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听他竟然夸口,言有必胜手段,不仅有点难信地,向殷天恨看了一眼……
司空敏八面玲珑,已从“云中紫凤”毕青绢的眼色,看出她有所不信,遂向殷天恨微笑说道:“你胜是必胜,但切忌棋胜不顾家,弄成两败俱伤局面!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茅浩绝非等闲,你多加小心,不要太大意了!”
殷天恨恭身领命,向司空敏、毕青绢深施一礼,便自出棚登台,毕青绢听得司空敏也说殷天恨必胜,不禁心中越发诧异,目注较技高台,要看看这当年在江湖中不过是二三流身份的“诛心瘦鬼”殷天恨,作了大官之后,反而练成了什么惊人艺业?
茅浩见只有“诛心瘦鬼”殷天恨一人登台,不禁微觉失望地,扬眉问道:“莫七当家的呢?他怎不与殷三当家的,一齐赐教?”
当初“乌龙山修罗堡”的“修罗七鬼”之中,殷天恨行三,莫三通行七,故而茅浩才有这等称谓。
殷天恨冷“哼”了一声,摇头答道:“我莫七弟如今身份不同……”
茅浩突然“哈哈”一笑,接口说道:“我知道你们如今飞上高枝,变了凤凰,你是清廷二品武官,莫三通更是因缘权贵,作了王府娇客!”
殷天恨想不起这等秘密,竟被茅浩一语叫破,怔了一怔,摇头笑道:“茅朋友放心,我兄弟不倚仗官势压人,今日是以江湖身份,向你清算‘乌蒙山修罗堡’中血债!”
茅浩笑道:“我记得昔年‘修罗堡’中,你兄弟均以‘鬼’为号,共是七个……”
殷天恨方一点头,茅浩又故意气他地,狂笑续道:“茅某‘追风剑法’施展未及百招,‘修罗七鬼’已只剩仓皇逃遁的两缕游魂,其余五鬼,名符其实地,进了枉死城,入了鬼门关,到森罗殿主之前,忏悔他们的生前罪孽!”
他在竭力激怒殷天恨,殷天恨却偏偏毫不动怒,只是淡淡一笑说道:“这是当年之事,有道是,‘英雄莫道当年勇’……”
茅浩接道:“既然‘英堆莫道当年勇’,殷三当家更应该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吧?”
这句话儿,把殷天恨问得莫名其妙地,愕然说道:“此语何意?什么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呢?”
茅浩笑道:“当年七人联手,五鬼断头,如今你们这一个‘诛心瘦鬼’,一个‘负心色鬼’,等两名剑底游魂,再不联手齐上……”
殷天恨突然打断了茅浩话头,冷冷问道:“茅朋友,你还记不记得当年胜我兄弟用了几招?”
茅浩笑道:“怎会不记得呢?‘追风快剑’百招未满,‘修罗七鬼’分赴黄泉,‘负心色鬼’莫三通如今尚在鬓旁的那道剑疤,便是我第九十一招‘追风落雁’所留痕迹……”
殷天恨冷冷一笑,接口向茅若问道:“茅朋友在今日之会中,是不是仍用你的‘追风快剑’?”
茅浩道:“茅某以此成名,决不旁骛,虽然时光流转,仍不过只在这套剑术之上,加深了几分火候而已……”
殷天恨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好,茅朋友好好施为,用不着比我高明百倍的莫七兄弟出手,殷天恨以‘修罗刀’独斗‘追风快剑’,只要茅朋友仍能施展到第九十一招之后,殷天恨将二品爵禄,拜还朝廷,当台横刀自绝!”
狂,狂得并有点妄,但也狂得着实惊人!
最吃惊之人,是“追风剑客”茅浩!
茅浩虽然年纪并不太大,但整日漂泊游侠,江湖经验,着实丰富,他深知在这等海宇,群雄毕集的武林盛会之上,不能信口开河,否则,羞刀难以入鞘,会找不到台阶可下!
殷天恨既敢如此斩钉截铁,口发狂言,显有万全把握!
换句话说,也就是此阵必败,自己恐怕当真难在对方的“修罗刀”下,走上九十一个回合!
但对方胜算怎样?自己败因何在?却一时间无法参详得透……
茅浩剑眉微蹙,正在沉吟,殷天恨已阴笑又道:“殷天恨已当众立誓,若容茅朋友能在我手下,走满九十一招,便回刀自绝,茅朋友可满意么?”
茅浩连连点头,面含微笑答道:“满意,满意,茅某佩服殷三当家的英雄气概……”
殷天恨忽然问道:“那么你呢?你若走不满九十一招,便告失手落败,又复如何?”
与会群雄,包括主客两棚的正邪双方,多半都认为茅浩必有状语,堂堂“追风剑客”决不甘心向什么“诛心瘦鬼”殷天恨示弱,被对方挤兑的比了下去——
谁知茅浩竟出人意料地,微微一笑,轩眉吟道:“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
殷天恨听得“咦”了一声,看着茅浩说道:“茅朋友忍得下这种委屈……”
茅浩不等他再往下讲,便自接口笑道:“当然忍得下,这就叫‘忍字头上一把刀’,也就是‘见贤思齐’,当初‘乌蒙山修罗堡’中殷当家的,若不是忍得下那口恶气,来个‘近来学得乌龟法,能缩头时便缩头’,今天也没有身居清廷二品高官,并向茅某耀武扬威的报复机会!”
茅浩辩才无疑,语利如刀,不但拒绝了对方的僵激之语,替自己留了退步,并趁便对“诛心瘦鬼”殷天恨加以冷嘲热讽!
客棚之中,“云中黑凤”冷红瑶听完茅浩回答殷天恨之语,不禁向李梦华、胡冰心等,点头叹道:“远江湖,薄江潮,近了江湖,服江湖!满瓶不动半瓶动,能泯义气见真如!你们这位茅大哥,具大智慧,他居然有点在江湖之中,悟了道了!”
李梦华也有点看出“诛心瘦鬼”殷天恨显有仗恃,太以咄咄逼人,茅浩似乎大事不妙?遂向冷红瑶皱眉问道:“请问仙子,‘诛心瘦鬼’殷天恨的仗恃何在?茅大哥修为极厚,‘追风快剑’,精奥功深,他纵或会败,怎会连九十一招之数,都走不满呢?”
冷江瑶双眉微蹙,摇头苦笑说道:“这事的确大有蹊跷,其中奥妙,我如今也说不上来。好在你茅大哥不争意气,已留退步,且看看进一步的情况再说!”
呛……
这是茅浩的青钢长剑,与天恨的“修罗刀”,出鞘之声!
双方兵刃,业已出鞘,自将立见真章,越发吸引得与会群雄,屏气凝神,一齐注目!
茅浩的青钢剑,是一般常见兵刃,除了钢质尚佳以外,并非什么能够斩钉截铁,吹毛断发的神物利器!般天恨的修罗刀,听来虽似什么邪派外门兵刃,其实也不过故炫其名,就是所谓的“鬼头刀”。但刀身刀锋,都比寻常“鬼头刀”,略为加长加厚,刀上“鬼头”,也铸造得特别狰狞而已。
茅浩目光微注,便看出此刀与昔年所见略异,刀身长短式样,仍如昔日,但在“鬼头”之上,多了几枚小小钢环。
殷天恨见茅浩注意自己的兵刃,便狞笑问道:“茅朋友看些什么?不认得我这柄‘修罗刀’么?”
茅浩笑道:“此刀昔日在茅某的剑下,曾挑飞三柄,震断两柄,斩了五名用刀之人,怎会不认得呢?我是在想,如今不过只加了几枚小小钢环,为何便能使殷当家的平添百丈豪气?……”
殷天恨笑道:“茅朋友莫要看走眼了,这不是寻常俗物,这是‘天魔锁心环’……”
话犹未了,茅浩便一阵朗笑,接口说道:“名字听来虽有点唬人,但茅某此心,湛然如水,纵有‘天魔’,却有如何‘镇’法?”
好位“追风剑客”,语音、剑招,问时并发,“花迎剑佩”“柳拂旌旗”,以及“伏地追风”,三式回环,洒出了千百点飘飞剑雨!
殷天恨哈哈一笑,足下微旋!
就这足下轻轻一旋,便使茅浩连环三招完全失效,脱出了那千百点飘飞剑雨之外。
茅浩一见,“哦”了一声,收剑笑道:“这是‘天魔无影步’嘛,难怪殷三当家的如此狂傲自信,原来你改投了‘天魔'门下?”
殷天恨闻得茅浩这样说法,遂颇以能投身“天魔门”为荣地扬眉笑道:“茅朋友,以你的江湖经验,你早就不曾看出,也该猜出,这就叫‘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猛虎不下岗’嘛……”
语音才落,茅浩豪笑已起,朗声说道:“即使是龙,茅浩有擒龙手段,纵然是虎,我也有打虎能为!‘天魔无影步’再怎精奥无俦,殷当家的最多仗以防身,却如何能不令茅某施展九十一剑之数?”
豪笑声中,剑光如海,剑影如山,一连串约莫有二三十招的凌利剑法,电掣出手!
这是“小追魂二十七式”,招中有招,式中套式,变换绝妙,奇快无伦,向有“快剑中的快剑”之称,尤其在功力深厚的茅浩手下使出,真有天风海雨,咄咄逼人威势!
殷天恨手中空有一柄又长又厚,看来极为慑人,更加了什么“天魔锁心环”的“修罗刀”,却被逼得连招架都来不及地,只有连连闪躲!
不过,他这套“天魔无影步”,确实不凡,任凭茅浩的剑法再快,总是差之毫厘,被殷天恨在奇险无伦中,安然躲过。
三九二十七招的“小追魂快剑”,转瞬到了尾声,茅浩笑道:“殷朋友对于‘天魔无影步’,确具相当火候!如今,茅某要施展‘大追魂四九三十六式’,希望你不要光是一味闪避,且以加添了‘天魔锁心环’的‘修罗刀’,接我几招,让茅某见识见识异派绝学,否则,‘大追魂刀’一毕,跟着便是茅某自诩颇有心得的‘扫叶追风电光快剑’,九九八十一式,转瞬即满,我要立于不败之地了!”
殷天恨蓄意报仇已久,除了自己苦练之外,对于茅浩所长,自也摸探得相当清楚,深知对方“小追魂”“大追魂”“扫叶追风”等三套剑法,委实一套狠似一套,一套快似一套,越到后面,越是锐势凌利,快捷得难以抵御!
茅浩当台所说,既非狂语,亦非虚语,假如在“大追魂三十六式”中,再不还招,则到了“扫叶追风电光快剑”之际,便根本不会再有还手机会!
故而,殷天恨在以一式“天魔逃劫”,闪出七八尺,避过茅浩一招快袭之后,脚尖才一点地,便倒仆而回,双手捧着“修罗刀”,仿佛以刀代剑,向茅浩还攻了一招“后羿射日”。
招过得怪……势来得疾……力用得巧……
所谓“力用得巧”,是指那柄“修罗刀”上,虽然添加了几枚“天魔锁心环”,却静悄悄的,绝没有任何两只环儿,触碰作响!
茅浩初见殷天恨在“修罗刀”上,加添“天魔锁心环”时,便认定这种东西的作用,必是发出噪声,乱人心神,再复以其他杀手获胜!
但如今见殷天恨虽已挺力还击,所谓“天魔锁心环”,却仍悄然无声,不禁微觉一怔!
他暗奇不生噪音,怎能“锁心”,则在“修罗刀”上,添加这几枚小环,那会发生什么“魔力”?
武林人既极好奇,更讲究知己知彼!
茅浩何能例外?他故意不避殷天恨这招捧刀倒剑的“后羿射日”之势,把自己内家真力,凝贯了十一成左右在青钢剑身之上,双眉轩处,挺剑迎刀!
两人都自诩有点别来进境,想考验考验对方近况如何,究竟有多高实学!
心意既同,这一刀一剑,哪有不接个正着之理?
青钢剑迎修罗刀,起了龙吟虎啸,也像是鬼哭神嚎!
龙吟虎啸,是推崇剑刀互接时的威势之猛!
鬼哭神嚎,是嗟叹剑刀互接后的局面之惨!
假如是在当年,殷天恨这枝“修罗刀”,会被茅浩震得高高飞起当空!
如今,殷天恨这位“诛心瘦鬼”,虽然另投它门,功力大进,但“追风剑客”的神威功力,也更胜当年!
刀上的“天魔锁心环”被震得响了,发出一阵极难听,宛如碎磁互刮的刺耳错声!
刺耳错音之中,殷天恨虎口微裂,鲜血迸流,“修罗刀”顿被震得脱手腾空,飞起尺许!
这是所谓“龙吟虎啸”,显示了殷天恨虽有大进,但魔高一丈,道高十尺,“追风剑客”的深厚功力修为,仍至少要比这“诛心瘦鬼”,高出了两成以上!
但“诛心瘦鬼”殷天恨是否就此甘服?……
答案是“不服”!
殷天恨身形转处,虎口已被震裂的鲜血迸流右手,倏然一抬,抓住刚被震飞的“修罗刀”,猛力往下一剁!
刚才是以剑震刀,如今是以刀剁剑!
刚才是龙吟虎啸,如今是鬼哭神嚎!
山中有长青之树,武林无长胜之人,茅浩在化身为逃遁天,大破“黑煞帮”时(事详拙著“黑煞鸿门”),何等威风?“追风剑客”盛誉,独秀于“乾坤小八剑”中,如今居然先胜后衰,在阴沟中翻了大船,手中那柄青钢剑,硬被殷天恨猛挥“修罗刀”,生生剁断!
笔者是否形容不当,区区一剑之断,说什么“鬼哭神嚎”?
形容是允当的,因为随着断剑坠地的,还有茅浩血淋淋的一只齐腕右掌!
茅浩少了一只手,却多了四样东西。
他胸前“将台”“七坎”左期门”“右期门”四处重大死穴之上,各嵌了一只小小圆形,略有缺口之物!
那是殷天恨“修罗刀”鬼头部位,所添加的四枚“天魔锁心环”!
断却一掌,只是重伤,这四处要穴,被“天魔锁心环”击中,却有致命之虑!
茅浩遭此大劫,他,死掉了么……
没有,这位“追风剑客”,在较技台上,屹立如山,只是目注自己坠在台板上的断剑掌,嘴角间浮现一丝略含愧意的自嘲惨笑!
他不在乎,有人在乎,三条人影,分从主客二棚中,上了较技高台。
主棚中来的是害死“五毒云官”董焰,夺了“鹰愁谷”基业,如今身为谷主的“独目鬼女”邵琳。
客棚中来了两个人,却只有三条腿,是“九劫胭脂”李梦华,和“独腿华陀”牟汉三。
李梦华一上台,目光便盯住茅浩“左、右期门”、“七坎”、“将台”穴上所嵌的四枚“天魔锁心环”,忧形于色地,失声叫道:“茅……茅……大……哥……”
茅浩神色自如地,向李梦华摇头说道:“华妹不要为我担心,掌断虽难再接,剑断却可再炼!常言道得好,‘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身入江湖,心维正义,难免刀头喋血,剑底飞魂,这种一剑一掌的小小伤损,不算什么?……”
语音至此,“哈哈”一笑,胸前四处要穴上所嵌的四枚“天魔锁心环”,便一起坠落台板。
黑衣郡主司空敏看得低低“咦”了一声……
这位“天魔传人”,有所惊奇,李梦华却并不惊奇,因为她知道茅浩有件护身宝衣,“天魔锁心环”虽中要穴,未能伤他,定是这件宝衣,发生作用!
“独腿华陀”牟汉三则于一上台后,便赶紧拾起那只断掌,趁着血尚未冷,替茅浩接回腕上,一面上药,用生鹿皮加以包扎,一面含笑说道:“断剑当然可以再炼,断掌也未必不能再接?仲孙达兄虽尚未赶到,但牟汉三沉醉歧黄,终身苦研,也还自信有此手段,我要竭尽所学,不让茅老弟由‘追风剑客’,变成‘独掌剑客’!”
“诛心瘦鬼”殷天恨披唇哂然说道:“老残废,别吹牛了,倘若真有华陀接骨之能,你自己那条腿儿,却是怎么断的?”
“独目鬼女”邵琳向殷天恨送过一瞥媚笑说道:“他们今日来人,无一能保首级,殷三哥何必和这些即将进入黄泉的鬼物斗口?你以‘修罗刀’大胜‘追风剑’,已够人前显耀,雪却‘乌蒙’旧仇,小妹多承助阵,至佩神威,且请回座歇息,待会儿,我再给你美妙答报。”
这位“独目鬼女”,身为“鹰愁谷”谷主,竟然不知羞耻地,咪起一只独眼,当着海宇群雄,向殷天恨不住连抛眼风!
殷天恨已沾富贵,当然是好色之徒,懂得邵琳垂青暗示之意。
他即得胜骄傲,又以艳福飞来满足,遂点头一笑,带着满面得意神色。拾起“天魔锁心环”下台回转主棚。
邵琳向正在为茅浩包扎右腕的牟汉三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对李梦华把嘴角一披说道:“李梦华,‘追风剑客’茅浩,声名独秀’乾坤小八剑’,要算你们赴会来人中的尖儿顶儿人物!他在我殷三哥的‘修罗刀’下尚禁不起一招还击,立告折剑断掌,双方强弱,无待判明,你们还推得出什么好手,再登台么?”
李梦华伸手一指鼻尖,冷然答道:“我!”
邵琳因帮手太多,靠山太大,早已不把这位在年轻一辈中侠名也颇不弱的“九劫胭脂”,看在眼里,闻言之下,向李梦华以一种揶揄神色问道:“你?你有勇气?你自信功力能高过茅浩?”
李梦华道:“我功力还远逊于茅大哥,勇气也不怎么样,但我有一口怨气!这口怨气,可以凝聚成莫挡之勇,可以爆发成移山之力……”
邵琳哂道:“别吹牛了,你在本谷诸位高朋贵友之中,随便选一个超度你的人吧!”
李梦华面罩严霜,微一摇头道:“既是‘怨气’,怎能乱发?你以一根喂了奇毒的‘独目凤头钗’,荒坟设伏,害死先夫俞玉,使李梦华永为难众寡鸽,俞玉麟永为无父孤儿,我李梦华的这口久积怨气,会向别人发么?”
邵琳道:“你想找我作为对手,替你丈夫俞玉报仇?”
李梦华神色冷漠地应声答道:“夫仇如父仇,此仇既结,不共戴天!但你若能改邪归正,从此不再为恶江湖,以‘鹰愁谷’人力物力,转事日月重光的还我山河大业,则李梦华素衣焚香,虔诚祝祭,甘愿解消这桩私人仇怨,先夫俞玉,也会英灵默鉴,含笑九泉!”
这一席话,听得客棚群侠,个个含笑点头,主棚群侠却个个脸色变色!
尤其那名站在黑衣郡主司空敏身后,手捧“五音六欲七情万妙夺魂琴”的侍女司音,更冷笑一声,伸手便向“夺魂琴”的琴弦拂下!
黑衣郡主司空敏似乎预知司音会有这种动作,首偏处,向司音低低“哼”了一声……
司音吓得赶紧缩手,不拂琴弦,司空敏也未过分叱责,只是淡淡说道:“司音,你急些什么?反正龟已入罗,鱼已游釜,还怕他们跑得掉么?照我预计,对方还有重要人物没有到呢!斩草除根,一劳永逸,才是老王爷……”
话方至此,较技台上起了一片不太悦耳的笑声……
这片笑声是邵琳听完李梦华的话后所发。
由于既像冷笑,又像讪笑,更像狞笑,故而“哼哼喋喋”的,令人听来不太悦耳!
李梦华并不愤怒,只把双眉微蹙,看着邵琳问道:“邵琳,你如此发笑则甚?我的话儿,说错了么?”
邵琳把那种听来惹人生厌的怪笑一收,缓缓说道:“李梦华,我要以德报怨!你当众煽惑我背叛朝廷,想送我一个凌迟碎剁,夷诛九族罪名,我却想送你去个最美好最安乐的所在……”
李梦华“哦”了一声,目注邵琳道:“邵谷主平日向以心毒闻名,今日怎的突然变性?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
邵琳暗佩这位“九劫胭脂”,词锋尖锐,语利如刀,遂笑了一声答道:“我是怕你夫妻情深,相思太苦,想送你去和俞玉见面,解你兰闺寂寞,慰他泉下孤单……”
话未说完,邵琳业已自行顿住……
因为她发现李梦华怒视自己,那双极为美丽的凤目之中,射出了腾腾杀气!
似是提起夫仇,李梦华目中的这股杀气,威严太厉,居然使平素刁凶泼辣,杀人如麻,今日又有了大靠山,认为稳操必胜之权的“独目鬼女”邵琳,都心胆微慑,向后退了半步!
李梦华红衣微飘,正待进步动手,那位已由“独腿华佗”牟汉三敷药包扎完毕,正欲回转客棚的“追风剑客”茅浩,忽然喝道:“华妹,且慢!”
李梦华一怔,见茅浩向她招手,遂走将过去,到了台口,压低语音问道:“茅大哥有何交待?”
茅浩道:“华妹务必多加小心,我刚才一阵,败得有点蹊跷……”
李梦华早就觉得茅浩的修为之深,冠于同辈,怎会败得这慘?并败得这快?邀乘机问道:“茅大哥是否业已发现了蹊跷所在?”
茅浩苦笑一声,剑眉微蹙答道:“剑折不惭,掌断不愧,最令我惭愧的是,居然明有蹊跷,却不知蹊跷何在?刚才我只觉真气微岔,偶然提不上力,便把半世英名,断送在‘诛心瘦鬼’殷天恨的‘修罗刀’下……”
语音至此微顿,目注李梦华,正色续道:“华妹,既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然也‘技外有技’!江湖较艺,胜败寻常,但也极为可耻!故而,我在临下台前,必须把我所经历,告知华妹,望你有所警惕,免蹈覆辙!华妹人勇如狮,心细如发,你若能看透究竟,报仇后,回棚对我点破玄虚,则茅浩一掌之断,也就不窝囊了!”
邵琳远远听见,狞笑接口道:“茅浩,你别做梦了,李梦华既上较技台,必然九劫魂消,胭脂尘冷,她这位‘九劫胭脂’,可以说就此江湖除名,还会回得去么?”
李梦华风目以内,仇火早就狂喷,但听茅浩谆谆相嘱之言,却立即息嗔平怒,目光中湛然如水,一片清凉,向茅浩抱拳恭身,含笑说道:“茅大哥请回棚养伤将息,小妹多承明教,已知这一战胜券难操,但李梦华尚有自信,纵然落败,我也要败它个明明白白,或会对茅大哥有所交代!”
茅浩看了李梦华脸上那副灵明已朗的神色,便知自己这现身说法之举,对她大有裨益,遂慰然一笑,与“独腿华陀”牟汉三,双双回转客棚。
“云中墨凤”冷红瑶何等眼力,她也看不出猜不透茅浩何以突提不上力的以致惨败的缘由?但她不问茅浩,却向牟汉三问道:“牟兄,你已替茅贤侄看过脉象,有没有发觉……”
牟汉三已知冷红瑶问话之意,苦笑摇头,接口说道:“我在上台之前,曾心疑茅老弟是在不知不觉下,中了什么无形剧毒?但为他细诊脉象后,却绝未发现有什么异常状况!”
冷红瑶双眉蹙处,略一寻思,向牟汉三拱手道:“牟兄,请你费些心神,把我们与会诸人,包括我在内的身体状况,都细心诊察一下!”
牟汉三当然不懈繁琐,一一为群侠细加诊察……
主棚中的黑衣郡主司空敏,遥见这等事情,不禁嘴角微披,哂然一笑!
这时,胡冰心突然异想心开地,向常山大师低声问道:“大师,你虽然业已皈依佛法,不作‘蛇神’,但多年相眷,必有感情,身旁不会不带有一两条平素特别喜爱的异种蛇儿吧?”
常山大师牟汉宗念了一声佛号,合掌答道:“贫僧身旁,带有三条蛇儿,全是极为珍贵的罕世异种,胡姑娘突然问起,是否有什么奇妙想法?”
胡冰心不愿将此事给恩师知晓,遂偷偷瞥了冷红瑶一眼,把语音压得更低地,悄然说道:“周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人家在神奇古怪的计算我们,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也弄些出乎对方意料的对抗花样?……”
常山大师听得连连点头,接口低声笑道:“我是酒肉和尚,绝非佛门正宗,故而同意胡姑娘这种兵来将挡,桃李琼瑶之策,你是不是想利用我这三条蛇儿?”
胡冰心笑道:“大师心爱之物,必已通灵,我想请你密派那三条宝贝蛇儿,悄然进入主棚,把‘鹰愁谷’主要人物分别咬上一口!”
常山大师双眉微轩,想了一想,微笑说道:“此计甚妙,虽然有欠光明,但对方弄鬼,也不算说不过去,只怕冷仙子……”
胡冰心以一种坚毅神色,扬眉接道:“大师说得不错,我师傅一定反对此举,但茅浩大哥,一掌断得蹊跷,今日之会,显然凶险绝伦,我们不能等着挨打,不谋对策,大师仅管施为,家师有责怪时,由我承担就是。”
常山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含笑说道:“我佛曾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既然同意胡姑娘这种‘逢桀纣动干戈’的对抗谋略,怎能让你独任其咎?我们一个设谋,一个动手,就算是有功同享,有罪同当便了!”
话音了处,他那只剩独臂的僧袍大袖,轻轻向上一拂。
三条蛇儿,无声落地,但行动极为快捷的转眼便失去踪影……
胡冰心目光注处,几乎失声,她算是开了眼界!
三条蛇儿,全都极小极细,加起来重量也恐怕不到半斤。
颜色也各自不同,一条是黑蛇,长度约莫七寸,粗细才如笔管,但由头到尾,一体墨黑,决没有半丝杂色!
一条是白蛇,长度粗细,均与黑蛇仿佛,只是通体雪白,宛若银丝。
最粗的蛇,却是最短的蛇,长才半尺,粗如人指,身上一圈一圈布满区色环纹,却决不杂乱,背上并排叠着两片透明之物,仿佛是对肉翅。
这三条蛇,对于胡冰心来说,不单见所未见,并属闻所未闻……
她真想问问常大师,这些异种奇蛇的名称来历,以及威力功用,但恐言多必失,慢说被对方有了预防,收不到预期效果,便在事情未成功前,被恩师“云中墨凤”冷红瑶知晓,也不太妙!
故而,胡冰心强忍满心好奇,不动声地,与常山大师,一齐悄然回归本座。
这时较技台上的“九劫胭脂”李梦华,与“独目鬼女”邵琳,虽然尚未动手,却已互有惊人之语!
茅浩与“独脚华陀”牟汉三,下台以后,邵琳闪动独目,诡笑叫道:“李梦华,你居然尚有自知之明,告诉茅浩,今日胜券难操,但‘九劫胭脂’威名不小,在当世武林的年轻一辈中,也算佼佼人物,不亚于‘追风剑客’,刚才,茅浩与我殷三哥,约莫斗了三十照面,你自己琢磨琢磨,能和我斗多久?”
这位身为“鹰愁谷”谷主的“独目鬼女”,因以操必胜把握,才以“灵猫戏鼠”的心情,要在言语中,逗弄李梦华,也就是打算要粉碎“九劫胭脂”的震世英名,来奠定自己在这一战中,威震西南的霸王地位!
李梦华适才夫仇腾火,杀气慑人,如今居然完全收敛,神色安祥,从容朗声答道:“你若在我茅大哥未对我指点之前,问我这句话儿,李梦华的答案是:你虽身为‘鹰愁谷’谷主,并是‘云中紫凤’前辈的爱徒,但却逃不出我四招之下!……”
这是惊人之语,主棚群邪,个个嗤之以鼻,“独目鬼女”邵琳更气得脸上变了颜色!
但客棚群侠,却知道李梦华并非吹嘘大话,因撇开“九劫胭脂”的本身刻苦修为不论,她最近所得屠龙师太的“雨花三式”,和大颠上人的“七宝屠龙”,全属佛门无上降魔绝艺,加上“七宝屠龙刀”的罕世锋芒,威力之强,慢说不是“独目鬼女”邵琳那点修为,所能抵挡,便换了她师傅“云中紫凤”毕青绢,也难免会在骤然之间,被弄得手忙脚乱地,有点狼狈!
邵琳脸上方一变色,李梦华又复轩眉说道:“但既经茅大哥加以指点,李梦华知胜券难操,但胜虽不能,败亦不易,凭邵谷主不太精深的这点浅薄修为,纵然有什么凭恃,弄什么玄虚,也未必能在一百招中,赢得了我!”
这也是惊人之语,因为“九劫胭脂”的倔强高傲,与宁折不弯的火燥脾气,一向江湖驰名,如今她虽对“独目鬼女”邵琳,仍有鄙视讥讽,却先承认必败,委实是罕见之事!
冷红瑶听得连连点头,向胡冰心说道:“冰儿,你听出你李梦华姐姐的高明之处了么?是真英雄,要识时务,能伸能屈,为大丈夫……”
话方至此,皇甫贞突然“噗”一声笑道:“恕我无礼,仙子此话错了……”
冷红瑶“哦”了一声,不以为忤地,含笑问道:“错在何处?”
皇甫贞答道:“我与华妹是手帕至交,对她情性,太以了解,她极为刚强,性如烈火,更决放不下恩爱夫妻的不共戴天之仇!越是如此压抑,其突然爆发的全力攻击,威势也必大,转眼之间,就有好戏看了!”
这时,“独目鬼女”邵琳已被讥讽得银牙微挫,目注李梦华道:“李梦华,你要不要知道,我在几招之中,可以胜你?”
李梦华“哼”了一声,哂然说道:“想说你就说吧,反正这‘鹰愁谷’也只是个说大话,作鬼事的地方!”
邵琳转身走到台口,目光电扫群雄,高声说道:“诸位听真,邵琳若在四招之内,砍不下‘九劫胭脂’李梦华的项上人头,我自己便人头落地!”
这是针锋相对之语,刚才李梦华曾说以四招胜她,邵琳如今便说能在四招之内,砍下李梦华的人头,并以自己的人头作为赌约,实是惊人豪举!
主棚群邪,听得一齐鼓起掌来……
群邪虽在鼓掌,“云中紫凤”毕青绢却在皱眉,她“唉”了声,说道:“琳儿也委实毛燥,竟如此不能忍耐……”
一语未了,黑衣郡主司空敏接口说道:“毕仙子不必责怪邵谷主了,冷红瑶的‘冷霜丸’已毁,我们别无重大顾虑,便就算此把秘密揭破,也胜券在握,无所谓了!”
毕青绢闻言,才脸色略霁,点了点头,与司空敏一齐观看台上动静!
李梦华听了邵琳所发的骄狂豪语,仍未动怒,微一轩眉,点头说道:“好,怎么买的怎么卖,邵谷主真是半点不肯吃亏,李梦华打点精神,接你四招,看是在什么精妙绝艺之下,把我这颗曾经‘九劫’,已淡‘胭脂’的项上人头,卖给你吧!”
邵琳闻言,探手入怀,取出了一柄小剑。
这小剑长才一尺二三,但寒光若电,光芒且隐泛暗绿,显得不单锋利绝伦,剑锋上并还喂有剧毒!
李梦华因邵琳以前所用兵刃,是根蛇筋软索,两头各拴了一枚“九芒钢球”,遂扬眉问道:“你不用你的‘软索九芒球’了……”
邵琳笑一笑,横剑当胸说道:“那种兵刃只能唬唬寻常江湖道,在这‘鹰愁谷’大会之上,全是旷代高人,尤其要四招之内,击败你这位‘九劫胭脂’,若用‘软索九芒球’恐难办到,故而改用司空郡主新近见赐的这柄‘天魔诛仙剑’了!”
“独目鬼女”邵琳一向伶牙俐齿,擅于词令,如今却似乎得意之下,有点忘形,出口之语,未作深思,以致听得会中一人,怫然不悦!
这不悦之人,便是她的授业恩师“云中紫凤”毕青绢。
毕青绢听邵琳过份倚重司空敏所赠“天魔诛仙剑”,而轻视了自己所授的“软索九芒球”,显有飞上高枝,喜新厌旧之意,当然不大高兴!
但她为人深沉,又是坐在司空敏的旁边,遂只闷在心头,脸上神色却保持得不曾有什变化。
这时,邵琳已在台上向李梦华笑道:“李梦华,我们今四招之战,赌的是项上人头,战况之烈,必然震天动地,泣鬼惊神,你也不必再故作高傲,亮你的‘吴钩剑’吧!”
李梦华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我也不用‘吴钩剑’了……”
邵琳微觉一愕,目光扫处,看不出李梦华带有其它兵刃,遂皱眉问道:“你不用‘吴钩剑’却改用了什么……”
李梦华不等邵琳语毕,便接口说道:“邵谷主无须多问,李梦华虽然生性高傲,也不会狂妄得以赤手空拳,对抗毒剑,你只消挺剑进攻,不就自然看得见我用的是什么兵刃了么?”
邵琳皱眉道:“我敢以四招之数,自割人头,你还要我先行攻击?”
李梦华笑道:“江湖中,威誉为重,性命为轻,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李梦华拼着人头落地,魂入九幽,也不会让你占这先出手的地主便宜!”
其实,邵琳大可答以“在家不会迎宾客,出外方知少主人”,自己身为“鹰愁谷主”,当然让客三分,不敢优越……
但她不曾如此作答,居然顺着台阶,占了这先出手的便宜……
这原因在于李梦华经过茅浩指点,虽已把盛气收敛,但那双凤眼之内,却仍有一种无法完全收敛干净的凛凛神威!
这种神威,看得邵琳有点胆战,有点心寒,宁愿不说场面上争光夺彩的堂皇之语,而抢占实际便宜!
李梦华,语音才落,邵琳一剑已挥!
这一剑,果是“天魔派”中绝艺,名叫“九幽魔剑斩群仙”!
不单花之多,为数千百,令对方无从辨出那朵花是真剑,加以有效招架,并在剑花百转中,蕴有一种奇异魔音!
这是邵琳所倚仗的杀手绝学,本来她准备在第三招上施展,只要李梦华迷于幻剑,或惑于魔音,则跟手再发一剑,包管便使“九劫胭脂”的人头落地!
但邵琳人极聪明,觉得自己既已怵于对方神威,不争面子,只争里子,何不干脆第一剑就是绝招,第二招把李梦华人头砍下,更是当台显耀!
灵猫戏鼠,虽然过瘾,但夜长以下,亦必梦多,万一逼出李梦华能与自己并骨的什么拼命手段,有了伤损,反而为之不美……
这种念头,便是邵琳一上手便下杀招之因……
她剑花初幻,李梦华仍是空手!
直到千百朵剑花几乎业已把李梦华罩住,群花焕彩,欲漩欲绞之际,李梦华才把所着红衣的右袖微挥!
一道金碧色的新月寒芒,突自李梦华的袖中飞出,宛如天矫神龙,直卫身外千百剑花,金光暴涨,碧色精芒也连变七变!
“黑衣郡主”司空敏看得“哎呀”一声,顿足叫道:“这是‘七宝屠龙’,‘九劫胭脂’李梦华怎会精擅这种罕见佛门降魔绝学?毕仙子快救令徒……”
毕青绢脸上神色是凄楚之中微带淡漠地,摇头一叹说道:“我过于相信‘天魔诛仙剑’,和那招‘九幽魔剑斩群仙’的威力,如今出手,来不及了……”
“云中紫凤”眼力果然过人,毕青绢这“来不及了……”一语才出,较技台上的满台剑花,和金碧光影,业告一起收敛!
千百朵剑花,是飞聚在在台柱之上,金碧光影则还原成形如一钩新月的“七宝屠龙刀”,收回李梦华的袖中。
“九劫胭脂”和“独目鬼女”邵琳等两个人,仍是两个人,不过一个是整人,一个却是成了碎人!
“九劫胭脂”李梦华完完整整,“独目鬼女”邵琳却至少变成了七八块碎尸,死得好不凄惨!
尤其令人警赞的是,李梦华用“七宝屠龙刀”,施展“七宝屠龙”,不单把“独目鬼女”邵琳,斩成七八碎尸,刀光余威所及,并把台柱上司空敏以“冷霜丸”碎剑所嵌“天魔无敌”四字中的那个“无”字削去!
那柄“天魔诛仙剑”所化千百剑花,当然更被“七宝屠龙刀”的无敌锋芒斩碎,李梦华再以玄功一逼,飞回台柱,在那四字中的第三字空白之处,聚嵌成了一个“有”字!
这一来,“天魔无敌”居然变成了“天魔有敌”,等于是在黑衣郡主司空敏的脸上,掴了一记重重耳光!
李梦华人虽完整,她一点没受伤么?
不见得,恐怕只是看不出她伤在何处而已,这位技惊四座的“九劫胭脂”在台上如今已自站立不稳,足下微见踉跄,身影摇摇欲倒!
一条红影,宛如长虹怒射,从客棚中,飞上较技高台,把足下踉跄,身形摇摇欲倒的李梦华扶住。
为什么只有客棚来人,主棚中的人呢?
主棚中暂时没有人物……
应该立即上台的主棚中人,是“云中紫凤”毕青绢,但她因邵琳贪攀高枝,巴结上如今具有江湖“天魔门主”、及朝廷“王府郡主”,双重身份的司空敏后,对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有欠恭敬,心中早就不悦。
师徒之情,当然尚未尽泯,但邵琳之死,已是事实,满台都是邵琳的碎尸残肢,上台看了,徒增伤感又有何益?故而她寒着脸儿,稳坐不动。
司空敏适才听了毕青绢所说“我过于相信‘天魔诛仙剑’,和那招‘九幽魔剑斩群仙’的威力,如今,如今出手,来不及了……”之语,便知她对邵琳巴结自己之事,有了芥蒂!
如今,邵琳居然死在李梦华意想不到的佛门降魔绝学“七宝屠龙”之下,则自己若不上台替邵琳报仇,委实无法对毕青绢有以交代!
但身形也已站起,想到根据所获密报,群侠中尚有更重要的人物未到,何况自己凶谋已逞,对方全在掌握之内,何必小不忍而乱大谋,万一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想到此处,银牙暗咬,向毕青绢歉然一笑,又复坐了下来。
“云中紫凤”毕青绢已从司空敏动作神情之上,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禁暗道:“此女不仅武学绝高,更颇深沉机智,确属罕见将材,再有清廷官家势力,作为后盾,假以时日,整个江湖,至少黑道群雄,必均为其掌握……”
邵琳是“鹰愁谷主”,谷主惨死,“鹰愁谷”中,也有不少强梁凶悍人物,难道就无人想为谷主报仇?
不是没有,不单有,并多得很,但他们均颇胆怯,心有所怵,不敢出头!
因为台上两人,太有名,太历害了!
“九劫胭脂”李梦华,本已威震江湖,刚刚一招“七宝屠龙”,立斩“独目鬼女”,自然威风更甚!
上台扶持李梦华的另一条红色人影,竟是比“九劫胭脂”更有名的“阎王帖子”,也拥有“归云庵主”和“红衣飞街鬼见愁”双重身份的皇甫贞!
皇甫贞扶住李梦华的身形,便急急问道:“华妹,你……你受伤了么?……”
李梦华似乎连自己也有点茫然地,征了一怔,方摇头答道:“我好像没有受伤,但方才却发生一阵奇异晕眩,心中如万蚁齐攒,难过得站都站不稳呢!”
皇甫贞双眉深蹙,正待再问,主棚中已有人飞身上台。
这是“云中紫凤”毕青绢的好友,“邛徕枭女”尤娥。
尤娥看不过“云中紫凤”毕青绢,强忍悲愤,而又不愿上台的尴尬神情,以及“鹰愁群邪”的窝囊神色,才“哼”了一声,离席举步。
但走过“天魔郡主”司空敏身边之际,却觉得司空敏向她手中,塞进一物。
尤娥舒掌看时,见是一只铸制得极为精巧的小小金铃。
尤娥问道:“这是何物?”
司空敏回道:“这是本门中极为珍贵,具有双重妙用的‘天魔摄心铃’!”
尤娥双眉微挑,笑了一笑,目注司空敏道:“司空郡主为何突以‘天魔门’中的至宝相赠?是怕我斗不过‘红衣飞街鬼见愁’皇甫贞?或‘九劫胭脂’李梦华么?”
司空敏虽有“皇家郡主”的高贵身份,但却忍耐功夫极好,摇头一笑,嫣然答道:“司空敏久仰尤仙子绝艺高名,怎金怯于小辈?这‘天魔摄心铃’,是西域紫金所铸,既可留作珍玩,也另具妙用,可备万一……”
尤娥见司空敏态度谦恭,语音和婉,也就不想多所顶撞,说声“多谢”,一面把“天魔摄心铃”,揣入怀中,一面便自飞身登台。
皇甫贞知道尤娥是与毕青绢同辈人物,见了她来,心中立起戒意。
尤娥一到台上,便对皇甫贞扬眉问道:“我应该怎样称呼,皇甫女侠?或是‘归云庵主’?”
皇甫贞笑道:“无所谓,皇甫贞是我,‘归云庵主’依然是我,尤仙子以前辈身份,随意唤叫就是……”
尤娥摇了摇头,喟然一叹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武林中只以功力强弱为重,前辈后辈,何足一提?皇甫女侠,尤娥是求教而来,把你威震江湖的‘长短昆吾’,给我露几手吧!”
皇甫贞心知对方越是谦和,越是难斗,自己必将遭逢一场艰苦硬战,遂抱拳笑道:“我把李梦华妹子,送回客棚,便来领教前辈高招,尤仙子也该为谷主料理身后,并命司事人员,把台上打扫打扫。”
人家说得有理,尤娥未便硬拦,何况台上到处都是“独目鬼女”邵琳的残尸碎脏,一片狼籍,着实亟应整理。
于是,尤娘只得点了点头,说声:“皇甫女侠快来,尤娥恭候大驾!”
皇甫贞把李梦华扶回客棚,第一个便由“独腿华陀”牟汉三替她诊察脉象。
“云中墨凤”冷红瑶也立向李梦华问道:“贤侄女的‘七宝屠龙’一发,邵琳便遭惨劫,似乎根本没有还手抗御机会,你却怎会足下踉跄,身形摇摇欲倒的呢?”
李梦华一声苦笑,摇头答道:“我不知其所以然,只觉得一阵晕眩,心中十分难过……”
包括冷红瑶在内的群侠眼光,一齐盯向“独腿华陀”牟汉三,期望由他所擅的高深医理之中,获知真象……
牟汉三的脸红了,因为邓凌风、茅浩、李梦华三人,都是突然出岔,显有蹊跷,自己又素享“独腿华陀”盛名,却偏偏用尽心思,也诊察不出蹊跷何在!
“云中墨凤”冷红瑶闻言,一颗心儿,不禁倏然往下一沉!
因为根据邓凌风、茅浩、李梦华三人均有突发蹊跷情况看来,仿佛都受了对方某种控制?
这种控制,是只以邓、茅、李三人为限,还是所有赴会群侠,都一齐包括在内?
这种能临时爆发,能控制别人心神的手段,究竟是什么?是毒?……是术?……
“独腿华陀”牟汉三虽然微逊于“北岳神医”仲孙达,也是极精歧黄妙理之人,为何他对邓凌风、茅浩、李梦华三人,都诊察不出丝毫异处?
江湖较量,不怕技不如人。
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技不如人,可以针对人长己短,痛下苦功,另谋找场机会。
最怕的便是莫测高深,败而败得不知败因何在?
茅浩硬被殷天恨以“修罗刀”,斩折青钢剑,并断了右掌,当然要算落败,但他是败在先把对方“修罗刀”震出手去的获胜以后,可说败得莫名其妙!
李梦华更是奇怪,她不会白费“凌云观”随同大颠上人的面壁苦功,一招“七宝屠龙”配合“七宝屠龙刀”的威力,把位“鹰愁谷”的谷主,“独目鬼女”邵琳斩成了无数碎块的寸磔残尸,报雪了杀夫之恨!
这是压倒性的,也是绝对性的胜利,却为何李梦华还会觉得晕眩?心中十分难过?甚至于到了身形摇晃,站立不稳程度?
参不透……弄不懂……猜不明……答不出……
这就是莫测高深,“云中墨凤”冷红瑶虽然见惯大风大浪,也有点心往下沉,不寒而栗!
但光是害怕不行,问题必须探讨,场面必须维持……
很快,她有了决定,一是嘱咐将上台去,与“邛徕枭女”尤娥动手的皇甫贞,务须特别留神,败回不谈,倘若获胜?必须注意那即将获胜的刹那之间,有什么蹊跷情况!
另一件决定是传谕群侠,包括自己在内,立以上乘功力,瞑心内视,一寸一寸地,细搜全身九经八脉,五脏六腑,试试可有什么不是以医术能够诊察出的诧异花样?
冷红瑶心念方定,“鹰愁谷”来了新人!
谷口走入三人,左面一人黑衣,右面一人红衣,中间一人白衣。
他们全是身着长衫,脸上也戴了同样面罩,令人开法看得出年龄貌相。
白衣人和黑衣人空手,红衣人则提着一只仿佛颇有份量的红色巨袋。
这三人进了“鹰愁谷”,既不入主棚,也不入客棚,却在正对较技高台的空旷之处,席地而坐。
他们不入主棚,不临客棚的超然举措,本已吸引了主客两棚中,正邪群雄的诧异目光,这一坐下,更坐出了一些花样!
首先是坐在右侧的红衣人,把手一扬,那只红色巨袋,便陡然竖立,成了一根长约八九尺的径尺红色圆形布柱,矗在他的身旁。
布柱之中,仿佛盛了八九只西瓜,一只一只的叠立而起。
坐在左侧的黑衣人,则从腰中取出一叠麻袋,虽不知确数若干?但厚厚一叠,看去最少也在十只以上。
尤其这黑衣人取出麻袋,却非自用,他是恭恭敬敬,铺在地上,给白衣人当作坐垫。
“天魔郡主”司空敏目光一注,向“云中紫凤”毕青绢低声问道:“毕仙子,是不是我们所等待的人物到了?”
毕青绢细看中坐白衣人,端详两眼,摇头说道:“不太像,好似矮了一点?若是他来,应该迳入客棚,不会摆出故示神秘的超然姿态!”
“天魔郡主”司空敏自鼻中“嗯”了一声,毕青绢又复说道:“那黑衣人有些古怪,由他携带麻袋之举看来,应是丐帮人物,但一来丐帮未与此会,二来现任丐帮帮主,也不过‘九袋’之尊,这黑衣人有何身份,能叠十袋以上?何况他并非自用,而是让给白衣人当作坐垫,实乃江湖中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之事!”
司空敏笑道:“江湖事,知多少?学到老,学不了,那红衣人所携红色布袋,不也有些怪么?……”
毕青绢双眉微蹙,颔首说道:“我也觉得有些怪异,一袋西瓜,携来则甚?袋中所盛,莫非是八九颗血淋淋的人头?”
司空敏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庞上,有片阴森森的杀气,一现即隐,仍旧笑吟吟地说道:“管它是什么呢?常言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等他们现了原形,再加收拾不迟……”
毕青绢道:“情势渐渐进入紧张阶段了,冷红瑶显然已起疑心,必以‘百脉搜神’之法,暗作寻查,郡主虽然稳操胜券,还是早点作好准备,免得万一临时多事,措手不及!”
司空敏并不过份骄狂托大,她深以毕青绢所说为然,微一侧头,向身后四名侍婢说道:“诛魂剑出鞘,夺魂琴弦,化血葫芦和天魔炼魂网,一齐准备妥当,我可能随时会用!”
在这位“天魔郡主”,嘱咐四位侍婢准备杀手之际,“邛徕枭女”尤娥已督促台上执事人员清扫干净“独目鬼女”邵琳狼籍残尸。
她走到台口,戴好自己一向用惯的“银芒袖”,和“飞枭爪”,也不发话搦战,只是目注客棚,远远抛过一瞥挑衅眼色!
“红衣三煞”中性情最傲的,并不是“九劫胭脂”李梦华,而是“红衣飞街鬼见愁”皇甫贞,她见了“邛徕枭女”尤娥站在台口的挑战神情,便向冷红瑶恭身说道:“仙子有什么重要指示?晚辈要上台了!”
由于她身着缁衣,有了“归云庵主”身份,冷红瑶不便叫她“皇甫贤侄女”,索性以方外称呼嘱道:“庵主请注意三件事儿。第一,尤娥的‘银芒袖’,不单能够攻敌,并能防身,除非持的是干将莫邪等前古神物,斩不断她的双臂!笫二,尤娥的‘飞枭爪’,可以飞出,左爪并可喷毒!第三,在那将双胜的刹那之前,务须注意对方有什么物异动作,或特殊情况!庵主江湖老到,茅浩贤侄,与李梦华贤侄女的前车之鉴犹在,千万不可再蹈覆辙!”
皇甫贞静静听完,向冷红瑶恭身说道:“多谢冷仙子指点,晚辈一切都多加注意就是。”
合掌一拜,红色缁衣飘处,上了较技高台,再立即转身深施一礼。
这一礼,皇甫贞是向台前空地上,中坐白衣人所施,深深合掌折腰,仿佛比对“云中墨凤”冷红瑶,还要来得恭敬!
“天魔郡主”司空敏看向“云中紫凤”毕青绢,低声说道:“仙子看见没有?皇甫贞似乎知道白衣人的身份?”
毕青绢“嗯”了一声,扬眉说道:“我也猜出几分,但此时无需多言,且等他们自露本相再说。”
这时,台下白衣人见皇甫贞在较技台上,对自己恭敬行礼,还略扬右手,表毋需客气,一切请便之意。
皇甫贞这才再度回身,看着“邛徕枭女”尤娥业已套好“银芒袖”,上有无数芒刺,银芒闪闪,并微露十枚乌黑爪尖的双臂,点头说道:“‘邛徕枭女’威名早满江湖,皇甫贞末学后进,今日能有机会,领教前辈高招,真是三生有幸!”
尤娥笑道:“皇甫女侠不必谦虚,你若用‘长短昆吾’,便亮剑吧!”
皇甫贞虽然性情高傲,面对前辈成名人物,明知必有苦战,哪里还敢丝毫托大?“呛啷”龙吟,双剑立刻出鞘。
尤娥笑道:“我和皇甫女侠切磋武学之前,有两件事儿,必须言明……”
皇甫贞道:“尤前辈有话请讲。”
尤娥指着自己双手一直套到肘上的“银芒袖”,含笑说道:“我这双‘银芒袖’上无数短芒,坚锐异常,并有毒质,不可触碰,除了干莫神物外,亦非寻常刀剑能毁……”
皇甫贞哪甘示弱,不等尤娥话完,也自针锋相对的接道:“皇甫贞也要敬告老前辈,我的‘长短昆吾’,并非凡铁,锋芒之锐,金石可裂,尤仙子若是挥袖掌剑,也应该多加小心!”
尤娥双眉微蹙,有点暗恼对方太傲,但却不会形于神色,只是笑了一笑又道:“还有我这‘飞枭爪’,除了‘灵飞八八六十四式’爪法,能够抓穴点穴,擅于锁扣对手兵刃以外,并能脱离‘银芒袖’,飞其左爪中指,可以喷射‘蚀骨毒雨’,虽属下乘,却具威力,皇甫女侠在动手时,要小心了!”
这番话儿,把这位“红衣飞街鬼见愁”皇甫贞,听得为之默然……
因为,她想不到冷红瑶密嘱自己要特别小心之事,竟会由“邛徕枭女”尤娥口中自行吐露,并说得比冷红瑶还要详尽……
由此可见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旁门左道之内,也仍有值得尊敬人物!
念方至此,尤娥已向她含笑问道:“皇甫女侠发怔则甚?莫非不信我所说之言?”
皇甫贞摇了摇头,双剑齐交左手,右手当胸,一打问讯,目注尤娥答道:“晚辈怎敢不信?只是对尤仙子光明磊落的前辈风仪,深为敬佩而已!”
尤娥好似颇与感慨地,叹息一声说道:“光明磊落,是所有武林人物,均应谨守的基本品节,并无什么正派邪派,前辈晚辈之分,皇甫女侠请看……”
她说到“请看”二字,银芒击处,左手微扬,立有一蓬细雨,从中指指尖飞出,洒落台板之上,“丝丝”作声,腾起了一片白烟!
皇甫贞见状,倒弄得有点莫名其妙,诧然问道:“尤仙子,你……你此举却属何意?……”
尤娥答道:“我与皇甫女侠,既无一天二地之恨,也非三江四海之仇,彼此当台切磋,略分胜负,留场纪念便可,用不着什么过份歹毒手段!故而我把左爪中指所藏的“蚀骨毒雨”,事先用去,在未重加毒液前,爪内空空,皇甫女侠无需对此再顾忌了!”
好一位“邛徕枭女”尤娥,在光明磊落之后,再加上磊落光明,总算使她自己,躲过了一场浩劫!
因为,“红衣飞街鬼见愁”皇甫贞不是不知“邛徕枭女”尤娥厉害,但她却针对对方所长,拟定了一种必胜策略!
皇甫贞打算一经交手,略作周旋,便施展自己最拿手的“转轮十八斩”。
倘若“转轮十八斩”无法克敌,便立改屠龙师叔所传的“雨花三式”,并在最后一式中,加上撒手绝学!
所谓“撒手绝学”,便是“金刚巨灵神掌”,这种佛门上乘降魔绝艺,皇甫贞修为尚弱,本来纵得心传,一时尚无法施展,屠龙师太既因自己尘缘已满,又知近有武林盛会,才在“屠龙庵”中,转注给皇甫贞不少功力!
皇甫贞并不打算施展“金刚巨灵神掌”,却打算把“金刚巨灵神力”,凝聚在自己的“昆吾短剑”之上!
到了“雨花三式”的最后一式,长剑虚攻,短剑实劈,以“昆吾短剑”的绝世锋芒,暗暗加上足以摧岳开山的“金刚巨灵神力”,其威绝非“邛徕枭女”尤娥薄薄一层“银芒袖”,所能抗拒!
只要尤娥屈臂迎锋,或探爪抓剑,则“昆吾”一落,胜局便定,并多半还为“追风剑客”茅浩,当台断掌之手,还给对方一点颜色!
她想得好,想得对,倘若真能照做,确实可在出其不意外,一挫强敌,光耀人前!
但谁知皇甫贞这种妙策,却被尤娥的几句话儿,加以消解!
“邛徕枭女”,自居左道旁门,尚能光明磊落,难道以侠义道自居的“红衣飞街鬼见愁”,反而不磊落光明?
不行,在“雨花三式”中,暗藏“金刚巨灵神力”之计,不能用了……
也不必加以说明,因为凡事第一个作的是天才,第二个是庸才,再往下更成了狗才、蠢才……
皇甫贞不愿以庸才手段,来个东施效颦,她目光微闪,向较技台两侧所陈设的兵器架,扫了一眼。
“邛徕枭女”尤娥的江湖经验虽比皇甫贞更为丰富,一时之间,也猜不透这位“红衣飞街鬼见愁”,向兵器架注目之举,是何用意?
不解之下,尤娥遂向皇甫贞含笑问道:“皇甫女侠,你‘长短昆吾’业已在手,我的‘银芒袖’,也已上臂,还向兵器架上,看些什么?”
皇甫贞忽然灵机一动,扬眉笑道:“尤前辈,在我们未曾正式交手之前,皇甫贞想另行献献丑儿!”
尤娥笑道:“好,好,好,今日本是以武会友,但有所长,当然可以尽量施展,皇甫女侠可有什么需用之物?”
皇甫贞伸手向兵器架上,指了一指道:“我要借用那柄最巨最重的八角钢锤,并请执事人员,准备两百张毛头纸。”
尤娥自属内行,一闻皇甫贞要用毛头纸,便“哦”了一声,扬眉笑道:“皇甫女侠是要施展掌力?还是要演练玄功?”
皇甫贞把手中“长短昆吾”,微微一举答道:“晚辈想在剑招之内,小试玄功,尚请尤前辈不吝指点!”
这座高台,既建来专为较技之用,一切物品,自然早就准备周全,甚至于还有十数口棺木,放在台后,“独目鬼女”邵琳和“金毛狮王”庞浩天,便首先占用了其中之二。
执事人员刚从兵器架上,抬下那柄重达百斤上下的巨大八角钢锤,并取来两百张毛头纸,皇甫贞便嘱咐道:“把钢锤平放台上,两百张毛头纸则叠放在钢锤之上。”
尤娥因为那柄八角钢锤,太巨太重,一般武林人物,纵有吹毛折铁的利刃在手,也会对这种拙重兵器,生出避忌之心,怕被它有所崩折!
如今,皇甫贞偏在兵器架上选了最巨重的一柄八角钢锤,并于锤上加铺了两百张毛头纸,到要看她能有什么样出奇玄功,夹杂在剑招之中,施为表现?
诧念未完,皇甫贞已把“长短昆吾”,分交左右两手,向尤娥恭身笑道:“启禀尤前辈,晚辈所习剑招中,以一套‘转轮十八斩’,较具威力……”
这回,皇甫贞未说真话,有所保留。
她因藉剑传功,“转轮十八斩”已颇合适,用不着“雨花三式”,遂把这套听得曾尝过滋味,群邪闻名生畏的佛门绝学,予以保留,备作万一之用!
尤娥听得皇甫贞提起“转轮十八斩”来,以为对方也要东施效颦,学自己适才那样说明剑招奥妙,不禁嘴微披,哂然一笑!
但她一丝哂然,刚刚出现嘴角,皇甫贞便继续笑道:“‘转轮十八斩’中的最后一招,总名为‘天地双轮’,分开细说则右手‘长昆吾’的招术名为‘慈轮度厄超三界’,左手‘短昆吾’的招术名为‘永坠轮回入九幽’,如今,晚辈要左手的‘短昆吾’上,略试玄功,前辈法眼高明,多加指正!”
语音才落,双剑腾花!
两朵剑花到了当空,突然暴涨百倍,并像两双绝大金轮般,飚卷电转起来!
别说站在台上的“邛徕枭女”尤娥,便连所有与会的正邪群雄,均是武学名家,都看出就这飚卷电转时之间,皇甫贞右手的“长昆吾”,至少可以向与她敌对之人,攻出五至七招变化神妙繁覆的威力凌厉绝学!
但左手的“短昆吾”,即绝无任何变化,只像剑身上挑了座泰山,极为凝重的,在空中转了一圈,带着一种乍现即隐的奇异金光,向八角钢锤上所叠放的两百张毛头纸,劈了下去!
“短昆吾”比“长昆吾”,略为锋利,皇甫贞这一剑猛劈,怕不要把两百张毛头纸,完全截断,而使“短昆吾”的锋刃,与八角钢锤的钢质锤身,发生接触了!
不,没有劈破,连一张毛头纸也没有劈破!
毛头纸完好如初,皇甫贞含笑收剑,较技台上突然散播了一阵檀香!
尤娥的脸色变了,皇甫贞在含笑,她却仿佛想要痛哭!
这回,有些台下修为稍差的武林群豪,看不懂了,他们莫名其妙!
所谓莫名其妙,就是他们不知道尤娥为何脸上变色,神情有点凄怆,以及皇甫贞“短昆吾”所发这招“永坠轮回入九幽”的威力何在?
尤娥的脸上变色,也只是一刹那,转瞬间,便又恢复正常,目注皇甫贞道:“多少张?”
皇甫贞把“长短昆吾”一齐回锋入鞘,合掌恭身答道:“大概是一百整数!”
尤娥点头一笑,命台上执事人员,把叠在上面的一百张毛头纸拿开。
这一拿,才震惊全场,原来上面一百张毛头纸,纹丝未动,不破不伤,下面一百张毛头纸,连同那柄坚硬巨重的八角钢锤,业已被皇甫贞仗藉“短昆吾”所发的玄功内劲,一劈到底,截成两半!
尤娥彷有点不信的,仔细看了两眼,突然长叹一声说道:“假如上面一百张毛头纸,是我自以为可以护身的‘银芒袖’,则下面那一百张毛头纸,和八角钢锤,就成了我的手臂……”
高明之人,毕竟高明,尤娥是一点就透……
皇甫贞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略微谦逊,遂陪笑说道:“钢锤置放地上,乃是死物,比较容易吃劲,倘是尤前辈持在手中,晚辈便无此自信。”
尤娥微笑道:“皇甫女侠太谦和了,我再请教一声,剑落时,金光乍现,剑落后,檀香曾拂,你难道用的是‘金刚巨灵神力’了?”
皇甫贞问的此间,奕然如肃立恭身,双手合十答道:“家师叔法号上屠下龙,功行已满,西归极乐,在未寂前,将生平降魔绝学‘金刚巨灵神掌’,见传皇甫贞,这才将其化为‘金刚巨灵神力’,融于‘天地双轮’剑招中施展,不想竟被尤前辈看出,法眼高明,着实……”
皇甫贞这番客气话儿,最后一句的“着实可佩”,尚未说完,“邛徕枭女”尤娥已惭愧的连连摇头,顿足一叹!
怪事来了,皇甫贞的“金刚巨灵神力”绝学,和“天地双轮”剑招,再加上谦恭礼节,不过只使得“邛徕枭女”尤娥,为之惭愧摇头……
但尤娥这顿足一叹,却把位“红衣飞街鬼见愁”皇甫贞,叹得站不住脚,“咕咚”一声,仆倒台上。
局外人,甚至当事人皇甫贞,都会对这种奇怪现象,感觉迷惑,但尤娥却心中明白。
她明白自己在那一叹之内,并未有意弄什么虚,玄虚全在完全无意的足下一顿!
因为,就这猛一顿足,便使“天魔摄心铃”在怀中轻轻响了一声!
皇甫贞身经百战,力敌万人,她的“长短昆吾”,可以水斩蛟龙、陆屠狮象,“金刚巨灵神力”,足堪翻天覆地,摧岳移山,却禁不住这小小金铃一响!
就在她身形一摇,往下仆倒之际,两条人影,分自主客棚中纵出。
好戏似乎要登场了,这分从主客二棚中,纵出之人,居然是“云中双凤”!
“云中墨凤”冷红瑶与“云中紫凤”毕青绢,均关怀各人友好,想要抢先登台。
但未登台前,这两位一代高人,已在空中相遇。
她们两人,先是齐名好友,后来因事反目,华青绢褊狭任性,归入邪途,彼此成了仇敌!
但虽成仇敌,毕竟名高望重,互尊身份,在空中相遇之时,仍颇有礼貌的,互相拱了拱手。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故而毕青绢毫无异样,冷红瑶的身形,却当空湍了一湍。
这一湍,毕青绢已抢先登台,颇为得意地,向后到半步的冷红瑶,扬眉笑道:“你不用急,司空郡主尚未弹奏‘天魔琴’,下达‘追魂令’呢,皇甫贞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冷红瑶并不计较华青绢在空中所狡滑,也不理她,只把皇甫贞从地上扶了起来,见她果似并无大碍,逐低声问道:“庵主,你怎么样了……”
皇甫贞在站起前,业已调息运气,试察本身情况,闻言苦笑答道:“我如今好像安然无恙,但刚才心中却如万蚁齐爬,头晕目眩,根本站不住脚!”
冷红瑶道:“怎会有如此现象?庵主难道又未看出蹊跷所在?”
这句话把皇甫贞问得脸红起来,与所着缁衣互相辉映!
冷红瑶“哼”了一声,转身面对“邛徕枭女”尤娥,但在她转身之际,却发现了一件事。
台下地上所坐三个中的黑衣人,不知何时离位?如今竟从客棚中走出,仍然坐回原处。
“邛徕枭女”尤娥似乎受不了冷红瑶向她注视的冷厉目光,竟伸手入怀,把那枚“天魔摄心铃”取出,托在掌上。
毕青绢起初似想阻止,但见开口稍慢,尤娥已将“天魔摄心铃”取出,遂只嘴角微掀,扬眉一笑。
冷红瑶身坐客棚,当然不知道主棚中“天魔郡主”司空敏赠铃之事,不禁目注金铃,投过一瞥诧问眼色?
“邛徕枭女”尤娥因感激皇甫贞“借锤代臂”,已对自己手下留情,故而从实说道:“冷仙子不是找蹊跷么?这就是蹊跷所在!适才尤娥感愧顿足,震响了怀中金铃,才使皇甫女侠产生了晕眩不支现象!”
冷红瑶向尤娥掌中所托,看来毫不起眼的小小金铃,细一注目,皱眉问道:“这……这是何物?……”
毕青绢忍不住要对这位在武林中威望微超自己的“云中墨凤”,略加讥嘲,冷然一笑,在旁接口说道:“你不认识了吧?这铃儿虽小,威力却大,它叫‘天魔摄心铃’……”
“铃”字并无作用,但“天魔摄心”一语,却使冷红瑶点透灵机,恍然大悟!
她目注毕青绢,“哦”了一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殷天恨加了‘天魔锁心环’的‘修罗刀’,邵琳的‘天魔诛仙剑’,都曾发异声,造成了‘追风剑客’茅浩,和‘九劫胭脂’李梦华,与皇甫庵主道受大致相同的刹那晕眩现象!”
毕青绢嘴角一披,哂然冷笑说道:“这是成果,成因你不会明白……”
冷红瑶不等毕青绢再往下说,便自接道:“智珠班朗,自然光净无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司空敏要我以‘冷霜丸’,换取苗疆毒解药,那颗药丸,曾在客棚中作弧形环飞,我正诧异司空敏不是俗手,怎炫俗技?原来她竟具有深心,趁机下毒……”
毕青绢目中微闪异芒,点头笑道:“算你聪明,居然触类旁通,懂了奥妙!但你们所中的是什么毒力,却不容易明白了吧?”
冷红瑶道:“木有根本,水有源头,脉络既明,无什难处,毒蜂既来自苗疆,你们已准备了无形毒虫,司空敏既有清廷郡主身份,她必带来了大内秘毒……”
毕青绢暗惊冷红瑶的心思敏捷,遂转身对主棚叫道:“司空郡主,差不多是时候了,秘密既已揭破,你便索性弹曲足以降龙伏虎,摧肝碎胆的‘天魔妙音’,让这些身中无形毒虫和大内秘毒之人,尝点真正历害,再问他们降是不降?服是不服?”
“天魔郡主”司空敏“嗯”了一声,扬眉叫道:“司音,琴来……”
司音女婢早就把所捧“天魔琴”的琴弦上紧,闻言,立即恭恭敬敬地,向司空敏捧去。
司空敏示意司音把琴儿放在面前一具早备长几之上,略卷衣袖,露出纤纤玉手,便待弹拂琴弦……
“且慢……”
喝声不大,但却把主棚群邪,包括“天魔郡主”司空敏在内,都听得宛如霹雳当头,心神微悸!
显然,在这声断喝之内,不是有佛家“狮子吼”,便是有道家“万家罡音”,功力并已到达几乎登峰造极地步,发声之人,定为罕见绝世高手!
群邪一震,循声瞩目,见发出这声“且慢”断喝者,竟是那位在台前地下,曾取出十只以上麻袋,给白衣人铺座垫的黑衣人。
司空敏双眉微微一蹙,提气传声问道:“尊驾为何要司空敏暂缓拂弦之举?”
黑衣人仍然坐在白衣人的右侧,听得司空敏的语音,入耳悸心,知道这位“天魔郡主”,也在施展“慑魂魔音”,功力亦高达十一左右,是向自己还以颜色,遂应声答到:“有位德业高超,为黑白两道所共尊敬的武林仁侠,新近去世,我要求今日与会群豪,均一齐起立,为这位武林仁侠,默念片刻,然后再继续龙争虎斗!”
司空敏“哦”了一声,扬眉问道:“尊驾是谁,够不够向与会群豪,提此共同要求身份?”
黑衣人听司空敏问自己够不够身份?遂伸手把蒙面黑巾揭去。
蒙面黑巾之内,是张清癯瘦削的苍老脸庞,但却眇了一目。
群侠群邪之中,有人立即出口惊呼道:“‘独目天曹’柳子严……”
有些人虽知“独目天曹”柳子严为“乾坤老八剑”之一,武功高绝,行辈极尊,却弄不懂他身边哪里来的那些“品极袋”,又和“穷家帮”发生了什么关系?
但极少数的一两位正派高人,因与柳子严交厚,知晓这位“独目天曹”,曾帮了“穷家帮”一个大忙,等于挽救了全帮灭亡大劫,帮中才公决赠以代表“名誉帮主”的“十品权袋”,表示柳子严凡有所命,“穷家帮”自帮主以下,均无不竭尽忠诚!
更有一事,是在“独目天曹”的行辈极尊,便连“云中墨凤”冷红瑶,也要客客气气地叫他一声“柳老人家”,而柳子严居然把“穷家帮”赠送他的极品大礼“十品权袋”,替中坐白衣人铺为坐垫,则这白衣人又是什么令人惊奇的高贵身份?柳子严居然不顾忌“穷家帮”会为之不悦!
“天魔郡主”司空敏当然也知道柳子严的名头,微一颔首,扬眉说道:“‘独目天曹’是‘乾坤老八剑’之一,身份足够,但你要求我们为他起立默念的去世人物是谁?难道他的身份,也崇高得能与柳大侠相若?”
柳子严叹息一声,缓缓站起身来答道:“那位仁侠,身份比我高得多了!柳子严不过疾恶如仇,爱管不平,才获得‘天曹’之号,那位仁侠,却仗恃一身精妙歧黄,有医无类,生死人而肉白骨,不论江湖黑白两道,受过其再生之惠之人多,他既去世,对其略为默念致敬,可以说理所当然……”
“九劫胭脂”李梦华听得陡然一惊,失声叫道:“柳老前辈,你所说新近去世,深通医道的那位仁侠,究竟是谁?”
“‘北岳神医’仲孙达……”
这“北岳神医仲孙达”七字,好像七声一连串的连珠霹雳,使群侠无不震撼心酸,同时,也明白了仲孙达何以迟迟不到之故!
在“独目天曹”说出仲孙达名号之际,连坐在台前地下红衣人和白衣人,也都站了起来。
柳子严正色肃容,朗声说道:“柳某的请求业已提出,如今开始默念,愿不愿意对仲孙达神医表示追思,全在各位自己!”
“北岳神医”仲孙达的人缘果然极好,纵或主棚群邪中,有人不愿加以追思,也不会明加反对!
于是满场人物,大半低头,整个充满血腥杀气的“鹰愁谷”内,居然形成了刹那清静!
就在这片静寂之内,“云中墨凤”冷红瑶与“红衣飞街鬼见愁”皇甫贞的耳内,却听得了极为清晰的传音密语,说得是“张口”二字。
慢说“红衣飞街鬼见愁”皇甫贞,连那大人物的“云中墨凤”冷红瑶,都应声遵命地,略把口儿一张。
一粒奇小无比的丸形之物,不知何来的,飞进了冷红瑶、皇甫贞的口中。
那丸形之物,入口即溶,化为一股微幸气息,由喉头直下腹内。皇甫贞目注冷红瑶,递过一瞥苦笑!
她这瞥苦笑,等于是说:“倘若飞入喉中的是粒穿肠毒药,岂不是受人作弄,成了天大笑话?”
冷红瑶微微摇了摇头,暗示皇甫贞不必耽此忧虑!
这时,“独目天曹”柳子严高声叫道:“默念追思已毕,柳子严代表故友仲孙达,谢谢各位!”
“天魔郡主”司空敏是心思细密之人,她知道“独目天曹”柳子严的这椿请求,提得有点突兀!
但突兀难觉,蹊跷不知,她只得微蹙双眉,重行归座。
毕青绢想给冷红瑶先吃上一点苦头,遂站在台上,遥对司敏高声叫道:“司空郡主,有无数高明人物,全在恭聆妙音,你可以弹奏那张‘五音六欲七性万妙夺魂琴’了!”
司空敏低低一“哼”,伸指微拔琴弦!……
这张“五音六欲七情万妙夺魂琴”,本身便是一具上好“焦尾古琴”,故而“叮咚”一声,琴音清越无比!
照司空敏的预计,苗疆无形恶虫,和大内百炼秘毒,全是历害透顶之物,既已早就潜伏对方赴会诸人体内,则只要自己的魔音一响,必会应声发作,使当事人宛若万蚁啮心,五脏齐沸,无法支持得住!
这不是如意算盘,已经有具体事实,加以支持!
刚才,“追风剑客”茅浩,“九劫胭脂”李梦华,和“红衣飞街鬼见愁”皇甫贞,都在魔音一响之下,或是反胜为败,一刀断手,或是身形立仆,连站都站不稳脚!
如今,换了自己亲自施为,传音之物,又用的是“天魔门”传宗秘宝,“五音六欲七情万妙夺魂琴”,则威力之大,自然更强数倍!
休看只是“叮咚”脆响,琴弦微拔,但这声音传入体内已潜伏苗疆恶虫,大内秘毒的群侠耳中后,大概只有“云中墨凤”冷红瑶一人能仗恃精深修为,勉强咬牙支撑,其余者人,均将不仅身形倒地,并将难过得乱爬乱滚!
等对方一齐尝过苦头后,再作恩威并济地,宽厚招降,多半可如愿!
万一其中有人顽抗不降,则根本无须亲自动手,只要略耗心神,用“天魔琴”,弹上一曲“七情夺魂妙音”,对方必无法与抗,受尽秘毒煎髓,万虫啮心的无边苦痛,七窍溢血而死!
这样一来,劫难足以警猴,任凭冷红瑶等,再有一身傲骨,不忘光明,也无非或死或降,使自己完成大内密旨,建立莫大勋业,进而言之,“天魔门”也将霸视江湖,独放异彩。
这位“天魔郡主”司空敏的想法,对是不对?
理论上,她所作安排,可说百密之中决无一疏,用了一招毫不令人起疑的蜂毒解药,换取“冷霜丸”,而藉机散毒的阴险巧妙手段,把“云中墨凤”冷红瑶,都给瞒了过去,使群侠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毒虫,上了恶当!
这是事实,无可怀疑的事实,否则,以“追风剑客”茅浩那等的江湖历练,功力修为,决不会在业已震飞殷天恨的“修罗刀”后,反被殷天恨一刀断手!
但如实虽成,并非不可改变……
改变事实的最好工具,是“时间”……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茅浩断手,李梦华与皇甫贞晕仆,那都是过去的事……
过去不谈,连刚才和现在,都有了一点点时间上的距离。
就那么一点点的时间距离,情况便大大不相同,刚才皇甫贞一闻尤娥怀中的“摄心铃”声,便心中难过得不支仆倒,如今听了司空敏所拔“天魔琴”弦的这声威力更强数倍的夺魂琴音……
“云中墨凤”冷红瑶的修为功行,自然又比皇甫贞精深许多,她对于司空敏拔以示威的“天魔琴”声,似乎未闻?还向身形微震的皇甫贞,伸手搀了一把。
较技台上如此,客棚之中如何?……
由“独腿华佗”牟汉三起,一直到年龄最轻的,修为也比较最浅的胡冰心,他们都在谈笑自若,仿佛与冷红瑶一样,对于司空敏自忖必将使对方为之颤魂荡魄出乖露丑的“天魔琴”声,根本宛若未闻!
烘……
不是“鹰愁谷”中,起了什么爆炸?
是“天魔郡主”司空敏,在空自摆足排场,却毫无效验之下,恼羞成怒地,从心中所腾起的一把烈火!
她认为苗疆恶虫,威力已属极强大内秘毒,更乃无药可解,弄不懂群侠分明均已中虫蕴毒之下,“天魔琴”音,怎会突告失灵?……
疑怒交迸,银牙一咬,双臂震处,身外所披黑纱,脱体飞起,“夺”的一声,居然嵌入主棚的粗巨木柱之上,足见内功气劲,着实惊人!但这位“天魔郡主”在发威之后,并不飞身上台,要与冷红瑶动手,却反而坐向陈放“五音六欲七情万妙夺魂琴”的长几之前,低低喝了一声
“焚香!”
掌管“天魔琴”的婢女司音,闻得吩咐,赶紧在只古色占香的小小“兽足炉”中,点燃了一炉妙香,恭恭敬敬捧来,放在琴旁几上。
司空敏把头一摇,青丝四散,长发垂腰,目注台上,发语说道:“毕仙子,尤仙子且请回来,司空敏欲以一曲琴音,向客棚中赴会群雄,有所领教!”
说也奇怪,刚才振衣咬牙之际,司空敏显然已怒火煎心,但等妙火一焚,长发一垂,在“天魔琴”前坐下后,这位“天魔郡主”的神情,便又完全改变!
如今,不单司空敏神情目光,都和平得宛如一泓静水,连她向毕青娟、尤娥所发话儿的语音之中,也听不出半丝火气。
毕青娟颇对司空敏琴音催魂失效之事生疑,亟于回棚研究,故而也懒得再向冷红瑶打什么招呼,便与“邛徕枭女”尤娥,携手飞身,下台而去。
冷红瑶向皇甫贞道:“‘天魔琴音’属于上乘玄功,高超绝学,历害无比,非同小可!我们赶紧回棚,要嘱咐冰儿等见识稍弱之人,不可硬抗琴音,务须以普提无树,明镜非台,心无一物,不染尘埃的明心见性妙理,尽拼六欲七情,付诸无闻无见,才可静守天君,不虞魔扰……”
皇甫贞何等颖悟,一听便知冷红瑶也是藉机在对自己指点抵御魔音妙旨,遂连连点头,随同冷红瑶转回客棚。
飞身之际,冷红瑶空中合掌,向台前坐的“独目天曹”柳子严,拜了一拜,低声说道:“多谢柳老人家!”
这声“多谢”之意,皇甫贞懂得,冷红瑶是为谢柳子严乘全场默念仲孙达之际,悄然弹送了两粒药丸,为冷红瑶及皇甫贞解去所中苗疆毒蛊,和大内秘毒!
在此之前,冷红瑶曾瞥见柳子严自客棚中走出,可见得这位“独目天曹”,已给客棚群侠,服了同样药物,才会使“天魔郡主”司空敏的琴音失效,为之疑怒万分!
皇甫贞因服药最晚,可能药效尚未完全散开,修为又逊于冷红瑶,故而司空敏拔响琴弦时,先服药的客棚群侠,一齐宛若未闻,皇甫贞却仍身形震了一震!
回到客棚,冷红瑶赶紧又把适才向皇甫贞说过的抵御魔音要旨,又对群侠说了一遍。
就在此时,“天魔郡主”司空敏的琴音已起……
司空敏这次所弹琴音,并非先前那种充满杀伐之气的高锐单音,而是听来指法美妙的柔和曲调……
这位“天魔郡主”的琴技极美,七政寻微,五行操缦,弦中凝雨,指下生波,真所谓“叩清微于云和,激流泉于绿绮”,弹尽阳春白雪,流水高山之妙!
群侠甚少武林俗客,多是高雅知音,听得均自心惊,司空敏除了身兼江湖魔女与朝廷郡主,武学高深之外,居然竟对琴艺音律方面,也有如此造诣?
尤其,司空敏的琴音曲调,变化极多,弹到凄苦处,宛如思妇登楼,征人出塞,一声河满,三叠阳关;弹到哀怨处,宛如孤舟嫠泣,巫峡猿啼,蝴蝶梦中,杜鹃枝上;弹到壮烈处,窕如荆棘铜驼,铮锵铁马,刀环泻月,刁斗凝云;弹到空灵处,宛如棋局丁丁,桃花度度,千年丹篆,一梦黄粱……
总而言之,她这操琴的琴音,能随听琴人的心意而变,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如梦,随行随生,你想到一个“忠”字,琴音中便立耿一介孤标,千秋正气;你想到一个“孝”字,琴音中便立现分羹颖叔,问膳周庭;你想到一个“侠”字,琴音中便立有天灾人祸的民怨沸腾之声,使人入耳惊心,按剑欲起……
起初还好,群侠尚能按照冷红瑶所作指点,把一切所闻,皆归幻觉,七情不动,六欲不生。
但为时稍久,却有人仍在琴音引诱之下,难免渐入幻境……
第一个便是最年轻,行道未久,最欠缺乏江湖经验的胡冰心,她因本来就喜爱乐律,如今竟听得对“天魔郡主”司空敏的操琴指法,深为佩服起来,站起身形,脱口出声赞道:“这琴音弹得太妙了,松石生幽契,风泉浣素襟,有时沙雁落,无数水龙吟……”
“吟”字刚一出口,突然手扶酥胸,面带极度痛苦之色,喷出了一口鲜血!
冷红瑶深知“七情魔音”厉害已极,听音人只一动情,脏腑间立受剧震!
一见胡冰心首先无法控制心神,冷红瑶不禁皱眉,隔座凌空,弹出一指!一缕罡风,直袭胡冰心晕穴,使这位已受内伤的年轻侠女,暂时失去知觉,颓然倒在座上!
邓凌风受恩师大颠上人熏陶稍久,又多了“凌云观”中一番面壁功夫,故而在心神方面,却比胡冰心来得宁静澹泊!
但他与胡冰心深盟早定,彼此情深,虽对“天魔郡主”司空敏的“七情魔音”,暂能宛若无闻,却无法对胡冰心喷血晕倒之事,付诸无见!邓凌风大惊之下,才一站起身来,欲对胡冰心加以察看援手,便陡觉自己心窝也如受千钧重击,双耳狂鸣,眼前乱转金星,身形摇摇欲倒!
冷红瑶别无良策,隔空认穴,再复把邓凌风,弹指点倒。
谁知司空敏的百变魔音,太以厉害,不只是年轻欠缺经验之人,禁受不住,连年长极富经验之人,也照样会被引入幻境……
客棚群侠中,第三个站起身形之人,居然是江湖老侠“洞庭渔隐”郭三!
郭三突觉司空敏琴音中满是胡人猖獗,不听号令,丧师辱国之情,不禁热血沸腾,目皆俱裂,厉声喝道:“独使至尊忧社稷,诸君何以答升平……”
这两句杜工部忧时伤世的“旁将”名句,勉强出口,“洞庭渔隐”郭三也颓然晕倒座上。
这是冷红瑶深恐郭三年事已高,受不了严重内伤,遂提早出手,使郭三七情才动之际,便被点晕穴,失了知觉!
但冷红瑶自知这种权宜之策,并不太妙!
因行军对阵,宛若骨牌排列,一张若倒,张张牵连全仆,难道要自己把所有赴会群侠,一齐点倒,听凭“鹰愁谷”群邪,任意宰割不成?
但除了这不妙权宜手段之外,偏偏又别无良策,冷红瑶不禁心头冰冷,万念皆灰,暗叹今日之事,已呈一败涂地局面!唯一希望,只盼“独目天曹”柳子严与那尚未确定身份的白衣人和红衣人,有什回天手段?
但包括柳子严在内的这三位武林奇客,却均静坐在较技台前,没有插手相助的任何动作!
有人发话了,但发话的不是朋友,是敌人……
“天魔郡主”司空敏眼见自己琴音才奏不久,群侠方面便伤了三人,不禁相当得意地,指下稍停,向冷红瑶提气发话道:“冷仙子,你隔空认穴的‘弹指神通’虽妙,难道要把你们的所有自己人,都一齐点倒?”
这是极难堪的讥嘲之语,冷红瑶忍耐不答。
一来,这是事实,她根本答不上话……
二来,她要利用司空敏这停琴发话,极难得、极短促的宝贵时光,筹思有无逆转局面,挽回惨败谋略?
司空敏聪明绝顶,她似乎猜透冷红瑶的心事,哂然一笑又道:“冷仙子,别费心了,刚才我只是七情轮奏,小试琴音而已,如今且勉尽所学,来个七情合奏,把诸位在美妙乐音之中,送往另一世界吧……”
冷红瑶闻言心碎,知道数有前定,大劫业已临头!
七情略一合奏,六贼必然齐侵,这是司空敏“天魔琴”,尽力施为的最高境界,威力之强,真象推心碎肝,无与伦比!
自己或可仗恃修为,抗拒一阵,但其它诸人,欲必将立遭惨死!
万般无奈之下,冷红瑶也吐血了……
这不是她受伤吐血,而是这位“云中墨凤”,自行咬破舌尖,向空中喷出了一股血光,跟着便朗声吟道:“天地有正气,虽然赋流行,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正气歌”声,是“云中墨凤”冷红瑶的“先天罡”所化,她期曌仗以暂时抵御司空敏即将用夺魂琴弹出的“七情合奏”魔音!
血光,则是讯号,等于通知刚才业已救过群侠一次的“独目天曹”柳子严等,自己心力已竭,能救,他们要尽快援手,不能救,便设法自行全身而退……
“独目天曹”柳子严应该懂得冷红瑶的血光讯号之意,但他与中坐白衣人,以及白衣人左侧的红衣人,不知是否也对“天魔郡主”司空敏的“七情魔音”,无策可破,而仍旧没有任何及时援救举措!
司空敏听了冷红瑶所作“……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的歌声,不仅双唇一披,哂然含笑说道:“‘云中墨凤’也算一代高人,怎么见识这浅?就凭这内含‘先天罡’的区区‘正气歌声’,就能对我以‘五音六欲七情万妙夺魂琴’所弹奏的‘无相天魔妙音’,有所干挠阻碍么?”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目注“云中紫凤”毕青绢道:“如今对方已被冷红瑶用‘弹指神通’手法,隔空点倒三人,暂失知觉。余人在我七弦并拂,六贼齐攻之下,也必无一幸免,毕仙子请准备杀手,在对方纷纷倒地之际,立刻施为,尤其对于你的大对头‘云中墨凤’冷红瑶,更存不得半点仁慈,我已看出这干叛逆,心存光明,太以固执,要他们脱离‘日月血盟’,降顺圣朝,属于决不可能,故而要想以后安稳,今日必须斩草除根……”
好狠好辣的“天魔郡主”,真不肯已遭困厄的赴会群侠,保留半寸退路!
毕青绢连连点头,表示必将如命施为,并目光微瞥较技台前地下所坐的柳子严、和白衣人、红衣人,低声问道:“柳子严和那……”
一语未毕,司空敏银牙微咬,接口说道:“不管那白衣人是谁,反正绝不会站在我们这边,我七弦齐拂之际,准备以‘无相天魔妙音’把他们三个,也一齐招呼在内!”
毕青绢道:“好,郡主请提足元神真气,施为大法,一切我都理会得了!”
司空敏因这“无相天魔妙音”,是“天魔门”传宗大法,非同小可,全力施为,才可发挥对方无法抗御的强劲威势,自己则不动声色,忽然对手捧火红胡芦的那名婢女,低声说道:“司焚,你把‘烈火飞星’,准备停当,万一对方之中,有人扎手,便立即发出,相助毕仙子一臂之力,我施展大法以后,必然神疲,急需静息,一切全听毕仙子指挥便了!”
那名叫“司焚”的黑衣婢女,知道郡主施完大法,必甚疲累,至少也要静息上半个时辰,自然“喏喏”连声,恭身领命。
这时,司空敏那原本略嫌苍白的双颊上,突然飞添了一片薄薄娇红,使得这位“天魔郡主”,于凛然肃杀之中,有了几分艳媚!
毕青绢与尤娥,都是大行家,知道这片娇红,便是司空敏自丹田提升的元神真气所化。
只等如今在双颊上的娇红,升到额头,变成眉心部位的一丝红线之际,使是司空敏已把元神提足,要伸手齐拂七弦之时……
“云中墨凤”冷红瑶口中的“正气歌”声,如今吟到:“……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三纲宝命,道义为之根……”
“正气歌”本身便是文山相国凛烈万古的不朽绝调,再加上冷红瑶在歌声中加了“先天罡”,故而倒使群邪听在耳中,为之心弦颤抖!
司空敏双颊上的两片娇红,渐渐消失,她双眉微扬,向毕青绢和手捧葫芦的婢女司焚看了一眼。
毕青绢和司焚,都有所会意地点了点头,“邛徕枭女”尤娥则在心中发出一声长叹!
所谓“在心中发出一声长叹”,就是尤娥这声长叹,并没有叹出口来。
尤娥知道司空敏向毕青绢、司焚看这一眼之意,是表示“到时候了!”
换句话说,也就是一场血腥无比的武林浩劫,即将开始!
尤娥为人,恶性不重,但因于“云中紫凤”毕青绢,谊属至交,人在“鹰愁谷”这边,心中难为群侠劫运,悲悯叹息,欲不能叹出口来……
这时,“天魔郡主”司空敏的眉心正中,突然出现红得不能再红的一丝赤红细线……
赤红细线才在眉心出现,司空敏便端坐琴几前方,一挥右手,向那具“五音六欲七情万妙夺魂琴”的琴弦拂去!
铮!
如今不需要什么宫商曲调了,只要七弦一响,六贼齐侵,群侠之中,功候稍差的,立即五脏齐崩,七孔喷血!
连“云中墨凤”冷红瑶,和“独目天曹”柳子严等,都照样禁受不住,身形摇摇欲倒……
但,这是幻象,不是实象!
所谓“幻象”,是毕青绢与尤娥的意识中,认为七弦一响之后,情况必然如此!
“天魔郡主”司空敏本人,自然更是如此。
那么“实象”如何?会不会和“幻象”一致?……
毫不一致,有趣极了,司空敏手儿虽拂,那“铮”的一声琴响,却根本不会响起。……
琴音不响之故,是七弦齐断!
可以想象得到,这是“五音六欲七情万妙夺魂琴”,既是“天魔门传宗法物”,威力无伦,琴上丝弦,绝非凡品!
葫芦在空中“波”的爆炸,声势并不惊人,但当空却立为万千点不停飞舞的暗红火星布满!
因为是白天,那群“烈火飞星”,看去只是色呈暗红,若在夜晚,则会变得奇亮火红,慑人心魂,炫人眼目!
千万点火星略一飞舞,便宛如一片弥空火网,飞向客棚!
这种为数太多,防不胜防的奇异猛烈袭击,任凭冷红瑶功力再高,经验再富,也不禁在骤睹之下,有点心内发慌!
危机已然呈现千钧一发之势,居然有人能及时解围?
解围者,是较技台前地下所坐白衣人左侧的红衣人……
葫芦才爆,万千火星才现当空,红衣人便一伸手!
他这一伸手,像是凝聚了什么内家气功,把矗立在他身旁的赤红布袋所化圆柱顶端,给削掉一块,等于是开了一个天窗!
天窗一开,一股浓烈无比的血腥气息,便从赤红圆柱之中,狂喷而出!
说也奇怪,“人有人性,物有物性”之语,果然丝毫不差,血腥气息才喷,那种生性嗜血,弥漫当空,扑往客棚群侠的万千点火星,竟自立刻改向!
这万千点无法数计的“烈火飞星”毒虫,虽然改扑较技台前,却没有任何一只向人攻击,全都争先恐后地,拥挤飞降钻进那赤红圆柱之内!
中坐白衣人,也有了动作,从怀中取出一只高约半尺紫色晶瓶!
这时,红衣人因距离最近,人虽可运玄功抵御,但衣物却受不了那大群“烈火飞星”所蕴的奇焚极热!
首先他的罩头红纱,变成了灰……
跟着,罩头红纱中露出一张方形铁面的领下虬髯,也被奇热烤焦得越发虬屈起来,眼看就要着火!
这张方形铁面,能使不少凶邪,为之望而胆寒!他是就隐居于“酆都”附近的地下鬼府,被称为“幽冥大帝”,一向嫉恶如仇,武功极高的“铁面阎君”包效肃!就在包效肃似乎全身即将起火,难免人被烤焦,惨道劫数之际,较技台前地下的中坐白衣人,把手中紫色晶瓶,向前一甩!
这一甩,甩出了一大一小两点紫色晶光!
宛若杯口大的紫色晶光,飞到赤红圆柱顶端,化为一片紫色寒云,往下一罩!
宛如黄豆大小的一点小的紫色晶光,则化为一层紫色薄雾,向“铁面阎君”包效肃的身上一包!
包效肃本来已是满面痛苦神情,但被紫雾一包,并向周身化入后,神色立转安祥,并从嘴角间,掀起了一丝笑意!
然后,这坐在较技台前地上的三位武林奇侠,有了大致相同,而略有先后不同的齐一动作!
“铁面阎君”包效肃是双掌由下上端,端至胸前,翻掌推出!
“独目天曹”柳子严是双掌先搓后发!
中坐白衣人则只单掌当胸,好似僧尼打问讯般,向前微微一按!
三位武林奇侠的发掌动作,全是以曾有万千“烈火飞星”毒虫钻入,初尚蠕蠕而动,但等紫色晶光所化寒云,往下一压,便齐告静止的赤红圆柱,作为目标!
尤其,琴儿就摆在主棚之中的司空敏面前,连琴几都绝未有任何外人接近,七根琴弦怎么可能断得这等古里古怪,无声无息?
司空敏诧异极了,低头一看!
一看就有答案,因为司空敏那右手一拂,是凝足元神全力施为,琴弦既断,有一半力量,遂为琴和琴几承受!
一拂之威,可杀群侠,则这半拂之威,琴和琴几,怎能承受得住?
瞬刻之间,琴和琴几全变了灰,灰中却有一黑一白两段抢眼之物!
那是两条小蛇,蛇也成灰,但蛇形宛在,是一黑一白,长七寸的罕见小蛇!
原来是这一黑一白两条小蛇,悄悄游到琴几之下,在最最紧要关头,把“五音六欲七情万妙夺魂琴”的七根琴弦,一齐啮断!
除了黑的、白的、灰的以外,还有红的,色彩缤纷,相当艳丽!
红色何来?红的是血!
血从何来?血从“天魔郡主”司空敏的眼角、鼻孔、耳中、嘴角溢出,一滴一滴地,向下滴落……
武功之道,力量最忌用空,万一用空,便会反震自己!
司空敏全力施为之下,猛然一拂,七弦齐断,一半的力量,把“天魔琴”、琴几,和黑白两条小蛇,全震成了灰,另一半的力量,却回震自己!
平时,她承受得住,如今她承受不起!
因为,来袭的若是敌人之力,可仗修为,加以抵御!如今是自己的力,她想一拂之下,尽杀群侠,功力业已全提尽吐,万想不到会有这种意外突变?脏腑间,成了空城,哪里还承受得起这等反震重击?
“唉……”
“邛徕枭女”尤娥这回却叹息出声,她知道司空敏大概完了,最底限度,这位“天魔郡主”的脏腑伤势,也非一年半载,所能将养痊愈!
尤娥在叹息,毕青绢在皱眉,司焚却在愤怒,并几已怒得心疯……
这也难怪,她是司空敏贴身婢女,也是“天魔门”四大弟子之一,从小便蒙司空敏抚教成人,突见魔主成了这般光景,她怎不急得心疯?甚至于急得拼命!……
人在拼命之下,往往是施展自己所能施展的最厉害手段!
司焚如今便是手中所捧的那只火红葫芦,向主棚以外的空中,猛力掷去!
那只也属于“天魔门传宗四宝”之一的“火红葫芦”,飞出主棚丈许以后,立在空中,“波”的一声,炸了开来!
本来司空敏只嘱咐司焚,放出葫芦中所贮藏的部分“烈火飞星”,帮助“云中紫凤”毕青绢,收拾已受“无相天魔妙音”重伤未死的冷红瑶、柳子严等修为深厚强敌。
如今,司焚因见魔主司空敏,似乎已遭不测,万分情急,甘舍传宗重宝,企图拼命,于是把整只葫芦,向空中掷出。
这只葫芦,既称“烈火葫芦”,又称“化血葫芦”,其中所贮,是“天魔门”历代魔主,必须亲自沥血培养的“三阳奇毒火星虫”,简称“烈火飞星”,此虫性极嗜血,身有绝毒,并具奇热,只消叮人一口,被叮人必然立即化血而亡,虫群所聚之处,因奇热无伦,定起大火,火势并非用寻常沙水,所能扑灭!
司焚情急拼命之下,是先把葫芦猛力连摇,然后向空中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