰到好处,那名高瘦汉子,惊得退了一步,失声说道:“算是见了鬼了,你……你可能是‘九劫胭脂’李梦华么?……”

扈青芳玲珑剔透,闻一知十,从这高瘦汉子的答话之中,立即知晓自己与皇甫贞先从“云中墨凤”冷红瑶的口中,问出正确方向,然后运气也好地,找个正着,林内必然设有“阴阳教”邪徒算计冷红瑶、李梦华所设法坛!

她闻言之下,秀眉微剔,向那高瘦汉子,冷笑说道:“你们以为区区加了‘五鬼呼魂’的‘钉头血箭’邪术,便能奈何‘云中墨凤’冷仙子,和我李梦华么?此事定系陶化风所主持,快叫他出林见我!”

高瘦汉子虽听扈青芳宛如目睹,说得头头是道,仍自有点不敢全信,皱眉诧问:“姑娘当真是‘九劫胭脂’李梦华么?……”

扈青芳一面伸手入怀,一面缓步向前,反而把脸得缓和下来,含笑说道:“好,我拿点证明,给你看看,就可让你知道我究竟是不是‘九劫胭脂’!”

由于扈青芳把神色放得十分缓和,那两名黑衣汉子,也不禁敌意略懈地,双双目注扈青芳那只入怀右手,看她究竟是取出何物,来证明“九劫胭脂”身份。

扈青芳救人心切,早已打定主意,不择手段,右手才一伸向怀内,左手便微凝功力,从袖中向那两名黑衣汉子,弹出两股无形劲气!

故而,那两名黑衣汉子,目光有点色迷迷地,才一注向扈青芳的香怀,便被无形劲气弹中,双双“吭”了一声,莫名其妙地,翻身仆倒!

这等万恶邪徒,本来已无可怜悯,但扈青芳为了或许尚有讯问口供之需,遂未下杀手,只向他们的晕穴之上,重重加点一指!

这时,红色缁衣微闪,皇甫贞从侧面闪现,人化长虹,电扑林内!

扈青芳为了接应,也从正面入林,但她却有所期待!

她所期待的是一片金光,霹雳声!

因为,皇甫贞和她约定的是冲入林,一见什么法坛、草人之属,便立以屠龙师太所转注传功,足辟万邪的佛门绝学“金刚巨灵神掌”,将其彻底毁去!

但扈青芳所期待的金光霹雳,不单没有出现,反而听到了皇甫贞的一声冷哼!

扈青芳深知不妙,足下加劲,身如闪电,窜入林中……

这片林木中央,并未见什么法坛?也没有什么草人之属,只有一片方圆还不及丈的小小空地。

皇甫贞落足这片空地中,但似站不稳脚,身形摇摇欲倒!

远处较茂密的林木之间,像有条极小极矮的黑影,一闪而没!

扈青芳见皇甫贞居然似已受伤,不禁大吃一惊,抢步赶过问道:“皇甫姊姊,你……怎么了?”

皇甫贞脸色凝重,暂时未理扈青芳,自行盘膝坐下,并把手中所握的一个麻布小人,放在地上。

扈青芳见那麻布小人,虽仅三寸高下,却做得十分精致,不知究是何物?正待伸手取起观看,皇甫贞急急喝道:“青芳妹子别动,我刚才便是手握这麻布小人,才觉得气血翻腾,胸中有种奇异不适!你千万莫要动它,等我稍作调息,再作研究!”

扈青芳经皇甫贞这一警告,当然不再伸手拾取小人,只是注目细看!

她看出这小人是以麻布制成的道装人形,但眼耳口鼻,绘得栩栩若生,精细绝伦,所着道袍胸前,并画了不少符录!

这时,皇甫贞业已微合双眼,调息运气……

扈青芳觉得这麻布道装人形,的确有些怪异,但却不知其作用来历?

她想回到林口,把自己适才制倒的黑衣人,弄来一名,拍开晕穴,加以讯问,但又暂时不敢离开……

因为皇甫贞声称胸中有种奇异不适,正在调息运气,加以镇压,自己必须留此为她护法!

方才,林深之处,曾见矮小人影闪动,显然是逃遁敌人,自己倘若离开,无人防卫,万一使皇甫贞中了更恶毒的暗算,岂非大错,甚至会铸成终身憾事!

由此之故,扈青芳不敢擅离,她只是静静站在皇甫贞的身旁,目光流动,不时扫视四周。

这种扫视,有以双重作用,一是扫视有无敌对人物,暗中掩来,向皇甫贞发动袭击,另一种作用则是看看林中还有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诧异之处。

有了……

常言道得好,“若要功夫深,钢梁磨绣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扈青芳在为皇甫贞护法,闷得无聊,细心注目之下,终于被她发现了两件怪物!

约在距离扈青芳七八丈外,有棵巨树,树干上两个小小树洞之中,嵌着两个小人。

这两个小人比地上那麻布道装人形还小,仅高约一寸上下,一个红色,一个黑色。

扈青芳发现这一红一黑两个树穴中的小人之际,业已觉得奇怪,但定睛细看之下,才怪上加怪,惊奇得几乎要脱口而呼!

原来她细看之下,竟看出黑色人形是“云中墨凤”冷红瑶模样,红色人形是“九劫胭脂”李梦华模样……

有了这种发现,扈青芳几乎想一纵七八丈的,到那大树干前细看!

但更怪的怪事,又在此时发生,那服饰面目,都酷像冷红瑶、李梦华的两个小小人形,竟能活动,从树穴之中钻出,电疾遁去。

扈青芳大吃一惊,但知追已不及,遂把自己在武林中独擅胜场的“红绒百钩套索”取出,暗作准备!

她是准备万一那红色小人和黑色小人,再在林中出现,便以“红绒百钩套索”,把他们捉住,再仔细研究,到底是什么怪物,并与冷红瑶、李梦华在童家酒楼中突得怪病,有无关系?

世间事,往往失之东隅,得之桑榆,扈青芳哪里想得到她取出“红绒百钩套索”之举,竟会派上了别的用场!

就在扈青芳满腹惊疑,刚刚把“红绒百钩套索”取在手中之际,地上那麻布道人形突然一跃而起!

换在先前,此事太出意料,多半会被那麻布道装小人,吓得就此逃走……

但如今扈青芳业已目睹红色小人及黑色小人会动,行动并十分敏捷,有了相当戒心!

手中“红绒百钩套索”,又恰巧取出备用,遂哪里还会容这麻布道装人形,有所逃遁?

麻布道装人形,刚从地上蹦起,扈青芳的“红绒百钩套索”,业已凌空洒出!

漫天红索,一片钩影,一卷一收之下,便把那麻布道装人形,绑了个结结实实!

皇甫贞也恰在此时,运功完毕,睁目站起身形!

扈青芳手提“红绒百钩套索”,见皇甫贞业已醒来,急急问道:“皇甫姊姊,你是否不妨事了?”

皇甫贞道:“暂时似已复原,等回转童家客栈后,再请牟老人家,替我仔细诊察一下……”

说至此处,瞥见扈青芳手提之物,不禁吃一惊,愕然问道:“青芳妹子,你怎么把‘红绒百钩套索’,也取出来了,索中套的何物?”

扈青芳因“逆须倒钩”,一经套住,不虞逃跑,遂把手中之物提得高些,让皇甫贞便于观看,并嫣然笑道:“这就是几乎使皇甫姊姊遭遇不测的麻布小人,也正想跑,被我用‘红绒百钩套索’擒住!”

皇甫贞以为扈青芳在开玩笑,方一皱眉,扈青芳便知她不信,又复笑道:“皇甫姊姊,不要不信‘麻布小人’会跑,这林中怪事极多,我刚才便亲眼目睹,看见‘云中墨凤’冷仙子,及华妹,都变成了比这‘麻布小人’还小的‘寸许小人’,并见我就溜,跑得飞快的呢!”

皇甫贞见扈青芳说得活灵活现,不似在开玩笑,不禁瞠起双目……

扈青芳深知这种怪事,委实令人难信,遂把自己适才为皇甫贞护法时所见情形,细细说了一遍。

皇甫贞听完,仍以为扈青芳是过于关心自己,以致焦急眼花,遂含笑说道:“常言道的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青芳妹子且带我到那两个小人的藏身树穴之前,看上一看好么?”

扈青芳一面引领皇甫贞走向七八丈外那株大树,一面苦笑说道:“皇甫姊姊大概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你看那株最高最大的树干的近桠叉处,不是有两个小小树穴……”

说至此处,因已走近,不单看见果有树穴,并发现穴外还镌有生辰八字……

扈青芳发出“哎呀”一声轻叫,向皇甫贞说道:“皇甫姊姊请看,那肖虎的八字,太以熟悉,分明是华妹所有,只不知那‘甲酉、甲酉、戊酉、丁酉’的肖鸡八字是不是冷仙子的?……”

皇甫贞向树上细看两眼,点头说道:“鸡与凤通,极有可能,且把这八字记下,回去一问便知,经过这场打草惊蛇,已不必再搜索林内,以及他处,我们赶紧把麻布小人,带回童家客栈,再与茅大哥,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扈青芳发现皇甫贞虽在说话,右臂衣袖却微微作颤,双目隐蕴神光,身上似乎也正散发出一陈淡淡檀香气!

她有此发现,不禁“咦”了一声,骇然问道:“皇甫姊姊,你……”

扈青芳原本想问“皇甫姊姊你在作什么?”但一语未毕,皇甫贞脸上满笼宝光,淡淡檀香味,突然转浓,右袖微微一扬,便有一大片手形金光,满布当空,向那株大树罩去。

金光飞罩,霹雳随鸣!

金光飞罩之下,大树似乎毫无所损?但霹雳才作轻鸣,眼前便空,整株大树的偌大树干,连枝带叶,都一齐成了碎粉!

说也奇怪,就在大树化粉之际,皇甫贞也亲耳听得树腹部仿佛升起一阵凄凄鬼哭之声……

扈青芳把舌头微伸,满面惊佩神色问道:“佛门降魔绝艺,果然威力无边,这就是屠龙庵主,对皇甫姊姊转注传功的‘巨灵金刚掌’么?”

皇甫贞未曾答话,只含笑点了点头,又复跌坐调息。

扈青芳知道这种降魔绝学,太耗真力,皇甫贞毕竟火候欠纯,施为之后,必须调气行功,弥补亏损,遂仍在她身旁侍立,并凝神观察林中,有无其他动静。

这回皇甫贞恢复极快,略一调气,便起身欲与扈青芳同回童家客栈。

扈青芳见林寂如死,也知无可等待,遂伸手一指自己来时的林口方向,扬眉说道:“皇甫姊姊,我们从那边走吧,我还制住两个‘阴阳教’下人物,点了晕穴,留在林口,似乎可以把他们带回客栈,问问口供。”

皇甫贞连连点头,但她们到了林口,却见除了地上有两滩血水,血水有些毛发牙齿,和衣鞋兵刃等物外,哪里有丝亳人影?

扈青芳指着两滩血水,殷殷说道:“好狠的‘阴阳教’徒,他们大概解不开我的点晕穴,便索性用化血毒药,来了个杀人灭口!”

皇甫贞“哼”声,冷笑说道:“罗铁心本人就其心如铁,号称‘血太极,阴阳杀手’,他创‘阴阳教’下,当然都是些万恶魔头,把自己人残杀两名,不算什么!冷仙子与华妹的情况如何,令人忧虑,我们快点回去,不能在此,多耽误了!”

扈青芳当然也对冷红摇、李梦华的安危情况,极为关怀,两人遂赶回童家客栈。

这时,群侠已离开酒楼,大家都聚集在一个单跨院的三间上房之内。

皇甫贞与扈青芳一进上房,看见群侠神色,都颇安然,便知不曾出什么纰漏。

“独腿华陀”牟汉三首先向皇甫贞笑道:“庵主与扈姑娘,可是在东北方果然发现什么法坛、草人之属,把它毁掉了么?”

皇甫贞听出牟汉三话中有话,颇为惊喜地,扬眉问道:“牟老人家,你这样说话莫非冷仙子与华妹业已全告复原?”

牟汉三摇了摇头,手指内室答道:“冷仙子与李姑娘,现均已失魂状态,昏卧内室榻上,距离复原尚早,只是情况已好转得多,不再有任何痛苦!”

皇甫贞闻言,苦笑一声,皱眉说道:“我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和扈青芳妹子,并未发现什么法坛、草人,只捉回一个小人,但青芳妹子却似乎看见了冷仙子和华妹的魂灵儿呢!”

胡冰心愕然不解,瞪大着一双妙目问道:“皇甫姊姊,你……你说什么?扈姊姊当真……”

扈青芳不等胡冰心往下再说,便自正色问道:“冰妹,你师傅冷仙子的生辰八字,是不是‘甲酉、甲酉、戊酉、丁酉’?……”

胡冰心连连点头,扈青芳长叹一声,目光一扫茅浩、郭三、常山大师等,皱眉叫道:“茅大哥,郭老人家,常山大师,你们是游遍三山五岳八荒四海之人,知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怪物?……”

话完,提起手中的“红绒百钩套索”让群侠观看索中所套的麻布小人。

胡冰心叫道:“扈姊姊,这是什么?你提在手中则什,怎不把它放下来呢?……”

扈青芳仍不肯放下手中所提麻布小人,苦笑答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请大家加以研究,我不敢放下之故,是怕它会木遁,或是土遁?……”

话完,便把林中各事,向群侠说了一遍。

常山大师静静听完,向扈青芳笑道:“扈姑娘把这麻布小人放下来吧,暂时不要将‘红绒百钩套索’松开就是……”

扈青芳仍自有点迟疑,目注常山大师问道:“大师能确定这东西,不会土遁木遁?我可看见也动作十分快呢!”

常山大师微微一笑,指着那麻布小人说道:“扈姑娘请想,假若这东西会遁?它早就从土中遁逃,怎会还往上蹦跳,被你用‘红绒百钩套索’擒住?”

扈青芳听常山大师说得有理,不禁哑然失笑,但为了稳妥起见,又抖动“红绒百钩套索”,把那麻布小人,多多缠了几层,方放在桌上。

这时“独腿华陀”牟汉三已替皇甫贞细细诊完脉象,认为皇甫贞体内无伤无毒,一切正常,根本用不着服什么药物。

皇甫贞诧道:“无伤?无毒?这就太奇怪了,当时我伸手促住这麻布小人之际,那一阵强烈痛苦,换了常人,真难于禁受的呢!”

“追风剑客”茅浩手指室内,含笑说道:“冷仙子与华妹也曾受过极度痛苦,如今并还昏睡不醒,她们身上也无伤无毒……”

皇甫贞听懂茅浩说意,愕然说道:“茅大哥是说我也中了邪法?”

茅浩“嗯”了一声,向皇甫贞点头说道:“大概那是这麻布小人的护身邪术,庵主只不过临时感受,‘生辰八字’又未被对方掌握作法,才不像冷仙子及华妹那样受害强烈!”

胡冰心一旁听得柳眉双剔,失声叫道:“茅大哥,照你这种说法,我师傅和李梦华姊姊的失神怪异病症,全是被这麻布小人在行法作怪的了?”

茅浩暂时未答胡冰心所问,见店东童大之女童小琴,因关怀冷红瑶、李梦华的病势也在室中,遂向她含笑问道:“小琴姑娘,你们店铺左近,可有桃树?”

童小琴道:“有,有,桃树多得很,但如今不是开花季节,却没有桃花。”

茅浩笑道:“我不要桃花,只请小琴姑娘派人斫点桃枝,做上一张桃木弓,三根桃木箭,再设法弄碗黑狗血备用。”

童小琴唯唯称是,赶紧去往前店,招呼店夥,备办一切。

茅浩这时方对胡冰心含笑说道:“冰妹,这麻布小人怎会行法作怪,我只怀疑可能有什妖邪人物的元神之属,附在其上而已!”

扈青芳深表同意地,一旁点头接道:“这种想法,极有可能,因为我在林中所见酷似冷仙子及华妹的黑衣小人和红衣小人,均行动敏捷,遁逃飞快,若无元神凭附,怎有那种可能……”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茅浩,扬眉又道:“茅大哥命小琴姑娘准备桃木弓箭,及黑狗血等是否已有了破除邪术之策?”

茅浩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答道:“破些精妙招术,我或可动动心思,但要破邪法,却一窍不通,我只认为妖邪元神既被青芳贤妹擒住,他本身必来设法讨还,而桃木箭、黑狗血,又是世俗所传的辟邪之物,作些准备,总不会错!”

胡冰心愁眉深锁,忧形于色说道:“茅大哥是准备守株待兔么?我师傅与李梦华姊姊忾中妖术,却又怎么办呢?”

茅浩尚未答话,“洞庭渔隐”郭三已在一旁笑道:“胡姑娘不必忧心,皇甫庵主以‘金刚巨灵神掌’,粉碎大树,曾闻鬼哭神嚎之声,可能邪术已破,冷仙子与李梦华姑娘才情况大为转好,不再感觉痛苦,只是昏睡不醒,有点失魂状态,妖人如令,自顾不暇,哪有力量再做进一步弄鬼,只消等他落网,冷仙子与李姑娘必然立靠复原……”

常山大师一直盯着那具被“红绒百钩套索”,密密绑住的麻布小人,看得十分仔细,如今竟更进一步地,去看小人胸前所绘的各种符录!

茅浩见状,知晓必有原因,遂含笑说道:“大师看得这般仔细则什?莫非这麻布小人,竟是你江湖旧识不成?”

常山大师又复凝目有顷,忽然面有得色地,点头答道:“茅兄说得对,我终于认出他是谁了!”

茅浩大喜追问,常山大师笑道:“说出来茅兄或许见过,至少也有耳闻,十年前三湘黑道之中,有名巨寇,因身材太矮,每每被人取笑,遂一怒隐世,据闻先上‘茅山’,后入‘排教’……”

茅浩听至此处,便已失声接口问道:“大师所说之人,是不是‘三尺幽灵’短命丁?……”

常山大师连连颔首,目闪神光答道:“不错,短命丁虽身高仅及三尺,却单名一个‘伟’字,因十分狠辣诡异,轻功极好,来去无踪,遂被三湘黑道,称为‘三尺幽灵’。郭老人家啸傲‘洞庭’,是湖南耄宿,应该知道他的细底才对!”

“洞庭渔隐”郭三愧然摇头说道:“我为一件事儿,伤透了心,师隐甚早,只游烟水,不涉江湖,以致对这‘三尺幽灵’短命丁,也不过是只闻其名而已,但照冷仙子、李姑娘的病况,以及皇甫庵主、扈姑娘所见的情况看来,短命丁既上过‘茅山’,入过‘排教’,无疑就是他了!”

常山大师吟了一声佛号,轩眉笑道:“只要是他,事就好办,我有制这‘三尺幽灵’短命丁的拿手办法……”

胡冰心对冷红瑶、李梦华的情况,最为忧急,闻言立向常山大师问道:“大师,你既然有术制他,怎不赶快施展?……”

常山大师目注胡冰心,微笑接道:“胡姑娘不要性急,麻布小人之上,最多只有‘三尺幽灵’短命丁的部份元神,此时制他,有何作用?必须等他本身到来……”

胡冰心因几次进入内室探视,都见恩师冷红瑶与李梦华昏睡未醒,心中自然焦急,又复问道:“这‘三尺幽灵’短命丁的本身,何时会来?大师可知道么?”

常山师抬头微看天光,含笑答道:“据说元神被人拘禁,不能合体,若是超过三更,施法人的身体修为,均将受到相当损失……”

话方至此,胡冰心便瞿然说道:“这样说来,在三更之前,定有‘幽灵’造访?”

常山大师斟了一杯茶儿,点头说道:“初更便当有花样了,他来时,必先尽量恫吓,倘见恫吓无效,或许改为苦苦哀求……”

邓凌风剑眉微剔,目闪神光说道:“那‘三尺幽灵’短命丁,能以什么手段,来对我们恫吓?我们这些人,那一个不是侠胆如天,谁会惧怯什么排教伎俩,茅山法术?”

茅浩笑领邓凌风,伸手一指内室道:“短命丁是极为狡猾之人,他的恫吓伎俩,定然还是在冷仙子及华妹身上施展……”

胡冰心闻言,不禁芳心又跳,苦着脸儿叫道:“茅大哥,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进入内室,保证恩师和华姊为要!”

茅浩笑道:“时候还早,何况内室已有东方铁贤弟与英妹夫妇防护……”

这时,童小琴已率同店夥,把“黑狗血”和桃木弓箭送来,茅浩以一种歉然神色,向童小琴说道:“童姑娘,冷仙子与华妹因受邪术魔魇,今夜可能有人会扮鬼装神,前来店中滋扰,但我们已有准备,决不碍事!你命店中其他旅客,若闻动静,不必惊慌……”

童小琴嫣然一笑,接口答道:“茅大哥有所不知,爹爹和我,昨日已向其他旅客,打过招呼,请他们曲谅下情,暂且搬走,如今,除了酒楼仍对外营业之外,整座童家客栈,业已别无闲人,茅大哥等请专心擒诛凶邪,不必有所顾忌!”

茅浩因知李梦华、胡冰心等有恩于此,童大、童小琴父女,也是性情中人,遂也不多作客套,只谢了一声,便转而向常山大师笑道:“大师刚才曾说有制‘三尺幽灵’短命丁的拿手办法,是不是短命丁生性怕蛇?”

常山大师极为嗜茶,如今正啜香茗,闻言失笑说道:“我昔日在江湖中偶然听得,‘三尺幽灵’短命丁,极为怕蛇,也不知确实与否?如今不妨且来试一试看。”

说话之间,已有一条通身宛如翡翠,只有尾尖却红若珊瑚的尺许碧绿小蛇,从常山大师的僧袍大袖之内滑出,向桌案当中,慢慢蜿蜒游去。

那麻布小人,自被扈青芳用“红绒百钩套索”擒住,极为老实,只是伪装,在静静等待机会,一有空隙,便会立即拼命逃遁!

但碧绿小蛇才游到距离“红绒百钩套索”,尚有尺许远近之际,这麻布小人,便已沉不住气!

“吱”的一声惊叫,那麻布小人四肢一挺,竟带着身上所缠的“红绒百钩套索”,从桌上直蹦起来!

扈青芳自始迄今,戒意未懈,右手微抖,“红绒百钩套索”又复多缠两圈,使那麻布小人“砰”然跌落桌上!

碧绿小蛇,越游越近,口中的朱红蛇信,吞吐之间,几乎已将触及那麻布小人!

麻布小人居然全身颤抖,口中并发出了极其低微悲切的恐惧哭泣之声。

胡冰心因恨透那麻布小人,向茅浩问道:“茅大哥,童小琴妹子已把‘黑狗血’弄来,要不要先替这邪里邪气,看来既恐怖又讨厌的麻布小人,淋上一些?”

茅浩微一挥手,请常山大师先收去那条碧绿小蛇,然后向胡冰心笑道:“冰妹何必……”

他这“冰妹何必……”四字,才一出口,便发生一桩令在场群侠无不震惊的希罕之事呢……

碧绿小蛇退去,麻布小人刚刚安静下来,突又一声惨号,竟无缘无故的,身道断成两截!

皇甫贞身为“红衣三煞”之首,江湖经验,不算不丰,但也从未见过这种怪异情况,不禁看得向茅浩失失声问道:“茅大哥,这……这是什么情况?……”

茅浩似乎也不敢断言,对常山大师看了一眼……

常山大师的脸上神色,突然严肃起来,皱眉说道:“短命丁死了……”

“有人下手除凶,‘三尺幽灵’短命丁既已死,至少也省了我们不少事儿,你……你怎么反而不大高兴呢?”

常山大师长叹一声,苦笑说道:“‘三尺幽灵’短命丁若来,被我们抓住,一切问题,均可从他身上,设法解决!如今,他未来便死,又不知死在谁的手内,却叫我们到哪里去找那黑衣小人和红衣小人?没有这两个业已附有魂鬼的归魂法手,冷仙子和李姑娘的失魂症状,怎样……”

一语未了,茅浩与皇甫贞双双伸手,示意禁声!

“追风剑客”与“红衣飞街鬼见愁”的修为真高,好似在这小跨院中多飘落下一张树叶的低微声息,也被他们发觉……

其余群侠,也都随而发觉,跨院中有了轻身功力绝高的武林来客!

扈青芳红衣微闪,抢步当门,并沉声发话问道:“朋友莫要鬼鬼崇崇,你是那路人物?”

谁知扈青芳抢步到了这三间上房门口,向院中才一探头,便自足一滞,身上衣裳,并微微颤抖!

室中群侠,谁不渴望获知来人是谁?大家都在注意扈青芳的动静……

“百花主人”名列“红衣三煞”,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她在见了对方后,居然如此震惊,则这院中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皇甫贞首先一稳自己得意兵刃“长短昆吾”,站起身形,向扈青芳叫道:“青芳妹子,来人是不是‘八手维摩’公孙彦,把他交给我,让他尝尝我‘长短昆吾’的‘转轮十八斩’,以及‘花雨三式’!”

皇甫贞猜得有理,也挺身而出得有理……

她发现了扈青芳的震骇神情,自然猜测来人是“阴阳教”阵营中的绝顶高手……自己方面,“云中黑凤”冷红瑶现中邪术失魂昏卧,“追风剑客”茅浩与“九劫胭脂”李梦华,一个断掌新接,必须避免硬战,一个也与冷红瑶一样,中邪昏卧在床。

“四海游龙”东方铁与茅英夫妇虽然也是好手,但他们在病房中护法,岂可擅离?

算来算去,来人若是“八手维摩”公孙彦,只有自己仗恃“长短昆吾”,师叔“屠龙庵主”西归前所转注功力,以及“花雨三式”、“巨灵金刚掌”等佛门绝艺,尚可与其一搏!

来人究竟是谁的谜底,立刻被扈青芳揭破,皇甫贞身形立起,红衣大袖中,精芒才闪,扈青芳便转身向皇甫贞摇手叫道:“皇甫姊姊不必出手,来人是龙宝玉,西域龙五!”

这“西域龙五”四字,果然镇住了皇甫贞……

并不是皇甫贞怕了龙宝玉,而是她知道由于“九劫胭脂”李梦华的从中撮合,扈青芳与龙宝玉之间,已订终身之盟,既是龙宝玉重来,自己当然不便出头,最好由扈青芳善加应付……

扈青芳见皇甫贞业已带着一脸惊讶神情,回归原座,遂又目注院中。

小跨院中,夜色已朦,在月光下,岸立如山的,果然是龙宝玉!

这位名震西域的“龙中之龙”,俊脸上的神色,有点憔悴,但也越发显得英挺潇洒!

扈青芳带着三分惊,三分怨,三分关怀,和一分地好奇地,目注龙宝玉道:“你……你心意有所改变,不……不去‘西域毒龙潭’?”

龙宝玉也带着三分歉意,三分谢意,和四分相思地,向扈青芳略一凝望,摇头笑道:“不是不去,只是因事略为延误而已……”

侠女襟怀,最是光明坦白,不惯忸怩作态,扈青芳因自己与龙宝玉的这段恋情,已是公开,遂毫不避忌地,目注龙宝玉,双蹙秀眉,沉声说道:“是事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你不要命了……”

这是两句斥责问语,但其中却毫未掩饰地流露了关切真情。

故而,龙宝玉被斥责得心花怒放,含笑答道:“我在走出数十里外,才想起‘血太极,阴阳杀手’罗铁心,曾请新聘妖人‘三尺幽灵’短命丁,以邪术对你们中有人受害,待地暂缓‘毒龙潭’之行,赶回向你们报这讯儿,每人事前在头顶上,贴块朱砂,便可防御!谁知竟巧遇短命丁,惊悉被勾魂受害之人,竟是冷仙子与李梦华姑娘,只得贸然出手,斩了短命丁,并来送还这两件召魂法物……”

龙宝玉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取出扈青芳曾在林中见过的黑色小人和红色小人,含笑递过。

但或许是因“三尺幽灵”短命丁已死,无人作法,这一红一黑两个小人,如今业已乖乖静止不动。

扈青芳接过两个小人,微兴感慨地,望着龙宝玉,摇头叹道:“这也真是凑巧,‘云中墨凤’冷仙子在‘聚仙峰’顶,对你有缩手怜才的不杀之德,李梦华妹子又对你有赠药之恩,如今,你居然会有机会还她们这份人情,作了相当答报!”

龙宝玉凝望扈青芳,俊目中有些湿润地,压低语音说道:“青妹,多多保重,我在‘毒龙潭’边等你。”

扈青芳何尝不是情泪欲滴,咬牙强忍,点头说道:“你放心,‘阴阳教’之事一了,我立赴西域,但你曾服七粒‘毒龙丸’,又斩‘三尺幽灵’短命丁,会不会过度辛劳……”

龙宝玉体会到扈青芳关切情意,赶紧摇了摇头,接口笑道:“‘三尺幽灵’短命丁把我当作自己人,想不到我会杀他,遂根本未费吹灰之力,青妹不必担心,我们‘毒龙潭’见……”

话音一了,龙宝玉立即顿足飘身,纵出了童家客栈。

他不是不留恋,是自知再留恋下去,两眶情泪,可能在俊目中存纳不住,只一流落,岂不有损扈青芳心中的英雄形象?

龙宝玉一走,扈青芳目中情泪,也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先举袖拭去,方捧着那一黑一红两个小人,转身入室。

茅浩为了替扈青芳解除羞涩,直竖拇指,轩眉笑道:“龙宝玉兄的这椿斩邪归魂的功德大了,改日,青芳妹子要引伸我和他好好交结交结!”

扈青芳玉颊微红,未曾答理茅浩,却向常山大师,皱眉叫道:“常山大师,‘三尺幽灵’短命丁的召魂法物,已被龙宝玉送来,如今却怎样能为冷仙子即华妹归还魂魄?”

常山大师起身,接过那一红一黑两个小人,便自进入内室。

群侠当然也一齐随入,看个究竟。

常山大师先把器色小人,放在冷红瑶的枕畔,然后叠指掐个诀印,向黑色小人指了一指。

说也奇怪,那黑色小人身上,竟腾起一片非练有绝好目力,无法发现的淡淡影子,扑向冷红瑶璐的头顶“百会”部位。

冷红瑶口中微呻,身躯卧在榻上,有了转侧动作。常山大师透了一口长气,又对李梦华作同样施为。

等到冷红瑶与李梦华双双恢复知觉,双双从榻上坐起,以前的奇异痛苦,也不再作,一并消失!

扈青芳搂着李梦华的香肩,含笑问道:“华妹,你这好长一觉,睡得如何?”

李梦华尚自不明事实地,苦笑答道:“我好像作了一个极奇怪而极痛苦的噩梦……”

“华妹,你不是在作梦,而是真的事实,若非那条‘西域神龙’,拔刀相助,不单你难免到‘鬼门关’口转上一遭,连我恩师都可能遇不测的呢!”

李梦华听得胡冰心形容那等险恶,已颇惊心,再入耳“西域神龙”之语,越发惊叫问道:“冰妹,哪里来的‘西域神龙’?‘西域神龙’是谁?”

“‘西域八条龙’中,只有两人配称‘神龙’,龙有珠葬身于三峡江流,我所谓的‘西域神龙’,当然是指龙宝玉了!”

李梦华道:“龙宝玉不可能嘛!他已经日夜兼程,赶回西域……”

扈青芳眼角之间,又忍不住微微润湿地,一面以罗帕拭去,一面接口说道:“华妹,是龙宝玉,他担心我们中,有人被妖术所害,特地稍缓西域之行,走了趟回头路,为我们略出力!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跟着,便将所有经过情形,向冷红瑶、李梦华,详细说了一遍。

以后经过,茫然不知,骇然于险恶江湖,真是无奇不有,若非龙宝玉因情归正,倒戈相助,纵令修为再深,也委实不易度过这场劫数!

就在群侠心不定,相顾骇然之际,夜空中突有奇异鸟鸣声息,隐隐传来!

冷红瑶首先神色一惊,翻身下榻。

茅浩因知晓冷红瑶善养百鸟,精通鸟语,遂向她问道:“冷仙子,是不是‘天山雪鹰’?……”

冷红瑶微一点头,皱眉答道:“像是有点像,但距离太远,不敢拿稳,我到院中看看……”

这位“云中墨凤”与“九劫胭脂”李梦华适才虽情况严重,却非伤病,只是被妖法魇魂,在“三尺幽灵”短命丁人死法破之后,已如好人一般,语音才落,人已恍若云飘,到了院内。

冷红瑶因“天山雪鹰”的目力之锐,虽可于百丈高空之上,觑见草内滚珠,但毕竟远来地生,又属深夜,想在千家万户之中,找检总非易事!

故而,不仅到了院中,索性纵上房顶,使目标暴露得格外显著一点。

虽然店东童家父女曾受李梦华等深恩,乐于报答,行事之极稳健,于群侠来店后,已说明苦衷,暂辞退了其他旅客,但这童家客栈四周,难免仍在有左邻右舍的其他百姓。

冷红瑶纵上屋顶,立即向鸟鸣声息方面,引吭长啸!

“云中墨凤”何等身份,乃是正派侠士,怎肯深夜扰民,惊动邻居?虽引吭长啸,却其音不洪,乃凝足了内力施为,把啸声逼束百丈寒丝,直上青冥!

这是“传音入密”和“传声及远”的综合施为,近处邻人能安然不惊,远方鸟儿,却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过了不久,一片疾风,垂天疾落!

有只几乎比寻常最巨型的鹰鹫,还要再大上两三倍的灰白巨雕,落在屋脊,先向冷红瑶宛如行礼地,点了点头,回颈用钩喙一哺,便从翅根处哺下一封书信,伸头向冷红瑶处送来。

冷红瑶从巨雕钩喙中,取下书信号,立即拆阅,脸上也立现忧色!

巨雕等冷红瑶看完书信号,口中微作钩杰之声,并取了三粒丹药,向空抛起。

巨雕展翼,用了几种极灵巧,极美妙的身法,吃下三粒灵丹,向冷红瑶点点鸟颈,似表谢意,便即破空飞去!

冷红瑶目送鸟去,飘身落院,回转上房。

因她是一行领袖,在发啸迎鸟之际,群侠未奉招呼,均未随出。

但如今冷红瑶才一进入上房,却把房中群侠,惊得一齐站起!

理由在于“云中墨凤”冷红瑶是曾经沧海,看遍世情的前辈奇侠,什么样的大小战场,凶险杀搏,她没见过?

泰山崩于前,她定必色不稍变,麋鹿兴于侧,她定必目不稍瞬……

如今……如今,好的脸色,为何那样深沉,那样忧郁?眉心间颇起了代表为难,代表思虑当然更代表凶险,代表不祥的个大疙瘩!

茅浩一向是玲珑剔透的七孔心肝,如今也看不懂,猜不透地,只得先随口问道:“冷仙子,是不是我猜的‘天山’……”

冷红瑶似乎意兴阑珊,不等茅浩话完,便淡淡答道:“是朱令主时常把他当作坐骑,最大的那只雪雕!”

李梦华因爱子俞玉麟现在“北天山冷魂峪”,当然关怀最甚,首先“哎呀”一声,失惊叫道:“冷仙子,雪雕不会无故远来,是……是不是‘北天山冷魂峪’中,有何噩耗?”

冷红瑶懂得李梦华的惊心之故,向她摇手说道:“贤侄女放心,‘北天山冷魂峪’中,得地利,拥人和,即以冥冥天心而言,也不致定欲把那些有志于一旅中兴,不忘先明的孤臣孽子,一齐断送!我敢断言,二十年内,鞑虏再怎处心积忧,也休想把血腥魔爪伸入‘冷魂峪’内……”

说至此处,摇了摇头,苦笑又说道:“雪雕远来,当然有事,但他所带来的,不是‘北天山’方面的噩耗,而是我们方面的噩耗!”

凝团似乎越来越大,李梦华诧然说道:“我们方面,有什么噩耗?难道老人家与我被妖法魇魂之事,朱令主远在‘北天山’,也会知晓?”

冷红瑶长长叹息一声,摇头说道:“中邪魇魂之事,已是过眼烟云,还有何噩耗可言?根据雪雕所传朱令主亲笔所为的万里飞书,我们这群即将在巫山‘登龙峰’赴会之人,竟无一个能逃出劫数!”

“竟无一人能逃出劫数”也就是“竟无一人能活”的惊人之语!

但扈青芳却嫣然一笑,只扬秀眉问道:“人生自古谁无死?青山何处不埋人?我们既称侠义,只要死有其值,何怯成仁?但不知朱令主远隔万里之外,怎会有此先知先觉,飞函预示休咎?”

冷红遥道:“‘北天山冷魂峪’中卧虎藏龙,无奇不有……”

语音略顿,转面向茅浩问道:“茅贤侄,你曾在‘冷魂峪’中,住过一段时日,认不认识一位身怀异能之王,名叫‘鼓目君平’……”

茅浩未答话,茅英已在一旁笑道:“冷老人家说的是‘鼓目君平’余剑秋么?我认识他,他的‘六多搜灵金钱神卜’,是连朱令主都为之佩服万分的超凡入圣绝学,但一向却珍不轻炫……”

茅浩是一点就透之人,闻言向冷红瑶淡然问道:“莫非‘鼓目君平’余剑秋从他‘六爻搜灵金钱神卜’之中,算出我们‘阴阳教’之行,是有去无回,全军尽没?”

冷红瑶叹息一声,双眉深蹙答道:“差不许多,不是‘全军尽没’,而是‘玉石俱焚’,‘鼓目君平’余剑秋从他所卦象之中,无论从正邪两面,都看不出半丝阳气生路,全是阴气死路……”

说至此处,微扬手中“日月大侠”朱润波的“飞雕传书”,向群侠说道:“朱令主自进犯‘北天山’的鹰犬口中,无意听出鞑虏在‘阴阳教’一战之中,没有极恶毒的凶谋,但汇汛机密之人,随即自尽,无法作进一步的讯问,遂关心已极,请‘鼓目君平’余剑秋,以‘六爻搜灵金钱神卜’从先天易数中,为我们参体休咎……”

语音略顿,摇头一叹地,继续说道:“但余剑秋净手焚香,以金钱卜课之后,卦象竟属全阻,不单看得朱令主发怔,连余剑秋自己也不敢相信……”

“洞庭渔隐”郭三为使群侠宽心,含笑说道:“其实卜筮之道,也不过偶然会触灵机,并不见得卦卦皆有奇验。”

冷红瑶不以为然地,一旁摇头接道:“郭老人家有所不知,那位‘鼓目君平’余剑秋,平日以‘马前神课’等,占卜目前小事,都极参精微,无不应验,并于‘六爻搜灵金钱神卜’,更是他生平绝艺,决不轻为!这次应朱令主亲请,摇出最为不吉的‘全险卦象’,实是令人难信的奇事,余剑秋遂不惮多费心神,又复连两卦……”

李梦华听出趣味,扬眉问道:“会不会三卦如一,都是全险卦象,其中绝无生机?”

冷红瑶道:“正是如此,朱令主才凛于事太险恶,赶紧命‘天山雪雕’来此万里传书,要我们先知预兆,每个人都不许丝毫大意,务必尽量小心,甚至于要我见机行事,拿定主意,去或不去‘阴阳教’,赶紧作一决定!”

李梦华秀眉双扬,妙目中神光如电地,看着冷红瑶道:“老人家拿定主意没有?‘阴阳教’之行,到底去不去呢?”

冷红瑶笑道:“身为侠义,不能畏难苟安,凡属荡魔奸之事,当然有莫大凶险,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若就此决定中止‘阴阳教’之行,诸位大概也不会同意……”

群侠均未答话,而报之以一阵热烈掌声!

这阵掌声,代表了这群江湖儿女,只论是非,不论成败,不怕死,不畏难的情侠气!

有了这掌声,冷红瑶业已不必再作去或不去“阴阳教”的决定,她只目光一扫群侠,正色沉声说道:“‘阴阳教’之行,不会中止,但此行凶险程度,亦必比‘鹰愁谷’一战,艰难尤甚!否则余剑秋占卜的‘金钱卦’,不会三次‘全阴’,朱令主更不会万里飞书的如此着重其事!但常言道得好,‘天有不测风云’,我还不信集我这群人的所有智慧,竟会看不出对方阴险布置的半丝痕迹,而设法加以破解防护!”

茅浩默然已久,此时目中突微转慧光,向冷红瑶含笑说道:“冷仙子……”

冷红瑶笑道:“茅侄必有高见,且说来给大家听听!”

茅浩饮了一口香茗,扬眉说道:“我认为‘六爻搜灵金钱神卜’中,一次摇出‘全阴’卦,确实凶极!但连摇三次,都是‘全阴’,反而蕴有否极泰来,阴中生阳妙理……”

冷红瑶听得向茅浩一伸拇指,点头赞道:“茅贤侄着实高明,假如没有这一线生机,朱令主为了爱护保全为数已不太多的孤臣孽子,民族斗士,必然不会听任我决定行止,而是飞传‘日月大令’,命我一齐回转‘北天山’了!”

茅浩脸上没有得色,只有惊奇神色地,扬眉问道:“朱令主万里飞函之中,也认为尚有一线生机么?”

冷红瑶道:“朱令主的看法,与茅贤侄完全相同,认为刻复,全阴生阳,经‘鼓目君平’余剑秋,平易,第四度细心占卜,终于卜出中有极为微弱的一线生机,而必须以极重大的代价,方可争取,这所谓‘极重大的代价’,至少也要牺牲三条性命!”

“‘九劫胭脂’李梦华,‘百花主人’扈青芳,与‘红衣三煞’姊妹,愿作先驱,敬向老人家报备!”

冷红瑶尚未答话,邓凌风已扬眉叫道:“华姊,自古以来,只闻‘死士’,未闻‘死女’,你与扈姊姊、皇甫姊姊,不能抢我、东方兄和茅大哥的光荣,我们是男子汉,若不能视死如归,舍身取义,怎好意思还列名‘乾坤八小剑’呢?”

侠士精神毕竟可敬可爱,危机只是占卜,凶险尚未临头,三女三男业已互争起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光荣任务!

“洞庭渔隐”郭三听得微微一笑,说道:“凡事必须讲究价值,权衡轻重,牺牲当牺牡气力日衰之辈,保全当保全来日方长足以共箦民族复兴,造福群众之人,冷仙子,那光荣,应该属于我与牟汉三兄这等一只脚业已踏进棺材的衰朽残年之人才对劲吧!”

好,三男三女之外,又来了一支老辈义兵!

冷红瑶听他们视死如归,争相赴义,不禁失声叹道:“破敌自需血气勇,运谋仍伏老年人!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作用,老年人有老年人的价值!所谓要有三条性命,作争取生机的绝大牺牲,不过仍是‘鼓目君平’余剑秋的卜筮之言,诸位此时便争死赴义,个个争死,未必不能人定胜天,破解什么玉石俱焚的‘全阴卦’!倘若此行无恙,则去往‘北天山冷魂峪’时,我要罚那‘鼓目君平’余剑秋,至少请我喝上三缸他的自酿绝味‘香雪梅花酒’了!”

李梦华秀眉微轩,目注冷红瑶道:“冷老人家,我们既不中止‘阴阳教’之行,则何时动身前往巫山?”

冷红瑶微一寻思,目光扫视群侠说道:“我想明天便走,一来在此打扰童店主父女过久,会影响人家生意,二来,早点接近巫山,也容易探听对方究竟有什么恶毒凶谋!”

这时,童小琴也在房中,一再解说请群侠放心,多住几日无妨,但后来听出有刺探敌情的便利关系,才不再强留,赶紧去找爹爹,替群侠准备舒适可靠船只,顺江流而下。

李梦华深知若付店资,童家父女决不肯收,遂取了一粒明珠,送给童小琴作为她日后出嫁时的添妆之用。

童小琴相当懂事,知道李梦华既已出手,若是不收,反得罪人,遂大大方方地把那粒明珠收下!

但对于群侠所乘船只,却称是店中所有,决不收费,并把茶酒菜肴等所需用物准备得极为丰盛。

群侠别过童家父女,上了舟船,李梦华便向冷红瑶问道:“冷老人家,我们是径赴‘登龙峰’的‘阴阳教’总坛,还是先去‘凌云观’呢?……”

冷红瑶笑道:“‘阴阳教’邀约之期未到,‘凌云观’方面则莫道长的大仇已报,不必再替他观中子弟,添找麻烦……”

话说至此,扈青芳已恍然含笑问道:“老人家是要先去‘聚仙坪’,与‘登龙峰’只是一壁之隔,若想探听对方究竟有什么凶谋,也比较容易寻找,或等待机会!”

扈青芳笑道:“老人家说得对,留守‘聚仙坪’的几名族人,虽尚精壮,功力却甚平庸,我打算命他们不必参与‘阴阳教’这会,便散居江湖,一面从文武艺业上,充实自己,一面向各阶层有心人士,鼓吹日月光华的民族意识!”

冷红瑶叹道:“扈贤侄女作得对,但我在‘北天山冷魂峪’内,曾邀集‘鼓目君平’余剑秋等七位极具灵性修为之,仙参‘先天易数’,竟一致论断,剥复机运虽有,却不在目前,至少还要百余年呢!”

扈青芳正色:“慢说百余年,便是千余年,又待何妨?成功不必自我,但撒种、培养的工作,却不能不由我们作起,这就叫不为圣贤,便为禽兽,不问收获,但问耕坛……”

群侠意气飞扬,笑语间,千里江陵,不觉飞渡,业已越过瞿塘,船人巫同伴。

冷红瑶深知“阴阳教”无恶不作,深恐船家再往前行,会有损失,遂特地在距离“聚仙峰”尚相当远处,便停泊下舟,改用步行前往。

这位“云中墨凤”,江湖老练,心思自颇周密,她在率群侠行动之间,特别注视群侠脸上气色!

因为,冷红瑶对于“鼓目君平”余剑秋的卜筮灵度,信服万分,余剑秋既说至少会有三条性命牺牲在“阴阳教”一会,与群邪玉石俱焚,则绝对必有应验,不是虚语!

凡属在劫难逃之人,神气总难免阴晦,凭自己的江湖经验,以及看人目力,不可能无法发觉!

只要看出端倪,是哪三位可能应劫,冷红瑶便打算尽全力加以保护,要与冥冥天意拗上一拗!

但怪事来了……

冷红瑶特别注意之下,看过来,又看过去,竟看不出群侠中,有哪三位是神气晦暗,可能遭遇什么性命之危!

有,不是没有,但只有一个,不是三个……

这位面带晦气之人,竟是与皇甫贞、李梦华,一同名列“红衣三煞”的“百花主人”扈青芳。

但,扈青芳神气中的那点晦色,却隐而不显,煞而不凶,换句话说,就是扈青芳或有“血光之灾”,也未必有性命之应。

冷红瑶有点纳闷,弄不懂“鼓目君平”余剑秋的神验卜筮突然失灵,抑或自己年华老去,目力衰退,看不出群侠目前的吉凶气运?

但既在扈青芳身上,略有迹象,冷红瑶便决定与这位“百花主人”,形影不离!

扈青芳是玲珑剔透之人,不过同行了两座山头,便已有觉察地,秋波微转,目注冷红瑶,含笑问道:“冷老人家,你一路行来,似乎对我特别亲近爱护,莫非扈青芳劫数将临,有什么不祥预兆?”

冷红瑶笑道:“贤侄如何出此言?我只是……”

扈青芳双露梨涡,嫣然接口说道:“冷老人家,你别把我当作小孩子了,我看得出,老人家自从下船,为步行之后,便与我步步不离,神情更特别慈爱亲切,似乎怕我会发出什么意外凶险?”

冷红瑶仍不肯直言,只是婉转笑道:“贤侄女莫要胡乱疑猜,江湖中那一步路,不伏杀机?那个,没有凶险?就以我来说,自信修为不弱,但在童家客栈中,遇上‘三尺幽灵’短命丁的魇魂邪术之时,便几乎毫无抵抗,糊里糊涂地,断送掉一条老命……”

这位“云中墨凤”,冷红瑶说至此处,发现扈青芳一双美眼之中的神光,有点发直……

她愕然不解,双眉微蹙地,诧声问道:“贤侄女……”

三字才出,扈青芳便手指前方,颤声叫道:“冷老人家,你……你……你看左侧方的那片参天峭壁……”

冷红瑶如言注目,看出二三十丈以,左侧方一片参天峭壁的突石之上,横摆着三枚圆形物件。

她细一注目,双眉微蹙地,向扈青芳说道:“那像是三颗人头……”

扈青芳双目中几乎喷出火来,厉声接道:“是我扈氏族人中那几名年轻勇士的项上人头……”

冷红瑶道:“距离还远,哪里能辨清眉目?……”

扈青芳银牙一咬,恨声说道:“用不着辨识面目,一来此地已离‘聚仙峰’不远,二来那些人头的头上,都留着我扈氏家人义不恃清的先明发髻!”

说至此处,冷红瑶恭身一揖,挑眉说道:“冷老人家,晚辈有……有桩请求……”

“贤侄女尚要单独行动,去往‘聚仙峰’探究那三颗人头之事?……”

扈青芳点了点头,苦笑说道:“老人家猜得不错,这是扈家子弟,我若不亲自对他们有点交代,必然寝食难安……”

冷红瑶又加细看,仍觉扈青芳有不妥,遂点头笑道:“好,贤侄女去吧,我给你一个半时辰的光阴,你若到时不回,我再亲自,或命人前去接应……”

扈青芳闻得冷红瑶居然答允让自己单独行动,遂赶紧折腰行礼,一连几个“龙行一式”“八步登空”,便往“聚仙峰”顶驰去!

群侠一路,是以冷红瑶、扈青芳二人当先,李梦华忽见扈青芳有了单独行动,遂抢前两步,向冷红瑶问道:“冷老人家,你是否对我扈青芳姊姊,有何差遣?”

冷红瑶伸手一指峭壁间所摆的三颗人头,索性止住脚,等后面群侠,一起到齐,方把经过情形,以及自己发现群侠中只有扈青芳略有晦气之事,仔细说了一遍。

胡冰心听完,首先大惑不解地,向冷红瑶问道:“师傅,你老人家怎么明明发现扈青芳姊姊气色晦暗,还……还要故意听任她去‘聚仙峰’单独行动呢?”

冷红瑶还未及答,邓凌风已在一旁笑道:“冰妹应该知道“在劫难逃”之语,人若突然气色晦暗,或大或小,总有些不太愉悦的事故发生,再怎深居简出,设法避免,也难如愿!冷老人家定是看准你扈青芳姊姊虽现晦色,却无凶相,想故意让她单独行动,以其应过此劫,便是康壮大道!否则,这场劫难,若在‘阴阳大会’时,突然来临,反而照顾难周,或使轻事变重,小事变大!”

冷红瑶闻言,向邓凌风深表嘉许地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又目注皇甫贞和李梦华,含笑说道:“邓贤侄思路清,把我心意,分析得半点不差!皇甫庵主和李贤侄女,认为我这种作法对么?”

冷红瑶是深知“红衣三煞”虽系异姓姊妹,却比真正同胞骨肉,还要情深,皇甫贞、李梦华二女,毕对扈青芳格外关切,才特向她们,提出此问。

皇甫贞与李梦华虽然心中均已忧思如焚,却也不便对冷红瑶表示不满……

皇甫贞首先合十当胸,念声佛号说道:“老人家的安排,自然是避重就轻的上上良谋,但等一个半时辰过后,扈青芳妹子若未回转,皇甫贞与李梦华,却要向老人家讨根援救将令!”

冷红瑶笑道:“好,扈贤侄女到时若仍未归,我和你们一齐行动,走趟‘聚仙坪’吧!”

李梦华这位“九劫胭脂”虽以“七宝屠龙刀”祝发,变成了“九劫大师”,但心性仍极急燥,分明眼见扈青芳刚刚开始单独行动,竟向冷红瑶问道:“冷老人家,我扈青芳姊姊,走了已有多久?……”

一语才出,便觉自己这句话儿,问得傻里傻气,有点多余……

胡冰心在群侠中年纪最轻,性情也最爽直,毫无机心,听得李梦华问出扈青芳走了多久之语,忍不住“噗赤”一笑!

冷红瑶向胡冰心看了一眼,温言说道:“冰儿,你不要觉得好笑,这就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我在童家客栈中,被‘三尺幽灵’短命丁以邪术魇魂之际,你也不觉得度时如年,会紧张得心惊肉跳,乱了方寸么?……”

说至此处,略一寻思,又向皇甫贞、李梦华笑道:“这样吧,我们略为修改计划,两位如今便去‘聚仙坪’,悄悄接应,但若未见扈青芳有危难,便不必现身……”

茅英站在一旁,听得抚掌赞道:“这样最好,既免得大家操心,而即令皇甫姊姊与李姊姊提前赶去时,扈姊姊也只会感激‘红衣三煞’姊妹间关切情深,而不会有所不悦!”

皇甫贞与李梦华,听得冷红瑶竟改变主意,不必再等一个半时辰,立刻便前去接应扈青芳,不由高兴异常,双双向群侠略打招呼,红衣飘处,化成两缕红烟,直扑“聚仙峰”顶!

这两位辣手冰心的侠女一走,茅浩突然发现“洞庭渔隐”郭三的两道苍白寿眉,几乎皱得连结一处!

如此情况,分明是这位武林老侠,有什么极度忧心之事?

茅浩一见,立向郭三含笑问道:“郭老人家怎么突然面带深忧?莫非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

郭三居然未答茅浩之问,只是目注冷红瑶道:“冷仙子,‘鼓目君平’余剑秋从‘六爻搜灵金钱神卜’算出‘登龙峰’一会,正人侠士中,至少要有三人应劫,与群邪玉俱焚,同归于尽?……”

冷红瑶道:“正是如此,郭老人家突又提起则什?”

郭三皱眉苦笑道:“不是我年老健忘,重复询问,而是皇甫贞、扈青芳、李梦华,恰是三人,此去会不会……”

说到此处,郭三语音忽顿,这位三湘老侠,双目中竟闪烁泪光,不忍心再说下去。

冷红瑶也未想到这点,闻言顿告怔住!

群侠之中,一片沉默……

打破沉默之人,仍是冷红瑶,她“哎呀”一声,向郭三说道:“郭老人家忧虑得颇有道理,会不会是我做错了事?……”

“冷老人家,你没有作错”

这是“追风剑客”茅浩坚定话音,他双轩剑眉,朗声说道:“我认为我们若是不信卜筮之术,便应把‘鼓目君平’余剑秋所卜的什么“‘全阴恶卦’兆象,置之九霄云外!若是深信有此灵机,便听从余剑秋所有预言,把他当作世神仙……”

群侠都弄不懂茅浩为何突发这种议论?但也都知他必然尚有后话,遂一齐沉默静听。

果然,茅浩目闪慧光继续说道:“虽然余剑秋曾说至少三条性命应劫,但后面还有一句是与群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试问诸位,‘红衣三煞’是去‘聚仙坪’,不是去‘阴阳教’,她们此行,若有凶险,却是与谁玉石俱焚,与那个同归于尽?”

这番话儿,分析理透,使群侠大半俱民眉释忧,只有一人却面红耳赤!

茅浩也知晓自己这一分析,便使郭三适才所虑,成了无事生非,虽难见心中怀恧,遂特向郭三抱拳陪笑说道:“但郭老人家适才说‘红衣三煞’人数符合之语,亦着实令人担心在‘阴阳大会’开始以后,晚辈与英妹、东方铁贤弟等,必会对她会特别照顾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