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方朔最先醒转,见新月已升,夜凉如水,但这“终南绝顶太白峰头”,却还静悄悄地,毫无“秦岭双凶”的来犯迹象。
再看葛啸群与姬玉花时,只见他夫妻们均是神仪内莹,宝相外宣,简直一个天上金童,一个瑶台玉女,尘世间哪里找得出这种人物?
盖方朔心中好生赞叹,暗想葛啸群福缘太厚,连获绝艺奇遇,如今的一身功力,业已是与老一辈的旷代高手相互颉颃,只要不骄不怠,继续深研,将来领袖武林,主持正义,哪里还会有其他人选?
他心中正自赞叹,忽然空中月色被云影所遮,当前顿觉一暗。
就在此时,峰下也起了一片呜咽的凄凄鬼哭。
盖方朔何等江湖经验,一听这鬼哭之声,便知“秦岭双凶”已来,遂欲把葛啸群、姬玉花夫妇叫醒。
谁知他还未开口,葛啸群竞自双眼微睁,向盖方朔说道:“盖大哥,‘秦岭双凶’只有毛白羽,巴鸿两人,为何抢登太白峰的,却有三个?”
盏方朔赧然笑道:“我只知道‘秦岭双凶’已来,却不知道来人人数,但不论来人多少?是何身份?均由我先加接待,葛老弟贤伉俪权充我主人身份,索性把派头装得大些。”
语言方了,果然听得峰下已有声息,盖方朔遂身形微闪,站在崖边相待。
浮云已过,月光重现,太白峰头也纵上三条黑影。
右面一位,是个奇瘦无比的独眼少年,左面一位,是个脸如白纸,毫无血色的丑陋女子,当中一个,则是位全身僵直直的,好似连行动都不太灵活的白发老叟。
独眼少年与丑陋女子均是一身黑衣,但那白发老叟身上,却翻披着一件长毛皮袄。
这件长毛皮袄,色呈碧绿,令人看在眼中,立即会生出一种奇异阴森的恐怖感觉。
盖方朔一眼便知这身穿绿色翻毛皮袄的白发老叟,就是“绿毛僵怪”巴鸿,但却不知独眼少年与丑陋女子,是何身份?以及“秦岭双凶”的另外一位,“吸血幽灵”毛白羽为何不曾来到?
“绿毛僵怪”巴鸿见盖方朔独自站立崖边,似在等待自己,遂冷冰冰地发出鬼嚎似的语音,发话问道:“你是什么人?‘宇内一雄夫妇’何在?”
盏方朔伸手指着葛啸群、姬玉花夫妇,含笑答道:“那不是我主人夫妇吗?”
“绿毛僵怪”巴鸿目光微注,向葛啸群、姬玉花略一打量,忽然发出一阵难听巳极的“嘿嘿”怪笑。
葛啸群仿佛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淡然问道:“尊驾为何发笑?”
“绿毛僵怪”巴鸿哼了一声答道:“我以为‘宇内一雄夫妇’,是什么了不起的顶天立地人物,敢向关中豪杰发出狂言大话,谁想到只是两名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
葛啸群依旧目光低垂,冷笑说道:“尊驾莫要看不起年轻人物,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莽莽武林之中,应该是年轻人的世界。”
“绿毛僵怪”巴鸿阴森森地怪笑说道,“我也知你们总有几套功夫,否则,若无三分三,谁敢上梁山?今夜既然相逢,就由我两个徒儿,让你们见识见识,关中豪杰的厉害便了。”
姬玉花闻言,娇笑说道:“贤师徒先请通名,我夫妇不战无名之辈。”
“绿毛僵怪”巴鸿怒声叱道:“你们难道见了这副形象,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姬玉花摇头笑道:“请恕我夫妇眼拙,我们就是对关中人物陌生,所以才飞骑挟技,求益‘终南’……”
“绿毛僵怪”巴鸿不等姬玉花话完,便自冷笑问道:“什么叫‘飞骑挟技’?你们是骑什么来的?”
葛啸群哈哈一笑,蓦然抬头答道:“拙荆骠的是‘西岐彩凤’,在下骑的是‘东海金龙’。”
这两句话儿,答得够傲够狂,尤其葛啸群蓦然抬头之下,从双目中所闪射出的如电精芒,更把那位目空四海的“绿毛僵怪”巴鸿吓了一跳。
巴鸿虽属穷凶极恶之人,但在当代武林之内,也总是一派宗师身份,功行到了火候,必然识得厉害,他才与葛啸群目光一对,便好不吃惊,暗自忖道:“这英俊少年,是什么来路?怎地目光之中,精芒异彩,迥异流俗,好似在内功火候方面,业已修炼到了不在自己以下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境界?”
想到此处,骄气微敛,目注葛啸群,缓缓说道:“我叫‘绿毛僵怪’巴鸿,你听见过这名号没有?”
对方既已报出字号,葛啸群便不便不理,与姬玉花双双站起身形,抱拳笑道:“久仰,久仰,原来是威震关中的‘秦岭双凶’之一,这两位年轻朋友呢?”
“绿毛僵怪”巴鸿怪笑答道:“他们是我的两个徒儿,一个叫‘飞尸’尹霸,一个叫‘无盐鬼女’姜美虹。”
葛啸群剑眉微挑,朗声问:“你们‘秦岭双凶’中的另外一位‘吸血幽灵’毛白羽呢,怎不一齐光临?”
“绿毛僵怪”巴鸿应声答道:“一来我毛大哥忽有要事,不便分身,二来因我们本觉来人不会过分高明,有我巴鸿及我两个徒儿,一同出手,便已足够打发。”
葛啸群冷笑一声,问道:“这是你们先前的想法,如今可有改变?”
“绿毛僵怪”巴鸿脸上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如今我虽看出你夫妇风华不俗,有些异于常流,但却觉得仍然没有什么改变想法的必要。”
葛啸群仰首云天,一阵纵声狂笑说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们不妨比划几招,或许会使你们变更想法。”
“绿毛僵怪”巴鸿侧顾站在身边的“飞尸”尹霸,沉声说道:“霸儿,你去先和对方交手,会上一阵。”
这就是“绿毛僵怪”巴鸿的老奸巨猾之处,他看出葛啸群身怀绝学,不是易与,遂支使徒弟“飞尸”尹霸出阵,自己好先在一旁,探探风色。
“飞尸”尹霸的性格,几乎比乃师“绿毛僵怪”巴鸿更为狂傲凶残,闻言之下,遂一面缓步出阵,一面狞笑叫道:“师傅,常言道得好‘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就凭这几块废料,哪里还用得着你老人家出手?”
葛辅群闻言,对这具瘦得仅剩皮包骨头的“飞尸”尹霸,盯了两眼,便向“北海神偷”盖方朔含笑说道:“盖管家,你一路之上,老是觉得没有对手,颇为扫兴,谁知在这终南绝顶太白峰头,却遇上了一名旗鼓相当人物,若有兴趣,不妨与这位尹朋友,互相活动活动。”
“绿毛僵怪”巴鸿见自己派出得意弟子“飞尸”尹霸出战,对方竟派了个老苍头应敌,还要说是旗鼓相当,不禁气得凶心大发,厉声叫道:“霸儿,无论对手是谁,你都全神应敌,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能杀一个,便杀一个。”
尹霸狂笑连声,目闪凶芒答道;“师傅放心,霸儿不会轻敌大意,常言道:‘不是猛龙不过江’,人家既然飞骑挟技,叫阵关中,总有几套吓得死人的旷代绝学,我先打点精神,向这位名家之仆的老苍头手下,领教领教。”
盖方朔虽然听了这“飞尸”尹霸的满口讽刺之语,却毫不在意,只是笑嘻嘻地问道:“尹朋友,我们是怎么比较?暗器、兵刃、掌法、轻功……”
“飞尸”尹霸不等盖方朔话完,便自阴森地接口说道:“不必那等讲究和那等麻烦,谁有什么本领,尽管充分施展,反正以把对方打败,或是把对方弄死,作为目的,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盖方朔听得抚掌狂笑说道:“妙极!妙极!我老奴才跟承我主人夫妇,走东闯西,经南历北,流转天下以来,尚不曾遇见过尹朋友如此痛快人物,但不知我们之间的这场不择手段之战,什么时候开始?”
“飞尸”尹霸扬眉冷笑答道:“既然不择手段,自然随时均可开始,只不许在胜负未分之前,换人接应。”
他因为身边带着几件恶毒厉害无比的独门兵刃暗器,几乎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杀死对方,故而才提出这种在胜负未分之前,不准换人接应的建议。
盖方朔闻言,哈哈笑道;“尹朋友,你怎么每句话儿,都合了我这老奴才的脾胃,奴才虽然位卑,但因我是‘宇内一雄’的奴才,遂自觉比寻常武林人物,反倒高出一等,我会死不要脸的,在胜负未分之首,等别人来解围救命吗?”
语言至此微顿,目内精芒电射,觑定“飞尸”尹霸,浮现起满脸诡谲笑容,又复叫道:“尹朋友,我们既然随时均可开始,老奴才便先请你尝尝我这柄独门兵刃‘五毒飞尸爪’的滋味。”
语音甫落,右手已扬,举着一只五指箕张,后装短柄的奇形兵刃,便向“飞尸”尹霸的胸前抓到。
“飞尸”尹霸在听得盖方朔自称所用兵刃名叫“五毒飞尸爪”时,便告惊奇欲绝。
因为他身边所带几件恶毒凶器之中,便有一件名叫“五毒飞尸爪”,并系尹霸自己别出匠心打造的独门兵刃。
这等独门兵刃,对方怎会也有?尹霸自然要注目疑神地看个究竟。
等到盖方朔取出那只五指箕张,后装短柄的奇形兵刃以后,“飞尸”尹霸更不禁口呆目瞪。
原来盖方朔的这只“五毒飞尸爪”,不仅与自己所用的独门兵刃名称相同,并连形式、长短、色泽等等,也均一般无二。
高手过招,哪里能这等惊奇失措,目瞪口呆?然而,眼看“飞尸”尹霸才一开始,便要伤在盖方朔“五毒飞尸爪”的当胸猛抓之下。
“绿毛僵怪”巴鸿看得空自急煞,但因双方事先议定,在胜负未分之前,不许派人接应,遂只好咬紧钢牙,连连顿足。
但盖方朔偏偏促狭无比,竟在“五毒飞尸爪”即将抓中“飞尸”尹霸胸前刹那之际,蓦然卸劲收招,“咦”了一声问道:“尹朋友,你怎么既不闪避?也不接架?难道刚一开始,便想成全我这老奴才出头露脸?要知道我们事先讲好,只论目的,不择手段,我无须对你慈悲宽厚,缩手施仁的呢!”
“飞尸”尹霸又惊奇,又羞切怒地,厉声同道:“你……你这只‘五毒飞尸爪’,是……是从哪里来的?”
盖方朔哈哈大笑说道:“原来你刚才吓得晕头晕脑之故,是害怕我这只独门兵刃?”
说到此处,双眉一挑,又自狂笑叫道:“我主人‘宇内一雄夫妇’,是盖代奇侠,我这当奴才的,也应该替主人增些光彩,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尹朋友既然对这只‘五毒飞尸爪’有点害怕,我便将它抛去不用,另以其他功力,和你相斗如何?”
语音甫落,右手立扬,竟把那只“五毒飞尸爪”抛落千丈深谷。
“飞尸”尹霸在盖方朔抛去“五毒飞尸爪”前,只是又惊又奇,如今则心中有点恍然,不禁又惊又怒。
他慌忙回手,向腰间悬挂兵刃之处摸了一把,突然发觉自己的独门兵刃“五毒飞尸爪”,业已失去。
这是他最心爱的兵刃,蕴有无穷威力,如今竟被对方盗去,并抛落千寻深谷,怎不使“飞尸”尹霸气得目中冒火,窘得脸上发烧,恨得口内咬牙切齿。
盖方朔见了他这副神情,摇头笑道:“尹朋友,我们事先讲好,只求胜利,不择手段,你怎么气成这般样儿,倘若把好好的一具飞尸,气得变作一具僵尸?便使我不战而胜的了。”
“飞尸”尹霸暗咬钢牙,半声不响地,蓦然十指如钩,觑准盖方朔的面门部位电疾抓出。
盖方朔早就料到对方气急之下,必施辣手,故而一见“飞尸”尹霸十指如钩,便自微微一笑,闪身横飘八尺。
尹霸哪里肯舍,厉啸连声,跟踪追扑,并用出自己最得意,最凌厉的“阴风八爪”。
盖方朔本以轻功小巧之技见长,这次“苗疆”之行,又学了“竹剑先生”西门远的“空空身法”,自然灵妙更增,只见他身形步履飘然生致,宛若游仙般,衣袖飘举,几个盘旋,便脱出“飞尸”尹霸所施展“阴风八爪”的威力圈外。
尹霸想不到对方身法竟有如此灵妙?正在惊奇思计之间,盖方朔忽向他摇手含笑说道:“尹朋友,我们这样动手,无甚意思,因为我是奴才,不惯打人,却惯挨打,平日经常习练怎样挨法,怎样躲法,几乎业已成了挨打专家,你却如何打得着我?”
尹霸厉声问道:“你又有什么花样?”
盖方朔怪笑答道:“我们比比暗器如何?”
“飞尸”尹霸眉梢一挑,心中暗喜,点头说道:“好!比比暗器也好,你用的是什么……”
话犹未了,盖方朔已从怀中取出一具茶杯口粗细,半尺来长的黑色铁筒,向“飞尸”尹霸咧着嘴几笑道:“尹朋友,这就是我的独门暗器,若非事先彼此说好,可以不择手段,我还真不敢取出使用,因为这是霸道太甚,曾遭武林非议,禁止使用的‘七子连珠毒火简’呢!”
“毒龙公主”姬玉花知道这具“七子连珠毒火筒”,定然也是“飞尸”尹霸之物,遂向葛群啸低声笑道:“群哥哥,盖大哥的空空妙技,着实神奇,怪不得他自告奋勇,要担任迎接来人之责,原来是想浑水摸鱼,捞点油水。”
葛啸群失笑说道:“常言道:‘艺高胆大’,盖大哥连遇上‘勾漏独夫’欧阳彝那等绝世魔头,尚且摸了他一个荷包,如今自然难免把‘飞尸’尹霸,偷得干干净净。”
姬玉花目光微注,“咦”了一声,说道:“群哥哥你看,‘飞尸’尹霸怎么这等脓包怯阵?”
葛啸群注目一看,只见盖方朔用那具“七子连珠毒火筒”,比着“飞尸”尹霸,“飞尸”尹霸则满面惊怖愤怒神色,咬牙切齿地步步后退。
他见了这般情形,遂向姬玉花低声笑道:“花妹,这种情势,显而易见,这‘飞尸’尹霸探知‘七子连珠毒火筒’的威力太强,倘若盖大哥按动绷簧,他根本无法禁受。”
这时,盖方朔业已手持“七子连珠毒火简”,把“飞尸”尹霸逼得退到悬崖边缘,并纵声狂笑说道:“尹朋友,你两手血腥,一身罪孽,‘飞尸’恶迹,早遍关中,今日大概是到了遭报之时,何必等我按动这‘七子连珠毒火筒’的绷簧,干脆跳崖自尽,来个百丈飞尸,倒也名副其实,可以死得比较痛快一些。”
“飞尸”尹霸这时真叫有气难出,有怒难言,有手难抬,有技难展。
“七子连珠毒火筒”是尹霸拿手暗器,他自然知道厉害,如今面面相对,无论自己施展何种神奇身法,也绝难逃出毒火筒的威力圈外,只消对方的握筒右手拇指轻轻一按绷簧,自己便将无可侥幸地被烧成焦炭,或被炸得尸分百块,灰飞烟灭。
抗既无法,躲又不能,看来除了听从对方之言,来个跳崖自尽,百丈飞尸以外,真还别无良策。
“飞尸”尹霸平索再狠再刁,如今也被“北海神偷”盖方朔治得一筹莫屉,只好目光遥注师傅,向那“绿毛僵怪”巴鸿,露出了乞援神色。
“绿毛僵怪”巴鸿久霸关中,生性极傲,哪肯对人输口?但如今审情度势之下,知道“飞尸”尹霸业已绝无平反败局希望,为了援救爱徒性命,只得强忍一腔恶气,发话叫道:“对方听真,这一阵我们甘心认败……”
话方至此,盖方朔便自怪笑连声,接口说道:“巴朋友,请你不必太谦,我主人夫妇,飞骑携仆,问技关中,希望会见些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钢筋铁骨英雄,不希望遇上些摇尾乞怜,欺软怕硬的畏死贪生之辈。”
这一番话儿,太以刻薄尖酸,听得“绿毛僵怪”巴鸿,面色如霜,默然住口。
“飞尸”尹霸也受不住了,厉啸一声,不顾一切地欺身抢步,对盖方朔展开攻击。
盖方朔自从盗得“五毒飞尸爪”及“七子连珠毒火筒”后,便拿定主意,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穷凶极恶的“飞尸”尹霸,遭受应得报应。
“五毒飞尸爪”业已弃去,如今“飞尸”尹霸更拼命进扑,自然逼得盖方朔不再客气,右手拇指凝功,把“七子连珠毒火筒”的机栝按动。
“轰”的一响,五点奇亮星光,带着一片赤红火焰,迎着“飞尸”尹霸的狎扑来势,排空迎去。
“飞尸”尹霸再狠,终是血肉之躯,惨嚎起处,全身变成一大团火球般,被打得飞坠下悬崖绝谷。
“绿毛僵怪”巴鸿眼见爱徒惨死,怎不伤心,怎不恼怒?但却无法向对方责询半句。
因为这具“七子连珠毒火筒”,本是“飞尸”尹霸之物,假若未被盏方朔事先盗去,假若按动机栝之人,是“飞尸”尹霸,则盖方朔还不是照样身化飞灰,惨遭毒手。
故而,“绿毛僵怪”巴鸿抓不住对方错处,只能恨在心头,悄悄对侍立身左的“无盐鬼女”姜美虹,叮嘱说道:“虹儿你这次下场,千万小心,莫要轻视对方,一开始便施展本门绝学,替你尹师兄,报仇雪恨。”
“无盐鬼女”姜美虹闻言之下,向“绿毛僵怪”巴鸿微一躬身,便自寒着一张丑脸,缓步走去。
盖方朔因知那具“七子连珠毒火筒”共分前后两截,所贮“毒火星光阵”,也是前五后二,准备在对方万一能够逃避开五弹连袭之下,便跟踪再加两弹,无不应手奏效,歼敌获胜。
如今仅发五弹,便解决了“飞尸”尹霸,遂一面把那还可再用一次的“七子连珠毒火筒”揣向怀中,一面向“毒龙公主”姬玉花怪笑叫道: ;
“公主你来,我老奴才一向脸皮太薄,不好意思和妇道人家过招动手。”
“毒龙公主”姬玉花听盖方朔如此说法,遂向葛啸群娇笑两声,扬眉问道:“群哥哥,我去应敌好吗?”
葛啸群点头笑道:“花妹应这‘无盐鬼女’,让我全神对付‘绿毛僵怪’巴鸿,自是上策,你被西门前辈打通‘任督’二脉及‘生死玄关’,内劲真力方面已有大进,只要不存骄敌之念,必可胜得对方,使‘秦岭双凶’大杀威风锐气。”
姬玉花颔首微笑,缓步下场,把“北海神偷”盖方朔换回本阵。
“无盐鬼女”姜美虹卓立场中,冷冰冰地问道:“你夫妇既然狂妄得自称‘宇内一雄’,总该有个姓名?”
姬玉花因“秦岭双凶”已然中计前来,不必再复隐名,遂点头微笑说道:“当然有姓有名,我叫姬玉花。”
前文曾经交你待,“陇右神驼关东狂,大漠金雕阴山蛇,昆仑竹剑大头蛆,南荒鸠婆勾漏独”等四句话歌谣中的八位绝世高手,是十年以前,流传江湖,如今因多半归隐,知者渐稀,代之而起的是:“落魂教、五刀派,秦岭双凶真厉害,苗疆有女貌如花,北海鳌矶出三怪。”
故而,姬玉花才一报名,“绿毛僵怪”巴鸿便听得眉头深蹙,失惊问道:“你是苗疆野人山毒龙峒的‘毒龙公主’?”
姬玉花笑靥微开,扬眉道:“双凶真凶,毒龙不毒,尤其我嫁夫随夫,已归汉化,对于‘毒龙公主’之号,更是谬托虚名的了。”
“无盐鬼女”姜美虹听得对方竟是与师傅齐名的“毒龙公主”姬玉花,不禁微起怯敌之心,凶晴转处,暗把自己所练“七煞追魂手”的功力聚到十成,向姬玉花一抱双拳,狞笑说道:“原来尊驾竟是威震苗疆的‘毒龙公主’,姜美虹多有失散。”
她抱拳之际,所聚“七煞追魂手”的功力,业已化为一缕寒风,向姬玉花的心窝要害,暗暗吹去。
两人对面答话,相距仅约四尺,“无盐鬼女”姜美虹所练的“七煞追魂手”,又是专门伤人于无形无声的中极为恶毒功力,姬玉花心窝要害,若毫无防范地被阴风吹中,即使不死,也必身受重伤。
但理虽如此,事却不然,姬玉花竟对袭胸阴风毫无所觉,只是笑吟吟地目注“无盐鬼女”姜美虹说道:“姜姑娘打算怎样赐教?”
“无盐鬼女”姜美虹见自己十成力“七煞追魂手”所化的无形阴风,分明袭中这位“毒龙公主”,对方竟坦然无惧,不禁越发心底生寒,应声答道:“姜美虹练有一面‘鬼女幡’,想在兵刃之上,请姬公主赐教几手。”
她如此答话,是惧怯姬玉花在玄功真气方面造诣太高,遂想以兵刃相较,或许会稍好一点。
姬玉花听得对方要用兵刃较技,遂嫣然微笑说道:“好,姜姑娘请亮‘鬼女幡’,姬玉花以一柄长剑,领教你关中绝艺。”
姜美虹退后两步,从腰间取下一根长才盈尺的短短钢棍,双手分处,“铮铮铮”接连三响,便自成了根三尺左右的枪形长棒,只是把枪缨血挡,换为十来条幡状月白麻布而已。
姬玉花见对方业已亮出兵刃,遂探手肩头,把葛啸群相赠的那柄“灵龙剑”握在手内。
“灵龙剑”是前古神物,出鞘之际,自然精芒腾彩,一片龙吟,直把这位“无盐鬼女”姜美虹看得又自眉头深蹙。
“绿毛僵怪”巴鸿见状,也知不妙,遂突然气发丹田,仰天一啸。
葛啸群目注“绿毛僵怪”巴鸿,微笑说道:“巴朋友,你边突然发啸之举,是求援吗?倘能把你那伙伴‘吸血幽灵’毛白羽叫来,一并解决,倒是再好不过,免得我再复费时费事地去找他了。”
“绿毛僵怪”巴鸿冷笑一声,扬眉不语。
这时,“毒龙公主”姬玉花与“无盐鬼女”姜美虹两人,业已开始交手。
姬玉花生具异禀,武技得自蛮荒奇侠,又经“竹剑先生”西门远替她打通“督任”二脉“生死玄关”,功行精进甚多,再加上手中“灵龙剑”,更是前古神物,自然剑光如海,剑气如虹,劈刺挑剁之间,威力极为凌厉。
但那位“无盐鬼女”姜美虹的武学造诣,居然比她师兄“飞尸”尹霸还要精湛,一面“鬼女幡”奇招迭出,幡影幕天,与“毒龙公主”姬玉花拼斗起来,竟能无甚逊色。
“绿毛僵怪”巴鸿见状,不禁自嘴角之上,浮起一丝阴森森的得意狞笑。
盖方朔眉头微蹙,凑向葛臂群身边,低声说道:“葛老弟,想不到‘秦岭双凶’的弟子,竟有这般厉害?适才我若不是事先便打好算盘,恐怕连这身老骨头,都难免要被那‘飞尸’尹霸拆散了呢!”
葛啸群失笑说道:“盖大哥,你方才那套把戏,着实高明,不仅除去‘飞尸’尹霸,并把他师傅‘绿毛僵怪’巴鸿也气得半死。”
盖方朔扬眉问道:“葛老弟,你会不会嫌我方才所用的那种手段,有点过于狠辣?”
葛啸群摇头笑道:“狠是稍躇狠了一些,但常言道得好;遇文王谈礼义,逢杰纣动干戈,盖大哥所对付的既是‘秦岭双凶’师徒,这等盖世凶人,也就不为过了。”
盖方朔偷眼一看战场,见“毒龙公主”姬玉花与“无盐鬼女”姜美虹战得难分难解,遂向葛啸群低声说道:“葛老弟,照这情形看来,姬公主纵使胜得那‘无盐鬼女’姜美虹,她必费相当气力,少时只有由你来对付那‘绿毛僵怪’巴鸿的了。”
葛啸群说道:“盖大哥放心,小弟苗疆之行,获益极大,对方凶名虽著,火候虽深,我却仍有取胜自信。”
盖方朔点头说道:“对付‘绿毛僵怪’巴鸿,我也知道你可以胜任,但若再加一个‘吸血幽灵’毛白羽呢?”
葛啸群苦笑说道:“那就难了,但对方自负甚高,应该不会厚颜无耻地两个打一个吧?”
盖方朔低声说道:“这倒不一定,葛老弟方才难道不曾听那‘飞尸’尹霸说道:‘但求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我认为这两句话儿,可能就是‘秦岭双凶’师徒们的处世哲学。”
葛啸群剑眉微蹙,默然不语。
盖方朔继续说道:“据我所料,‘绿毛僵怪’巴鸿起初确因轻敌,才带了两个徒儿前来,但知道来敌极强,不可轻侮时,想召人赴援,适才他所发鬼啸,多半便是招呼那‘吸血幽灵’毛白羽呢!”
葛啸群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法。”
盖方朔神色凝重地,向葛啸群附耳说道:“葛老弟,少时‘吸血幽灵’毛白羽一到,与‘绿毛僵怪’巴鸿联手逞凶之下,却是如何是好?”
葛啸群剑眉双轩,目闪神光说道:“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道是:‘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打’,少时,小弟打算以师门绝学,及从皇甫、西门两位前辈处所获进益,独斗‘秦岭双凶’。”
话锋至此略顿,向与“无盐鬼女”姜美虹恶斗方酣的“毒龙公主”姬玉花看了一眼。
低低说道:“盖大哥请注意,小弟有件要紧事儿,奉托于你。”
盖方朔愕然问道:“葛老弟,你有什么事儿托我?”
葛啸群苦笑说道:“少时情势若好,自然不淡,万一情势险恶之际,盖大哥请带花妹先走,迳去太湖葛家堡内等我。”
盖方朔听得好不惊奇地,诧声说道:“葛老弟,你要我们先走,撒下你单独一人与这群凶魔相斗?”
葛啸群不愿吐露自己拼着以身殉道心意,只是淡然微笑地点头答道:“盖大哥与花妹一走,小弟便可放手拼敌,凭我一柄‘赤芒化血刀’,虽无把握说是独斩‘秦岭双凶’,但毛白羽与巴鸿等两个魔头,料来也拦不住我。”
盖方朔好生不以为然,正待发话,突听西南方远远传来几声比“绿毛僵怪”巴鸿适才所发更难听的隐隐厉啸。
葛啸群肃然说道:“盖大哥留神,这啸声定是闻讯赶来的‘吸血幽灵’毛白羽所发,你务须依照我刚才所说……”
谁知他话犹未了,那位“绿毛僵怪”巴鸿突然向正在场中恶斗的“毒龙公主”姬玉花及“无盐鬼女”姜美虹把手一挥,厉声叫道:“你们给我住手。”
原来,从西南方传来的那几声隐隐怪啸,确是“吸血幽灵”毛白羽所发。
但这啸声之意,不是赶来应援,而是毛白羽通知“绿毛僵怪”巴鸿,自己也遇见罕世强敌,陷入难堪窘境。
“绿毛僵怪”巴鸿,的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今夜何来如此多的强敌?
他心中吃惊,眼中也自吃惊,因为目光所及,看出“无盐鬼女”姜美虹的一面“鬼女幡”,业已微落下风,比不上“毒龙公主”姬玉花掌中那柄“灵龙剑”。
“吸血幽灵”毛白羽既已无法来援,何如由自己出手,与对方一分胜负,免得再把爱徒姜美虹平白断送。
“无盐鬼女”姜美虹听得师傅发话,遂把手中“鬼女幡”连演“勾魂三绝”,荡出一片玄云,把“毒龙公主”姬玉花略为逼开七八尺远,自己飘身后退,退到“绿毛僵怪”巴鸿身侧。
姬玉花横剑当胸,好生惊奇地目注“绿毛僵怪”巴鸿,讶然问道:“巴朋友,对方胜负尚且未分,你便把令徒叫退做甚?”
“绿毛僵怪”巴鸿冷然说道:“你们和我的门下徒儿动手,有甚意思?”
盖方朔“咦”了一声,怪笑说道:“方才是你要先让你徒弟显显威风,如今怎地又换了这等说法?倘若你早就如此讲话,那位‘飞尸’尹霸尹朋友,也不至于在百丈崖头飞尸殒命!”
“绿毛僵怪”巴鸿目中凶芒一闪,厉声叱道:“老奴才,你给我住口。”
盖方朔哈哈大笑说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真把我当做老奴才吗?我也是与你齐名并称的一个老怪物呢!”
“绿毛僵怪”巴鸿听得又惊又怒,目注盖方朔,阴侧侧地发话问道:“你既是人物,便请报个字号。”
盖方朔纵声狂笑说道:“落魂教,五刀派,秦岭双凶真厉害,苗疆有女貌如花,北海鳌矶出三怪这是脍炙当令人口的一首武林歌谣,你列名其内,我也列名其内。”
“绿毛僵怪”巴鸿想起对方适才的神偷绝技,不禁恍然有悟地,“哦”了一声说道:“你既这样说法,莫非就是‘北海三怪’中的‘北海神愉’盖方朔吗?”
盖方朔怪笑答道:“你早就应该明白,除了我老人家以外,还有谁能把你徒弟尹霸的‘五毒飞尸爪’等,悄悄偷去,而使他毫无所觉。”
“绿毛僵怪”巴鸿气得咬牙切齿地,厉声叫道:“盖方朔,今日之事,原来是以你这老偷儿为主?”
盖方朔摇了摇头,怪笑说道:“老僵尸,你猜错了,今夜歼除‘秦岭双凶’,为关中武林造福之举,我老偷儿还不配做主,只是与姬公主协力相助葛啸群老弟,成以功德。”
“绿毛僵怪”巴鸿听得对方三人之中,名气甚大的“毒龙公主”姬玉花及“北海神偷”盖方朔只是副手,不禁又向那气宇轩昂的葛啸群,仔细盯了两眼,扬眉问道:“这葛啸群有何来历?是个什么东西?”
盖方朔尚未答话,葛啸群业已笑吟吟地说道:“巴朋友不要心急,常言道得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凭你的武林名头,江湖经验,只要和我比划几下,还不对我的来历,以及是个什么东西,了如指掌吗?”
“绿毛僵怪”巴鸿在葛啸群含笑答话的一瞬之间,已把当世武林中所有成名露脸的一流高手,完全想到,但其中却决无任何一位的形容年岁,与这葛啸群仿佛。
他静等葛啸群语音一了,便阴森森地点头说道:“我们且比划比划,你打算怎样动手?”
葛啸群伸出三根手指,朗声笑道:“三阵论输赢。”
“绿毛僵怪”巴鸿问道:“三阵怎样分法?输赢定些什么?”
葛啸群扬眉笑道:“三阵之中,若有一方失手死去,自己不必再论输赢,倘若仅分胜负,未分生死,却须事先立定赌约,才会提高兴趣。”
巴鸿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便由你拟定赌约便了。”
葛啸群目光一闪,狂笑说道:“赌约是根据双方目的而来,我认为我们双方目的,有所不同,我们是打算驱荡‘秦岭双凶’,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你是打算为你徒儿‘飞尸’尹霸复仇,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巴鸿冷冰冰地,阴笑说道:“我不反对你的说法。”
葛啸群剑眉双挑,继续说道:“目的不同,赌注便当各异,你若输了,请你当场自绝,或是对天立下血誓,从此封刀洗手,隐姓埋名,不再在江湖行动。”
巴鸿“嘿嘿”笑道:“好狂妄的语气,你若输了,又便如何?”
葛啸群伸手指着“北海神情”盖方朔,“毒龙公主”姬玉花,目光如电,应声答道:“我若输了,三人同时自行毕命在这太白峰顶,以盖方朔、葛啸群、姬玉花等三颗人头偿还你徒儿‘飞尸’尹霸的一笔血债。”
巴鸿心中暗惊对方的豪气无伦,点了点头,阴笑说道:“好,赌法就是如此,但所斗三阵……”
葛啸群不等对方话完,便自接口说道:“一阵玄功,一阵掌法及一阵兵刃。”
巴鸿听对方好似早已成竹在胸,不禁诧声问道:“你这样选择,定有用意。”
葛啸群又以一阵狂笑,截断了“绿毛僵怪”巴鸿的话头,胡声答道:“葛啸群游侠四海,久闻人言,‘秦岭双凶’中的‘绿毛僵怪’巴鸿,是以‘僵尸十八搂’、‘绿毛哭丧棒’及‘九幽阴风’等三种绝技,称霸关中,故而选择了‘掌法、兵刃、玄功’三阵,作为赌斗方法。”
“绿毛僵怪”巴鸿从他那张宛若陈年死尸的怪脸之上,进出一丝冷笑,“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选择‘掌法、兵刃、玄功’三种比斗方法之意,是要使我能尽展所长?”
葛啸群点头答道:“不惜,这样你若隐,才隐得甘心,你若死,才死得情愿。”
葛啸群的这份刚强意志,这份磊落豪情,委实使“毒龙公主”姬玉花看得爱生心底,向他附耳低声说道:“群哥哥,你如今进境虽大,但也不可过分高傲,要知道‘绿毛僵怪’巴鸿极为厉害,而你那件‘仙藤宝甲’,又已给我穿在身上。”
葛啸群微微一笑,低声笑道:“花妹放心,我是高傲在外,戒惧在内,决不会狂妄误事,如今‘绿毛僵怪’巴鸿的盛气已馁,凶芒已减,我应该可从三阵之中,获得两阵胜利。”
说到此处,“绿毛僵怪”巴鸿业已厉声说道:“好,我便件件依你,第一阵先斗什么?”
葛啸群扬眉笑道:“我先领教巴朋友威震关中的‘僵尸十八搂’绝技手法如何?”
巴鸿闻言,点了点头,向爱徒“无盐鬼女”姜美虹,低声嘱咐说道:“虹儿替我留神掠阵,这葛啸群虽然年轻,但气宇不凡,又是‘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夫,武功定是不弱,只要对方无甚意外举措,你也绝不许轻举妄动。”
“无盐鬼女”姜美虹刚刚躬身领命,突然又有几声怪啸,从西南方隐隐传来。
“秦岭双凶”之间,便是以这怪异啸声,作为特定暗号,故而“绿毛僵怪”巴鸿的声才入耳,便知是“吸血幽灵”毛白羽所发。
陡然间,又是三声悠长凄厉的怪啸之声,连续传到。
这回,“绿毛僵怪”巴鸿不仅听得心惊,并还脸色大变。
因为,最后的三声悠长厉声,是“吸血幽灵”毛白羽表示斗不过所遇敌人,要想逃窜之意。
毛白羽的“吸血阴功”及“幽灵鬼箭”,比巴鸿“僵尸十八搂”、“绿毛哭丧棒”还要来得厉害,他竟在片刻之间,便已落败图逃,怎不使巴鸿听得惊魂欲绝,猜不出毛白羽所遇劲敌,又是什么路数?
此人若与葛啸群等,陌不相识还好,但若双方竟是一路人物,则毛白羽逃走之后,必会寻来,岂不把自己与爱徒“无盐鬼女”姜美虹,生生断送在这太白峰顶?
巴鸿越想越惊,越想越愁,竟站在当场,有点发怔。
葛啸群见“绿毛僵怪”巴鸿四肢笔直僵立不动,还以为是对方所擅“僵尸十八搂”手法的门户架式,遂抱元守一,纳气凝神,准备与这关中凶人,放手一搏。
但等了片刻,看出情形不对,便自扬眉叫道:“巴朋友,葛啸群久仰你的‘僵尸十八搂’手法,你怎么吝于赐教?莫非矜持身份,要我先动手吗?”
这几句话儿,使“绿毛僵怪”巴鸿听得眉头双蹙,暗想强敌当前,自己怎还心分两地,岂非自取败辱,要把多年盛名,毁诸一旦。
他一面吃惊,一面暗自镇定心神,顺着葛啸群的语气,加以掩饰地,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巴鸿生平与人动手,一向先让三招。”
葛啸群人虽聪明,心地却极为忠厚,闻言之下,信以为真,遂剑眉双挠,抱拳发话说道:“巴朋友双凶威望,久震关中,也难怪有这等骄傲习气,葛啸群遵命承让,先发三招就是。”
“绿毛僵怪”巴鸿毕竟是久经大敌之人,他知道无论“吸血幽灵”毛白羽遭遇到何种险厄,无论另一处强敌是否与葛啸群、姬玉花、盖方朔等一路,无论那人少时是否赶来,也不能过分分心,必须先把眼前这三阵比斗全神应付,求取胜利,免得在阴沟里翻了大船,把半世英名,付诸流水。
他利害一明,立即心屏百虑,意定神闲,身形依旧僵立如尸,但一双凶睛,却笼注葛啸群,看对方这起首三招,是怎样发法?以及属于哪派家数?
葛啸群足下不丁不八,暗含子午,巍然岸立,缓缓提起右掌,当胸微翻,向“绿毛僵怪”巴鸿凌空按了一按。
这一按,却把巴鸿按得有点毛骨惊然。
因为看葛啸群分明已是六合归一,功达四梢,五所朝元,三花聚顶的一流高手,但这起首一招,却不知是何家数?是何名堂?也未带有半丝半毫的破空劲气。
武家对手,最怕是莫测高深,摸不透对方底细,如今“绿毛僵怪”巴鸿便陷于这种窘境。
既然莫测高深,只好未雨绸缪,不敢临渴掘井。
故而,葛啸群这一掌虚按,看去虽是轻飘飘的,无甚威力,“绿毛僵怪”巴鸿却把它当作泰山崩于前,北海翻于侧一般,加以慎重应付。
葛啸群右掌刚刚按出,“绿毛僵怪”巴鸿的腿未屈,肩未摇,只把身形轻轻一晃,便自左移了八尺开外。
“毒龙公主”姬玉花看得秀眉微蹙,向盖方朔低声说道:“盖大哥,这巴鸿莫看他全身僵直,像具陈年枯尸,动作居然还灵得根呢!”
盖方朔笑道:“这位‘绿毛僵怪’巴鸿,一向纵横关中,气焰万丈,今夜大概才算碰到顶头货色,你看他被葛者弟像耍猴子一般,弄得蹦来蹦去,多么可笑?”
原来,“绿毛僵怪”巴鸿身形刚刚左移八尺,葛啸群右掌再扬,又对他仿佛凌空吐劲地按了一掌。
好个秦岭凶人,功夫果然老到,心机果然细密,他算准葛啸群不肯放过这种追踪袭击机会,定必有所动作,故而足尖刚刚点地,便如石火电光一般,又复退回原处。
这种身法,用得极为灵妙,等于是“绿毛僵怪”巴鸿,虽仍站在原地,但却于一刹那间,向左方飞了个八尺左右来回,也就在这一来一回之间,把葛啸群两招莫测高深的神秘掌法一齐躲过。
巴鸿是灵巧无比,葛啸群是稳重绝伦,他足下不曾移动半寸,只把右掌连按,但不仅毫无什么狂飘怒卷,劲气排空现象,连太白峰顶的草石尘沙,也未有丝毫飞扬卷动。
巴鸿暗觉郝然,心想对方不是不知自己盛名,所发招术,必系独门杀手,怎的两掌虚接之下,自己慢说看不出他的来历家数,连厉害之处何在?也有点摸不清楚。
即令这年轻对手,功力超凡,练就无形罡气,但发时虽可无形,发后依然有形,所击之处,定必石走沙飞,草摧木折,怎会如此安详,毫无迹象?
念方至此,葛啸群右掌又扬,第三度向这秦岭凶人虚空按出。
这回,“绿毛僵怪”巴鸿不好意思再未雨绸缪,只得拼涉危机,准备临渴掘井。
他提足本身功力,分布百穴四肢,尤其充分离护当胸,不再闪避,要想尝试一下,对方这令人莫测高深的凌空按掌,究竟有多么厉害?
葛啸群右掌一收,巴鸿钢牙立咬。
他这咬牙之故,并不是在葛啸群暗劲玄功之下,吃了什么大亏?而是葛啸群有掌已收,巴鸿却并未感受到丝毫压力。
怪不得适才连发两掌,竟草不摧,木不折,沙不飞,石不走,原来对方根本就是虚张声势,未曾吐劲发力。
“绿毛僵怪”巴鸿心中这份气恼,真比挨了什么千钧重击还要难过,钢牙暗咬,向葛啸群厉声问道:“葛啸群,你这是何用意?”
葛啸群哈哈一笑,满面神光答道:“不瞒巴朋友说,葛啸群受父师教训,游侠江湖,济救民物以来,从未占过人丝毫便宜,今夜是因巴朋友成名较早,又有让人三招之规,才不得不虚发三掌,以承盛情,若换了其他对手,我连这三次手掌都还不肯举呢!”
巴鸿听得几乎连肺都气炸,但又偏偏无法驳斥对方,只好恨在心头,表面上不露神色,“哦”了一声,淡淡笑道:“毕竟英雄出少年,葛朋友好高傲的心胸,着实令人赞佩,但如今三招已过,我们可以正式动手了吧?”
葛啸群虚虚实实的智珠早定,闻言之下,扬眉笑道:“葛啸群敬遵台命,巴朋友留神接招。”
人随声到,掌影如山,一开始便以十成力使出“大头蛆王”东郭斌所传的“上下古今鬼见愁”,那招旷代绝学。
巴鸿一见对方掌势这等变化万方,神奇莫测,并说攻就攻,快得令人有点措手不及,自然越发心惊,知道葛啸群果然极不好斗。
他虽惊于对方掌招神妙,但却恃于自己功力沉雄,遂仍不慌不忙的以九成功力迎出一掌。
换在先前,葛啸群纵今天生异禀,因火候悬殊关系,也决非这位“绿毛僵怪”巴鸿之敌。
但如今既经“陇右神驼”皇甫正临终垂爱,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神功,化作“纯阳转轮液”,注入葛啸群体内以后,已使他凭添了不少功力,迥非昔比。
“绿毛僵怪”巴鸿若以全力施为,尚可扯个平局,但眼前一个是以十成力存心猛攻,一个以九成力仓惶招架,再加上那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的神奇威势,怎不使这“绿毛僵怪”吃了大亏。
双掌一合,“蓬”然巨响起处,罡风劲气,四散飞扬,直卷得太白峰头,木折草摧,旋起一圈尘雾。
葛啸群身形未动,神凝气稳,岸立如山。
“绿毛僵怪”巴鸿则闷“哼”一声,踉跄出七八尺远。
生性促狭,专爱诙谐的“北海神偷”盖方朔,看得抚掌大笑说道:“不识羞的秦岭老怪,如今知道厉害了吧?我葛老弟这一招名叫‘上下古今鬼见愁’,你虽是‘绿毛僵尸’,仍属鬼物一流,总该有些发愁了吧?”
一句“上下古今鬼见愁”,听得“绿毛僵怪”巴鸿悚然一惊,目闪凶光,觑着葛啸群问道:“葛啸群,原来你是‘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的弟子?”
这“绿毛僵怪”,刁狡已极,他因恼羞成怒,凶性大发,竟借着问话,暗中聚集自己的“僵尸十八搂”功力。
葛啸群听了巴鸿所闻,扬眉答道:“你猜错了,‘大头蛆王’东郭斌是我大哥,我不是‘穷家帮’中人物。”
“绿毛僵怪”巴鸿狞笑说道:“东郭斌是你大哥,又待如何?便是这老怪物亲自前来,我也要叫他在这太白峰头归原结果!”
语音未了,身形已动,向葛啸群双足顿处,一崩而至。
巴鸿这“僵尸十八搂”手法,着实奇特,他既不发掌,也不出指,只是双臂箕张,向葛啸群身躯猛搂。
葛啸群真的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打法,仓促之间,的确想不出怎样应付才较稳妥。
巴鸿十指未至,一片奇寒阴风已从双臂之上发出,把对手身形整个罩住。
葛啸群计犹未定,陡觉身上一寒,好似业已陷入一片奇寒劲气的笼罩之中,令人呼吸窒息。
跟着便是巴鸿宛如鬼手的一双长臂,搂上身来。
葛啸群暗惊厉害,情急智生,身形一晃,足下一旋,居然轻飘飘地脱出了“绿毛僵怪”巴鸿“僵尸十八搂”的寒风臂影以外。
“毒龙公主”姬玉花本来见事不妙,已把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如今见葛啸群已脱危机,方吐了一口长气,向盖方朔苦笑说道:“这就对了,我还以为群哥哥临敌慌张,忘记了这种身法?”
原来,葛啸群适才临危脱身之际,用的是“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的“五行挪移步法”。
但“绿毛僵怪”巴鸿这“僵尸十八搂”手法,确实厉害无比,一经施为,便如鬼影附身般,缠紧对方,不留给对方丝毫喘息机会。
葛啸群虽仗“五行挪移步”的神奇身法,脱出“僵尸第一搂”的危机,但“僵尸第二搂”,“僵尸第三搂”,又如掣电飘风,跟踪而至。
转眼间,葛啸群又复陷于窘境,他躲到东,巴鸿搂到东,他闪到西,巴鸿搂到西,始终被那僵尸般的鬼影罩住。
盖方朔看得皱眉说道:“葛老弟是初遇怪异,被巴鸿弄糊涂了,这样下去,必败无疑,他应该不顾一切地,拼命抢攻,只有攻势,才是对于‘僵尸十八搂’这种怪异手法的最好防御。”
姬玉花点头说道:“毕竟旁观者清,我同意盖大哥的这种看法。”
盖方朔低声说道:“姬公主,你用‘蚁语传音’功力,向葛老弟提醒一声好吗?”
姬玉花摇头答道:“这倒不必,因为一来如今决不可使群哥哥有所分神,他功力甚高,若不分神,或可勉强应付,万一听得我‘蚊语传音’,心中略一盘算,反易遭人毒手,岂非弄巧成拙……”
盖方朔听得好生佩服,点头说道:“姬公主计虑周全,说得有理。”
姬玉花又道:“二来,群哥哥适才动手之前,曾经对我嘱咐,许他败,许他伤,甚至许他死,却不许我们暗中相助,被对方抓住话柄,加以讥嘲攻击。”
盖方朔叹道:“葛老弟就是这般英雄性格,倘若竟被对方抓住什么弱点,讥嘲得下不了台之时,真可能拔剑自绝。”
话方至此,姬玉花业已手指场中,秀眉微扬地,低声笑遣:“盖大哥,我说如何?群哥哥虽尚未脱危境,但情况业已渐渐好转。”
原来,葛啸群起初对于“绿毛僵怪”巴鸿所施展的那种怪异得从未见过的“僵尸十八搂”身法,确感应付为难,但迭经奇险以后,也就稍好一些。
盖方朔见葛啸群腾挪闪展之间,果已形势转好,比先前来得从容,遂向姬玉花含笑说道:“姬公主,我好像记得这是‘僵尸第十二搂’了。”
姬玉花微笑说道:“盖大哥记得不错。”
盖方朔怪笑一声,扬眉说道:“我倒看巴鸿还能逞凶几时?等他‘僵尸十八搂’的看家本领用完,这位‘绿毛僵怪’定将难逃一败。”
他话虽说得不错,却把“绿毛僵怪”巴鸿略为看轻。
因为巴鸿的看家本领,尚未施展,直等他搂到“僵尸第十五搂”,犹自无功,知道时机不多之际,才用出了秘练精研的撒手绝学。
这时,他仍然像鬼影飞空一般,双臂箕张,向葛啸群猛按。
但人还未曾扑到,却先从“绿毛僵怪”巴鸿身上,飞起一条绿色人影,向葛啸群凌空罩去。
这是什么花样?难道巴鸿竟学得“排教”、“茅山”、“辰州”等邪术,会施展“身外化身”大法?
不是,这条绿色人影,只是“绿毛僵怪”巴鸿身上所穿那件毛茸茸的绿色长衣。
这件毛茸茸的绿色长衣,并非能避刀剑的罕世异宝,而是巴鸿轻易不用的秘密武器。
原来,在那绿茸茸的长毛之间,藏着一种无形无色,并无任何异味的特制迷神毒粉。
若遇力所难敌的极强对手,巴鸿只消在相互过招之际,暗中凝劲,抖动绿毛长衣。发出无形毒粉,往往便会在不着痕迹之下,获得胜利。
如今,“僵尸十八搂”的拿手绝学,业已施展了一十五次,尚未搂着葛啸群,“绿毛僵怪”巴鸿遂由羞而怒,由怒而用出最后杀手。
他人未到,绿色长衣先到。
绿色长衣未到,衣上茸茸长毛以内,所藏的无形迷神毒柑,先已散由空中。
葛啸群真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飞衣扑人”手段,不禁剑眉双挑,哂然叫道:“巴朋友,你花样真多,连衣服都可以……”
话方至此,神思忽觉一昏。
葛啸群倏然住口,一声“不好”,尚未喊出,眼前绿影一落,整个身形,都被那件毛茸茸的长衣罩住。
长衣才落,“绿毛僵怪”巴鸿的电闪鬼影,也跟踪而至,双臂圈处,施展“僵尸第十六搂”,终于把葛啸群搂了个结结实实。
无论是“北海神偷”盖方朔也好,“毒龙公主”姬玉花也好,均决未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等到他们发觉情势有异之际,葛啸群已被“绿毛僵怪”巴鸿,施展“僵尸十八搂”手法,双臂束腰,搂得紧紧地,根本不及抢救。
巴鸿搂住葛啸群,向“无盐鬼女”姜美虹狂笑叫道:“虹儿,你看我把这葛啸群活活搂死,替你尹师兄报仇雪恨。”
说完,立即功运双臂,猛力一束,要把葛啸群的腰骨生生束断。
这时,“北海神偷”盖方朔及“毒龙公主”姬玉花,都是急得顿足,但所采举措不同。
盖方朔虽然急煞,但神思犹不太乱,他竭力镇定,想在定中生静,静中生意中想出什么妙策,能使葛啸群免遭劫数。
姬玉花则不然,她毕竟与葛啸群是恩爱夫妻,关心太过,神思遂乱,“嘤咛”一声,纵身往葛啸群扑去。
她明知无望,故而这纵身飞扑之举,并非想救葛臂群,只是想与他的群哥哥做一双同命鸳鸯,相随地下。
但站在一旁,替“绿毛僵怪”巴鸿掠阵的“无盐鬼女”姜美虹,却以为姬玉花是想与她师傅巴鸿拼命,遂冷叱一声,扬手发出三缕碧色寒芒,打向这位满面泪痕,芳心欲碎的“毒龙公主”的胸腹要害。
这三缕碧色寒芒,是能洞石穿金,具有奇毒,威力极强的“鬼女钉”,一丝见血,便告无救。
但“毒龙公主”姬玉花矢志从夫地下,神智早昏,生死已置度外,遂视若无睹,一躲不躲。
三缕碧芒,全都打中姬玉花的前胸,打得她好不疼痛,也阻住了她飞纵之势。
但仅仅疼痛而已,三枚暗绿色的奇形尖钉,随即坠落石地,并未使姬玉花受伤见血。
这种情形,并不是“毒龙公主”姬玉花的内功太好,已练到可以抗拒“鬼女钉”的神奇地步,而是她身上穿了一件“仙藤软甲”。
姬玉花越发伤心,泪落如雨。
她觉得若不是葛啸群过于爱护自己,定要把“仙藤软甲”给自己穿着护身,则或许能仗着这件罕世宝甲之力,可使丈夫在“绿毛僵怪”巴鸿的鬼爪之下,度过一场劫数。
其实,姬玉花的想法,完全错误。
今夜之战,她是仗恃身上穿了这件“仙藤软甲”才在“无盐鬼女”姜美虹的“鬼女钉”下,保全性命。
葛啸群却是仗恃身上不曾穿着这件“仙藤软甲”才在“绿毛僵怪”巴鸿的“僵尸十八搂”下,幸逃不死。
姬玉花以为自己被“无盐鬼女”姜美虹发出“鬼女钉”的这一耽延,葛啸群定已惨遭不测。
但她泪眼模糊地,抬头看去,却不禁看得一愕。
原来,葛啸群此时业已倒地,但却仍被那件毛茸茸的绿色长衣罩住上半身,看不出是生是死。
绿色长衣之上,显然有不少血迹。
这些均不足奇,最使“毒龙公主”姬玉花看得惊愕之事,却是那位“绿毛僵怪”巴鸿,竟双手鲜血淋漓,全身剧烈颤抖,足下并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不稳。
照这情形看来,葛嘨群业已惨遭毒手,但“绿毛僵怪”巴鸿却为何在两手血腥,得遂凶谋以后,又做出这副鬼相?
姬玉花是急得呆了,盖方朔是奇得呆了,两人均愕然莫知所措。
“无盐鬼女”姜美虹则因看出师傅神色不对,遂急忙向“绿毛僵怪”巴鸿闪身扑去。
她一飞扑,一面急叫:“师傅,你……你……你怎么了?”
但“无盐鬼女”姜美虹尚未扑到,“绿毛僵怪”巴鸿却已身形倒地。
盖方朔与姬玉花,见了“绿毛僵怪”巴鸿的如此情形,对于葛啸群的生望又增,深恐姜美虹再下毒手,遂双双厉叱连声,追踪飞扑。
姜美虹距离既近,又是先行纵起,自然最先到达,目光注处,却见“绿毛僵怪”巴鸿,不但业已死去,并全身急速腐烂,化作一摊脓血。
巴鸿既死,盖方朔与姬玉花又巳随后扑来,姜美虹自知不敌,也自知无幸,牙关一挫,回手自点心窝,也就尸横在地。
盖方朔与姬玉花顾不得察看“绿毛僵怪”巴鸿的死因,两人均急急抢到葛啸群身旁,替他把那件毛茸茸的绿色长衣揭掉。
长衣一揭,方看出葛啸群丝毫无伤,但已闭气息,晕死过去。
谁知就在此时,盖方朔与姬玉花忽然齐自听得又有人驰上太白峰头,来势并极为快速。
姬玉花颤声叫道:“盖……盖大哥……我们别无帮手,来人多半是‘秦岭双凶’中的另外那个‘吸血幽灵’毛白羽,我要设法抢救群哥哥,你……你……”
盖方朔冷笑一声,扬眉接口说道:“姬公主放心抢救葛老弟,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上这太白峰头。”
一面答话,一面从怀中取出偷自“飞尸”尹霸的那只“七子连珠毒火简”来,凝神相待。
就在他刚刚取出“七子连珠毒火筒”的刹那之间,太白峰顶,突有一颗乱发蓬松的巨大人头,从峰下骤然升起。
姬玉花早就猜测来人定是“吸血幽灵”毛白羽,又见了这颗奇巨可怖怪头,再因葛啸群生死未卜,关心丈夫安危,遂在来人尚未现身之际,便即颤声叫道:“盖……盖大哥,打……”
盖方朔本就手按绷簧,再听得姬玉花这样一叫,指上劲力自加,两点奇亮星光,便自电掣射出。
那奇巨怪头,突见星光射到,因正纵身上峰,落势未收,猝不及躲,只好从口中喷出一股真气,想把这两点星光挡住。
两点星光,才遏阻碍,立即“轰”一声,化成一大片银色火焰,向那奇巨怪头包去。
这种情况,真可说是变生仓促之中,再生仓促之变。
那奇巨怪头,自然防不胜防,当面一片银色火锻,虽被他所喷真气吹开,但火焰面积太广,终于把他那满头蓬松乱发一齐烧着。
于是,一颗奇巨怪头,带着满头银色火银,又从太白峰头倒翻而落,坠向峰下。
姬玉花见对方虽然来势汹汹,相貌慑人,但却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才一见面之下,便被盖方朔击退,遂大为高兴,扬眉娇笑道:“盖大哥,你手段真高……”
话方至此,忽见盖方朔不仅无甚喜,反而双眉紧蹙,似有什么重大的忧虑之事?
姬玉花见状,不禁讶然问道:“盖大哥,你……你怎么了?”
盖方朔向她微耸双肩,苦笑不答。
姬玉花失笑说道:“盖大哥不要再作这种怪相,你且看看我群哥哥这昏迷不醒之故,到底是受了重伤?还是中了奇毒?”
盖方朔的江湖经验,毕竟比姬玉花老到多多,他对葛啸群细一察看之下,便自蹙眉说道:“姬公主,据我看来,葛老弟是既中奇毒,又受重伤,你且用你的‘押忽大珠’,先替他在口鼻之间,略加滚转,试上一试。”
姬玉花如言取出“押忽大珠”,替葛啸群在口鼻之间,滚转吸毒,盖方朔则独自研究“绿毛僵怪”巴鸿为何会在分明占尽上风之际,又复猝然死去?
“押忽大珠”果具奇效,滚转片刻以后,葛啸群便已有了气息。
盖方朔指着地上那件巴鸿所着毛茸茸的绿色长袍,感触万端,长叹一声,摇头说道:“姬公主,你请看这件绿色长袍,原来巴鸿的原因在此,真所谓千算万算,不及苍天一算了。”
姬玉花一面取出灵丹,度入葛啸群的口内,一面目光斜注,只见那件毛茸茸的绿色长衣的血迹模糊之处,破了两道小小裂口。
她正自茫然不解,盖方朔又复笑道:“姬公主看见这绿色长衣上的裂口了吗?如今你大概明白‘绿毛僵怪’巴鸿为何在占尽上风之下,会突然化血惨死?”
姬玉花冰雪聪明,自然一点就透。她“哦”了一声说道:“这位‘绿毛僵怪’巴鸿,是受了‘赤芒化血刀’伤。”
盖方朔点头说道:“如今已可推测得出,巴鸿这件长衣之上,藏有‘无形毒粉’,他在‘僵尸十五搂’搂搂无功之下,发动凶谋,飞衣散毒,葛老弟猝然未备,中毒神昏,才不及闪避,被这件绿毛长衣罩住。”
姬玉花点头笑道:“盖大哥说得有理。”
盖方朔笑了一笑,继续说道:“巴鸿是利用这件毛茸茸的绿毛长衣,才在‘僵尸第十六搂’上,搂住葛老弟,但蓄劲猛搂之下,却因双臂恰好搂在葛老弟腰间所束‘赤芒化血刀’部位,遂被刀锋透衣而过,割破手指,终于化血而亡。”
盖方朔说到此处,葛啸群口中微作呻吟,业已恢复知觉。
姬玉花心头一酸,含泪叫道:“群哥哥,你如今感觉怎样?”
葛啸群语音低弱,气力甚微地缓缓答道:“我方才突然一阵头昏,知道不妙,刚把真气提足,护住心头并散布周身,便被‘绿毛僵怪’巴鸿紧紧搂住,人事不晓,如今只觉得筋骨疼痛颇甚,尤其是所有关节之处,好似散了似的,异常难过。”
盖方朔站在一旁,含笑道:“葛老弟,‘绿毛僵尸’巴鸿的‘僵尸十八搂’极为厉害,一搂之下,便是具铁人,也将被他搂成铁饼,你是占了一来本身进境太高,及时运气护身,二来巴鸿力未用足,便遭不测的双重便宜,才败中反胜,死里逃生,如今仅仅觉得周身酸疼,骨节欲散,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葛啸群双目微睁,向盖方朔低声问道:“盖大哥,那‘绿毛僵怪’巴鸿是遭了什么不测?如今到哪里去了?”
盖方朔微笑说道:“巴鸿业已惨死,化作一摊浓血,连他那宝贝徒儿‘无盐鬼女’姜美虹,也自尽身亡。”随将前事向葛啸群详细地讲了一遍。
葛啸群也听得一身冷汗,勉强坐了起来,向姬玉花摇头苦笑说道:“花妹,从此事之上,可见人生凶吉祸福,皆由天定,我们只要行义行仁问心无愧,自然逢凶化吉,遇难呈样,就拿那件‘仙藤软甲’来说,倘若我不曾转赠花妹,自己穿在身上,岂不恰好挡住‘赤芒化血刀’锋,死在‘绿毛僵怪’巴鸿的双臂猛搂之下。”
盖方朔笑道:“这事真妙,葛老弟是由于脱去‘仙藤软甲’,度过一劫,姬公主则是由于穿了‘仙藤软甲’,度过一劫,因为她在见你被巴鸿搂住之际,曾不顾一切地情急飞扑,以致胸前要害之上,挨了姜美虹的‘鬼女钉’呢!”
葛啸群听说爱妻对自己如此深爱,不禁目注姬玉花,从眼神中传送过一片感激爱意。
姬玉花为了使葛啸群高兴,遂扬眉娇笑说道:“群哥哥,我再告诉你一桩定会使你高兴的事。”
葛啸群微笑说道:“秦岭双凶之一的‘绿毛僵怪’巴鸿及他两个徒儿,一齐在太白峰头伏诛,总算未负西门远老前辈所嘱,替关中武林,清除掉三名大害,我已经够高兴了。”
姬玉花嫣然笑道:“群哥哥,你大概还不知道‘秦岭双凶’中另一凶人,‘吸血幽灵’毛白羽,也曾在千钧一发之时,赶到太自峰顶。”
葛啸群惊然一惊,皱眉问道:“这两个凶人,名不虚传,着实厉害,毛白羽既已赶来,却是怎么走的?”
姬玉花笑道:“他才一露面,便被盖大哥利用‘七星连珠毒火筒’,把他打得满头是火地翻下太白峰顶,多半也追随‘绿毛僵怪’巴鸿,到阴曹地府之中,再结拜把兄弟去了。”
葛啸群听得目注盖方朔,抚掌狂笑说道:“盖大哥真是高明,快事,快……”
但他话犹未了,便因抚掌狂笑之举,牵动身上伤势,疼得龇牙咧嘴。
盖方朔一面命葛啸群好好休息,一面苦笑说道:“葛者弟,你伤势未痊,不许乱动,也不必过于高兴,我正为这件事儿,有些心中不安。”
姬玉花愕然叫道:“盖大哥,你心中有何不安?难道对付‘吸血幽’毛白羽那等两手血腥,一身恶孽的绝顶凶人,还不能施展这种猝然袭击的手段吗?”
盖方朔摇头一叹,不答姬玉花所问,却向葛啸群说道:“葛老弟,你认为武林人物的外号,是否多半起得绝妙,恰如其人?”
葛啸群点头道:“我赞同盖大哥的这种看法,因为除了少数自带狂傲者外,武林人物外号,多半都出于江湖公论,故而不仅恰如其人,有时甚至可以从外号之上,推断出其人是正,是邪,以及年龄形貌。”
盖方朔苦笑说道:“葛老弟与我看法相同,我就请你来推断一下,那位‘吸血幽灵’毛白羽,应该是副什么形象?”
葛啸群想了一想,扬眉答道:“若用这‘吸血幽灵’四宇看来,毛白羽应该尖嘴削腮,獐头鼠目,脸上又瘦又白……”
姬玉花听得连连摇手地,娇笑叫道:“群哥哥,你一向聪明,料事如神,但这次却全猜错了。”
葛啸群方自“哦”了一声,盖方朔却在一旁,接口说道:“姬公主,我的意见恰好与你相反,我认为葛老弟所推断‘吸血幽灵’毛白羽的形象,最少有七八分相像。”
姬玉花不服说道:“怎会有七八相像?群哥哥猜他是獐头鼠目,尖嘴削腮,而刚才被你打下太白峰头的,却是个大头鬼呢!”
盖方朔苦笑说道:“姬公主,我们两人的基本看法不同,你认为葛老弟猜得不对,我却认为那被我打得满头是火之人,并不是‘吸血幽灵’毛白羽。”
姬玉花听得一怔,扬眉问道:“他不是‘吸血幽灵’毛白羽是谁?谁又会恰在此时,赶来太白峰顶?”
盖方朔摇头叹道:“来人是谁?我猜不着,但他却颇有理由,来赶这场热闹。”
说到此处,转面向葛啸群问道:“葛老弟,你引诱‘秦岭双凶’来此赴会的那首诗儿,是怎么作的?”
葛啸群不假思索地应声答道:“久慕关中豪杰多,飞骑挟技问如何?勾留七日便归去,太白峰头发浩歌!”
盖方朔点头说道:“根据这首诗儿,只要是关中豪杰,谁都可以前来太白峰头,决不能以‘秦岭双凶’为限。”
姬玉花恍然说道:“盖大哥说得对,如今我也觉得‘吸血幽灵’毛白羽,不应该像他那副模样。”
盖方朔苦笑说道:“我一时情急失手,误伤无辜,故而心中总觉得不安已极。”
葛啸群皱眉说道:“我们能不能掉过头来,推断这人身份?”
盖方朔问道:“葛老弟,你这‘掉过头来’一语,却是什么意思?”
葛啸群笑道:“方才我们是根据外号,推断形容,如今难道不能根据对方形容,替他起个外号,或许会触动灵机,有何领悟。”
盖方朔笑道:“葛老弟真是异想天开,这方法极神妙。”
姬玉花想了一想,娇笑说道:“那人乱发蓬松,形状如鬼,又生着一颗奇巨大头,若要我替他起外号,我会叫他‘大头鬼’呢!”
葛啸群以前是垂死方甦,神智未复,如今则伤势虽未完全痊愈,神智却已完全恢复,不禁听得悚然一惊,目注姬玉花,失惊问道:“花妹,你……你……你说那人的头颅,生得特别巨大吗?”
姬玉花点头笑道:“奇大无比,至少比寻常人会大上一倍。”
葛啸群剑眉深蹙地,又复问道:“他那一头乱发,是甚颜色?”
姬玉花笑道:“火光之下,看得分明,他头发虽然乱蓬蓬的,但却又黑又亮,颇有光泽。”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向盖方朔问道:“盖大哥,我想起一节怪事来,方才我因心急抢救群哥哥,以致未曾看清,好像那人的头发虽然墨黑,胡须却是雪白。”
盖方朔满面惶恐神色地,连连顿足说道:“我当时情急,但自把‘七子连珠毒火筒’猝然出手以手,便想起来一人像他,如今再经姬公主这一提醒,果然聚铁九州,铸成大误,这……这……这却怎么办呢?”
姬玉花尚自有点莫名其妙,扬眉问道:“盖大哥,听你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那‘大头鬼’是谁了吗?”
葛啸群苦笑说道:“花妹不要再叫‘大头鬼’了,那是我猬大哥呢!”
姬玉花骇然叫道:“猬大哥?这‘猬大哥’岂不就是……”
盖方朔长叹一声,接口说道:“就是名列‘八大高手’之中,与葛老弟结为忘年之交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姬公主,你看这场祸事,闯得是如何收拾?”
葛啸群心中虽也叫苦,但见盖方朔业已急得手足无措,遂只好向他表示安慰地,含笑说道:“盖大哥,请不必过分焦急难过,我那猬大哥,神通广大,你所发区区两粒毒火珠,不见得准能使他遭受太严重的伤害呢!”
盖方朔叹道:“东郭大侠若是有备而来,我自然宛如晴蜒撼石柱,鸡卵砸泰山般,纵然用尽所能,也不会对他构成任何伤害,但当时情势,却是攻其不防,把他的黑发银须,完全烧着,弄得满头是火,翻坠下峰,恐怕……”
葛啸群对盖方朔别无可慰,只好再含笑说道:“自古吉人天相,我猬大哥滑稽玩世,游侠江湖,生平所积功德,不可胜数,怎会有甚不幸收场?盖大哥请不必悬忧,异日相逢,我替你向他赔罪便了。”
盖方朔苦笑说道:“我们且顺着他坠崖方向,下峰一找,倘若发现东郭大侠,有甚不幸,我立即自尽谢罪便了。”
语音一落,方待飘身,姬玉花却对他笑声叫道:“盖大哥,你要帮助我扶持群哥哥下峰,他如今还不宜妄用真力。”
盖方朔闻言,遂与姬玉花合力把葛啸群扶持下峰,但三人仔细搜索,几乎搜尽太白峰周围,也未发现什么“大头蛆王”东郭斌的不幸迹象。
盖方朔见此情状,心中稍宽,向葛啸群微笑说道:“葛老弟,你筋骨之间,伤势未痊,暂不宜长途驰骤,我们不如缓步闲游,先浏览秦岭景色,等到了长安左近,你定告痊愈,我们再策马奔往太湖如何?”
葛啸群点头笑道:“全依大哥,好在‘秦岭双凶’只剩下‘吸血幽灵’毛白羽一人,我们便遇上他时,也无所怯。”
三人计议以定,果然一路遇峰游峰,遇水赏水,向长安方面缓缓走去。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