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葛啸群的胸肋之间,仍然时觉疼痛,不禁使姬玉花、盖方朔二人替他担忧。
正往前行,怪事又来,盖方朔忽然听得有人用“蚁语传音”功力,向自己耳边说道:“你同行少年,脸色不正,分明藏腑间曾受重伤,一发即死,但千万不可向其说破,否则一经愁虑,伤势立发,前行里许,有一游方老僧,怀中藏药,可以疗伤祛毒,唯珍惜异常,明索决不肯与,务宜婉转设法取药给少年服食,以免在百里之内,归诸劫数。”
这一番话儿,把盖方朔听得好不惊心,但展目四顾之下,却看不见发话人的丝毫踪影。
他目光一转,再向葛啸群脸上细看,果然发现葛啸群冠玉的面上,隐隐透出一种死色。
盖方朔心中大惊,双眉深蹙,对葛啸群低声问道:“葛老弟,你觉不觉得脏腑之间,有甚不适?”
葛啸群苦笑答道:“说也奇怪,我差不多每隔一对周时,胸肋疼痛片刻,越是劳累,疼痛越甚,任凭运气行功,也无法将其遏制。”
盖方朔闻言,知道适才用“蚁语传奇”功力向自己耳浯之人,所说确属实情,遂一面心中盘算,一面举目向前看去。
他们互相问答之下,业已前进不少,盖方朔再一凝神注目,果见前方四五十丈处有点灰色人影。
他双眉一挑,对葛啸群、姬玉花低声笑道:“葛老弟、姬公主,你们随后赶来,我先去与那位游方僧人,结点善缘。”
说完,双膝微一用力,跨下墨黑俊驴,不快不慢地向前跑去。
姬玉花微笑说道:“盖大哥也真是多事,好端端地又要与游方僧人,结甚善缘?”
葛啸群扬眉笑道,
“所谓‘结点善缘’,无非说得好听,我猜盖大哥定是手痒难熬,想去偷上一票。”
姬玉花梨涡双现,嫣然笑道:“盖大哥的空空妙技,委实太高,尤其是在太白峰头,把那‘飞尸’尹霸偷得好惨。”
葛啸群笑道:“飞尸尹霸身上,尚有一只‘五毒飞尸爪’及一只‘七子连珠毒火筒’好偷,却不知如今这位游方僧人,又有什么东西,被盖大哥看中了呢?”
姬玉花伸手向前一指,娇笑说道:“群哥哥快看,盖大哥在出花样了。”
原来,盖方朔驰前一看,那点灰色人影,果是一位灰袍行脚僧人,身量不高,空着双手,头上却戴了一顶遮阳斗笠:
盖方朔目光一转,陡然裆中加力,手上松缰,使墨黑俊驴绝尘飞驰地向那行脚僧人撞去。
行脚僧人听得背后蹄声,慌忙向右一闪。
盖方朔也自向右一带缰绳,口中并故意失声叫道:“糟糕!阿弥陀佛,我若不撞你,就要摔我自己。”
语音方落,那头墨黑俊驴前蹄一扬,即已像条玄箭般,从行脚僧人的头上越过。
但盖方朔却从驴背上摔了下来,向那行脚僧人凌空砸去。
葛啸群骑在血红宝马之上,远远看得失笑说道:“盖大哥真叫‘故技重施’。”
姬玉花莫名其妙地愕然问道:“群哥哥,你这‘故技重施’之语,应该怎样解释?”
葛啸群笑道:“当初我在析城山中,初遇盖大哥时,他就是用这种手段,把我的‘灵龙剑’及身边所有金银珠宝一齐偷光。”
姬玉花听后忍俊不禁地“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群哥哥快看,那行脚僧人果然上当了呢!”
葛啸群展目望去,只见那行脚僧人,似恐盖方朔摔伤,竟一张双臂,把这位“北海神偷”抱在怀内。
但盖方朔从空中的落势太疾,竟把那行脚僧人的所戴遮阳斗笠碰掉,露出了一个奇巨光头。
葛啸群恍然大悟地大惊道:“花妹,我们快去解围,这不是什么行脚憎人,这是猬大哥,他不会再度上当,上当的恐怕是盖大哥呢?”
一面说话,一面与姬玉花抖僵疾驰,向前赶去。
两匹血红骏马,刚刚八蹄翻飞,盖方朔业已发出一声怪叫,从那行脚僧人的怀中跌落。
行脚僧人则晃着一颗斗大光头,纵声狂笑地,绝尘而去。
葛啸群由于那大头表记之上,认准这行脚憎人,定是“大头猬王”东郭斌所扮,本想策马狂追,但因不知盖方朔安危如何?只好先行翻身下骑,察看他发出那声狂叫,是中了什么暗算?
这时,盖方朔业已被人点了穴道,身不能动,口却能言,一见葛啸群、姬玉花赶来,便急急叫道:“葛老弟,请你赶紧把我的右手砍掉。”
葛啸群愕然注目,才看见盖方朔的右腕脉左近,被一条全身翠绿,带有白色环节的尺许小蛇紧紧咬住。
他见状之下,方想杀蛇,那条小蛇竟似通灵般地松口,电疾逸去,窜入了丛草之内。
葛啸群忙向盖方朔安慰说道:“盖大哥蛇儿已去,我身边现有‘押忽大珠’,可以解毒,似乎不必采取什么‘毒蛇啮腕,壮士断臂’之举。”
话方至此,背后赶来的姬玉花却急急叫道:“群哥哥,赶快照盖大哥的话儿行事,我认得这条蛇儿叫做‘翠箭银环’,毒力奇强,绝非‘押忽大珠’可解,再不断臂,盖大哥便恐没有效了!”
葛啸群知道姬玉花生长苗疆,惯识怪异,既然如此说法,盖方朔的性命,必已危殆万分。
他情急之下,不及细思,伸手腰间,抽出“赤芒化血刀”来,便照准备盖方朔的右臀剁去。谁知刀光才落,精芒也闪,斜刺里伸来了姬玉花的一柄“灵龙剑”。
一刀一剑,碰击得精芒乱闪,狂作龙吟,葛啸群不禁诧声叫道:“花妹,你怎么既要我遵照盖大哥的话儿行事,又复出手阻止?”
姬玉花冷笑一声,尚未答言,盖方朔业已一面呻吟,一面苦笑说道:“葛老弟,请姬公主用‘灵龙剑’断我右臂,你那‘赤芒化血刀’的刀锋,恐怕比蛇还要毒呢!”
葛啸群这才恍悟姬玉花何以挺剑相阻之故,不由俊脸通红,全身汗下地,低头惊愧欲绝。
姬玉花知道必须阻止蛇毒攻心,不能再顾惜盖方朔这条右臂,遂一举“灵龙剑”,往下挥落。
呛啷啷……
又是一阵龙吟狂作,又是一阵精光乱闪。
过回是葛啸群“赤芒化血刀”架住了姬玉花的“灵龙剑”。
姬玉花愕然注目,葛啸群却微扬双眉,面带奇异笑容,伸手向盖方朔的袖间一指。
姬玉花目光注处,只见盖方朔的衣袖上,竟粘着一张小小纸条,纸上写的是:“蛇已通灵,自行吸毒,伤处无碍,且以一场虚惊,作为老偷儿在析城山偷我三钱银子之报。”
姬玉花自看得有些忍俊不禁,盖方朔又复长叹一声叫道:“葛老弟与姬公主,你们既然不忍断我右臂,便索性给我当胸一剑,免得少时蛇毒发作,多受痛苦。”
葛啸群伸手替他解开了被点穴道,哈哈大笑说道:“盖大哥放心,我猬大哥是逗你玩的,那条‘翠箭银环’蛇儿,业已通灵,走时自行把毒吸去。”
盖方朔血脉既通,行功暗察之下,果觉只是被蛇儿咬了一口,伤处毫无毒力,遂失声叹道:“东郭大使的高人襟度,毕竟异于流俗,我在太白峰头,把他打得那样惨,他却只给我这点薄惩。”
葛啸群不等盖方朔话完,便自接口笑道:“盖大哥,你且慢高兴,我猬大哥全身是刺,平日专门扎人,不肯吃亏。太白峰头之报,恐怕还在后面,如今这场蛇口虚惊,只是你在析城山中,偷他三钱银子的连本带利而已。”
话完,遂从盖方朔袖上扯下那张纸条,递给这位“北海神偷”观看。
盖方朔看完纸条,惊愧交集,摇头叹道:“常言道:‘上得山多终遇虎。’我却成了‘偷得人多终遇蛇’,但从此缩手知非,不再逞能祛箧,东郭大侠恐也无奈我何了吧?”
葛啸群失笑说道:“我真想不到,猬大哥居然会把头发剃光,扮起游方行脚的佛门弟子。”
姬玉花白了葛啸群一眼,嫣然笑道:“群哥哥,你怎么忽然变得这样笨法?猬大哥的头发,不是自动剃光,而是被盖大哥在太白峰头,所放的那两团毒火,烧得干干净净。”
葛啸群笑道:“对了,猬大哥的头发既被烧光,只好索性暂时扮作和尚,否则,刺猬无毛,岂不成为武林间的一大笑柄。”
盖方朔想起东郭斌实被自己的两团火球烧得太惨,遂摇头苦笑说道:“太白峰头之事,我确实内疚甚深,甘愿再被东郭大侠捉弄一次,以让他消消心头恶气。”
葛啸群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说道:“盖大哥,不必心急,且等着瞧,你想,你把我猬大哥逼得当了和尚,他会放过你吗?”
盖方朔摸着右腕上的蛇咬伤处,含笑说道:“我被东郭大侠捉弄捉弄,倒无关紧要,却请葛老弟不必过度紧张,遇事慎重一些,你那‘赤芒化血刀’的刀锋,大概谁也消受不起。”
三位武林奇侠,一番笑谑,缓步前行,到了一座小小山村,村口有家酒店,似正烧甚野味,奇香扑鼻,引得人垂涎欲滴。
盖方朔本就颇感饥饿,再闻得如此得味,遂向葛啸群笑道:“葛老弟,我是自作自受,前途还不知要招架那位东郭大侠的多少古怪花样?如今先吃喝一顿,添点本钱好吗?”
葛啸群点头一笑,走进店中,向那堂倌说道:“你们店中,有甚好酒好菜?替我们尽量多弄一些。”
说完,取出五两纹银,便自递过。
那堂倌哪曾见过如此大方客人,慌忙眉开眼笑地躬身说道:“客官莫看我们这山村小店,却有十年陈酒,尤其各种野味烧得极好,小的且先弄几样来,请客官尝试尝试。”
安排桌椅,引客人座以后,果然立即送上一盘糟鹿尾,一盘白切羊肉,一盘凤鸡,一盘红烧獐腿及十斤陈年凰酒。
葛啸群、姬玉花、盖方朔等三人,一经尝试,不仅酒极香醇,连那四盘酒菜也风味绝美,竟非通都大邑之中所能轻易享受。
盖方朔吃喝得极为满意,向那堂倌笑道:“真想不到在如此村店之中,竟能调制出这等美味酒莱,你们若于长安设肆,真可使那些达官贵人们,闻香下马,知味停车,把店门都挤破了呢!”
堂倌赔笑说道:“多谢客官夸奖,我们店中,酒是一向都好,菜则是新来的一位厨司所做,”
一面说话,一面却向壁后刀勺乱响的厨房,伸手一指。
葛啸群微笑说道:“这位厨司,既然手艺绝佳,便请他为我们多做上几味佳肴,以大快朵颐便了。”
姬玉花一旁娇笑说道:“群哥哥与盖大哥既均吃得满意,我便替你们对那位厨司,给点特别犒赏,好让他在高兴之下,多做几味拿手好菜。”
说完,伸手取出一小袋沙金,便向那堂倌递过,
那堂倌接过这袋沙金,打开一看,不禁双手乱抖,呆立当地,连个“谢”字都忘了向姬玉花说一声。
盖方朔哈哈笑道:“伙计,你莫要惊奇,这位客人,是公主身份,她所赏后厨大师傅的这袋沙金,够他过半辈子了。”
堂倌这才惊悟,急忙眉开眼笑地向姬玉花连连躬身称谢,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跑往厨后。
过了一会儿,堂倌双手捧了一只木盘,盘中放着一只细瓷中号盖碗,献在姬玉花的面前,赔笑说道:“后厨大师傅感谢公主厚赐,特意制了这碗‘神仙八宝羹’,献给公主,略表敬意。”
姬玉花含笑揭开盖碗,一股奇香,便即随同热气散溢,真令人嗅入鼻中,为之垂涎欲滴。盖方朔怪笑连声,拊掌赞道:“好香,好香,凭我这老饕经验,不看便知这碗‘神仙八宝羹’中,至少有‘梅鹿血茸’及‘金钱豹胎’等两种珍味。”
姬玉花也弄不清楚碗中所盛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但用匙舀略尝,委实鲜隽绝伦,适口无比。
她对如此美味,不愿独自享受,遂命堂倌再取上两份碗匙,要与葛啸群、盖方朔分食,
堂倌躬身笑道:“公主请自享用,后厨大师傅感恩图报,对三位尊客,每人均准备了一样拿手敬菜。”
姬玉花闻言,又因自己从未吃过如此美味,遂也不再客气,便把这碗“神仙八宝羹”,吃得干干净净。
就在姬玉花即将吃完之际,堂倌又捧来一只盖碗,献在葛啸群面前。
葛啸群才一揭碗,便即勃然变色。
盖方朔愕问道:“葛老弟,你怎么了?”
葛啸群目注堂倌,精芒电闪地厉声问道:“这是什么菜?是不是取自孕妇腹内的‘紫河车’?”
堂倌见葛啸群忽然发怒,不禁吓得索索乱抖,嗫嚅说道:“尊客请……请……不要生气,小……小……小的不……不懂得甚……什么叫‘紫……紫河车’?”
姬玉花好奇心切,伸手揭开葛啸群面前碗盖,见碗中所盛是个业已蒸熟的极像婴儿形状之物,遂失笑叫道:“群哥哥,你莫要把人家吓得那般样儿,后厨大师傅又不是江洋恶寇,却哪里来的‘紫河车’?这有点像是千年何首乌呢!”
盖方朔目光微注之下,却自哈哈大笑:
葛啸群皱眉问道:“盖大哥,你笑些什么?”
盖方朔指着他面前的那只盖碗,微笑说道:“我笑你们贤夫妇是恰得其反,一个猜得太坏,一个猜得太好,怎不想想在这等村店之中,‘紫河车’固然难寻,千年何首乌又到那里去找?”
葛啸群闻言,扬眉问道:“盖大哥既然如此说法,莫非知道这是何菜?”
盖方朔点头笑道:“我当然知道,这是萝卜。”
“萝卜”二字,把葛啸群、姬玉花夫妇听好不怀疑地目注碗内。
盖方朔侧顾堂倌,含笑说道:“伙计,你有福了,后厨大师傅,来历不凡,这是大内秘法调制的御馔之一,名叫‘九转人参’,先用极好上汤,煮去萝卜苦味,再巧手雕成人形,配以九种大补奇鲜之物,隔水蒸熟。”
说到此处,又向葛啸群笑道:“葛老弟,你吃吃看,这碗美其名为‘九转人参’的蒸萝卜,不仅可称人间绝味,补力亦复奇强,虽比不上千年何首乌,却也决不下于‘紫河车’呢!”
葛啸群听他这样说法,遂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尝。
谁知不尝还好,这一尝之下,他竟不肯住口,把一碗“九转人参”吃得点滴不剩。
盖方朔见他吃完,含笑问道:“葛老弟,我所说如何?你是否齿舌留芳之下,并觉得神怡气爽?”
葛啸群连连点头,盖方朔却连连摇头地,发出一声浩叹:
姬玉花含笑问道:“盖大哥叹气做甚?”
盖方朔苦笑说道:“世上所逢多势利,人间只是重黄金,姬公主赏了一袋沙金,首先被奉敬了‘神仙八宝羹’,葛老弟进店时,给了五两角子,也尝得‘九转人参’的大内秘馔,只有我因未破悭囊,到如今还是一肚皮寡酒……”
葛啸群与姬玉花见盖方朔馋得大发牢骚,不由均自失笑。
但盖方朔的牢骚尚未发完,那堂倌却已自厨后走出,手捧木盘之上,竟除了一只中号盖碗以外,还加了一只小号盖碗。
盖方朔目光一注,立即转怒为喜,扬眉道:“伙计,这次定然轮到我了?”
堂倌把大小两只盖碗,一齐摆在盖方朔的面前,向他躬身笑道:“后厨大师傅认为尊客是他知音,虽无赏赐,却格外感恩,特别多敬一菜。”
葛啸群含笑叫道:“盖大哥,你虽然没花钱,却比我们多吃一道好莱,总该消气了吧?”
盖方朔“啯”的一声,咽下了一口馋涎 向堂倌问道:“伙计,你知不知道这两样是什么菜儿?先说来给我听听。”
堂倌答道:“大碗是‘十香芋泥’……”
盖方朔刚听了“十香芋泥”之语,便即任笑说道:“妙极,妙极,我生平最受甜食,小碗之中,又是什么?”
堂倌答道:“小碗中是‘冰玉汤’,后厨大师傅说老客人是大大行家,定然懂得次序,知道应该先吃大碗?抑或先吃小碗?”
盖方朔哈哈笑道:“这个我懂,‘十香芋泥’奇烫,‘冰玉汤’奇凉,自然应该先吃大碗解馋,后吃小碗解热。”
说完,便即伸手端起那碗“十香芋泥”,揭开碗盖。
葛啸群与姬玉花进食之际,均都平淡无奇,这次轮到盖方朔,却发生怪事。
碗盖才揭,“波”的一声,碗内竟生爆炸,把整碗“十香芋泥”,恰好炸得涂满了盖方朔的一头一脸。
“十香芋泥”是用沸滚猪油所制,热度奇高,几乎等于把一碗沸油浇在盖方朔的脸上。
香是真香,烫也真烫,直烫得盖方朔双手乱拂,不住“哇哇”怪叫。
葛啸群猛然省悟,向姬玉花苦笑说道:“花妹,你招呼盖大哥,我到后厨看看,这定然又是猬大哥在作怪。”
语音甫落,人便闪到厨后,但那位堂灶大师傅,却已不知去向。
葛啸群无处追踪,只好仍回前店。
这时,盖方朔已把满脸芋泥拂去,被烫得面皮通红,神情尴尬无比。
葛啸群忍俊不禁地,失笑叫道:“盖大哥不要气了,谁叫你在太白峰顶用两粒‘毒火弹’,把我猬大哥的满头乱发都烧光了呢?”
盖方朔哭笑不得地摇头叹道:“厉害!厉害!东郭大侠的报复手段,确实厉害。”
姬玉花嫣然笑道:“盖大哥,你被烫得太惨,且把那琬‘冰玉汤’喝掉,清凉一下。”
盖方朔不等姬玉花话完,便即摇手说道:“不必,不必,我一朝被蛇蚊,十年怕井绳,那只碗盖,千万莫揭,我已经猜出碗内装的是什么东西。”
姬玉花“哦”了一声问道:“盖大哥且说说看,我看你猜得可准?”
盖方朔苦笑答道:“碗内定是在来路上咬过我的那条小蛇。”
姬玉花本欲伸手揭碗,忽听盖方朔猜测碗内是蛇,不禁又把伸出来的一只玉手,缩了回去。
葛啸群见状,哈哈大笑说道:“花妹休怕,盖大哥猜得不对,这碗内必不是蛇,定是名副其实的上好‘冰玉汤’呢!”
姬玉花秀眉双轩,再度伸手揭碗,果然正如葛啸群所料,其中盛的是一碗凉气沁人的淡绿液汁。
盖方朔目注葛啸群诧然问道:“葛老弟,你怎么猜得这样准法”
葛啸群笑道:“上次蛇儿啮腕,是报‘析城’窃银之怨,适才热泥烫脸,是报‘终南’烧发之仇,双方恩怨已消,我猬大哥怎会再对盖大哥做无理侵犯?”
说到此处, 目光微瞥,向姬玉花扬眉叫道:“花妹请看,那碗盖上还有字呢!”
姬玉花翻转手中碗盖,果见上面写着:“你偷我银,我咬你手,你烧我发,我烫你脸,恩怨已了,两不吃亏,一碗‘冰玉汤’,不仅味美,并可祛解热毒,以作饕知音报。”
姬玉花看完,递交盖方朔,盖方朔看完,则哈哈一笑,释然于怀地,端起那碗“冰玉汤”来,徐徐饮尽。
这时,那堂倌从店外走进,愁眉苦脸说道:“小的想不到厨后大师傅,竟和三位尊客开了这样大玩笑。如今他已走了,不知还回不回来?”
盖方朔放下小碗,摇头笑道:“伙计,他不会回来了,这位大师傅,你也用他不起,方才的五两纹银,一袋沙金,定已被他带走,来来来,这回由我送给十两银子,因为这碗‘冰玉汤’的味道,着实真不错呢!”
堂倌一面称谢收下,一面取出一封书柬,递向葛啸群道:“这封书柬,是那厨后大师,留交尊客。”
葛啸群接过书柬,知道必有要事,遂立即折开阅看,
柬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是:“太湖有警,快马速归。”
八个大字之后,还有几行小字,写的是:“葛老弟在‘僵尸十八搂’下,所受内伤,业已无恙,可以放心赶路,因老偷儿自诩妄言,看走了眼,那碗‘九转人参’,不是用‘萝卜’所制,而是真正的千年何首乌呢!”
葛啸群看完,一面递给姬玉花、盖方朔观看,一面便站起身形,皱眉苦笑说道:“盖大哥请看,这‘太湖有警’之语,是从哪里说起?”
盖方朔也颇觉诧异地沉吟说道:“这件事儿,确实奇怪,十一年前的‘百棺大会’, 已使举世武林人物,对太湖葛家堡视若畏途,何况还有‘大漠金雕’轩辕大侠,长驻堡中,却是哪些吃了熊心豹胆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敢往太岁头上动土?”
姬玉花微笑说道:“群哥哥与盖大哥何必在此胡乱猜测?猬大哥既要我们‘快马速归’,我们便如言赶回,不是就可明白一切了吗”
葛啸群点头说道:“我本来也是要率同花妹太湖省亲,如今且快马加鞭,莫再耽延便了。”
话锋至此微顿,想了一想,又复皱眉说道:“我真不懂,猬大哥究竟有多大神通?他人在此间,怎会知道葛家堡内将生警兆呢?”
盖方朔与葛啸群、姬玉花夫妇一同走出店门,闪身跨上自己的那头墨黑俊驴,怪笑说道:“葛老弟怎的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东郭大侠定是从甚江湖人物口中,听得有人要去太湖寻衅之讯,才命你赶回接应。”
葛啸群翻身跨上“血红宝马”,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倘若当真有人前去太湖搅闹,便定然又是那厮。”
姬玉花因已听葛啸群叙述过不少有关事迹,遂秀眉微扬,接口笑道:“群哥哥,你是不是又猜想到那‘阴山蛇叟’呼延光的身上?”
葛啸群点头说道:“除了这穷凶极恶的‘阴山蛇叟’之外,还有谁敢去葛家堡中撒野?我如今归心似箭,盖大哥与花妹,且陪我赶一程千里长途,也可藉便试一试‘血红宝马’和‘墨黑俊驴’的脚程究竟有无差别?”
语音方落,丝僵抖处,跨下“血红宝马”立即四蹄翻飞,泼风坐地,东驰而去。
盖方朔一面纵驴疾追,一面怪笑说道:“葛老弟,你可得略微收点僵绳,因为知知驴莫如主,我这头老黑儿,于千里之内,足可与贤伉俪的龙驹宝马互相颉颃,但远远飞驰,赶越千里以外,到底驴比马小,在长劲耐力方面,便难免差一些了。”
葛啸群剑眉双蹙叹道:“盖大哥,我一来闻警,二来与恩师师母及义父久别,孺摹极探,真恨不肋生双翼,一下飞到太湖,你……你怎么又要我慢一点呢?”
盖方朔苦笑答道:“因为倘若如此跑法,我的老黑儿未免太累,使我有些心疼。”
葛啸群闻言,心念一动,含笑说道:“这样好了,我们分作两拨儿,我与花妹并辔先行,作为先锋,盖大哥则执掌随后督阵的帅印大权。”
盖方朔知道葛啸群天性敦厚,业已归心似箭,遂只好点头笑道:“好!好!但有了你们两位先锋,已是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排除一切障碍,等我赶到太湖,无非坐享功成,叨扰你师父、师母的几杯美酒而已。”
葛啸群剑眉双挑,哈哈大笑说道:“盖大哥放心,太湖葛家堡,连百年陈酒都有,我师母更精于制馔,请她老人家替你作一碗‘十香芋泥’,包管不会再把你烫得满脸大泡就是。”
盖方朔怪叫一声说道:“葛老弟,你倒真会对我讽刺,小心我贼瘾又发,偷你一票。”
葛啸群大笑说道:“盖大哥,你若手痒,且请先愉别人,等你光临葛家堡时,小弟准备以十坛百年陈酒,让你去往醉乡之中,再施展空空妙手。”
话完,向姬玉花微打招呼,双双档中加劲,连抖丝僵,催得两匹名种龙驹,展足脚程,化成一片疾卷红云,转眼间,驰出百丈。
除了人马打尖,略微歇息以外,可说是昼夜飞驰,哪消多少时日,便到了五大名湖之一的左近。
葛啸群生长太湖,对于左近人事,自极熟悉,一到便即寄养马匹,雇船渡湖,前往西洞庭山,并向船家询问,葛家堡中有无异状?
船家一面解绕催舟,一面躬身答道:“若不是少堡主亲自回来,这几日间,我们真不敢驾船接近西洞庭山呢!”
葛啸群双眉一挑,愕然问道:“这是何故?”
船家笑道:“约莫在十日以前,葛堡主便命人传谕沿湖船户,严嘱在半月之内,不可驶船接近西洞庭山,以免受到意外灾害,并赐了每家船户十两纹银,作为补偿不载游客的损失之用。”
姬玉花听得秀眉微蹙,向葛啸群低声说道:“群哥哥,照这情形看来,猬大哥所获讯息不差,葛家堡中确实有警。”
葛啸群面色沉重地,向那船家说道:“吴老四,你张帆催橹,加速驶船,有我在此,不必怕甚怪异?”
吴老四一面如言照办地升帆催橹,一面含笑叫道:“少堡主说哪里话来?太湖一带的良善贫民,船家渔户,谁不深怀葛堡主及石夫人的大恩大德?一经奉谕之后,对于任何游客,虽是干金不载,但少堡主亲自回堡,我吴老四便冒粉身碎骨之险,也不会有丝毫祛惧。”
船到西洞庭山水程中毫无阻拦,但葛啸群却感觉西洞庭山之中,似有一片出奇寂静。
他与姬玉花双双登岸,取了十两银子,赐给吴老四,命他赶紧回舟,不许再在这西洞庭山左近,有所逗留犯险。
吴老四不敢不遵,并久知葛啸群身怀绝技,遂称谢再三,驶船离去。
葛啸群见船影没入水云,方对姬玉花低声说道:“花妹你看,这西洞庭山的滨湖渔户,都被我师父、师母,先行遣散,只剩些空空渔舍,可见得情势必极险恶,不知有甚邪魔,前来搅扰。”
姬玉花点说道:“这种静寂情势,确甚紧张,我们小心前行,并各把那粒‘押忽大珠’放在手边,以防不测。”
葛啸群这次在终南绝顶太白峰头,受了极大教训,知道江湖间鬼蜮太多,险恶无比,万一疏神失备,纵有绝世武功,有时也难免断送在宵小之手,遂同意姬玉花所说,暗把那粒功效甚多的“押忽大珠”握在左掌之中,以便随时取用。
两人戒惧颇深地向前走了不久,忽然一阵如龙吟水,如雁叫云的美妙苗声远远传来,划破寂静。
葛啸群一闻笛声,立即止步不行,倾耳细听。
但笛声只吹奏片刻,便自停歇,代之而起的,则是比笛声还要柔和,还要美妙的洞箫之声。
葛啸群边自聆听,边自在脸上浮现出一片安详微笑。
少时,箫声也歌,姬玉花便微笑说道:“群哥哥,不知这吹笛人和吹萧人是谁?他们吹得真美妙极了。”
葛啸群含笑答道:“吹笛人是我师父,吠箫人是我师母。”
姬玉花“哦”了一声,恍然笑道:“原来是两位老人家,怪不得适才这箫音笛韵,宛若虞韵庄籁,听得人心旷神怡,栩栩欲化。”
葛啸群笑道:“岂仅好听而已,这笛韵箫声,入耳之下,更使我放了两桩心事。”
姬玉花莫名其妙地,诧然问道:“此话怎讲?你放下了两桩什么心事?”
葛啸群笑道:“我们先研究笛韵,花妹可听出那笛韵吹奏得柔和幽美,一片天机,其中绝无什么杀伐刀兵之气。”
姬玉花点头笑道:“群哥哥说得不错。”
葛啸群满面安慰神色,含笑说道:“我在秦岭闻得太湖有警,认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自然心中颇替师父、师母担忧,如今既从笛韵以内,听出充满祥和,岂不放下了一桩心事?”
姬玉花听得连连点头,葛啸群又自笑道:“不谨放下一桩心事,我并可从我理会的笛韵悠闲之中,推断出来敌定然尚被拒于我师父、师母合力布置的‘护堡天门阵’外。”
姬玉花笑道:“这只是一桩心事,还有一桩心事,又是什么?”
葛啸群看了姬玉花一眼,微笑答道:“第二件心事,却与花妹有关。”
姬玉花“咦”了一声问道:“你的心事,怎会与我有关?”
葛啸群答道:“我们两人,虽已结为夫妇,但未禀尊长,从权苟合,毕竟属于越礼,我一直都在担心,会不会被师父、师母及义父等加以怪罪?”
姬干花一听葛啸群竟是担忧此事,不禁玉颊霞生,低鬤含窘,悄悄说道:“这事张冠李戴,确实荒唐,但群哥哥怎么又放心了呢?”
葛啸群笑道:“花妹不也善晓音律?你难道未曾听出我师母适才所奏洞箫乐韵,是阕‘于飞引’吗?”
姬玉花皱眉问道:“于飞引便如何?”
葛啸群得意笑道:“于飞引是鸾风和鸣之曲,换句话说,就是我师母业已承认了这桩婚姻,并在欢迎你呢!”
姬平花徽嗔叱道:“群哥哥,你简直在信口胡说。”
葛啸群被她骂得一怔,苦笑问道:“花妹你怎么不相信我的话儿,骂我胡说。”
姬平花依然满面娇嗔,沉声说道:“我们缔婚之事,是在野人山中,你师母则远居太湖,她老人家怎知我来?那阕‘于飞引’,显然只是凑巧而已。”
葛啸群摇头笑道:“花妹说得不对,我这位师母已有通天彻地之能,尤其她老人家对于‘先天易数’方面,更参研出极高明的心得。”
姬玉花闻言,虽然表示赞叹,但心中仍自不大相信葛啸群的师母石珠娘,竟能从“先天易数”以内,参详出数千里外之事。
葛啸群因如今悬心已去,心中慰然,遂边自缓步前行,边自向姬玉花笑道:“花妹,转过前面那座峭壁,便可以看见葛家堡了。”
姬玉花娇笑说道:“看见葛家堡还在其次,我却急于赶到堡中,拜见群哥哥那两位宛若陆地神仙般的老人家呢!”
葛啸群笑道:“花妹如此人品,也必会获得两位老人家的喜爱,给你的见面礼儿,定然……”
话犹未了,忽地愕然住口。原来,他们说话之间,业已转过峭壁,但遥望前路,却哪里有甚城堡?只见在半山腰中,笼罩着极大一团浓密雾影。
姬玉花含笑问道:“群哥哥,你说转过峭壁,便可看见葛家堡,怎么我连一点房舍均未……”
葛啸群不等姬玉花再往下说,便伸手指着那一大团浓密雾影,接口笑道:“花妹,葛家堡便在那团雾影之内。”
姬玉花“咦”了一声,讶然说道:“如今时已近午,却哪里来的这样浓雾?尤其山脚山顶均无,好像雾是活的,竟自动集聚在山腰一带。”
葛啸群微笑说道:“花妹看出一些端倪来了,那团浓密雾影,便是我师父、师母所费尽心机布置的‘护堡天门阵’法。”
姬玉花扬眉笑道:“阵法既然发动,想必强敌已来,怎幺我们竟看不出丝毫迹象?”
葛啸群低声说道:“花妹有所不知,这‘护堡天门阵’法,是我们师父、师母殚精竭智,把诸葛武侯的‘八卦图’推广而成,神妙无比,你想大片庄舍,均被雾影罩没,哪里能看见敌踪?依我推测,来敌或许正困在这阵法之内!”
话方至此,厉啸起处,忽从浓雾之中飞出一条人影。
葛啸群一看此人的飞纵身法,便知对方的武学不凡,赶紧微抱双拳,朗声问道:“何方江湖友好?宠降太湖,请恕葛某接迟之罪。”
那条人影,从半空中飘然落地,是个削枯干的灰衣老人,但在额角中央,却长了个绝大肉瘤,看去宛如独角。
这灰衣老人,目光中凶芒电驰,向葛啸群、姬玉花打量两眼,“哼”了一声说道:“这葛家堡,居然也会有人胆敢出头,真是怪事。”
葛啸群从对方语气以内,听出此人定已在“护堡天门阵”中,迷途乱窜甚久,才窜得这一头火气,遂扬眉含笑地缓缓说道:“朋友莫怪,葛家堡对于江湖人物,向来一视同仁,谁能通得过堡外阵法,谁就是堡内佳宾,看朋友这等神情,恐怕还不曾……”
灰衣老人听出语意,扬眉叱道:“小娃何来?你大概是从堡中出现?”
葛啸群点头笑道:“不错,愚夫妇是回堡之主,不是出堡之人。”
灰衣老人又盯了葛啸群与姬玉花几眼,愕然说道:“照你们的年龄看来,不像是葛家堡的主人葛文钦和石珠娘嘛。”
葛啸群肃立躬身,朗然说道:“朋友所说的葛、石二位,是我师父、师母。”
灰衣老人“哦”了一声,目光烁如电闪地向葛啸群及姬玉花微一打量,冷然说道:“这样说来,你们是葛啸群和石……”
葛啸群剑眉微轩,含笑说道:“在下正是葛啸群,但是这位却是拙荆姬玉花,不是我石玲师妹。”
灰衣老人闻言,忽然转面向那雾影之中,发出一声厉啸:
葛啸群听出这啸声传送极远,知道对方是在向同党通讯,遂微笑说道:“朋友,你已把我夫妇来历,问得一清二楚,是否也应把名号见告?”
灰衣老人阴森地笑了一笑答道:“老夫来自阴山,生平以这额上肉瘤为号,只怕你们这等黄口孺子,尚有眼不识泰山而已。”
葛啸群确实不知这灰衣老人是何来历,他那额上肉瘤,又代表什么名号?故而无法接口。
但姬玉花却因生长蛮荒,听说过一桩故事,遂柳眉微扬,含笑问道:“朋友既来自阴山,又以额中肉瘤为号,定然是‘阴山三煞’之一,‘独角潜龙’呼延豹了。”
灰衣老人见姬玉花竟能一口叫出自已来历,不禁颇为诧异,点头说道:“想不到老夫足迹不涉江湖已久,居然还有人知道我‘独角潜龙’呼延豹之名?”
姬玉花微笑说道:“朋友若是‘阴山三煞’中的‘独角替龙’,却不应来到太湖葛家堡呢!”
呼延豹愕然问道:“你此语却是何意?”
姬玉花笑道:“我听过一桩武林故事,说是尊驾于十三四年以前,与‘大漠金雕’轩辕老前辈互较神功,结果输了一招,遂从此遁迹,不涉江湖,并立下‘金雕不死,潜龙不腾’之誓。”呼延豹点头说道:“这桩事儿,并非传言,确实真有其事。”
姬玉花笑道:“既有其事,你为何违反誓言?”
呼延豹皱眉问道;“我怎么违反誓言?‘大漠金雕’轩辕亮业已去世,我才重出工湖,哪里有丝毫不当?”
姬玉花目注这位“独角潜龙”,扬眉问道:“这‘大漠金雕’轩辕老前辈业已谢世之讯,是谁告诉你的?”
呼延豹双目一翻,厉声答道:“是我堂兄‘阴山蛇叟’呼延光告诉我的,难道还会有丝毫差错?”
葛啸群在旁听到此处,不由失声狂笑。
呼延豹勃然怒道:“老夫句句实言,你却在笑些什么?”
葛啸群微笑答道:“我笑你是上了那‘阴山蛇叟’呼延光的一个莫大恶当。”
呼延豹双目一张,厉声问道:“此话怎讲?”
葛啸群神色安详地,含笑说道:“因为‘大漠金雕’轩辕前辈他老人家好端端的,春秋仍盛,睦朗异常,岂不是你中了那‘阴山蛇叟’呼延光的虚言哄骗之计?”
呼延豹听说“大漠金雕”未死,起初倒是一惊,但因羞刀难以入鞘,遂索性狂笑说道:“轩老雕既然未死,倒是更好,我可以和他把当年那段过节了断了断!”
姬玉花一旁接口,嫣然笑道:“呼延朋友如此,岂非有违‘金雕不死,潜龙不腾’之誓?”
呼延豹冷笑说道:“如今‘金雕’老去,‘谱龙’却已修炼功成,这桩誓言自然作废,除非……”
姬玉花不肯放松,娇笑问道:“呼延朋友怎不把话说完,除非怎样?”
呼延豹被逼无奈地,厉声叫道:“除非老夫再度败于轩辕老雕之手……”
葛啸群俊脸微抬,负手看云,又复发出一阵含蕴不屑意味的“嘿嘿”冷笑。
呼延豹是个异常性急之人,见状之下,又复大怒问道:“你又在笑些什么?”
葛啸群扬眉笑道:“呼延朋友,你懂不懂‘杀鸡岂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是怎样讲法?”
呼延豹怒道:“难道你这乳臭未的黄口小儿,竟有意向老夫逞能之意?”
葛啸群傲然点头:冷笑答道:“朋友猜得对了,你不必想斗老雕,就凭我这只小雕,也足够使这条潜龙,再度伤鳞断角。”
呼延豹无法忍耐,目闪凶光,咬牙说道:“凭你也配,你只要能在我手下走上十招,我便永隐‘阴山’,绝不出世。”
葛啸群神凝气稳,向这位“独角潜龙”含笑摇手。
呼延豹怒道:“怎么?你不敢接我十招了吗?”
葛啸群失笑答道:“我不是不敢与你相斗,而是请你不必再复立甚誓言,因誓言只可对心口如一的正人君子,在你这等反复无常的人物口中说出,无非像个牙疼骂儿而已。”
呼延豹被葛啸群讥讽得怒火中烧,偏偏情理皆屈,还不出口,只气得全身发抖:
葛啸群见状,冷笑说道:“呼延朋友,你何必这样生气,若是有甚气儿,尽管向我发泄。”
呼延豹举掌欲击,但却先行回头,向那浓密雾影之中看了一眼。
葛啸群心知对方必是在寻找“阴山蛇叟”呼延光,遂哂然一笑说道:“你不必再找呼延光了,他既入我护堡阵法以内,一时怎能脱身?便连尊驾适才出阵之际,也是由我师父、师母故意开放门户,方能通行无阻的呢!”
呼延豹想起自己刚刚果是在浓雾之中迷失路径,任凭千方百计地左冲右围,均告无法冲突,直等眼前忽现一线天光,飞身纵出,便与葛啸群、姬玉花等相见。
照这情形看来,可能还真是葛家堡主人,故意开放门户所致。
呼延豹想到此处,虽然惊心,但仍认为对方只是倚仗阵法厉害,关于真实武功方面,必难与自己等“阴山三煞”相比,尤其面前这一男一女,都是年轻后辈,只消把他们点倒擒住,还怕葛文钦、石珠娘夫妇不乖乖就范,听从摆布?
葛啸群见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遂含笑相劝说道:“呼延朋友,常言道:‘冤家宜结不宜解’,何况你潜修‘阴山’,与我葛家堡根本无甚瓜葛,不如听葛某良言相劝……”
他这里话犹未了,呼延豹业已狞笑叫道:“小辈休要卖舌张牙,你先接我几招‘潜龙掌法’再说。”
语音方落,双掌齐推,以双掌分攻两人。
右掌“潜龙出壑”,以狂啸慑人的阳刚掌力攻向葛啸群,左掌“神龙吐爪”,以伤人于无形的阴柔掌力,向姬玉花当胸按去。
葛啸群剑眉微扬,飘身横纵丈许,朗声叫道:“呼延朋友,你不必倚老卖老,想以一对二,请专向葛啸群一人出手。”
姬玉花则倚仗贴身穿有“仙藤宝甲”,遂嫣然微笑,足下拿桩,岸立不动。直等觉得有一阵奇寒无形暗劲,在胸前散失以后,方目注那位“独角潜龙”呼延豹,含笑说道:“姬玉花多承朋友一掌之赐。”
说完,也不还手,只是婷婷袅袅地走过一旁,仿佛根本就未把这“阴山一煞”看在眼内。
呼延豹此时,心中委实又惊又怒。自己适才分心双击,是极高明的上乘绝学,出手何等快捷,但右掌的阳刚劲力居然打空,被葛啸群轻妙绝伦地飘身闪过。
左掌的阴柔劲力,足以隔纸劈石,厉害非凡,但分明按中姬玉花的胸前,她却夷然无惧,连退都不曾退后半步。
呼延豹觉得难堪,心想连这样两个年轻小辈都收拾不了,自己还攻的什么葛家堡?还找寻什么“大漠金雕”轩辕亮,报复十三年前的一掌之恨?
想到此处,呼延豹怒满心头,决定施展自己的拿手绝学,先把葛啸群击伤生擒或是毙于掌下。
葛啸群发话以后,呼延光未答言,只是双目中厉芒乱闪,以一副狞恶神情觑定自己。
这位“独角潜龙”的灰衣大袖双垂,并未亮出架势,但眉心中的那肉瘤,却发生特殊变化。
这枚肉瘤,本是淡红色泽,如今渐转深红,并改变了向下软垂状态,成为充血坚挺。
姬玉花看得心中一惊,生恐葛啸群大意疏神,有所失闪,遂秀眉双挑,高声叫道:“群哥哥小心,他要施展他独门绝学‘毒血神掌’,你最好避免和他硬接硬碰。”
呼延豹闻言,侧转目光,向姬玉花看了一眼,冷笑说道:“你这女娃儿,居然知道我的底细,但我既欲施展‘毒血神掌’,还容得他躲避吗?语音方了,灰衣大袖抖处,陡然拔起五丈来高,半空中折腰俯身,改为头下脚上地向葛啸群飞扑而落。”
葛啸群本来尚不知自己究竟有多高进境,但上次与“关东狂客”宇文苍互相对掌,未落下风以后,便已有了一些把握。
如今,“独角潜龙”呼延豹的来势虽猛,他却巍立如山,神凝气稳,毫不祛惧。
呼延豹施展这种“云龙三现”的威猛身法,原本想使葛啸群惊惶闪避,方易觅隙下手。等到发现对主根本就不打算有所闪避之际,遂也只好双掌自袖中伸出,恶狠狠地吐劲下击。
葛啸群见他这双手掌,颇为奇特,五指色泽青黑,掌心却是血红,便知不仅是独门秘掌,掌上并蕴有奇毒。
他起初是打算施展“上下古今鬼见愁”,与对方硬接一招,但既发现呼延豹掌上蕴毒,便起了戒心,不愿与他直接接触。
葛啸群临时变计,决定改用一种新近获得真传,并曾朝夕不辍,刻意参研的神奇绝学。
他用的是“竹剑先生”西门远生平最得意的“太玄真气”。
呼延豹扑到两丈左右,见葛啸群仍无动静,遂拧笑—声,把“毒血神掌”劲力完全吐出。两股奇势如火,并蕴有奇毒的强烈掌风,顿时如罡飚天降一般,把葛啸群的身形罡住。
葛啸群一声龙吟长笑,儒衫大袖双翻,往上轻轻一拂。
“太玄真气”所化的无形潜力,与“毒血神掌”所化的腥热狂飚,凌空互会之下,便即分了强弱。
两人各有吃亏之处,呼延豹是吃亏身在半空,虚浮无藉,葛啸群是吃亏临时变计,未能及早凝劲。但就在这种公平局面之下,呼延豹业已吃了大亏。
因为,一来“太玄真气”是极高明的玄门绝学,二来葛啸群曾获“陇右神驼”皇甫正“纯阳转轮液”之赠,真力内劲方面,已足与一流名手相互颉颃。
何况“阴山三煞”之中,要数“独角潜龙”呼延豹的功力最弱,根本不能与“阴山蛇叟”呼延光及另外一位“九指魔娘”呼延绮互相比拟。
“嘭”的一声巨震,劲气横飞,排空如浪。
这种急旋气浪,在地上卷起一根根的沙柱,滚向四外,声势好不骇人!
风沙散处,只见葛啸群依然卓立原处,气定神闲,丝毫未动。
呼延豹则被震出丈许以外,发若飞蓬,胸前微见起伏。
葛啸群故意气人地向姬玉花狂笑叫道:“花妹,所谓‘阴山三煞’的独门绝学,不过如此,你方才未免把这呼延朋友的‘毒血神掌’太看重了。”
姬玉花知道葛啸群是有心卖狂,自然微笑不语,但芳心之中,也就更对丈夫的功力精进状况,加深了一些了解。
呼延豹则气得全身发抖,暗咬牙关,准备施展另外一种辣手。
就在此时,雾影之中,传出一声阴森森的冷笑说道:“葛啸群,你狂些什么?有我呼延光在此,谁还敢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牙舞爪?”
葛啸群循着冷笑之声,注目看去,果见“阴山蛇叟”呼延光与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黄衣妇人,从雾影之中缓步走出。
他剑眉双挑,朗声叫道:“呼延光,你三番两次地到我葛家堡加以搅扰做甚?”
呼延光冷然问道:“这还用问,我兄妹三人来意,还不是为了那本‘无字天书’!”
葛啸群诧声问道:“无字天书?你想要‘无宇天书’,应该到泰山井天坪去,在那寒泉急漩之中寻找,却来我葛家堡做甚?”
呼延光“哼”了一声答道:“泰山井天坪我已去过。”
葛啸群扬眉问道:“难道你无法进入寒泉急漩?或是在寒泉急漩中,找不着那本‘无字天书’?”
呼延光似乎不太高兴地沉脸答道:“我号称‘阴山蛇叟’,豢养有无数毒蛇,怎会无法从寒泉急漩水眼之中取得所藏之物?”
葛啸群诧然问道:“你既然取了那‘无字天书’,不去觅一静地,好好参研,却又来太湖做甚?”
呼延光从袖中摸出一本“无字天书”,掷在葛啸群的面育,向他冷笑说道:“我上了你的恶当,这根本没有字儿的‘无字天书’,有何用处?”
葛啸群失笑说道:“书没有字儿,怎能怪我?这本书儿是‘山左鬼驼’巴三午等全家舍命保守之物,又不是我葛啸群自己做的。”
呼延光冷笑说道:“葛啸群,你不要再耍花样!难道以为我当真猜不出你的鬼计。”
葛啸群苦笑说道:“我有什么鬼计?”
呼延光哂然一笑,目如电闪说道:“你当时定是把真的‘无字天书’藏起,而弄了一本假的‘无字天书’投入寒泉水眼之中。”
葛啸群失笑说道:“你倒真会胡猜乱想,我哪里去找什么假的‘无字天书’,来施展这‘偷龙转风’手段。”
呼延光狞笑说道:“别人想找一本假的‘无字天书’或许不易,但你却毫无困难,因为你师父葛文钦在十来年前,便造了一百二十八本。”
这两句话儿,倒真把葛啸群堵得无话可答,只好向呼延光扬眉问道:“依你之见,又便如何?”
呼延光伸出一只右掌,厉声狂笑说道:“葛啸群,你若识时务,便把那本真正的‘无字天书’献出,否则我便血洗葛家堡,将堡中男女老幼刀刀斩尽,使太湖水为之半赤。”
葛啸群听完呼延光所说,发出一阵震天狂笑。
呼延光问道:“你笑些什么,是笑我做不到吗?”
葛啸群以一种冷锐目光,凝住在呼延光的脸上,纵声狂笑说道:“呼延光,我先请教一声,十一年前,你带领大批蛇群来赴‘百棺大会’,是得意而回?还是扫兴而去?”
呼延光脸色微红,怫然说道:“上次我是误中你师父、师母诡计,不能算数。”
葛啸群嘴角微挑,哂然又道:“上次不算,这次如何?”
呼延光目闪凶芒,厉声答道:“这次的吉、凶、祸、福,就要看你是否肯乖乖献出那‘无字天书’而定。”
葛啸群狂笑说道:“上次你灰头土脸,御甲丢盔,多亏我师父、师母海量相待,才纵你鼠窜而去,这次啸聚同党,再来猖狂,却被阻于区区护堡阵法之外,半步均难踏入葛家堡中,怎好意思仍自狂吹法螺,覤颜乱吠?我真不知道当初的江湖人物,是否瞎了眼睛?否则怎会把你这样一个无耻东西,列名于‘八大高手’之内。”
葛啸群语音才落,一阵宏亮无匹的震天狂笑,突起当空,有个豪迈人声叫道:“骂得好,骂得好!群儿,你这一席话儿,锋利得简直不下于‘勾漏独夫’欧阳彝的‘五毒苗刀’,只可惜呼延老鬼已不知耻为何物?否则定被你骂得羞郝万分,无颜苟活,自沉于太湖湖水之下。”
葛啸群听出这是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的语音,不禁惊喜万分,循声看去。
说也奇怪,就这瞬间,密罩山腰的大团浓雾,业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树木竹石所围拥的葛家堡大片房舍,赫然呈现目前,最妙的是,就在距离葛啸群夫妇及“阴山三煞”等十来丈外的几株巨树之下,竟设有一桌酒宴,五人围坐,显然畅饮已久,适才却不见丝毫踪影。
五人之中,葛巾野服,飘然若仙的是葛文钦,玉貌珠颜,青春不老的是石珠娘,神态豪迈,目光睥睨的是轩辕亮,还有两位男似阆苑仙客,女似姑射仙人的一对少年人,却是葛啸群的师妹石玲以及他新交好友,“北海神医”诸轶凡。
葛啸群见自己所想见诸人,均安然无恙,全在目前,自然喜心翻倒,向姬玉花低声笑道:“花妹,那便是我的义父及师父、师母,你随我一同参见。”
姬玉花双颊潮生,默然垂首,随着葛啸群向前走去。
他们刚刚走了四五步远,身后空中,突然响起了“嘘嘘”两声轻啸!
石玲尖声叫道:“群哥哥和嫂子小心,呼延老头儿又在施展他无耻手段,对你们放蛇了呢!”
葛啸群人极机警,一听石玲呼声,足下一旋,身形电转,向那在空中发啸之物注目观看。呼延光所发出的,是四条其细如丝,长才盈尺的黑色小蛇,在空中宛如四道墨线般,分向葛啸群、姬玉花二人射去。
葛啸群艺高胆大,本欲伸手捞住这射向自己的两条小蛇,扔回呼延光,并好好把这“阴山蛇叟”羞辱一顿。
但右掌才伸,心念又转,想起呼延光不是不知自己艺业颇高,加上又在师父、师母及义父一齐现身之下,仍然发蛇暗算,则这种蛇儿之必具非常威力,可以想见。
心念既变,戒意立生,一面改捞为推,从掌心中发出“太玄真气”,一面向姬玉花叫道:“花妹小心,莫要令蛇儿沾身,呼延光是高人名号,小人心肠,专门背后伤人,无耻已极,从他手中所发出来的,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呢!”
就在他发活之际,“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的上乘绝艺“太玄真气”业已变成一片无形气网,悬向当空。
两线疾飞墨光,才一射入气网,葛啸群双眉轩处,劲发丹田地,哈哈一笑。
这一笑之下,当空那团无形无色的“太玄真气”,忽然爆开,砰然一轻声,把两条厉害无比,刀斧难断的异种毒蛇,震得尸如碎粉般,四散分飞,不见踪影!
葛啸群杀这两条蛇儿,杀得神威凛凛,如火如荼,姬玉花杀那两条蛇儿,却杀得自在从容,轻易已极。
她是女孩儿家,心思比葛啸群更细,在葛啸群出声警告以前,便知呼延光所发蛇儿,决非凡物。姬玉花也是一样的旋足转身,也是一样的出手拒蛇,但与葛啸群略有不同,葛啸群是出右掌,姬玉花是出左掌。
她左掌微扬,一式“丹风点头”,便向一奔咽喉,一奔胸腹,电疾飞来的两道墨线挡去。说也奇怪,玉掌如霜,墨虹如电,互一接触之下,两条完整无伤的尺长细细黑蛇,便告凌空坠落。
它们只是无伤,不是无恙,落地以后,竟自僵直死去,一动不动。
原来,姬玉花左掌中扣着一颗专克各种毒物的“押忽大珠”,她是用这珠儿,击中下两条异种毒蛇头部。
呼延光见状,眉头一蹙,不再发动袭击,便把“九指魔娘”呼延绮、“独龟潜龙”呼光豹等叫在一起,互相低声商议。
葛啸群与姬玉花现在自然双双去到那几株巨树之下,拜见葛文钦、石珠娘及轩辕亮等。由于适才石玲劈口而出地叫了—声“嫂子”,姬玉花遂越发羞得满脸羞红,赧然低首,随着葛啸群向三位前辈尊人,盈盈下拜。
葛文钦与石朱娘,见了姬玉花这等绝代容光,自然颇为高兴。
“大漠金雕”轩辕亮也虎目双张地呵呵大笑说道:“群儿、冰儿起来,坐在席上吃酒,等把来自‘阴山’的三个老怪物们收拾以后,再回堡细述别来经过。”
姬玉花本欲站起,但听了轩辕亮所叫的“冰儿”两字,不禁又复惭惶下跪:
葛啸群知道“北海神医”诸轶凡,定已把自己在泰山与化名“华冰”的“冰心天女”花如梦互相定情之事说出,遂—面把姬玉花搀起身,一面涎着脸儿,向葛文钦、石珠娘及轩辕亮低声笑道:“启禀师父、师母,暨义父,这位姑娘,不是化名‘华冰’的‘冰心天女’花如梦,而是‘苗疆毒龙峒’的‘毒龙公主’姬玉花呢!”
这几句话儿,不仅使葛文钦、石珠娘、轩辕亮为之愕然,连诸轶凡及石玲二人,也听得有点莫名其妙。
还是“大漠金雕”轩辕亮来得豪爽痛快,他一阵哈哈大笑,伸手拍着葛啸群的肩头说道:“群儿,真有你的,你行道江湖未久,就交结了两位知己红妆,不像你义父已入暮年,还是个老光棍呢!”
轩辕亮的一番笑语,虽使葛啸群大放宽心,却也使姬玉花,更加羞窘。
石玲知趣,赶紧拉着姬玉花,坐在石珠娘的身旁,娇笑说道:“师母,如今江湖间所流传的:‘落魂教、五刀派,秦岭双凶真厉害,苗疆有女貌如花,北海鳌矶出三怪’歌谣之中的那句‘苗疆有女貌如花’,就是指我姬玉花姊姊,你看她长得多美?真像一朵花呢!”
石珠娘目光微注,便看出姬玉花心地纯良,姿质极高,遂心颇为喜爱地,向姬玉花含笑说道:“姬姑娘,我从‘先天易数’之内,占出群儿‘喜气冲煞,主得佳偶’,井似将于今日携侣归来,适才遂吹了—曲‘于飞引’,谁知果然应验。姬姑娘且与玲儿亲近亲近,等破敌回堡以后,我再替你和群儿安排一切便了。”
石珠娘—席温言,并已隐隐示意地,暗允了姬玉花与葛啸群的婚事,直听得这位“毒龙公主”好不感激地垂落了两行珠泪。
石玲见状,知她仍存羞窘,慌忙岔开话头,含笑叫道:“姬姊姊,方才呼延光对你所放毒蛇,名叫‘铁线墨钩’,全身俱蕴奇毒,刀斧难为,烈火难伤,端的极为厉害,怎会被你轻轻易易地挥掌立毙,你用的是什么功力,曾练过‘克毒雄精手’吗?”
石玲这样一问,果然替姬玉花解了羞窘之围,她从怀中摸出那粒“押忽大珠”,含笑答道:“我不曾练过‘克毒雄精手’,适才轻易杀蛇,是全靠这粒‘押忽大珠’的天生克制灵效。”说完,便把珠儿递给石玲观看。
这时,“大漠金雕”轩辕亮业已站直身形,离席走出,向呼延光等“阴山三煞”狂笑说道:“呼延光,你们来犯已久,空自在几丛竹石树木之间,胡走乱闯,连我们在此饮酒都看不见,双方高下程度,早已不战可知,怎么还不赶紧滚蛋?真要把几副老骨头,断送在我儿辈手下吗?”
呼延光厉声叫道:“轩辕老雕,你不要倚仗一些障眼阵法逞能,敢不敢凭藉真实武功,和我呼延光恶斗五百回合?”
轩辕亮哈哈大笑说道:“你如识相滚蛋,我便网开一面,不加阻截,倘若真要找死,我轩辕老雕也无兴奉陪,只打算与葛堡主贤伉俪,把酒持杯,笑看儿辈杀敌。”
呼延光气得全身发抖地厉声叫道:“你以为你那宝贝义子葛啸群,真有什么了不起吗?且叫他上前送死。”
轩辕亮回过头来,目注葛啸群,含笑说道:“群儿听见没有?呼延光老鬼在向你叫阵,你敢不敢代表我斗斗这‘阴山蛇叟’?”
葛啸群剑眉微挑,朗声说道:“启禀义父,群儿业已与这老怪物斗过两次,并未让他占得丝毫便宜,何况……”
轩辕亮怪笑说道:“何况什么?你为何不说下去?”
葛啸群向呼延光冷冷看了一眼,傲然答道:“何况群儿在苗疆巧同‘竹剑先生’西门前辈,西门前辈说倘若再遇‘阴山蛇叟’呼延光时,定然是‘以他之命,成我之名’:”
轩辕亮抚掌狂笑说道:“好一个以他之命,成你之名:群儿且出阵去,你若做不到你西门前辈所说的这两句话儿,我轩辕老雕便不再认你是我义子。”
葛啸群躬身领命,满面神光,傲然出阵。
他们义父子这一番对答之语,委实把位“阴山蛇叟”呼延光听得七窍冒火,八孔生烟,充满了一肚皮的恶气。
他悄悄向“独角潜龙”呼延豹、“九指魔娘”呼延绮低声说道:“我斗这乳臭未干的葛啸群,自然决无不胜之理,但万一有甚闪失,或是轩辕老雕见他义子危殆,情急出阵之际,你们便赶紧各取‘摄魂索’,占据‘三才方位’,与我联手施为,等对方心神被慑,略见慌乱时,再以‘雷火神珠’,下那最后煞手。”
原来,这“阴山三煞”呼延光、呼延豹、呼延绮等三人,本是堂兄妹关系,聚居“阴山”, 参研武学,这次呼延光为了那册“无字天书”,一再未能如愿,心中不服,遂怂恿不大出山的呼延豹、呼延绮与自己同犯太湖,企图利用呼延绮的“魔音摄魂索”及呼延豹的“雷火神珠”,制住葛文钦、石珠娘夫妇,逼取那“无字天书”武林秘籍。
所谓“魔音摄魂索”,乃“九指魔娘”呼延绮别出心裁研创的独门厉害兵刃。
索身用极好缅纲打造,是由三十六只径寸圆环,一环一环地,合套而成,每一径寸圆环以上,又鉴有七个小小细孔。
这些细孔,能开能合,机栝设在“摄魂索”握手短柄之上,可随人随意启闭。
细孔不开之际,只是寻常软索,细孔倘一开放,三十六枚圆环之内,齐发七星怪啸,颇能慑人心神。尤其两人以上,同用此索,便能构成一种“天魔摄 妙音”,更足使对方意乱神迷,在不知不觉间,惨遭毒手。
呼延绮的这种“摄魂索”,共用三根,恰好与呼延光、呼延豹联手使用。三人以“品”字形站定阵势,不仅“魔音”方面,威力更增,进攻退守之间,也极具相当妙用。
至于“雷火神珠”,则是呼延豹用上好脆钢及西域极强炸药,所炼霸道暗器。
数量虽仅有两枚,但每枚却大逾人拳,除了脆钢外壳以外,其中并包含一百粒小小“磷火毒球”,黏性奇强,却也有它的缺点,这“雷火神珠”无法自爆,必须遇上碰撞,才会砰然爆裂。
呼延光刚对呼延豹、呼延绮嘱咐完毕,葛啸群业已傲立当场,向他抱拳笑道:“呼延前辈,常言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你啸傲‘阴山’,号令群蛇,委实逍遥自在,又何必定要贪得什么‘无字天书’,置身江湖锋镝?”
呼延光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你不是要‘以我之命,成你之名’吗?何必还劝我……”
葛啸群“哈哈”一笑,剑眉双挑。截断呼延光的话头说道:“年岁轻轻,来日方长,并不急于成名,何况九九重阳‘五刀派’开派大会之上,有的是足以使我成名机会,故而奉劝前辈矜惜盛名,归隐‘阴山’,且藉号令蛇实现人的英雄美梦,比较平安稳妥。”
呼延光听得怒火早已高腾,但却尽量压抑,冷冷一笑说道:“葛啸群,你说错了,呼延光是千里之骥,纵然筋骨已老,尚拟腾踔风云,不甘忧伤,我又何惜这一条老命,成全你的一世英名?”
葛啸群听得扬眉笑,抱拳说道:“呼延前辈既然这等说法,葛啸群只好恭领厚赐。”
“恭领厚赐”四宇,听在呼延光的耳中,几乎把他的肺都气炸,一面暗聚神功,一面淡然问道:“对于我这笔厚赐,你打算怎样领法?”
葛啸群何尝不知道呼延光业已愤怒无法忍耐,对自己蓄势待发,遂也暗把“太玄真气”调匀,有备无患地扬眉微笑答道:“怎么领受均可,呼延前辈既愿以你之命,成我之名,
则在这最后的一次搏斗之内,自应把你毕生所学,完全向葛啸群施展,才会死而无憾,不论是兵刃、拳、掌、软、硬轻功,甚至毒蛇、暗器等,葛啸群一一承教。”
“大漠金雕”轩辕亮远远听得眉头—蹙,向石珠娘低声说道:“群儿在此行之中,究竟有多少奇遇?学得了多大本领?怎的如此狂傲?”
石珠娘微笑说道:“我只从‘先天易数’以内,参数出他遇合颇多,至于究竟是些什么奇遇?却要问他自己,或是问姬姑娘呢!”
石玲一旁娇笑叫道:“义父,你不要怪群哥哥过分狂傲,他是故意如此,想把‘阴山蛇叟’呼延光气得神昏意乱,气机驳杂不纯,才会减去他几分凶焰,比较容易对付,若在早时,他像个大姑娘般,温谦有礼,文质彬彬,比我还柔顺得多呢!”
轩辕亮怪笑骂道:“你们这些小鬼,一个比一个精灵……”
话方至此,“嘭”的一声巨响,狂飚四掷,沙石狂飞,葛啸群业已与那“阴山蛇叟”呼延光对了一掌。
原来葛啸群所说话儿中的讽刺意味。一句比一句更浓,委实使呼延光按捺不住,遂在他话下之后,厉声叱道:“好,我先赐你一记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隔山打牛’掌力,你吹了半天,总不至于脓包得像只牛吧?”
他在这一开始之际,又当着“大漠金雕”轩辕亮的面前,毕竟还矜持身份,不肯猝然袭击,直等语音了后,方举掌向葛啸群从空按出。
但因心中恨透对方,态度上虽未穷凶极恶,功夫上却下了绝情毒手。
这一掌遥推,呼延光不仅用足了十成真力,并还运用数十年火候,使掌力威势有所隐藏,要到将近对方身前之际,才会宛如海啸山崩,骤然挥发。
但葛啸群却早知他整日与蛇为伍,性格也渐渐与蛇同化,阴毒异常,遂不管呼延光在这一掌用了多少真力,仍自毫不保留地,一面大袖双翻,尽量发挥“太玄真气”妙用,一面朗声笑道:“呼延前辈,我便像条牛儿,又有什么脓包?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耕耘尽职,功在民生,不比你那些冷血蛇儿,强得多吗?”
语音方了,劲气已合,葛啸群与呼延光的全力一掌,拼了个不分上下。
劲气狂飚散处,沙飞石走,木折草摧,但呼延光与葛啸群的身形,均自巍立如山,决未有任何摇动。
对于这种结果,首先吃惊的自然是“阴山蛇叟”呼延光,他心中暗想这葛啸群与自己别来并不太久,怎会功力进展得宛若脱胎换骨?
其次看得惊奇颇甚的,是他轩辕亮,他“咦”了一声,皱眉自语说道:“这就怪了,其人剑术拳招及小巧功力,均可因奇遇增强,但群儿的内功真气方面,却怎会突然有这大进境?”
姬玉花一旁接口笑道:“启禀老人家,我群哥……葛啸群兄,用的是‘竹剑先生’西门远老前辈所传的‘太玄真气’。”
轩辕亮失惊说道:“这小子福缘真厚,西门老儿竟把压箱底的功夫,传了给他……”
语音未了,忽又目注姬玉花诧声问道:“不对,不对,就算他学会了‘竹剑先生’西门远的‘太玄真气’,但这种内家绝学,也必须长年累月地朝夕用功,循序渐进,哪里能在极短期间,达到如此境界?”
姬玉花嫣然笑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葛啸群兄在内力真气方面,大慨平添了半甲子的火候。”
“北海神医”诸轶凡好生惊异,接口问道:“姬公主,葛兄的这半甲子火候,是如何添法?他是生饮了‘金钱鳝王’精血?还是吃了足以脱凡胎,换仙骨的‘灵芝草’呢?”
姬玉花摇头笑道:“他不是获自天材地宝等两种灵气之助,而是获自人为,我葛啸群兄,竟得了‘陇右神陀’皇甫正老前辈的‘纯阳转轮液’。”
石玲拉着姬玉花的手儿笑道:“花姊,师母业已为你们弹了‘于飞引’,你何必还有所避忌做甚?干脆叫他‘群哥哥’多好,左一声‘葛啸群兄,’右一声‘葛啸群兄’,你叫得既觉别扭,我们听得也不顺当。”
姬玉花赧然一笑,尚未答言,轩辕亮却已神色微变,向她皱眉问道:“纯阳转轮液?难道皇甫正那老陀子,业已去世了吗?”
姬玉花目注场中,点头说道:“这段经过,极为复杂,且等群哥哥与呼延光分了胜负之后,再向老人家仔细呈禀便了。”
轩辕亮目光微注场中,见葛啸群与呼延光恶斗方酣,一个是施展独创精研的“灵蛇掌法”,一个是把多种内家绝学,轮流施展,仍打了个难解难分,未见肚负。
呼延光力斗葛啸群不下,心中焦急,施展自己“灵蛇掌法”中凌厉绝学“腾蛇七卷”,向对方猛攻而去。
他双臂平伸,连身飞转,真如千百条蜿蜒蛇影,满布当空,向葛啸群电疾卷来。
葛啸群见对方来势,太以玄奇难测,遂不敢逞能硬接,身莆一闪,足下倒踩三星,宛如流水行云般,飘然退出丈许。
轩辕亮看得又觉惊奇,又觉高兴,怪笑说道:“群儿这小子,究竟算是谁的徒弟?这种身法,竟是西门老儿的‘五行挪移步’呢!”
说话之间,葛啸群趁着呼延光追踪进袭之际,蓦以一招“上下古今鬼见愁”,又把这“阴山蛇叟”攻得后退避势,恢复了平衡局面。
轩俄亮越发惊奇地,皱眉说道:“真是怪事,群儿怎么又和东郭老刺猬打了交道?这分明是那大头花子的‘鬼见愁三式’之一。”
姬玉花微笑说道:“启禀老人家,东郭斌与群哥哥是平辈论交,他对这‘大头猬王’,称以‘猬大哥’,但‘鬼见愁三式’之中,却仅仅学会—式”
轩辕亮听得抚掌狂笑说道:“妙极,妙极,这‘猬大哥’三字,使我长了一辈,以后非叫这从不服人的老刺猬,叫我一声好听的称呼不可。”
“大漠金雕”轩辕亮豪气凌云,谈笑风生,但“毒龙公主”姬玉花却表面镇静,心中悬忧不浅。
因为葛啸群虽然奇遇极多,功行精进,但对手总是火候比他老到太多,并列在“八大高手”中的“阴山蛇叟”。
两人恶斗下足有两百五六十合,但仍分不出半点胜负输赢,呼延光心中便自有点焦躁。他何尝不想在动手之间,对葛啸群放蛇暗算,但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却老不起这种面皮。
自己何等身份,葛啸群这样未成名的年轻后辈,单打独斗之下,不能取胜,还要暗算伤人,倘若流传江湖,岂不令人愧煞?
故而呼延光越打越觉心焦,在自觉仅凭拳掌功夫,无法胜得葛啸群时,便想改用兵刃。
当啷啷……这是“魔音摄魂索”从呼延光腰间解下的金环交击之声。
刷……这是葛啸群抽出“赤芒化血刀”的劈风锐响。
双方既都抽出兵刃,场中情势,便越发紧张。
“九指魔娘”呼延绮及“独角潜龙”呼延豹,虽见呼延光取出“魔音摄魂索”,但一来因呼延光并非呈现败象,只是难于取胜;二来尚未听呼延光发出联合施为暗号,故均手按腰间,略做准备,不曾解索出手。
葛啸群则因用尽自己新获绝学,尚未胜得呼延光,心中戒意已深,如今虽然把厉害无比的“亦芒化血刀”持在手中,仍对对方那条形状奇异的连环钢索,严加注意。
他心中暗忖自己业已使用了“五行挪移步”、“太玄真气”、及“上下古今鬼见愁”等绝学,却只与呼延光斗个平手,如今除了师门绝学以外,仅胜下一桩绝艺,尚未施展,不知是否可以仗以取胜?
这桩绝学,就是“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授的“奋扬正气诛胡虏”、“倒挽银河洗甲兵”等两招剑法。
“竹剑先生”西门远本以剑术名世,他再把生平所得,融精铸粹地合研成这两招剑法,其威力之强,可以想见。
自己倘若选择时机,运用得恰当,似可一击功成,除去这恶名昭著,被称为“魔中小人”的“阴山蛇叟”。
葛啸群想到此处,呼延光业已右手握着“魔音摄魂索”柄,左手转着铜索尾环,向他冷然说道:“葛啸群,你既想杀我成名,怎么还不进招,难道仍要等我先发招吗?”
葛啸群闻言,并不答话,只把心中一定,排除杂念烦思,狼臂轻掠,赤虹如电般以“赤芒化血刀”向呼延光的胸前点去。呼延光左手一松,右臂一振,那根“魔音摄魂索”,便如怪蟒翻身般向葛啸群的刀上缠去。
葛啸群因上次自己身困蛇阵之中,已使呼延光见识过“赤芒化血刀”的厉害,如今既敢以索缠刀,则这条连环钢索,必系用寒铁缅钢等不畏宝刀宝剑之物铸造。
他看出对方的兵刃质料,自然不肯把招术用老,手腕一沉一翻,“赤芒化血刀”由“长蛇入洞”转化“斜划鸿沟”,向呼延光的左肩劈落。
呼延光身形微塌,足下轻旋,便闪过这招“斜划鸿沟”,手中内劲一凝,竟把“魔音摄魂索”,抖成长枪般地,以一式“乌龙穿塔”,点向葛啸群的丹田要害。
这位“阴山蛇叟”,也具深心,他并未把“魔音摄魂索”柄端上的机括发开,故而只有“当啷啷”的钢环互击之声,却不曾发出蕴有特殊威力,乱人心神的魔音怪啸。
两人架拦攻守,闪展腾挪,转瞬间,又斗了十来合,葛啸群神威奋发,一柄“赤芒化血刀”宛如神龙矫腾,变化万分。呼延光也抖擞精神,把一根“魔音摄魂索”使得如怪蟒翻腾,凌厉无比。
葛文钦神色从容,向轩辕亮含笑问道:“轩辕大哥,你看群儿如何?”
轩辕亮早就与葛文钦兄弟相称,遂点头笑道:“真也亏他,小小年纪,居然能与呼延光等老怪斗了个难解难分,铢两悉称,但不知贤弟是如何看法?”
葛文钦把杯中酒儿,徐徐饮尽,眉头微蹙答道:“依我看来,群儿难免一败。”
轩辕亮讶然问道:“贤弟此语何来?找怎么看不出他们之间的胜负迹象?”
葛文钦含笑说道:“小弟是从江湖经验之上着眼,呼延光老奸巨滑,必尚有甚煞手保留未发,等待有利时机。群儿则求胜心切,把所学绝技,尽情施展,目前虽是持平局面,但再斗下去,或将捉襟见肘,落于下风的了。”
轩辕亮说道:“贤弟这种看法,果然高明。”
石珠娘一旁接口笑道:“大哥不要听他这种自以为是的话儿。”
石珠娘白了葛文钦一眼,含笑说道:“我的意见,与我们这位老爷恰恰相反。”
葛文钦一面提壶自斟,一面笑道:“夫人既有高见,怎不说出?”
石珠娘秀眉微扬,缓缓说道:“我认为呼延光以老凌小,平素又享有那大凶名,才真急于求胜,尽展所能。群儿反有什么厉害杀手,却自保留未发,你难道看不出他进攻退守之际,从容不迫,稳稳当当,分明若有所恃吗”
葛文钦目注姬玉花,含笑问道;“花儿,是不是你对你师母提供了什么情报?”
这一声“花儿”及—句“你对你师母”,听得姬玉花心中好不安慰,又羞又喜地嫣然笑道:“启库恩师,花儿倒并未对师母供给什么情报,但却知道群哥哥尚有一桩煞手未发。”
葛文钦“哦”下—声,扬眉问道:“他有什么煞手?‘
姬玉花娇笑低声答道:“竹剑先生西门老前辈曾把生平所研剑法的精微奥秘,浓缩为两招神妙剑法,传授给群哥哥了。”
轩辕亮听得怪笑问道:“西门老儿的剑法造诣,足称当世第一,他这两招精中铸精,粹中融粹的剑法,定然更非小可,但不知叫甚名称?”
姬玉花笑道:“一招叫‘奋杨正气诛胡虏’,一招叫‘倒泻银河洗甲兵’。”
葛文钦点头叹道:“语重心长,悲天悯世,西门大侠真不愧盖代高人,这两招剑法的名儿,起得太有意义。”
话方至此,场中的刀光索影之间,忽然腾起了一片慑人心魂的嘘嘘怪啸。
原来呼延光久战葛啸群不下,竟自羞怒交并,把“魔音摄魂索”柄端的机括发开。
机栝一开,魔音立起,从那三十六枚钢环,每枚钢环的七个小穴之中,发出尖锐异响。
这种怪响一起,钢环飞舞之间,立即平添了不少威势。
葛啸群起初倒不太在乎,但渐浙便觉,略受影响。
因为那些钢环小穴中所发锐啸,竟有音节,时或激厉高昂,宛若征人悲歌。时或凄迷呜咽,宛若嫠妇夜哭。猿啼才歇,虎啸便腾,鲛泣未收,龙吟又起。
这等喜怒哀怨的音调急遽变化之下,怎会不使与呼延光对方过招的葛啸群入耳分神,有所迷惑。心神稍一失注,手下自然缓慢,要时间,赤虹顿弱,乌光增强,葛啸群渐被呼延光圈入了漫天索影之内。
葛文钛关心爱徒,向轩辕亮低声叫道:“轩辕大哥,群儿情势不妙,是不是该你出手了呢?”
轩辕亮摇头笑道:“如今尚未到我出手时期,我只向群儿提醒一声,大概他便可平反败局,逼得‘阴山三煞’施懈最后毒着,了结今日之战。”
说完,暗凝“传音入密”神功,向葛啸群耳边叫道:“群儿,赶紧施为,不要忘了你的‘奋扬正气诛胡虏’,‘倒泻天河洗甲兵’。”
这两句耳边密语,果然使葛啸群听得灵明顿朗,神威立振,一声龙吟长笑起处,“赤芒化血刀”旋出电转血红,荡开了弥漫身外的千重索影。
呼延光陡觉葛啸群突然转弱为强,正自惊疑之间,一片莫名变化,神奇难测的血红刀光,业已宛如天网骤张, 密罩而落。呼延光真想不到葛啸群还有如此厉害手段,遂接连厉啸三声,把手中“魔音摄魂索”舞成一片玄云,向血红刀光挡去。
他这三声厉啸,是向“九指魔娘”呼延绮及“独角潜龙”呼延豹发出暗号,要他们与自己联手,施展“天魔摄魂妙音”。
但不等呼延绮、呼延豹等加以策应,呼延光便已几乎遭了劫数!
因葛啸群初试西门远所传“奋扬正气诛胡虏”奇绝剑招,便把呼延光身形罩住,眼看这“阴山老怪”已然无法遁光,遂贯足十二成真力,挥刀猛刺。
刀光疾落,索影猛腾。这一招竟来了个实胚胚的硬砍硬接!
论起内家真力,一个修为功深,一个奇遇太好,原本势均力敌,但论起兵刀方面,呼延光便略有吃亏。
互相过招之际,“魔音摄魂索”固然妙用无方,但硬接硬砍之下,软兵刃却总不及硬兵刃来得有力。一阵金铁交鸣的龙吟脆响,一片刀索相碰的火星四射。
呼延光的“魔音摄魂索”上,只胜下三十枚网环,硬被葛啸群在索梢第六枚处生生斩断,但多环是上奸缅铁所铸,虽被斩断,也把葛啸群的“赤芒化血刀”崩出了个米粒大小缺口。
刀光稍停仍落,呼延光的身形疾闪而退。
“哧”一声,他的长衫下摆被血红刀光,斜斜划断了尺许长的一段。
这幸亏是钢环质坚,略阻葛啸群刀光来势,若换了寻常兵刀,不仅应刀立折,连呼延光也必将由顶至档,被葛啸群劈成两个“阴山蛇叟”。
呼延光幸免于难,心中方自一寒,两条人影,带着“嘘嘘”怪啸之声,又告当头飞落。
这次来的,不是敌人,是手持“魔音摄魂索”来援的“九指魔娘”呼延绮及“独角潜龙”呼延豹。
他们身一落地,便与呼延光以“品”字形排出了阵势。
葛啸群深知自己对付呼延光已告勉强,如今三煞联手,哪里能挡?遂毫不贪功地收刀归阵。
“阴山三煞”不管对方已否退去,仍自聚精会神,舞动“魔音摄魂索”,发出“呼呼”怪响。
石玲娇笑说道:“这些老怪物们,是莫名其妙。群哥哥业已收刀归阵,他们还耍猴子似的,大舞铁索做甚?”
诸轶凡倾耳一听,已知厉害,遂赶紧对石玲正色说道:“玲妹莫要对此轻视,三个阴山老怪所施展的,是一种颇具威力的‘迷神魔音’。”
这时,从三根“摄魂索”中,所舞出的“天魔妙音”,业已越来越觉凄厉,听得人心魂欲飞,六神无主。
石玲大吃一惊,遂忙自收摄心神,冥思静坐,用起内家妙诀,把入耳魔音,当作幻境。
这几位武林奇侠之中,论起武学,自然是“大漠金雕”轩辕亮最高。但论到灵性修持,却属葛文钦与石珠娘。
葛文钦目光微扫,见除了轩辕亮仍自饮酒,并豹眼凝威地觑定“阴山三煞”,察看他们有无其他毒手之外,葛啸群、姬玉花、石玲及诸轶凡等,均已低眉静坐,各运内家定力,抵御怪异百变的魔音魅力。
他见了这等情况,遂向石珠娘微笑谈道:“我们是再让群儿、玲儿等,接受魔音考验?还是也请三个‘阴山老怪’听听空灵妙音?”
石珠娘微笑答道:“夜长梦多,何必与这等凶人做甚纠缠?你我还是以玉笛和箫,吹上一曲‘清虚引’吧!”
葛文钦含笑点头,两人遂一个持苗,一个执箫,吹奏出祥和无比的天音妙籁。
天音遇魔音,天音自然清。妙赣逢邪籁,邪籁散得快。哪消片刻之间,“阴山三煞”的“摄魂索”孔中,所作呜呜怪响,业已散漫得不成曲调。
“九指魔娘”呼延绮是研创“摄魂索”之人,一听便知对方在此方面,造诣远较自己为高,“天魔音”已遭克制,遂急向“独角潜龙”呼延豹厉声叫道:“对方太厉害,我们只有施展‘雷火神珠’,把他们震成碎粉的了。”
呼延豹的心神,业已被葛文钦、石珠娘夫妇,箫笛合奏的灵和妙音所迷,闻言之下,竟自摇头说道:“那‘雷火神珠’,太以霸道:我只炼成两粒,能不用时,还是不用为妙。”
呼延光听得勃然大怒叱道:“豹弟,你怎么了?我们不杀他,他们却想杀我,你难道忘记了与轩辕老雕之间的多年旧恨?”
“多年旧恨”四字,点燃了呼延豹心中的熊熊仇火,烧去了他心头初萌的一点祥和,厉啸一声,收了“魔音摄魂索”,把两粒“雷火神珠”取在手内。
石珠娘妙目如电,见状暂停吹奏,向轩辕亮低声叫道:“轩辕大哥注意,雷火神珠要出手了。”
轩辕亮微一点头,表示已有准备,便听得呼延豹厉声狂笑叫道:“轩辕老雕,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一齐拿命来吧!”
随着这狂笑之声,两粒“雷火神珠”业已电疾出手,向轩辕亮等的身旁石壁猛力打去。他不打人而打向石壁之故,是因“雷火神珠”非经强烈碰撞才会爆炸。
谁知他们来犯太湖葛家堡之事,早就走漏风声,使葛文钦等深悉底细,识破厉害,预先筹定了破敌之策。
呼延豹的“雷火神珠”才—出手,“大漠金雕”轩辕亮便真像一只巨大雕鸟般,离座飘然飞起。他是迎向“雷火神珠”,在这两粒霸道绝伦暗器,仅仅飞了一半途程之际,便双手齐分,一掌接住一粒。
轩辕亮这等做法,是因只知“雷火神珠”爆炸时厉害无比,却不知它是哪一类爆炸性质:通常说来,这等爆炸火器,可分两类,一类是触坚爆炸,—类是限时爆炸。
故而轩辕亮施展绝顶轻功“飞雕身法”,在中途接住“雷火神珠”之举,便是归安全最理想的应付妙策。
倘若“雷火神珠”是触坚爆炸一类,轩辕亮用肉掌轻轻接取,自然无虞。
倘若“雷火神珠”是限时爆炸一类,则轩惊亮在中途截取,也必然时限未到。
但无论如何,轩辕亮在接取“雷火神珠”以后,决不能容许这两粒祸胎,停留在自己掌中,必须把它尽速掷出,免得疏虞致恨。
他不能乱掷,最理想的掷出方向,和最理想的掷出方法,便是怎么来的,还怎么回去,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轩辕亮临危不慌,智珠早定,他才把那两粒“雷火神珠”接在手中,毫不停留地向“阴山三煞”甩去。
“雷火神珠”回飞来处,轩辕亮真气微提,一式“金雕倒展翼,俊鹘巧翻云”, 又施展出他冠冕江湖的绝顶轻功,飘然落向原来座位。
葛文钦与石珠娘见状,透了一口长气,但“阴山三煞”方面,却乱了手脚。
“独角潜龙”呼延豹做梦也未想到,对方竟会如此破解自己的“雷火神珠”!仅仅失神一怔之时,那两团拳大精光,业已当头飞降。
人到急时,心中多半慌乱,谁若能硬加镇定,履险如夷,则不是旷代圣贤,便是神奸大恶之辈。
“阴山三煞”之内,够资格被称为神奸大恶的,只有“阴山蛇叟”呼延光一人。
眼看“雷火神珠”所化的两团拳大精光,业已到了当头,呼延光却仍毫不慌乱地寻思能不能够接取?及来得来不及闪躲的应付之策?
他虽镇定如常,但“九指魔娘”呼延绮及“独角潜龙”呼延豹,却已心慌意乱。
尤其是呼延豹,他是苦心炼制这“雷火神珠”之人,在心慌意乱之下,竟把有关’雷火神珠”的禁忌忘却
两点举大精光方一临头,呼延豹便神色仓惶地拳掌劈击出去。
呼延豹这一出手,呼延绮自然随同有听动作。
因为她知道这“雷火神珠”是呼延豹陈制之物,主人既用劈空掌力硬挡,必然无妨,自己应该助他一臂之力。
两股强劲掌风,击中了两粒垂空疾落的“雷火神珠”,两粒“雷火神珠”便发生了强烈爆炸,“砰”!“砰”!两声震山撼岳的爆炸起处,硝烟浓雾,顿时罩幕当场,使人目眩神摇,心魂皆悸。
等到浓烟渐散,葛文钦、石珠娘、轩辕亮、诸轶凡、石玲、葛啸群、姬玉花等三老四少七位武林奇侠的十四道炯炯眼光,一齐向场中投去。
“阴山三煞”一煞无存,只在场中凌凌乱乱地剩下几堆烂糟糟的血肉。这边仿佛是一堆肝肠脏腑,那边仿佛是一片腊浆骨髓,连死者是谁?都难加分辨,自令人不忍卒睹。
比较完整的,是“阴山蛇叟”呼延光的一颗人头,但这位绝代凶人,毕竟不甘寂寞,在身遭惨死之下,也还有点风光。
他这颗人头,是硬从颈喉处炸断,飞起两丈来高,挂在一株叁天古本的枝桠之上。
石珠娘看得引袖障面,向葛文钦失声叹道:“无字天书犹未得,阴山三煞已成灰,我们所编造的这桩瞒天大谎,真把不少武林人物害苦了。”
葛文钦含笑说道:“珠妹,不必兴起菩萨意念,发什么慈悲。‘阴山三煞’等人,不是害在什么‘无字天书’,而是害在他们自己的贪欲之念上。”
轩辕亮抚掌笑道:“二弟说得对,像‘阴山蛇叟’呼延光这等全身罪孽,万恶不赦之人,难道还足矜惜?”
到葛家堡中,葛啸群遂把自己出堡游陕后的一切所遇所遭,详详细细地向师父葛文钦、师母石珠娘及义父轩辕亮等禀报一遍。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