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子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才坐下去不久,现在立刻又成大众注意的中心,只见她笑吟岭地道:“公孙前辈之作为固然惊人,其实消弥起来也无甚困难,只需公孙前辈肯割爱,将这玉玺也神秘地送回大内……”
公孙述立刻道:“偷盗传国玉玺是十杀不赦之罪,纵使老朽肯归还,只怕朝廷也不肯轻易罢休,免于追究!”
靳春红盈盈浅笑道:“这点到无须耽心,玉玺既是传国至宝,遽尔丢失,只怕连皇帝老儿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到现在宫中尚未将此事张扬开来,可见官家也怕失去了皇帝尊严,不敢公开此事,能得顺利追回失宝,自然会息事宁人!”
公孙述呆了一下才道:“姑娘能担保大内绝不继续追究此事吗?”
靳春红点头道:“晚辈预料大致不会有错,但为以防万一起见,不妨再效前辈故技,在那儿留上一段说明!”
方天华听得眼中一亮道:“贤侄女果然好心思,这段说明如何留法?”
靳春红转了一下眼珠道:“邪人已诛!国宝壁还,署个天涯野民的假名字,让那些大内侍卫去伤脑筋,找个莫须有的人去!”
方天华鼓掌大笑道:“妙极,妙极,贤侄女真不愧称为艳罗刹,不是毓灵钟秀,怎会有如此巧妙心思,老朽深致敬意!”
公孙述顿了一顿,忽然沉下脸道:“方老儿不必太兴奋,你在这儿所布置的巢穴不一定就保全了,要知道大内高手如云,功力武技向不为人深知,老夫盗印是出其不意,现在他们有了防范,归还玉玺可不象靳姑娘所说的那么容易!”
靳春红立刻接口道:“公孙前辈如果怕难,这事不妨交给晚辈去办!”
公孙述怪眼一翻叫道:“老偷儿再不成器,也不致于象靳姑娘所说的那么贪生怕死,问题是老偷儿肯不肯答应交出这颗玉玺!”
靳春红俏眼一瞪道:“前辈肯不肯呢?”
公孙述顽强地道:“不干!贼不空手,这是老偷儿一生的戒条!”
靳春红继续逼道:“为着众邪门的利益起见,前辈最好是破一次例,否则就是前辈根本没有诚意加盟,那您可当心成为众矢之的!”
这语气完全是威胁性的,也是挑拔性的,四下之人,除了李一定这边桌上四人,其余都死板板盯着他!
公孙述嘿嘿一声干笑道:“姑娘莫非要逼老偷儿就范!”
靳春红微微一笑道:“晚辈怎么敢呢!不过家师与方先生,以及天南二位前辈恐怕不肯放过前辈,前辈最好三思而行!”
东海三魔一起站了起来,方天华与天南双毒也跟着站了起来,大有立即出手相迫之意!
这边李一定神色紧张,也跟着站起来,冷如冰司马瑜与薛琪虽然不动,可是已经作了准备!
局势很明显地分为两边,人数是七比五,功力则在未可逆料之数,大体上说来是靳春红那边占了优势!
因为她那一边本身不算,还有着六个名负一时的厉害人物,这边两老三小,司马瑜等人虽是新有奇遇,公孙述等人却不知道,连司马瑜自己也不敢相信稳能对付得了,因为这些老魔头们功与时进,都不比从前了!
混战一触即发,剑拔弩张,危急之至!
公孙述怎么计算也占不了先,好在他老谋深算,心中微一思索,突然一举手中玉玺大喝道:“老偷儿生平不受威胁,谁要是敢先动一步,老偷儿拚着大干一场,先毁了这玩意儿,看你们如何收场去!”
这一着果然厉害,尤其是方天华,立刻退后坐下叫道:“公孙兄,这可使不得,大家从长计议!”
靳春红冷笑道:“晚辈不相信前辈有这份胆力,师父!您们准备出手!”
东海三魔仿佛对这个徒儿言听计从,闻言毫不考虑,纷纷离座成品字形向公孙述逼过去!
方天华急忙阻拦叫道:“使不得!齐大兄,二兄三兄,你们等一下!”
东海三魔如若未闻,仍是移步上前,李一定顿了一顿,却没有过去帮公孙述的忙,只是招呼了一声:“老偷儿,挺到底了!”
公孙述冷笑一声,两掌猛然一合,只听见拍地一声大响,指间玉屑纷落,那方玉玺果然毁掉了!
方天华欲阻不及,顿足长叹道:“完了!完了!老偷儿!你坑死人了!”
东海三魔却一阵傲笑,止住脚步,抽身回到座上去了,这一手更使大家摸不着头脑!
百毒神君谢一夫最是性急,厉声高叫道:“公孙述!你可真不是东西,你自己不想活不打紧,何苦拖着大家下水,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公孙述淡淡地将手中剩余玉屑丢到地下道:“老偷儿毁了玉玺,杀祸一人当,与你们什么相干?”
谢一夫厉叫道:“你真混蛋!我们老哥儿这遍闯九大门派时,早就留下众邪门的字号,连咱们九个人的名字都宣布出去了,你留下个邪中之邪人,消息传出去,我们任何一个都脱不了关系,你不混蛋谁混蛋!”
方天华也是一怔道:“真的,这可更糟了,公孙兄,你实在把祸闯得不小!”
公孙述哈哈大笑道:“你们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么如此畏头缩尾,官府人再多,难道真能把你们捉了去!”
方天华顿足叹道:“江湖人物轻易不惹官方,就是因为那是一股正统势力,一旦缠上之后,相信永无宁日……”
公孙述豪笑道:“各位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老偷儿捉住了送到官府去抵罪,那样各位不但没有麻烦,说不定还是一场富贵!”
方天华脸色一变道:“公孙兄此言未免欺人太甚了!”
公孙述这句话的确太毒,这些人虽然以邪自居,可是这种违背道义,卖友求荣的的事还是做不出来的!
公孙述哼哼冷笑道:“难得方老儿还讲点道义,看来老偷儿还是自己去投案,刀山油锅一人当,免得拖累各位吧!”
方天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公孙述这句话更令他受不了,可是他们先前所表现的也太差了一点,此时只得受气!
顿了片刻,他才轻轻一叹道:“老偷儿别再赌气了,你虽然性急了一点,事实上我们也逼得你紧一点,大家都有责任,事既已如此,窝里反更是贻人笑料,还是想个法子应付官军要紧,只是众邪门就此虎头蛇尾以终,实在太泄气了一点!”
公孙述与李一定对望一眼,互换一个会心的微笑,冷如冰等人也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公孙述用这种方法,轻而易举地解散了这个众邪大会,兴奋下不禁又替公孙述担起心来,司马瑜首先道:“对付官军,那不是明着造反吗?”
方天华苦笑道:“这是境遇使然,除此别无他策,好在这片小岛有险可恃,攻人不足,退守有余,我们还挡得住一阵子!”
司马瑜一怔道:“正式作战可不比我们江湖技艺,这不是一刀一枪之战,兵法谋略才是胜负之因,方先生可得慎重点!”
方天华突地激发豪气道:“方某自信还研究过一些兵法攻守之策,反正我们是以邪之名居身,不妨藉机会么邪一番!”
司马瑜不以为然道:“以一岛抗天下之师,智者不为!”
方天华大笑道:“少康中兴,不过一城一旅之众……”
司马瑜也抗声道:“师直为壮,人家是复国,你这算是什么?”
方天华翻着眼睛道:“我这是求生存!”
司马瑜道:“求生存之道岂在一途,以各位的一身能耐,随便隐居在那儿也不至于束手就毙,方先生何苦一定要动干戈!”
方天华也高声道:“人生一世,非名即利,象我们这种人已经不在乎利了,便只有求名,名传则身安,成败何足论,老朽已经隐了几十年,就是想一旦东山再起,所以才苦心筹划,创立众之门邪,大丈夫怎能埋志以终!”
司马瑜抗声高叫道:“你蓄意谋逆,留的是臭名!”
方天华大笑道:“遗臭流芳,同为不朽,但得其一,此生何憾,流芳事太难,遗臭亦非易,难得有此机会……”
司马瑜又想辩论,李一定轻触他一下低声道:“老弟省点精神吧!此人陷溺已深,不是你劝得了的,反正我与老偷儿会有办法捣他的蛋!”
司马瑜不知他们又设下了什么计划,只得止口不言!
方天华却似触发灵机,豪情四发地道:“各位对兄弟的提议有何高见,反正天下已无归宿之处,我们不如此拚一下,兄弟这岛上还有不少可用之人……”
天南双毒神情激动,首先倡和,公孙述退回来与李一定默然不语,靳春红则与东海三魔喁喁私谈!
方天华得了天南双毒的支持,豪气更壮朝东海三魔方面笑道:“齐兄等在东海也有一片基业,靳姑娘更可以起动江南水陆四十八寨人马,何愁不成一支劲旅……”
他还待滔滔不绝说下去,齐漱清突地起立朗笑道:“方兄一片壮志,诚足令人敬佩,不过敝兄弟志不在此?”
方天华一怔,好似被浇一头冷水道:“三位有何见教?”
齐漱清微笑道:“敝兄弟身无大志,只想在武林也求一片立身之处已足,因此还请方兄维持原议,成立众邪门!”
方天华大感意外道:“这个时候还谈什么创门立派?”
齐漱清笑道:“笑脸方朔出了名贼滑,耍了我们这些老东西,可瞒不了小徒,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方天华大惊道:“齐大兄这话怎讲?”
不仅是方天华一人如此,连天南双毒以及冷如冰司马瑜等人也大惑不解,只有公孙述与李一定神色突异!
齐漱清微笑不语,靳春红再度起立道:“公孙前辈与李前辈巧妙合作,若不是晚辈偶而涉猎到一些杂事记闻,几乎也着了‘信口开河’的道儿……”
方天华一惊道:“怎么,老偷儿毁的玉玺是假的?”
公孙述干笑一声道:“靳姑娘最好说明白一点!”
靳春红眼珠一转道:“盗印自然只有‘笑脸方朔’足以胜任,全盘计划恐怕还是‘信口开河’的巨作,二位这件邪事作得可真惊人!”
公孙述微微一叹道:“年青人可越来越了不起,靳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这句话无形中已经承认了那玉玺属伪,方天华等人脸上半红半白,也不知是喜是愧还是愤怒!
靳春红微笑道:“传国玉玺深藏大内,晚辈本来无法知道真伪,可是公孙前辈一掌毁印,却让晚辈识破机关!”
公孙述薄怒道:“靳姑娘认为老偷儿不敢毁印?”
靳春红婉转一笑道:“前辈当然敢,只怕毁不了!”
公孙述脸色微变道:“此话怎讲?”
靳春红眼皮微抬道:“晚辈不是小觐前辈,只是偶然读过一些本朝纪纲,得知传国玉玺,系用西夷进贡的万载温玉,聘得名匠,费了许多年功夫,才慢慢琢磨而成,至坚不攻,前辈那一掌大概只用了三成劲道,无论如何也毁不了的!”
公孙述失声叹道:“那你叫齐家三个老儿出手,是要存心揭老偷儿的底了!”
靳春红点头道:“不错!晚辈本来不敢确定真伪,所以才催促师父出手,前辈一毁了印,我师父不是马上就回座了吗?”
公孙述长叹道:“李老哥,你这‘信口开河’也得砸招牌了,你怎么不把事情摸摸清楚就乱出主意,害得老偷儿白白丢人!”
四座一片微吁,如梦初醒!
方天华冷笑道:“李兄真出得好主意,也开得好玩笑!”
李一定略为一顿,毫不在乎地大笑道:“今日不是各比邪道吗?兄弟与老偷儿合作这一手虽然不算太高明,可是也让方兄担了不少心思……”
方天华气极无语,齐漱清突地发言道:“二位这一场果然精彩无比,只是最后仍为小徒识破,这掌门一职,理应归于小徒才对!”
李一定微笑道:“老朽等不敢与靳姑娘争长短,敬让高明!”
靳春红笑作一礼道:“多谢前辈!”
方天华此时已经平下心气,从容开言道:“三位自己不作打算了?”
齐漱清笑着摇头道:“老朽等三人只想有个出人头地的徒儿,因此全力支持她,不再与各位一争上下了!”
方天华神色如恒道:“兄弟也不作竞争的打算,如此这掌门人选就留待公评了!”
千手人屠南中明忽地开言道:“靳姑娘就凭临时表演这一手,老朽还不大服气!”
公孙述睁着怪眼道:“老偷儿表演的那一手就够超过二位的了,老偷儿已经服了输,你们还好意思跟一个晚辈争?”
南中明长眉一扬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原先是讲好要预作准备的,阁下那一场不太高明,靳姑娘破解得更高明……”
公孙述冷笑道:“你既然承认高明,何不干脆服输算了!”
南中明怒道:“三只手!你少兴风作浪!掌门人为众邪之尊!将来大家都必须言听令徒,假若那女娃儿用点鬼聪明也算是一件邪事,老夫等就不服气,或许那还是你们事先约好,串通来赚人的!”
公孙述好似存心要挑动变故,立刻变脸怒道:“姓南的!你别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凭你们这付德性,还犯得上串通来对付你们吗?”
南中明与谢一夫勃然大怒,离座恶声叫道:“三只手!你有种出来?”
李一定公孙述也双双离座,眼看着又要火拚起来,方天华脸上神色一变,插身居中,冷然发话道:“各位是来加盟的?还是来捣场子的?”
公孙述冷笑道:“加盟要看情形,假若众邪门由这种无理取闹的匹夫来领导!老偷儿拚着命也要捣捣场子!”
南中明更为暴怒,要不是方天华隔在中间,他早就出手了,就这样他还想绕过方天华去打一场!
方天华神色一沉道:“大家都还算是成了名的人,现在掌门之事还没有决定,你们就闹起来算是什么,难怪人家批评我们邪门人物难成大器!就是因为我们各管各的,谁都容不下谁,因此虽然人才辈出,最后终不免被人各个击破!”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沉痛之至,公孙述与李一定略有感慨,止口不言,南中明与谢一夫也不响了!
冷如冰轻叹一声道:“此人心机武功见解都超越常人,众邪门真要成立起来,由他在其间筹划,天下真个要大乱了!”
薛琪忍不住道:“冷姊姊!我们怎么办!看起来那两个老头子也快靠不住了!我们是不是趁现在他们还没谈罢就闹它开来!”
冷如冰低声道:“事机还没有到,等一下吧!”
此时方天华已转身对靳春红道:“靳姑娘才智超人,领袖众邪门自是最妥当不过,只是格于规章所限,靳姑娘最好还是再拿点事实出来……”
公孙述又道:“刚才那些还不够吗?”
方天华微笑道:“假若公孙述兄事先确是与靳姑娘串通好了,那么耍了我们大半天,倒确实是够了!公孙兄肯承认吗?”
南中明怒道:“怎么就够了?”
方天华沉下脸色道:“你我都是出了名的邪,却被人家控制了喜怒哀乐,情不由己,我们不认帐还有什么话好说!”
南中明想了一下,悻然不语!
公孙述大笑道:“方老儿你可真猜对了,老偷儿,李大哥,再加上东海齐家三个老儿的确早就算计准了这一点……”
方天华脸色一变,靳春红却微微一笑道:“多谢公孙前辈抬爱,不过晚辈可不敢掠人之美,今日之争,讲究使大家口服心服,晚辈还有这点把握!”
公孙述一怔,靳春红却撮口打了一声胡哨!
哨声乍歇,棚外一个青年汉子挟了两个人进来!
这二人俱有一大把年纪,神情蒌顿,其他人还好,冷如冰与司马瑜却几乎从座上跳了起来!
这两个老人一个是天山万梅谷的一代侠隐——冷如冰的师伯——铁剑先生展翼!
一个则是玩世不恭,游戏人间——司马瑜的受业恩师——长眉笑煞萧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