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山的后山深处,一峰独立,险绝,幽绝,那是“始信峰”。
晨雾迷蒙中,三声如破帛的长啸,响震千山,回响袅袅不绝。
峰顶,响起了一声铁木鱼的敲打,好像是回答那三声长啸?
四条人影,穿破重雾,宛如雷奔电掣,直上“始信峰”。
当头一人,竟是一位绝艳女人。
在她后面,跟着的是三个男人。
一女三男,如四支怒箭,掠过“渡仙桥”,眼前就是“始信峰”的绝顶,为首的女人一掠发丝,身形乍停,扬声叫道:“杨玉真与三位盟兄赴约来到,传柬邀约的朋友,请即出见。”
只听一声洪烈的哈哈大笑:“修罗道友,四位齐到,不胜欢迎。”
明明声如闷雷震耳,凭“修罗四血”的功力,竟一下子分不清说话的人是由何处发话?连对方远近与方向也弄不清楚。
这个人可丢不起!
“修罗血影”杨玉真花容一变,面冷如罗刹,凝声叫道:“既蒙诚意相邀,何能慢客?杨玉真虽一介女流,不在乎故弄玄虚!”
话声未落,一个细声细气,声如婴儿啼哭的声音传到:“杨道友,恕未高接远迎,承蒙宠降,安敢怠慢?因未料到诸位这么早就驾临,我等刚在合练‘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正在散功,请稍待,容我等敬致负荆。”
解释得很够委婉,原来,人家正在练功,怎能怪人家不及时迎接呢?
听在“修罗四血”耳里,却满不是味道。
为何?
并非杨玉真等气量不够,而实在是对方欺人太甚!
第一:既然传柬邀请赴约,自当日夜派人在四面上山之路等候,尤其是以“修罗四血”的身份,更不应疏忽这种礼数。
第二:对方先劫持陆舜华姑娘为人质,其行可鄙,故意以此为借口,是存心让“修罗四血”在“虬髯神龙”石振天等名门大派人物面前丢人,其心可恶。
第三:先有一人发话,露了一手诡异玄功,等第二人再开口,虽然好像有气无力,同样是飘渺莫测,使杨玉真等弄不清发声所在。
最气人的,还特别说明是在合练“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就算在练功,何必加上这一句?分明是存心示威。
“修罗四血”知道,所谓“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乃西藏“黄教”喇嘛镇教三绝学中的第一魔功,利害得很,却只知其名称,而不明其底细……
杨玉真目射冷光,一面凝神搜索发声位置,一面向“太极血神”龚毅等三人递去眼色,示意以行动“逼出”对方。
“修罗四血”自视甚高,“修罗血影”杨玉真更有天下不作第二人想的抱负,虽然受“妙悟大师”以身度劫的感化,民族大义的激动,淡了争名之心,好胜逞强的本性,并未稍减。
尤其在丢人受胁之后,满腔怒火,挟忿而来,原就有不善罢甘休之意,再一被对方轻视,双方立场不同,更增加了杀机。
但,“修罗四血”毕竟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深知暴怒无益,气躁自误之理,一敛心神反而能够冷清下来。
“太极血神”龚毅等三人已凝聚功力,一声不响地分向三面走去,准备一有发现,先露一手给对方瞧瞧。
“修罗血影”杨玉真反而含笑漫声道:“原来是大内来的国师,杨玉真失敬了,也感到荣幸,只是,劫人为质,未免有失国师的身份……”
她的目的,是引诱对方再开口,才好方便“太极血神”龚毅等下手。
猛听洪烈的狂笑如雷震九天:“杨道友,不愧一代红妆,舌比利刃,真会骂人,其实,我们是诚意柬邀,岂敢劫人为质?希望杨道友多多包涵些。”
呀!听清楚了。
原来竟是由“渡仙桥”下发话,如由九幽地底出声,而“太极血神”龚毅等三人,却是向峰顶三面走去,背道而弛,等于又栽了一次跟头。
龚毅等三人不禁面上一红,默然止住身形。
杨玉真冷笑道:“好说,杨玉真恭候了。”
一仰面,缓步走向峰顶正中,表示只等对方现身出面。
卜!卜!卜!
三声木鱼响,杨玉真一蹙眉。
她立即辨出决非木制,亦非五金,而是“黄教”中一等喇嘛所用的法器之一,据说全是以人骨特制的。
原来,“黄教”教主名“宗喀巴”,和“红教”有别的地方,就是“红教”比较公开,故世称“显宗”,亦名“空宗”。
“黄教”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充满了神秘色彩,故世称“密宗”。
宗喀巴于明代永乐年间始立教规,渐渐取代“红教”的地位。
清廷入主中土后,在北平禁宛里的慈宁宫花园,养心殿等处,设置“黄教”教坛。
为了笼络“红教”高手,兼收并蓄,并收互相牵制之效,又别筑“雍和宫”,作为“红教”、“黄教”、“黑教”的大本营。
表面上,形同一家,都是被清廷尊为国师的喇嘛,暗中却是互相勾心斗角,争权固宠,互相妒忌。
但由于清廷之善于羁縻,故能在表面上仍能和平相处,合作无间。
所谓“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实即“黄教”仗以镇教的“金刚大法”,北上京师后,奉清廷密令,要黄、红、黑三教各展不传之秘,副合成为一种密切合作的功力,三教在明奉旨,暗争功之下,极力表现,真的各自亮出本教绝学。
雍正最喜诡异武功,在欣赏三教献艺之余,特别指令三教各推代表,互较玄功后,集三教精华之处,合为一炉,并特赐名为“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
但,“黄教”一向以保密为教旨,炼法时,有一套诡异的法器,名为“格布拉”,藏语之意即指喇嘛庙。
用四个头盖骨做成的“盛器”,乃专存供神法水所用。
用三个大腿胫骨制成的镶铜喇叭,及三个人头做成的“手鼓”共称为“三大法器”。
一种右旋白螺,则系“黄教”喇嘛圆寂时,道行越高,到了“三花聚顶”之火候,自坐在火化炉中,七日后开炉,可以见到双睛、心、舌,好端端地放在预置的“盛器”里,经过火焚后的头盖骨、大腿骨等,才有资格作为“法器”。
杨玉真博闻强记,曾是一代女魔头,虽与喇嘛没有来往,对有关喇嘛三教内幕,知道得不少。
她一听到三声木鱼响,便猜测是敲打人骨做成的法器,依照黄教的教规,在外人面前,动用法器者,一是表示对人尊重、恭敬,相反,如果要和外人作生死之战时,也会动用法器,平时,法器不轻用,一用就表示“隆重”或“严重”。
杨玉真虽知道这些,苦于并不清细底,不知对方三声木鱼是代表什么意思?
她只好沉住气,装作不知。
突然,刺耳的异声继起,是使人心抖的喇叭。
接着,有沉闷的鼓声,一连九下。
这么一下,杨玉真已明白对方已动用了“三大法器”。
鼓声与喇叭声刚落下,尖厉如鬼啸的螺鸣震耳惊心。
连“密宗”至宝“白色右旋法螺”也动用了。
“太极血神”龚毅向杨玉真传声道:“四妹,他们在捣什么鬼?你比我和老二老三懂得多,别让我们失态才好。”
实在,“修罗血影”杨玉真心弄不清对方的用意。
但她明白,龚毅这么表示,是为了“修罗四血”的名头,不论在何种情况下,决不贻人笑柄。
她只好答道:“大哥和二哥、三哥只管静以现变,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四人同时一怔,只见由“渡仙桥”下,冉冉升起九支分为黄、红、黑三色的长旗。
接着,九个衣分三色的喇嘛,分为三个“品”字形,三前六后,好像由地底冒出。
除了当头三人,各捧着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外,另外六人,每人左手各执一长旗,为首三人,则是背插长旗。
九个喇嘛,移步如山,低眉合目,一步一步地向“修罗四血”走来。
“修罗血影”杨玉真先是几乎失笑,觉得对方到底是异教邪门,怎么像道士一样用长旗?简直不伦不类,显得小家子气。
她却不知那九支长旗,有十分妙用,厉害得紧。
而且,持旗见人,在“黄教”中是最隆重也最严重的一种仪式。
旗名“金刚旗”,又名“引魂旗”。
它代表着一流喇嘛的身份。
二级以下的喇嘛无此资格。
持旗见客,一是表示向对方礼敬。
反之,则表示要置对方于死地。
杨玉真从容地沉声道:“原来是九位大国师,杨玉真和三位拜兄多多打扰了。”
正中的为首黄衣喇嘛,单掌当胸,声如洪钟,道:“本座‘黄龙’与‘法海’、‘震山’二位尊者率领六位师弟敬迓修罗四位道友。”
说罢,微一低头躬腰,九支长旗,同时迎风三点。
“修罗血影”杨玉真忙笑道:“愚兄妹谢过了。”
“太极血神”龚毅却是一惊!
他知道“黄龙”乃前藏有名的“黄龙寺”主持,威镇青藏数十年,是“黄教”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法海”则是“红教”中凶名久着的“八法”中的老二。
“震山”则是“黑教”中的“五尊者”中的老大。
可见对方已几乎倾巢而来,实在不可轻视。
“黄龙”喇嘛白眉一剔,大笑道:“杨道友及龚、金、郎三位道兄,大功已成,老衲先此祝贺。”
“修罗血影”杨玉真心中一动,沉声道:“请问‘黄龙’大师据何而言?”
“黄龙”喇嘛怪笑道:“听说四位道友和当代一班欺世盗名,妄自尊大的名门大派约战‘红砂谷’,想杨道友等大展神功之下,那班人怎是对手?从此武林称尊,江湖共仰,老衲等虽身份超然,共在武林同道,安得不衷诚致贺?”
原来如此,简直是存心挖苦,当面骂人嘛。
“修罗血影”杨玉真是何等人?面对大敌,已深具戒心,再听对方话里机锋,笑里藏刀,十分犀利,便知对方必有阴谋杀手,暗吸一口气,平静地冷笑道:“多承大师美意,只是杨玉真兄妹学艺不精,有负雅意……”
“黄龙”喇嘛讶声叫道:“怎么?难道以杨道友之能,竟碰到了劲敌?”
“修罗血影”杨玉真续道:“大师未必现在才知道吧?”
“黄龙”喇嘛嘿嘿道:“杨道友别误会,老衲何能未卜先知,放眼当世,不知是谁能逃过杨道友修罗绝学之下?”
“修罗血影”杨玉真冷然地:“大师可是要知道?还是明知故问?”
“黄龙”喇嘛叫道:“杨道友,老衲等是诚心敬重四位,你没看到老衲等以大礼出迎吗?为何一再多心?”
“修罗血影”杨玉真沉声道:“杨玉真岂有不识好歹之理?多承抬举,大师既知我们和别人有‘梁山红谷’之会,岂有不知对方是谁之理?”
“黄龙”喇嘛面不改色地哦声道:“杨道友,老衲等只得于传闻,只知四位道友与‘九华派’掌门石某人为首了断是非,螳臂挡车,那些鼠辈岂是杨道友对手?”
杨玉真含笑道:“天下事往往有不可预知者,事实上,是杨玉真等失败了。”
“黄龙”喇嘛满面惊讶道:“败于何人之手?”
“修罗血影”杨玉真冷然道:“败在正义之手!”
“黄龙”喇嘛失声道:“正义?未闻有此人……”
杨玉真厉声道:“不谈题外之事,‘九华’门下陆姑娘已落在大师等之手,如认为杨玉真等尚算一号人物,请即交回陆姑娘,容再致谢。”
“黄龙”喇嘛呀了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件小事,杨道友何必介怀,是老衲手下无知,已予斥责……”
杨玉真截口道:“如此,足感高谊,在大师眼中是小事,可知却使杨玉真等无法对人交代,大失面子?”
“黄龙”喇嘛忙道:“老衲等对杨道友是诚意结识,如道友能知此意,老衲等愿尽绵薄,为道友独霸武林开路,克奏大功,老衲亦有荣也!”
杨玉真暗道:“果然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如在以前,或会动心,即不愿借助别人,也可敷衍一下,现在,我杨玉真岂堪再误?”
口中却笑道:“以国师身份,愿如此委屈吗?”
“黄龙”喇嘛黄面一红,大笑道:“杨道友,你是绝顶聪明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衲等虽诚意帮助道友号令武林,也是想除去一班叛逆,一举两便,道友解人,当明此旨。”
“修罗血影”杨玉真心中一动,笑道:“大师果然坦白,杨玉真自当开诚相见,我们坐下来一谈如此?”
“黄龙”喇嘛心中大喜,连道:“失礼,失礼,杨道友千里赶来,老衲等十分怠慢,先此谢过。”
双方席地而坐,都是盘膝式,好在“始信峰”头,除了丛生的矮松外,尽是绵绵细草与乱石,天风浩浩,拂面吹袂,别有一番滋味。
东方天际,已现鱼肚白色,云海迷茫,雾气渐散,使人眼界为之一宽。“黄龙”等把长旗随手插入身边石里,风过处,长旗飘飘,刷刷作响。
“太极血神”龚毅传声道:“四妹,你要多注意分寸!”
“修罗血影”杨玉真状如未闻,只一颔首,向“黄龙”喇嘛笑道:“大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天下毕竟有人,大师自问有何把握能助我兄妹号令武林?”
“黄龙”喇嘛一挥手,大约心情振奋。傲气毕露,叫道:“杨道友,说句实话,逆党遍布,实力不小,但本朝应天承运,圣上英明,经过多年之搜索查证,所有叛逆,皆在我们掌握之中,只要举手之间,就能一网打尽!”
“修罗血影”杨玉真接口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据杨玉真所知,江湖之中,卧虎藏龙,未必如大师所说的那么简单!”
“黄龙”喇嘛狂笑道:“杨道友,彼此既诚意合作,就非外人,老衲不妨先奉上一句,老衲等此次出京南行,就是要一举歼灭所有叛逆,他们尽在我们所属严密监视之下,不久即可逐一见到!”
“修罗血影”杨玉真摇头道:“大话人人会说,就以此次‘梁山红谷’之会而言,杨玉真是挟十分把握,意在必得,结果……这很难说,愚直之言,请不要见怪。”
“黄龙”喇嘛一怔——
毫无表情的“法海”喇嘛突然一剔板刷浓眉,怪笑道:“杨道友,本座不会说话,你们四位道友可是败于一个姓戚的和一个孟老婆子手下?”
“黄龙”一蹙白眉,欲言又止。
“修罗血影”杨玉真故作讶然道:“大师如何得知?”
“法海”喇嘛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了,姓戚的就是叛逆魁首,正是我们欲得而甘心的,一月之内,看我们把姓戚的和他的同党一并解决好了。”
“修罗血影”杨玉真摇头道:“大师神功,自是高明,请恕冒昧,请问比我兄妹如何?”
问得突兀,把“法海”喇嘛的狮面,窘成大红脸,他总不能直说比杨玉真等高明吧?
如果不承认高过“修罗四血”,又凭什么使人家信服呢?
如直说制胜之道,又有泄密之嫌。
番僧虽然狡诈凶毒,到底在口舌上不够灵活。
面如活蟹的“震山”喇嘛嘿了一声:“不是谁高谁下的问题,而是各有一套,我们一向说到做到,言出必行,信不信由人,反正等着瞧好了,也许不需要一月之久!”
“黄龙”喇嘛看了“震山”与“法海”一眼,向杨玉真笑道:“杨道友,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对姓戚的那种叛逆,道友就是不够毒,我们却不会客气,叫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哈哈!”
“修罗血影”杨玉真淡然地:“如此,我兄妹愿眼见为真,姓戚的‘摧心神功’,‘坎离真气’和‘天禽百解’,不是省油灯,何况据说他还有盟兄弟多人,个个都有惊人绝学……”
“法海”晒然道:“杨道友,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是指什么丹心八友吗?他们自身难保,个个伏诛在即,何足道也!”
“太极血神”龚毅忍不住沉声道:“据龚某所知,八友行踪莫测,如天际神龙,大师为何说得这么容易,好像手到擒来似的?”
“法海”狂笑道:“这多年,我们在干什么?他们再狡滑,也逃不过我们侦骑查探,像‘九指尼姑’在栖霞山,姓顾的在富春江上,姓王的在天台……”
“黄龙”咳了一声:“反正那些叛党瞒不过我们耳目,龚道友有兴,将可躬逢其盛。”
龚毅暗暗心惊,默然不语。
他知道,所谓“丹心八友”,在昔年,也可以说是“修罗四血”的强仇大敌,六男二女,“法海”口中的“九指尼姑”澄心,所以少了一指,就是昔年伤在“黄教”第一高手“神力活佛”古班拉之“毒龙剑”下。
“姓顾的”,则是指八友的老三“铁胆书生”顾一鸥。
“姓王的”,系指老五“开山斧”王思古。
再加上老四“震天掌”常修,老六“金剑银丸”陈婉若,老二“妙手伯温”郑思明,老七“无影神拳”施豪,合称八友,除了老大戚长春在“梁山红谷”照过面外,其他七人已近二十年不闻消息。
听“法海”喇嘛言外余音,分明已掌握了七人的隐身之处,虽被“黄龙”喇嘛截住了话,已够一叶知秋了。
“修罗血影”杨玉真已欣然色喜地娇笑道:“大师真是消息灵通,真叫我们佩服。”
转向龚毅道:“大哥,看来,当年老河口旧恨,可以算清老账了。”
“黄龙”喇嘛笑道:“莫非四位与那些叛逆结过‘梁子’?”
龚毅恨声道:“岂止粱子,我们和他们有算不清的老账,当年龚某在老河口就吃过郑老二与王老五的大亏!”
一挫钢牙,悻悻不已。
“黄龙”喇嘛大喜道:“天得其便,彼此志同道合,保证龚道友大快恩仇……”
龚毅忙道:“大师可知那个最狡滑、诡计百出的郑思明现在躲于何处?”
“法海”喇嘛怪笑一声:“姓郑的吗?不错,以这厮最贼溜,我们正在追查他的下落,不久即知,一定交给你处置!”
龚毅欠欠身道:“先谢过了。”
杨玉真叫道:“大师既知道他们踪迹,为何迟迟不发?”
“黄龙”喇嘛轻声道:“大约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就此南下,或者,马上可以听到好消息……”
杨玉真心中一沉,暗道:“他们可能已经下手了,想传警都来不及,好厉害。”
又觉得这样闲扯下去,已无意义,如多问下去,可能弄巧成拙,反使番僧们起了警觉,不如见好就收,先速离黄山再说。
偏偏“八卦血印”金宏忍不住插口道:“大师所属手下,可是‘大内侍卫’?”
“黄龙”喇嘛轻蔑地道:“那些人吗?跑跑腿,开开路,还可派派用场,实际呀,嘿嘿……”
“法海”喇嘛接口怪笑道:“他们只知狗咬狗,这一次,他们自告奋勇,争着建功,以本座看,他们不给叛逆拿去,已算不错了。”
同样充满了轻视。
杨玉真暗叹:“大内侍卫,不乏掀天揭地的高手,翻江倒海的能人,只为屈身降志,成了鹰犬,这班番狗就不把他们当人看待,完全是主子对奴才的嘴脸!”
金宏突然又问道:“不知他们的总领班是谁?”
“黄龙”喇嘛笑道:“彼此既成一家人,实告不妨,说来四位道友也可能熟识或知名。”
杨玉真心中一动,迅忖道:“这倒又是机密,难得有不打自招的机会,且弄清楚是谁?”
口中忙道:“杨玉真也想知道是哪一位高人?”
“黄龙”喇嘛点头道:“这两个,还算得一流脚色,也够资格,一位是‘白骨殃神’许汉忠,一位是‘阴阳圣手’石磊!”
“修罗四血”都心中一紧——
原来,“白骨殃神”许汉忠是与“修罗四血”齐名的魔头,一身白骨阴功,歹毒无比,最喜欢玩弄骷髅,全身装饰皆以白骨做成,一身骷髅衣,配上瘦削的皮包骨身材,一双深凹鬼眼,就像僵尸活鬼。
那“阴阳圣手”石磊,却是天生阴阳脸,一边面黄,一边面黑,十指奇毒,见血必死,善用希奇古怪的兵刃、暗器,阴险、毒辣,以工于心计出名,以前在黑道五煞中名列老幺,在黑道中纵横多年,俨然领袖之一,坏事做尽,二十年前失踪,想不到竟成了大内侍卫总领班。
如果是面对面交锋,“修罗四血”自信足可周旋,如果是斗计,真是防不胜防,何况,他们还统御那么多的大内高手。
一想到将面对这两个凶神恶煞,连向不知“怕”字是何物的杨玉真也有点悚然。
杨玉真哦了一声道:“难怪,有他二人指挥号令,可能独成大功,轮不到大师们出手了。”
“黄龙”喇嘛白眉一扬,冷笑道:“就等着瞧吧!”
杨玉真徐徐起身,含笑道:“我们谈得够多了,请将陆姑娘交下,杨玉真得先把她送回‘九华’,作一交代,我们再……”
“黄龙”喇嘛大笑而起,道:“正是,本座敬陪,同上‘九华’一趟。”
杨玉真蹙眉道:“这是我兄妹私事……”
“黄龙”沉声道:“杨道友,本座也知道你们中原人物极讲信守道义,怕你们有所不便,本座正好顺手牵羊,把石振天当场擒下,交于道友处置,血洗九华派,不过举手之劳,哈哈。”
“法海”喇嘛也怪笑道:“本座也手痒了,该痛快一下了,那个丫头就在下面山洞,我们就走!”
杨玉真沉声道:“不可!大师既知我们中原武林规矩,岂可使我们受道上唾骂,不论如何,杨玉真得先把陆姑娘交给石振天之手,而后,才论其他,宁可当面与石振天约时地再决高下!”
“震山”喇嘛怪笑震天:“反正是顺路,这样吧,杨道友可以先上‘九华’!等你们离开后,我们再下手,石振天反正难逃一死,我们还得再转向‘天目’呢。”
杨玉真怫然变色。
“震山”喇嘛忙道:“也好,一切以杨道友的意思为意思,我们下山再说,我们就此订盟合作。”
“修罗四血”刚一怔,“黄龙”喇嘛已低头肃立,高声道:“请四位道友接受敕封,荣膺本朝宫廷大护卫之职!”
杨玉真急道:“大师何急?”
“黄龙”喇嘛念念有词:“皇恩浩荡,圣眷优隆,四位速行大礼,跪受荣封。”
探手入怀,取出四道朱书小札,自说自话:“本座代圣上宣谕:加封四位为宫廷大护卫密旨各一,御书令牌各一,持牌所至,外可调用天下官府人马,内可指挥禁卫,对不法官吏,凡有违命者,生杀予夺,出入禁宫……”
法海沉声如箭:“四位还不谢恩,更待何时?”
本来嘛,圣旨之下,谁不屈膝?
而“修罗四血”却是状如未见,面面相觑。
难道是因意外之宠而呆住了?
抑是抗不受命?
闻圣旨不下跪,罪同叛逆,先犯了欺君罔上大罪,依律,是剐刑或凌迟!
“修罗四血”确实为“黄龙”喇嘛这一着出于意外而啼笑皆非。
清廷怎会预知他们四人会接受“宫廷大护卫”呢?番僧怎会先准备好?
哪有这么快?那有这么突兀呀?
真叫人莫明其妙。
冷眼一瞥之下,“法海”与“震山”等八个喇嘛都刷地变色,似乎因“修罗四血”竟敢闻旨不跪,或不爱宠眷荣封而惊怒!
“黄龙”喇嘛也白眉竖起,双目死盯在四人身上。
“修罗血影”杨玉真黛眉一扬,沉声道:“多谢大师盛情,使我兄妹四人受宠若惊,但,现在我们不能接受!”
“法海”、“震山”二喇嘛同时大喝:“你们敢……反了!”
“黄龙”喇嘛一挥手,向杨玉真笑得很难看,冷声道:“四位可知欺君大罪,如此圣眷,加于四位,还有什么话说?难道没有诚意合作?”
杨玉真平静地道:“杨玉真是说现在不能接受!”
“黄龙”目射凶芒,道:“何故?”
杨玉真高声道:“无功不受禄!”
“黄龙”神色一弛,大笑道:“道友太拘礼了,不世之功,垂手可得,先谢了封再说。”
杨玉真紧声问道:“此是当朝之意,抑是大师私人决定?”
“黄龙”喇嘛道:“当然是圣上之意。”
杨玉真道:“我兄妹人在江湖,且已隐世多年,新近刚出,大内怎么知道有我们四个人呢?”
“黄龙”大笑道:“圣上身居大内,能知天下事,何况,四位是本座出京时面奏过的,圣上也知道四位大名,本座只是代谕而已。”
杨玉真道:“大师高明,真令我兄妹叹服,又能预知我兄妹会接受吗?”
“法海”大喝道:“难道你们敢抗旨?”
杨玉真冷声道:“匹夫不可夺志,这种事岂能强迫?必须出于情愿……”
“黄龙”怒声道:“四位是不情愿?”
杨玉真道:“这必须等我们考虑过后再说,至少,得先了结‘九华’门下的事,这是大事,不先办到,杨玉真碍难从命。”
“法海”大吼道:“不接受也得接受,圣旨之下,还有什么情愿不情愿?别不识抬举。”
杨玉真冷笑道:“不情愿又如何?”
“黄龙”厉声道:“杨道友,违抗圣旨,是杀无赦的大罪,本座是一片诚意,请勿自误!”
杨玉真也厉声道:“大师是要用强迫手段吗?”
“法海”狞笑道:“这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四个,以为佛爷们奈何不了你们!”
杨玉真冷笑如刀:“我们本来确实有意与你们携手,不料如此强逼,翻脸无情,我兄妹岂是可以威胁所迫的人?”
“黄龙”嘿嘿道:“杨道友,你为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们以为四位已诚意合作,才尽泄机密,怎能轻于让你们要走就走?”
杨玉真厉声道:“原来如此,你们早已做成圈套,等我们入阱,好厉害的手段!杨玉真虽一介女流,也是善用权谋的,各位如认为‘修罗四血’好欺,尽可放手一搏!”
“黄龙”一沉脸,阴恻恻地如鬼叫:“杨道友,本座最后奉告一句:只要四位答应合作,还好商量,不然,反友成仇,动手不留情,我们决不能自泄机密,坏了大事,留下活口!”
杨玉真已知中了对方先礼后兵,“请君入瓮”之计,势难善了,本来,她颇想将计就计,先救走陆舜华姑娘再决定下一步棋,现在已成骑虎之势,大义所在,岂可为对方虚名假利所诱,又岂能受对方威胁?
她的傲气一发,杀机云涌,厉声叫道:“你们已露出挣狞面目,还说什么诚意合作?你们该先明白一点,杨玉真与三位盟兄都是炎黄子孙,堂堂汉胄,岂受贼封?”挥掌攻向黄龙。
“黄龙”大怒,挫牙狂笑道:“好!你们自承也是叛逆,缚虎容易放虎难!佛爷不能纵虎归山,‘修罗四血’,只有溅血横尸‘始信峰’了。”
话声未落,单掌一翻,一声如败鼓闷响,接了杨玉真一记掌风。
“修罗血影”杨玉真喝道:“今日是有你无我,生死存亡之战,老大,只管放手施为!”
人已向“黄龙”连展三招,欺进四步。
“太极血神”龚毅和“八卦血印”金宏,“阴阳血手”
郎万昌当然深知厉害,非拼命不可。
金宏一声怒啸,直扑“法海”喇嘛。
掌影如山中,一团乌光,挟着锐啸,猛砸而出。
原来,他已把成名的兵刃“八卦血印”亮出了。
“太极血神”龚毅则向“震山”喇嘛大步欺去,三声巨响,已各换三掌,惊风狂涌,周遭的矮松如被狂风扫过,枝叶断折如雨。
“阴阳血手”郎万昌移步间,已被两个红衣喇嘛左右夹攻,封住去路,立起恶斗。
名家交手,快如闪电,身形换位间,已分成四个战圈,各不相顾。
依理,“修罗四血”吃了人少的亏,应当各对一面,联手分对四方,背背相对,以收互相策应才是上策。
但,杨玉真等却因对方人手多了一倍,必须速战速决,以收各个击破之效,如被对方合围联手困住,便不易施展,如成了缠斗,就更吃亏了。
果然,另外四个喇嘛,由于为首的“黄龙”已被杨玉真逼住,“法海”与“震山”和龚毅、金宏交手,“黄龙”等三人各抛出了手中人骨法器,分由二黄衣,一黑衣喇嘛接住,一时竟无法插手。
那个空着手的黑衣喇嘛已一声不响,满面狞笑,向“八卦血印”金宏背后掩去。
“黄龙”喇嘛因失去先机,被杨玉真一轮杀手猛攻下,被迫得退出丈外,怒极狂笑:“杨玉真,修罗绝学,不过如此,佛爷本来看在你徐娘风韵,貌美如花份上,对你特别客气,既敢大胆冒犯佛爷,只有让你尝尝大极乐禅功的味道了!”
话未落,身漩狂飙,掌舞如轮,一圈又一圈的气漩,隐挟风雷之声,立时阻住杨玉真凌厉的掌风,稳住了马步。
杨玉真面沉如冰,指演擒龙,如暴雨般点出,吸住了对方心神,一手已抽空挥出一把“修罗化血神针”。
“黄龙”喇嘛出气如牛吼,排山运掌,施展了“黄教”中“追魂大手印”。
杨玉真冷哼一声:“大手印有什么了不起?”
一挫腰,作吐掌硬接之势。
这就失策了,因为“黄教”大手印以刚猛出名,力道之强,足可裂石开碑,和“少林”的“百步神拳”、“隔空打牛”异曲同工。
而大手印打实之处,蕴有奇毒,是凶猛而兼歹毒。
杨玉真虽功力高强,吃亏是女人,女人是由于先天关系,不论如何,在硬碰硬的力道方面,是不足与男人抗衡的。
何况,她面对的又是以真力雄烈见长的“黄龙”喇嘛。
“黄龙”喇嘛原是想借此逼退杨玉真,夺回先机,力道只发八成。
一瞥见杨玉真不但不避不退,反而出掌硬接,意外之喜,不禁狂笑:“有种,尝尝佛爷神功吧!”
猛吸气,把力道加到十二成。
空际掌风相遇,发为裂帛大震。
杨玉真闷哼一声,退了三步,似已吃了大亏,猛扭身,腾空而起。
“黄龙”喇嘛一招得手,傲气大发,大叫:“逃不了,再接佛爷一掌,够你受用了……”
也顿脚腾空追扑。
杨玉真突然空中曲腰,一扭身,喝道:“打!”
“黄龙”喇嘛身在空中,忙翻掌一封门户,护住头面要穴。
不料,杨玉真竟是虚声恫吓,人已猛打“千斤坠”直泻而下。
暴喝如雷声中,另一个旁观的黑衣喇嘛放下人骨法器,他以为杨玉真想突围逃走,又欺她已受伤,竟腾空吐掌阻截。
三方面,都是一瞬间发动。
杨玉真突然下落,使暴喝而起的黑衣喇嘛掌力打空,正好迎着飞扑的“黄龙”喇嘛。
黑衣喇嘛掌力已吐,和“黄龙”喇嘛来势相撞,等于是向“黄龙”吐掌了。
“黄龙”喇嘛正因被杨玉真虚声一吓,把准备吐出的掌力一封门户,立时发觉中计,瞥见杨玉真已向下疾坠,他暴怒之下,收不住急势,恰好黑衣喇嘛强烈掌风撞到,他只好再次吐掌,把黑衣喇嘛掌力震散。
黑衣喇嘛收掌不及,忙旋身下坠。
杨玉真已身落实地,“犀牛望月”式,由肋下出手一甩,就是七支“修罗化血神针”。
“黄龙”喇嘛人在半空,两次吐掌,最难换气,新力未生,浊力用老,也急化“天神下垂”式,头上脚下,向下疾降。
等到警觉,忙抖袖翻掌,勉强震落四支“修罗化血神针”,却有三支分别打中在他的“鼠蹊”、“屈池”、“商曲”三穴。
大吼声中,黑衣喇嘛半空一个翻滚,坠地如倒了一堵墙!
原来,杨玉真闪电连环,旋即又赏了黑衣喇嘛一把“修罗化血神针”!
“黄龙”喇嘛不愧“黄教”高手,身中神针,仍能临危不乱,咬牙吸气,空中疾翻,变成头下脚上,向杨玉真当头扑下!
杨玉真也自心惊,脚下一旋,滑出丈外,她还以为“黄龙”喇嘛并未中针呢,反而不敢硬接了。
“黄龙”在将及地时,双拳一曲,双臂一抖,借力翻落地上,厉笑一声:“好!快把这贱妇拿下!”
人已缓缓地跌坐下去。
另外两个黄衣喇嘛,反应迟了一瞬,等到放下手中法器,扬掌欺身,那个黑衣喇嘛和“黄龙”喇嘛已先后中针受创。
两人同声怒吼,揉身猛扑杨玉真。
杨玉真才知自己行险侥幸,果然使对方因骄敌而中计,不禁大喜,双掌连振,封住了两个黄衣喇嘛的攻势。
杨玉真沉声喝道:“听着!中了我的独门化血神针,非用本门解药,一炷香里,必然化血而死!你们明白没有?”
两个黄衣喇嘛,闻言惊心,缓住攻势,一个向“黄尤”叫道:“师兄,如何?”
“黄龙”喇嘛正在自封血脉,猛运玄功,想运气入穴,逼住针毒,一头冷汗,双手按在中针的穴道上,似想自行拔去化血神针。
要命关头,哪里能够开口回话?
两个黄衣喇嘛目射凶光,一个向杨玉真厉声叫道:“快交下解药,佛爷饶你不死!”
说着,两臂抖颤,如蛇跳动,凝足功力,好像要一把抓死杨玉真。
杨玉真沉声冷笑道:“你们退下去!识相的,把陆姑娘请来,以人换药,否则,你们再尝尝杨玉真的‘修罗玄功’的绝手!”
说罢,一摇头,满头秀发披散,起伏不已。
同时,面如喷血,露肉处,迅变通红,活像一个剥了皮的血人。
这是“修罗血经”中的最高玄功“炼魂聚血”,一经施展,身化血影,血腥刺鼻,只要被血影沾身,立时气闭,全身精血,都会被吸去,成了一具干枯惨白的骨架皮囊,杀人越多,功力越高,厉害无比。
只是,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一经施展,大耗元气,如不能杀人吸血进补,本身也会如得大病,非经炼气还血,不能复元。
这是拼命的声势,完全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算。
两个黄衣喇嘛为之却步!
喇嘛以凶暴残忍出名,而现在的杨玉真却比他们更是凶恶可怕,她十指箕张,两臂高举,目光如喷火,星眸红丝满布,简直像传说中的吸血鬼!
她向前移一步,黄衣喇嘛就后退一步。
她一转向另一黄衣喇嘛,也使他撤身却步。
两个黄衣喇嘛都是面皮扭紧,目射骇芒,凝足功力,准备应付杨玉真的进扑。
气氛之逼人,使正在酣斗得风云变色的龚毅,金宏,郎万昌与“法海”、“震山”等都不约而同地撤身后退。
杨玉真白牙森森,厉叫道:“大哥、二哥、三哥,我要杀尽这班番狗,吸干他们的血!”
语声凄厉,使人心抖,虽在光天化日之下,连凶狠的“法海”、“震山”等喇嘛都变了颜色。
“太极血神”龚毅与金宏、郎万昌三人,虽与杨玉真共参“修罗血经”,却是各有独到之处——
论真气之强,功力之深,龚毅第一。
论擅长兵刃,金宏拿手。
论出手阴毒、刁钻,就算郎万昌了。
若论“修罗玄功”,却是杨玉真最得心法真传,龚毅等三人虽然也能运用,由于火候不及杨玉真,不敢轻于施展。
这也是杨玉真在“四血”中所以能够后来居上,得掌门之位的主要条件。
现在,杨玉真既已亮出了看家杀手,龚毅等三人当然心领神会,已看出番僧方面已经心虚胆怯,另一面,也看出杨玉真不惜背城借一,摆出拼命声势,用意还是以凶制凶,想逼迫对方订城下之盟,夺回陆舜华姑娘。
打铁趁热,龚、金、郎三人同时暴喝:“好!”
个个露出一副穷凶极恶,狰狞可怖的神色,向番僧欺身逼进。
这时,“法海”与“震山”等喇嘛已全力护住“黄龙”
和那个中针昏厥的黑衣喇嘛,围成一圈,面对“修罗四血”,虽然蓄势以待,却掩饰不了色厉内荏。
杨玉真怪叫道:“快把陆姑娘交出来!”
十指一阵屈伸,就要作势扑出!
声势之恶,令人心寒胆裂。
“法海”喇嘛吃力地喝道:“本座答应以人换药!”
杨玉真厉叫:“快!”
“法海”喇嘛引吭长啸一声——
啸声摇曳未绝,远处立有啸声相应。
“法海”喇嘛狠声道:“人就送到,药呢?”
杨玉真又是一声厉叫:“人到交药!”
“法海”喇嘛挫牙有声,再发两声短啸。
只听一声暴喏:“人已带到!”
声落,人现。
却是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壮汉,挟着一位少女,如箭飞射,掠过了渡仙桥。
杨玉真刚要扑去。
“法海”喇嘛怪叫:“杨玉真,你听着,姓陆的丫头已为我们下了‘降头丹’,你若背信妄动,那丫头会化成一堆腐肉!”
杨玉真厉声道:“多谢提醒,我们以人换人!以药换药!”
“法海”张目叫道:“什么话?”
杨玉真厉声道:“你先解救陆姑娘,活生生的交给我,我再给你们解药,以‘渡仙桥’为界,各守诺言!”
“法海”嘿了一声:“杨玉真,这样太不公平!”
杨玉真叫道:“你要怎样?”
“法海”咬牙道:“彼此就交换,等双方的人都恢复时再说!”
杨玉真哼道:“是你们开价?还是我们开价?”
“法海”嘘了一口气,怪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要彼此相信,只有当场试个明白。”
杨玉真道:“好吧,不怕你们弄鬼!‘修罗四血’不好惹,你们明白就好!”
“法海”向那赤衣壮汉一挥手:“放下那丫头!”
黑衣大汉应声把不省人事的陆舜华姑娘放平在地。
只见她双眸紧闭,花容憔悴,发乱如帚,满面青黄,可见受了不少折磨……
杨玉真身为女人,又系由己而起,心中抱疚,哼声道:“陆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唯你们是问。”
“法海”凶睛一翻,喝道:“接着!”
一甩手,抛出一颗蜡丸。
那黑衣壮汉一手接住,抬头不动。
“法海”向杨玉真伸手道:“拿来!”
杨玉真探怀一掏,取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二位绿豆大的丹丸,纤手一划,如刀削下小片袖角,把二料药丸,往地上一放,道:“拿去!”
“法海”凶睛几乎滚出眶外,向一个红衣喇嘛一翻眼。
那红衣喇嘛大步走来,俯身伸手,小心地捡起布包,掉头走回。
实在,因为那两粒药丸体积太小,不便抛出,杨玉真又不屑亲手递给对方,才这么办。
可是,在“法海”等看来,却是对他们十分轻蔑,因受制于人,只好忍气吞声。
那红衣喇嘛已迅速地把二粒药丸给“黄龙”喇嘛与那个黑衣喇嘛纳入口中。同时,那黑衣壮汉也捏破蜡丸,倾出一粒白丸,给陆舜华吞下。
“黄龙”喇嘛已经全身抽搐着,面如死灰,中了化血神针的穴道附近,已经肿胀如葡萄,正在迅速蔓延,虽经他拼耗真气,拼命运功闭住针毒随血脉运行,仍是难以控制奇毒发作,中针之处,如万针齐刺,痛入骨髓,人已几频于死,全仗功力深,咬牙忍受。
那黑衣喇嘛因功力较“黄龙”差一筹,又未能及时和“黄龙”一样逼住针毒入血,以为是中了一般暗器,一落地就想自行拔去,等到发觉是奇毒的针状暗器,想行功闭穴时,针毒已迅即随血运行,真气受阻。奇痛入骨,那么凶狠的人,也只有痛得满地乱滚的份儿,终于昏死过去。
“法海”喇嘛凶睛一眨,向杨玉真嘿了一声:“药丸这么小,效力如何?”
杨玉真状如未闻,置之不理,径向陆舜华走去。
“法海”喇嘛大喝道:“杨玉真,你说话算不算数?”
人已大步抢出。
那黑衣壮汉目射凶光,已一掌虚按陆舜华头上,双目直视杨玉真,大有你一动,我先毙了陆舜华之势。
杨玉真毫无表情地缓缓回身,冷冷地看着紧蹑身后的“法海”喇嘛,不屑地道:“你们枉负虚名,都是多疑胆怯鼠辈!我们‘修罗四血’的名头,几时说了不算?你简直是存心侮辱我们,也看轻了你们自己了!”
“法海”喇嘛一窘,狞笑道:“杨玉真,你别得了便宜卖狂,欺人太甚,今日之事,彼此照诺言行事,如妄想劫人脱身,佛爷就豁出去了。”
显然,这番僧十分狡滑,他担心杨玉真使诈,先把陆舜华弄到手,就开溜,丢下“黄龙”等二人生死不管。
杨玉真哂然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杨玉真不屑与语,我们懒得多耽搁,要走了。”
“法海”凶睛一鼓,叫道:“姓陆的丫头,马上可以醒转,你的解药,需要多少时候见效?不论如何,‘黄龙’大师兄未复原以前,你别转歪念头。”
杨玉真充血的脸一沉,尖声道:“法海!你们是要找死?‘修罗四血’岂是受人要挟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们先犯了我们,我们还没有追究你们劫人之罪呢,杨玉真吃软不吃硬,我先走给你看……”
话落,掉身,直向那黑衣壮汉走去。
那黑衣壮汉如绷紧的弓弦,欲动又怯。
“法海”喇嘛反倒楞住了。
如在平时,他早已出手截阻。
现在,他大约慑于杨玉真的“修罗玄功”,又不知“黄龙”等二人结果会如何?空自急怒,既不敢翻脸,又不甘受此难堪,那份尴尬相,可别提啦。
杨玉真缓缓举起右手,在那黑衣大汉七尺外停住身形,冷哼如冰:“要命,退下去!”
那黑衣壮汉如被针刺了一下,面色一变,目光转向“法海”。
杨玉真右手隔空一抓!
只听一声惨嗥!
黑衣壮汉连手都未起,好像劈空被人一把提起,手舞足蹈,拼命挣扎!
不过一瞬间,就扑地倒卧。
一层蒙蒙的血影,疾如电掣,缩回杨玉真的右掌。
实在杨玉真太快了!快得不容人转念,更别说闪避还手了。
“法海”喇嘛刚怒吼一声:“你敢!”
双掌一抖,疾袭杨玉真背心,想攻魏救赵。
人刚随掌出,腾起扑出。
杨玉真已倏地旋身,身化血影,破空迎上!
“法海”喇嘛一声震天狂吼,人在半空,猛挣了一挣,倒翻回去。
杨玉真一声尖啸。
“走!”
突然半空转折,如水银泻地一手抄起陆舜华,腾空飞射。
“太极血神”龚毅等本是面对“震山”等喇嘛,怀有监视之意,使“震山”等不敢轻移一步。
一见杨玉真得手,“四血”心意相通,一动齐动,同时翻掌,劲气山涌,趁“震山”等猝然应变,纷纷吐掌护身之际,一齐腾身,紧随杨玉真身后而去。
“法海”喇嘛等哪里容得,如何受得这种奇耻大辱?同声怒吼飞身追扑。
恍如蝙蝠惊飞,破空猎猎,不过先后起步之间,风驰电掣,杨玉真当先掠过“渡仙桥”,猛地疾收身形,单掌一封,仰面便倒。
金光电闪,照眼生花,却是九片紫金飞钹,突然破空飞来,恍如挟蝶翻飞,盘旋不坠。
随后一步掠到的“太极血神”龚毅与金宏、郎万昌三人突然惊变,大吃一惊本能地各自吐掌,劈空呼啸,向飞钹击去。
九片飞钹突然如风吹落叶,悠悠地飘了回去!
龚毅等三人掌风竟全部打空。
杨玉真却趁此挺身起立。
凌空飞扑来到的“法海”喇嘛突扬狂笑:“哈哈,看你们那到哪儿去?二位大师兄来得正好!”
却被破竹似的怪声接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谁能逃过佛爷手掌心去?呵呵呵!”
“修罗四血”循声注目。
三丈外的断坡下,并肩站着两个硕壮如牛的喇嘛。
一式黄衣,胸前却多了三条金线,项间挂着一串白骨佛珠。
左面的一个刚好摊掌连振,收回九片紫金飞钹。
九片飞钹,竟叠成一起,在番僧平展着的巨灵大掌上,所占面积尚不及全掌一半。
只见宽大的僧袖里,露出长达寸许的汗毛,根根戟立如刺猬,蒲扇大的手掌,指头粗如鸭蛋,拷栳粗的毛臂隐现交错如蛇的虬筋。
右面的一个,面如淡金,双睛怒突,呆呆地瞪着“修罗四血”,一动也不动,使人心颤。
肩后,隐见乌亮的剑柄。
“震山”等喇嘛也已掠到。
“修罗四血”已在前有大敌,后有追兵的进退两难困境下。
右面的喇嘛猫看老鼠似的盯着杨玉真,声如巨杵撞钟:“好标致的娘儿,总算没有错过,哈哈哈!”
左面的喇嘛掂掂掌中飞钹,声如破竹:“老古,如不是红通通,岂不更好看?哇哇,这手‘修罗玄功’够十成以上的火候,值得玩玩吗?”
“法海”喇嘛以下,似乎对这两个番僧十分敬畏,连大气也不出一口。
右面的仰面狂笑道:“大约够玩个三招两式的,最好不必动手。”
杨玉真促声警告:“大哥,我们小心了,如我猜测不错的话,带剑的可能就是番狗中第一高手‘神力活佛’古班拉!另一个,十九是‘铁钹活佛’鸠多伊,看来,只有拼命一战了!”
龚毅传声回答:“我们分路突围如何?”
杨玉真道:“大哥先只顾带走陆姑娘,小妹先缠住这两个番狗,二哥,三哥帮你断后阻敌……”
一手递过陆舜华姑娘。
“法海”喇嘛忍不住叫道:“好教二位师兄得知,他们正是‘修罗四血’,三师兄和七师弟已中了他们暗算……”
却被古班拉大喝打断:“还好意思说吗?你们这么脓包,真给本教丢人,滚开去!”
“法海”低头喏喏,真的纷向后退。
古班拉大模大样地向杨玉真咧嘴怪笑:“美人儿,他们大大没用!你可知道佛爷是谁?”
杨玉真冷冷地一面移步,向对方走去,一面沉声道:“不认识!”
斩钉截铁,确实双方以前未照过面。
鸠多伊格格怪笑:“猜猜看。”
杨玉真冷然不语。
古班拉怒突的眼珠一骨碌,哈哈道:“杨道友,你大约听过佛爷的名头,佛爷也听过你们四人的名头,哈哈,请你先散去功力,咱们拉拉手,好好交个朋友!”
双臂一张,高举起来,好像要向杨玉真拥抱,又似要攫人而食的巨兽。
杨玉真突然一笑道:“恕杨玉真眼拙……”
眼风一飘,瞟了鸠多伊一眼,道:“如要我猜的话,你可是‘魔钹活佛’……”
鸠多伊似乎狂喜不禁,不等杨玉真语毕,哈哈急笑,叫道:“对!对!真聪明,佛爷刚才露了一手,差点伤了你,佛爷向你赔个礼儿。”
古班拉吓地一声:“美人儿,你只知道老鸠手上有几片钹儿,难道看不出佛爷是谁?”
杨玉真呆了一呆,道:“实在不知道。”
眼风却又瞟向鸠多伊。
那鸠多伊表错了情,一心以为杨玉真震于他的威名,何况又自大已惯,根本未把“修罗四血”放在心上,在见色忘形之下,不禁哈哈笑个不住,连叫:“老大,美人儿只知道我,竟不知道你呢,是占了我这宝贝儿的光……”
一高兴,掌心一凸,便有靠上面的两片紫金飞钹,滴溜溜地升空旋转,在空中如蛱蝶翻飞乱舞。
杨玉真临时急中生计,有意冒险,别有心机,竟笑眯眯地仰面看着飞舞的两片飞钹作不胜欣赏状。
狂笑突起,如迅雷交震,连地皮都似跳动了一下,龚毅等竟被震得耳中一闷,马步一浮!
只见金光四射,如焰火爆开,洒了半天金星花雨。
却是“神力活佛”古班拉右臂一曲,闪电出拳,根本未看清他如何亮拳吐劲,空中两片金钹竟被他的拳力震成粉碎,四散。
杨玉真故意惊啊了一声,一连退了三步,满面错愕之色。
古班拉向她咧开大嘴一笑道:“美人儿,知道佛爷是谁了吧?”
得意之状,不可形容。
杨玉真却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把眼光看看古班拉,又瞟瞟鸠多伊,那份眼神,只有鸠多伊“懂得”。
古班拉哼了一声:“美人儿还不明白吗?”
杨玉真哦哦道:“难道大师就是天下第一高手……”
却期期艾艾地故意拖长了未竟之话。
古班拉正期待着她这句话哩,一拍胸,怪笑道:“对极了,美人儿也知道佛爷是天下第一高手,哈哈哈……”
杨玉真故作惊喜不置的向古班拉福了一福,笑吟吟地道:“杨玉真见过古活佛,这一招,真叫杨玉真叹为观止,可有名称吗?”
一面向古班拉走去,满面春风,无限仰羡模样。
古班拉狂笑震天,道:“美人儿,这不算什么,不过是‘金刚大法’中的一记‘霸王撞钟’而已……”
鸠多伊突扬怪笑:“这算得什么?老大为何毁了我成名宝贝?是要证明你是第一吗?”人在得意时,最易忘形,也失去了心机。
古班拉狂妄自大已惯,自称无敌,以天下第一高手自居,又正当面对娇媚巧笑,风情万状的杨玉真巴结奉承之下,抓到痒处,哈哈不已道:“当然!你的两块破铜烂铁算得什么?”
鸠多伊怒声道:“老大,你仗着几斤蛮力,却毁了我的成名宝贝,真岂有此理!”
杨玉真向他轻蔑地一撇鲜红欲滴的樱唇,不屑地道:“鸠活佛,两块钹儿值得几两银子呀,可以再铸造,干么也值得这么小气?”
古班拉大笑道:“对!对美人儿说得对极了!鸠老二就是这么小家子气!”
鸠多伊呼呼喘气道:“美人儿,你可知道,我这宝贝是用西方真金,风磨铜和北海寒铁合铸而成,一共只得九块,我玩了几十年,白白毁了两块,到哪儿去凑数?”
杨玉真故作失惊地哦哦连声:“原来如此难得,真是可惜,怎么经不起古活佛轻轻一击,就成了碎粉,真教杨玉真不知如何是好。”
古班拉没好气地向鸠多伊翻眼道:“鸠老二,你别笑话了,两块破钹子,有什么用?好像要了你的命似的,岂不被美人儿笑话你小气!”
杨玉真故作愧然不安地看看古班拉,瞟瞟鸠多伊,那份神情,难描难写,局外人不觉得怎样,却使鸠多伊看在眼里,恨上心头,向古班拉怒视着,狠狠地吼道:“古老大,毁了我的成名宝贝,还这么样……”
古班拉双目鼓起,吼道:“你要怎么样?”
鸠多伊吸了一口气,冷酷地道:“赔我!”
古班拉哈哈住笑起来:“鸠老二,你要我赔什么?”
鸠多伊哼了一声:“由你看着办吧!”
大约心中气极,怒极,又下不了台,又要面子,一掉头走开。
杨玉真忙向古班拉媚笑道:“古活佛,你毁了鸠多伊的魔钹,等于毁了他的万儿了。依我看,古活佛应该把你的剑儿赔给鸠活佛才对。”
古班拉怪叫道:“美人儿,剑也是我的成名兵刃呀!怎么可以给他?”
杨玉真讶声道:“古活佛不是以‘神力无敌’出名的么,为何……”
古班拉吼道:“美人儿,你不知道这些的,鸠老二,你快走开!”
杨玉真故作惊骇地一连退了几步,又是看看古班拉,瞟瞟鸠多伊。
鸠多伊红丝上眼,厉声道:“古老大,你别太欺人……”
古班拉大吼一声:“你真要赔吗?赔你这个!”
右拳一举,一横一振间.斗大拳风旋转着,骨节劈劈如响爆竹。
鸠多伊怪叫一声:“你就仗着这个欺人吗?”
古班拉张口吐气如牛吼:“你不服?就接这个试试!”
轰然巨响,右拳已经向鸠多伊当胸击出。
鸠多伊脚下一旋,狂风大作,人已旋出丈外,怒嘿一声:“和你拼了!接我的试试……”
金光飞旋,七片飞钹响起凄厉的异声,比雷还快,已向古班拉集中罩去。
杨玉真故作大惊失色,一面飘身疾退,一面急叫:“二位大师不必生气……”
却被古班拉震天狂笑与轰轰如雷的拳风打断。
“法海”“震山”等大约平日对古、鸠二人畏惧异常,始终不敢插口。
一见二人竟翻了脸,动了手,都如雷打鸭子,呆住了。
连“太极血神”龚毅等也是心惊,除了对“四妹”随机应变的本事暗中叫绝外,一时竟也忘其所以地呆立不动。
实在,真是奇观!
难怪吸住了全场眼光。
只见七张飞钹,电转星流,快得使人眼花缭乱,像暴雨般向“神力活佛”古班拉激射攻击。
“神力活佛”古班拉目如灯炬,虽在白天,也亮得怕人,那是功力深厚的原故。
双拳紧握,目注半空神妙莫测的飞钹,一瞬也不瞬。
每当飞钹电射而到,眼看快近身时,他才闪电出拳,向来攻飞锻击出。
说也奇怪!
那七片飞钹,好像是活的东西,每当古班拉拳风打去,它就突然升高或下沉,甚至走弧形闪避。
就这样,一钹接着一钹,不停地向古班拉连环攻击着。
古班拉须眉暴张,出拳也越来越快。
开始时,尚不见什么厉害,渐渐地,他出拳越来越快,凌厉的拳风,击破空气,互相激荡,汇成一片闷雷连响。
刚才古班拉还手飞拳之下,便能够把鸠多伊两片飞钹击成碎屑,现在为何反为七片飞钹所困?
这就是武学的奇妙之处。
原来,鸠多伊全部功力,都集中凝注在每一片飞钹之上,每一片飞钹上都贯注了鸠多伊无形罡气。
这是和驭剑术异曲同工的道理。
鸠多伊浸淫数十年,已使九片飞钹得心应手,如臂使指,收发由心,不但可作暗器用,亦可作兵刃用,这是他保有“魔钹活佛”称号的由来。
古班拉为何不能向鸠多伊直接进扑呢?
因为,凡有他们这种绝世功力的人,念动即可伤人,伺隙向鸠多伊出手,好像轻而易举,其实不然。
古班拉只要略分心神,不论身形如何变化得快,只要在鸠多伊目光可及之处飞钹就会如影随形跟到。
古班拉如要向鸠多伊出手,是可以的,但必须拼着两败俱伤,甘冒飞钹打实之险。
因为当他向鸠多伊本人出手的刹那,就无法同时应付攻来的飞钹。
所以,古班拉必须全神贯注在应付七片飞钹上不可。
他必须先逐步毁掉七片飞钹,才能反守为攻,向鸠多伊还击。
鸠多伊既有第二高手之称,当然一身功力与古班拉相差无几,又占了先出手,就是先下手为强的先机便宜,飞钹又是最利远攻的,逼使古班拉无法近身,非得先全力应付他的飞钹攻击不可。
刚才古班拉能够举手间,把鸠多伊的两片飞钹击碎,那因为是一个有心,一个没有戒备。
当时,鸠多伊只是色迷心窍,要向杨玉真卖弄飞钹的花样,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兄古班拉会突然下手。
现在,鸠多伊是掌握主动,采取攻势,当然情况又不同了。
这是双方功力的比较,看谁能支持最久,谁就能占上风。
初看来,鸠多伊是全力运用玄功,发出罡气,分注在七片飞钹上,是无法持久的。
古班拉既以“神力”见长,又是采取守势,一定稳占便宜。
可是,眼看钹光如电,越转越快,变化也层出不穷,古班拉也出拳越快越急,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仍是难分高下。
只有行家明白,实际上吃亏的还是古班拉。
那因为飞钹既可收发由心,则可虚可实,运用自如,可以取巧。
处于挨打之境的古班拉,则根本无法省力取巧。
因为飞钹有七片之多,他无法在闪电流星中,分辨出何者是虚?何者是实?只有拳拳着力,否则,一个疏神,只要乱了一步,让飞钹得一空隙而入,飞钹既是西方真金与北海寒铁,加上风磨铜打造,其犀利可知。
何况钹上满注罡气,若被它打实了,不论古班拉功力如何高强,也无把握吃得消。
如果一片飞钹攻进了,其他六片也会同时攻到,那就注定失败了。
古班拉虽然神力无穷,却苦于不能省力取巧,拳拳打空,等于自耗真力。
就这样,简直把“修罗四血”,和“法海”喇嘛等看得眼都花了,不知如何才好?
在“法海”等方面,慑于古、鸠二人积威,谁也不敢乱动或开口,免得古、鸠二人迁怒之下,自讨苦吃。
不论得罪了古班拉或得罪了鸠多伊,对他们都没有好处,只有一方面等待双方分出高下,一方面严密监视着“修罗四血”,他们心中的惊、急、怒,是难形容的。
在“修罗四血”方面,未尝不想趁此机会脱身,看来正是大好机会。
但是,如他们四人一动,不论怎样快,势必先会被“法海”、“震山”等阻截不可。
万一因为他们四人一露逃意,古、鸠二人立时惊觉住手,转而对付他们四人,那就不堪设想,岂非弄巧成拙。
杨玉真咬紧银牙,凝足功力,几次想冒险出手,又自耐住。
就在她心神不定,首尾两端之际——
猛听出一缕如蚊虫震翼,却十分清楚的传声:“杨道友,你速通知三位盟兄,准备走,由我来对付这些番狗!”
陌生的声音,好大的口气!
当今之世,有谁敢说这种狂言?谁能凭一人之力,对付这么多强敌?
她心中狂跃,一时弄不清传声方向,不禁游目扫视。
青天白日之下,在这么多绝顶高手眼前,别说是人,就是小如兔子蛇虫,在几十丈内,也难以逃过耳目。
传声又丝丝入耳:“杨道友,请勿多疑,我是路遇田光兄,他因……意外耽搁,我特赶来,难得有此大好机会,必须火速决断,千万不可犹豫!”
杨玉真凝聚功力,也无法确定传言的人藏在何处?冷眼一瞥全场,未有异状,分明对方仅专对她一人而发。
能瞒过这多绝顶高手耳目,专对她一人说话,而毫不为第三者发觉,凭自己之自负,竟连对方藏身的方向及远近皆不能辨出,能不自愧?这是何等功力?惊人之至!
她实在猜测不透是何方神明,且听到对方提及“散花仙客”田光,称兄道弟,可见对方必然与田光十分熟悉,或与她也有旧?
但,任她如何推想,也想不出这神秘人物是谁?在她的判断里,别说她的故交旧友中无此种人物,恐怕当今之世,也不会有这种奇人!
她想到“散花仙客”田光,与自己曾有一段深情,虽成明日黄花,旧情如梦忆当年,田光能由隐迹多年的小雪山应自己之邀赶来,不辞千里跋涉之苦,可见情痴一往。
在“梁山红谷”,因一切变出意外,也未能与田光叙叙旧情,自己匆匆含怒赶来黄山赴约,显然,田光也随后赶来了,足见关心。
只是,田光既已随后赶来,听神秘人的口气,似乎有难尽或未竟之意,田光出了什么意外而耽搁呢?
如田光能及时赶到,则形势较好,凭他一身所学,真是一大臂助,大可和番僧们放手一搏,也不至于使自己与龚毅等有这么多顾虑了。
她本想向神秘隐身人传声问明一下,可是,连对方藏身何处都弄不清楚,怎好冒失?
对方既不肯自泄身份,可见必有难言之隐,问亦无用,岂能不识相,也不容她多想了,她明白,确实时机一瞬,不能再多延误,她一面想等对方再传声,却失望了,忍不住暗向龚毅传声问道:“老大,你可听到有陌生人对你传声说话?”
只听龚毅传声道:“有这种事?谁?”
她不用回头,也不必再问,便能体会到龚毅意外的讶异神色,这种口气,分明证实神秘的人是专对她一人招呼了。
杨玉真一向眼高于顶,近来连番受挫,已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说天下之大,单是眼前的两个番僧“神力”与“魔钹”,加上那个莫测高深的神秘传声人,就使她自叹不及。
但,她决不能示弱于人,女人最要面子,心神一敛之下,立作果断。
这时,杨玉真距离古班拉、鸠多伊二人约八丈左右。
龚毅与金宏、郎万昌三人则在十丈之外。
“法海”,“震山”等七个喇嘛则对“修罗四血”采取三面包围之势,目光却都被古班拉、鸠多伊二人之恶斗吸住。
陆舜华姑娘却已悠悠醒转,女孩儿家最敏感,一发觉被挟住,本能地挣扎一下,正要叱骂——
“太极血神”龚毅忙闪电出指,闭了她的哑穴,悄声道:“姑娘勿惊,我们是来救你,千万别轻动……”
陆舜华姑娘当然已经看出挟住自己的人是龚毅。
星眸略瞥之下,古班拉、鸠多伊二人的惊人声势使她芳心一震,再游目看到周遭形势,便知形势危殆已极。
她先为“修罗四血”劫持,再被蒙面人劫走,羞愤急怒,身心俱瘁,又拒绝进食,连日折磨,已如得大病,她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一切,她已约略明白,不论龚毅之言是真是假,她欲抗无力,只有认命,索性星眸一闭,默默调息……
杨玉真一咬银牙,已向龚毅传声:“大哥,准备闯,照我刚才所言行事!时机紧迫,不能耽误了!”
又向金宏、郎万昌二人先后分别传声:“二哥、三哥,快准备闯,护住大哥突围!不要管我!”
龚毅等三人,一向对这位四妹言听计从,何况她又是掌门身份,三人立时如绷紧的弓弦,同时凝足功力,分向“法海”、“震山”等以进为退,飞身猛扑,一动齐动,掌风呼啸而出。
“法海”等正为古班拉、鸠多伊二人的生死恶战而紧张,却未料到龚毅等敢于突然攻击,同时怒喝:“找死!”
“一齐上,先摆平他们!”
轰隆大震声中,双方已各换了两掌。
龚毅等以背城一战,破釜沉舟之意,连下杀手,立时把“法海”等逼退丈余,趁番僧们身形交错,乱了阵脚空隙,龚毅首先挟紧陆姑娘向左面空处腾身飞射。
“法海”大吼:“想逃吗?给佛爷留下!”
飞身追截。
“震山”等也纷纷腾身。
却被金宏与郎万昌二人截住。
眨眼间,龚毅已飘身掠出十几丈外。
毕竟喇嘛占了人多的便宜,虽被金、郎二人乱攻一阵,略为阻挡了一下,“法海”与“震山”立时警觉,一面连施杀手,和郎、金二人硬拼,缠住二人,一面大喝:“你们快追!”
另外五个喇嘛已如苍鹰追扑脱兔,各展身形,向龚毅追去。
杨玉真一看到龚毅等三人一动,立即把控在双掌的十八支“修罗化血神针”以十二成功力向古、鸠二人死穴打去。
人已腾身飞扑“神力活佛”古班拉,口中却喝道:“我来给二位和解!”
这一来,番僧们弄得各不相顾,古鸠二人更是紧要关头,无法分神。
“修罗化血神针”出于杨玉真之手,无坚不摧,虽然被古鸠二人满空震荡的强烈罡气抵消了不少力道,十八支神针,仍是分向二人死穴射去。
这是杨玉真“擒贼擒王”的打算,想打古鸠二人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能先毁了一个,就成功了一半,而后再帮助三位盟兄脱困……
她想得虽然好,算盘并不如意!
十八支神针虽然明明打实了,却只见古鸠二人同时身形连震,同时怒吼如雷!
杨玉真刚扑到古班拉身边丈许左右,双手刚抖出两团如蛇似的血影,古班拉已转身相向,双臂一抖,向她发出两记猛厉的拳风。
人已风车般狂转,大呼:“我们中计了,先对付这女人再说……”
杨玉真猛觉强烈的力道把她发出的玄功阴劲震散,对方虽然中针,并无立时倒地现象,便知不妙,冷喝一声:“鸠活佛,我助你一臂……”
人已腾身再起,向古班拉扑去。
鸠多伊本是突然惊变,虽仗护身的“毒龙甲”挡住了杨玉真的神针,惊怒之下,几乎岔了真气,半空飞舞的飞钹也摇晃欲坠。
刚猛吸一口气,想把飞钹转向杨玉真,一听她这么说,凶心一动,一面喝道:“好大胆的女人……”
一面又续着传声道:“你快再发针,取他‘脑户’和两太阳穴!千万不可逼近,你不是他对手……”
双掌连挥,七片飞钹一阵滴溜打漩,倏地如星泻电流,向古班拉背后“玉枕”、“金门”等穴集中攒射。
古班拉已把杨玉真恨到极处,正觑定杨玉真扑来的身形,想把她一击而毙!
铁臂一抖,拳风刚出,杨玉真突然半空曲腰,倒射而去。
古班拉大吼一声:“都该杀……”
猛地一扭身,乌光电掣,却是“毒龙剑”出鞘!
只听铮铮声响——
有两只飞钹刚到他顶后已被他扭身出剑,斩成四片下落。
鸠多伊突袭未成,收势不及,反而又毁了二片飞钹,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怒上加怒,知道这么一来,仇上加仇,恨上加恨,古班拉绝对不会再容他了,一面双掌连扬,把尚存的五片飞钹收回,一面向杨玉真传声急叫:“杨道友,快下手……”
杨玉真已照办啦。
双掌振处,又是十八支化血神针,集中攻向古班拉上、中下三盘。
古班拉暴跳如雷,狂笑震天:“佛爷叫你们知道利害,统统杀掉……”
“毒龙剑”吞吐如电间,乌光蛇掣,一阵轻响,十八支化血神针都被他强烈的剑气扫落周遭。
人已腾身向杨玉真扑去,吐剑如电,乌光如蛇乱闪,已向杨玉真发出剑罡!
剑罡是功力已达化境的最高火候,只有深浅之分。
武功到了六合归一,意动伤人的地步,剑罡能一发九朵,伤人于百步之外,其快其利,使人无法抵挡。
如非功力相等者,必然应手横尸,溅血飞魂。
现在,古班拉因恶斗之后,真气大耗,已只能发出一半力道,虽然如此,仍是凌厉已极。
古班拉人一腾空,“修罗血影”杨玉真便知形势危急,千钧一发,只有一面飘身后退,一面凝足“修罗玄功”,准备硬接。
双方相距五六丈,杨玉真已猛感数缕寒风,直射如箭,蜕不可当,她知道古班拉的剑罡已到,厉啸一声,不退反进,竟也凌空而起,借一避剑罡之势,全身化为一团血影,反向古班拉猛扑。
双方一来一往,其快如电,眼看一瞬间就短兵相接。
“神力活佛”古班拉是怒到极处,恨到极处,凶心大炽,色心全消,一心想先惨杀伤玉真,再诛鸠多伊,瞥见杨玉真反而升空还击,不禁大喜,狂笑一声:“臭娘儿们找死,佛爷让你尝尝利害……”
话未了,“毒龙剑”连震,划出漫天剑气,集中指向杨玉真。
就在这一刹那——
一声怪笑!
一声怒啸!
一声怪叫!
一声闷哼!
还有一阵狂风!
一阵急雨!
加上漫空黑雾!
怪笑的是出于一个由十几丈外石穴中暴起的黑衣人之口。
怒啸的是“神力活佛”古班拉正要得手之际,突遭暗算,暴怒呼啸。
怪叫的是“魔钹活佛”鸠多伊,他本是想趁古班拉身在半空,聚功向杨玉真下手一瞬,猛运罡气,指使仅存的五片魔钹奇袭古班拉背后,不料,突然发觉来了强敌,来人身手奇高,出手诡异,他一惊一怒之下,脱口呼叫,是本能地向同党示警。
闷哼则出于“修罗血影”杨玉真之口,她虽全力向古班拉抓出,无奈已失先机,功力尚未及吐出,右臂已中了古班拉一道剑罡,强大震力,几乎把她右臂震为数截,全身酸麻,真气一泄,立即下坠,闷哼出声。
一阵狂风则是出于那如鬼似神的黑衣人手上,有掌一扬间,狂风呼啸。
一阵急雨则是怪人另一手发出大蓬蓝芒,罩向古班拉。
漫天黑雾,也是那怪人连环出手,几团蛋大的物体在闪空爆炸,波波过处浓烟如墨,迅即散布。
古班拉剑气狂卷,环身三匝,人已星曳下坠。
那黑衣怪人一身怪装,由头到足包住,捷逾鬼魅地已向古班拉连抖两掌,连环杀手,一气呵成,身手之快,使人失色,连有第一高手之称的古班拉也被打个措手不及!
杨玉真带伤下落地面,左手托住右臂,咬牙忍痛,仍本能地注目戒备,由于怪人来的太突兀,又无法看出面目,冷眼一瞥之下,脱口叹道:“戮魂芒!可是……”
杨玉真话声未了,怪人已促声冷喝:“杨道友速退,让我来对付他们……”
话声如箭,可见心情之急,杨玉真虽觉出语音不似田光,也无暇细辨,一面飘身而起,一面厉叫:“二哥,三哥,走!容下次算帐……”
左手一扬,一记劈空血影,突袭“法海”喇嘛背心。
“法海”与“震山”正与金宏、郎万昌二人打得难解难分,各以全力死拼,以致连环变化,也无暇分神,杨玉真一记突袭,把“法海”惊得一式滚辘辘,匆促间,未看清地势,收不住急势,一直滚落二丈外的斜坡下去了。
由于黑雾迅即蔓延扩散,和郎万昌恶斗的“震山”喇嘛都本能地撤身分开。
金宏和郎万昌因发觉杨玉真右臂已受重创,也急于护住她离开险地,一声不响,一左,一右,与杨玉真同时,向右方腾身而起。
只听一阵蚕吃桑叶的声息,是那怪人的大把“戮魂芒”已被古班拉强烈的剑气扫落!
轰!轰!又单掌硬接了怪人两记重手。
黑雾迅即把现场十多丈掩蔽,几乎看不清了古班拉与鸠多伊及那怪人的身形。
唯见剑光闪烁如萤光。
杨玉真等三人已远去二十多丈,杨玉真猛收身形,沉声道:“我们不能让田道友孤身赴难……”
“八卦血印”金宏喘声道:“是田子畏?不可能吧?”
杨玉真一怔,咬牙道:“不管是不是他,我们应该和他合力克敌才……”
“阴阳血手”郎万昌促声道:“老大也是一个人,恐怕难以脱困!”
杨玉真喘了一口气,厉声道:“二哥快去接应老大,三哥和我留下……”
话未了,猛听黑雾中传来古班拉一声怪叫如雷:“你是……”
却被冷酷的阴森哼声打断:“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
古班拉一声怒吼:“鸠老二,快下手……”
使人心抖的冷笑:“你倒下,就该轮到他了……”
黑雾中红光连闪,蓝芒飞溅!
狂风大作中,霹雳大震,随着震天怒啸,一条人影冲天而起,又如断线风筝栽落!正是古班拉!
杨玉真看得分明,却意外地吃了一惊!
只见古班拉巨大的身形,带着硝烟和火星升空而起,左臂连袖似已中断,连“毒龙剑”也不在手上,下落时,大蓬殷红如血的火星突然由他背上乱冒,迅即化为青烟,衣衫如蜕,几乎就成了一堆带烟的烂肉,只有胸前,后背至脐,有一层乌光闪闪的逆鳞薄甲,坠入黑雾中不见!
眼看这个有黄教第一高手之称,以“天下第一高手”
自负的“神力活佛”古班拉已非死即伤,遭了惨劫,连杨玉真等也为之目怵心惊,刚要驰走的“八卦血印”金宏也忘了形,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黑雾中突扬怪笑:“原来是你……”
是“魔钹活佛”鸠多伊的奇怪声音,充满了怒恨惊讶。
却被森森冷笑打断:“你知道就好,可惜已迟了……”
话声未了,已为霹雳大震淹没。
一声惨厉怒吼:“你好狠,佛爷同你拼了,震山……”
在一边呆如木鸡的“震山”喇嘛刚如梦初如醒的大吼一声:“‘子母阴雷’!你是……”
向黑雾中扑去的身形,突然半空疾翻,化为倒射!
杨玉真等刚看出竟是两片紫金飞钹,不知何人,竟如电射向“震山”喇嘛,他堪堪让过,想撤身后退。
只听一声冷哼:“是非只为多开口,一个人该死,就活不了!”
这回看清楚了——
只见一溜火光,一闪间,霹雳连震,大团硝烟中,血红的火舌像千百条蛇舌伸缩,广达三丈方圆。
可怜“震山”喇嘛连吼声都未出,整个倒翻的身形,在火舌齐闪中化成几十团碎片,真是血肉纷飞,尽成黑炭。
金宏为之咋舌脱口道:“利害!”
郎万昌似乎猛地想起什么,失声道:“莫非就是那……”
杨玉真如被针刺了一下,娇躯一抖道:“快走……”
人已翻身疾掠。
金宏一呆,意犹未足地嗳了一声:“鸠多伊怎么啦?”
郎万昌神色一变,怒视一眼,人已掉头驰下。
猛听黑雾中扬起得意的哈哈笑声:“天得其便,快慰平生,鸠老二,在数难逃,谁叫你们窝里斗,自己打自己,真是该死,嘿嘿!认得我‘铁胆书生’顾一鸥吗?”
顾一鸥?
这人竟是丹心八友中的“铁胆书生”顾一鸥?
“八卦血印”金宏刚掠出数丈的身形为之一滞,真想回头再看看,再问问。
猛听凌厉的笑声刺耳!
“修罗道友,你们够聪明,请便,容再相见!”
金宏突有所悟,为之心神一抖,倒抽冷气,不但不敢再停留,连答话也不敢,猛吸气,紧跟着前面的杨玉真与郎万昌如箭飞射……
三人全力施展轻功,一口气下了“始信峰”。
却仍未发现“太极血神”龚毅与刚才紧追而去的五个番僧踪迹。
这就奇怪了。
依照情理,龚毅挟着陆姑娘,在五个功力相等的强敌追截下,逃得再快,也难一去无踪。
即使龚毅已经逃远,五个番僧追之不及,也必有所动静。
如已被追到,势必有一番恶斗。
像这样毫无征兆,却使人忐忑不安了。
转眼已到了“狮子林”。
杨玉真和金宏,二人已分向高处四面眺望,毫无所见。
杨玉真玉面惨白,虽然自己上了金枪药,又服下了修罗灵丹,经过连番行功后,仍有支持不住,真气难继之势。
金宏与郎万昌也是惊魂未定,实在,刚才诡异的场面使他们心有余悸。
那个黑衣怪人,能够在一盏茶的时间里,连毁古班拉与鸠多伊二大绝顶高手,又添上一个“震天”屈死鬼,虽然在黑雾掩蔽中未看清楚交手情形,那怪人身手之高,连自负的杨玉真等三人也感一身冷汗。
固然,古鸠二人及“震山”喇嘛皆在恶战之后,功力大打折扣,又被对方猛烈凶毒的奇门暗器打个措手不及,但是,能利用这种难得机会,连毙三个番僧的气魄与身手,天下难找,也出于想像之外。
如凭“修罗四血”,有自知之明,即使四人联手,能够侥幸逃脱古鸠二人手下,已是万幸,更别妄想如此干净利落。
艺不如人,只有叹服!
金宏喘了一口气,蹙眉苦思,又向蕴含愤怒的杨玉真道:“四妹,你……不妨事吗?”
杨玉真只摇摇头,没开口。
郎万昌道:“奇怪!老大为何没有动静?”
如果龚毅遇到阻截,力有不敌的话,一定会出声求援。
如能安然脱身,也会不放心杨玉真等三人,而一人远扬的。
杨玉真嘘了一口气道:“大哥老谋深算,想不致有意外,急也没用,我们却是……栽到家了……”
能使杨玉真自己开口认“栽”真是奇迹。
金、郎二人心中有数,不敢插口。
杨玉真轻叹一声:“真险,我们今天可谓死里逃生,不是说句丧气话,以古班拉和鸠多伊的功力,见面犹胜闻名,我们至少差了三成左右!”
金宏强笑道:“说来也险,如非四妹……急智,应付得好,那就完全改观了!”
杨玉真惨白的面色一红,愠声道:“那真是出丑,一时的权变,我当时也实在毫无把握,不料,竟变化成这种局面,那黑衣人实在深沉阴险得可怕,毒辣的心机与诡异的手法,我们都望尘莫及!”
“八卦血印”金宏噢了一声:“不错!那人好毒!我听到他自称是‘铁胆书生’顾一鸥!”
郎万昌冷笑道:“你相信他会是顾老三?”
金宏尴尬地道:“当然不相信,他为何要冒充顾老三?”
杨玉真截口道:“如论那份胆力,十分像什么也不怕的顾铁胆,但顾老三一向光明正大,决不那么神秘,连面目也不敢示人,何况,那些诡异的手法,霸道的玩意,决非顾老三素行……”
郎万昌接口道:“他还有冒充子畏兄的一套呢,唉!……”
大约知道说快了,一叹而止。
杨玉真当然知道郎万昌是因为那黑衣人施展了“散花仙客”田光的“戳魂芒”,而担心田光的生死,当然,更清楚她与田光的一段往事……
最关怀处,不论新欢,抑是旧恋,在女人心目中,都占有极重要地位,杨玉真何尝不关心田光的安危?
但是,她倒不好意思表示什么。
金宏忙道:“我们亲眼看到他出手,当然绝对不是子畏兄,只是,子畏兄的拿手暗青子怎会落在别人手上呢?”
也一顿而止。
郎万昌忙岔言道:“以子畏兄的一身所学,未必……
会怎样,可能另有曲折隐情,如果那怪人对子畏兄有个……万一,也决不会在我们面前施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杨玉真芳心丝乱,强作笑容,点头道:“分析得不错!说来那怪人分明是助了我们一臂之力,等于是友非敌,不过,他恰好适逢其会,利用了古鸠二人自残的难得机会,似乎又像是蓄谋而来?与古鸠二人有切身利害冲突,才下毒手置古鸠二人于死地,我一时也想不到当代同道,不论正邪双方,黑白两道,有哪一位具有如此惊人身手?”
“八卦血印”金宏哦了一声道:“刚才那三个番僧不是有未说完的话?分明已认识那怪人是谁了……”
杨玉真四扫一眼,神色有点紧张,摇头示意,沉声道:“走!等下再说,先找到老大要紧!”
金宏嘿然而止,三人默然穿过“狮子林”。
杨玉真沉吟止步。
仰看天色,正是辰牌左右。
白云重叠,日被云掩。
杨玉真想了一下,道:“二哥、三哥,大哥失去联络,不同寻常,连那五个番狗也不知去向,我想,我们分作三路看看,午时左右,在‘竹林庵’附近会合,先到先等如何?”
金宏与郎万昌二人也因心念龚毅安危,急于知道下落,一同点头,表示同意。
正分向三路——
掠出十多丈的金宏突然咦了一声:“什么名堂?”
已经驰走不远的杨玉真与郎万昌,闻声又飞身掠到。
只见石径旁一块照眼的平面石上,插了一支森森白骨,乃是一条完整的右臂骨。
郎万昌脱口道:“好家伙!是‘白骨殃神’许汉忠也到了黄山?”
杨玉真却注视着白骨插处的大片麻纱,纱上有血淋淋的字迹。是写着潦草的,勉强可以分辨的几行字迹——
敬告修罗道友,龚老大已移驾作客,许某当竭诚招待,请放心,匆促不一容再续告。
杨玉真等三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这等于是“白骨殃神”许汉忠把“太极血神”龚毅“请”去作客了,好客气,要杨玉真等放心,却又故弄狡滑,不说明人在何处?叫杨玉真等如何放心得下呢?
显然,陆舜华姑娘也再落虎口了。
“太极血神”龚毅能慨然顺从,不起干戈,就这样由“白骨殃神”许汉忠摆布?
在情理上,不可能。
而事实上,已这样。
证明龚老大已落许汉忠之手了!
若以许汉忠与龚老大之功力估计,伯仲之间,各有千秋,单打独斗,非三百招以上难分高下,龚老大决不会轻易束手听命的。
许汉忠这多年来的进境如何?是另一回事。
龚老大既有保护陆舜华之责,如非特殊情况下,决不会在这种不着痕迹之下被许汉忠请走。
因为一路下来,皆无打斗痕迹。
除非许汉忠带了不少高手到了黄山。
在挟众相胁,软话招呼之下,龚老大在力不可敌,又不甘示弱之下,只好屈服于许汉忠之手,不得不往了!
许汉忠显然是有预谋而来,不只是专为了再劫夺“九华派”的一个女弟子陆舜华而小题大做,可能是有目的针对“修罗四血”而来?
眼前的无情事实,已证明龚老大已先栽了。
也即“修罗四血”已栽在许汉忠之手了!
“白骨殃神”既有龚老大为人质,大可运用,作为讨价还价的资本,杨玉真等三人能受这种要挟吗?
“八卦血印”金宏怒哼了一声:“好大胆的许汉忠!太岁头上动土!”
杨玉真截口沉声道:“别废话,人已丢定了,不知他们会出什么花样?先沉住气!”
“阴阳血手”郎万昌蹙眉道:“可怕!以我看来,有极可怕的阴谋,偏偏都被我们兄妹碰上了,算我们倒霉,‘修罗四血’几曾吃过这种哑巴亏?四妹,你有何主意?”
杨玉真仰面想了一下,道:“虎落平阳,一时也无善策,要静待变化,看如何发展,现在,我们棋错一着,只有稳扎稳打,白骨殃神可以踟躇满志,正在扬扬得意了……”
金宏目光一闪,唔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姓许的既然也到了这里,那姓石的一定也不甘寂寞,难道那个怪人就是他?”
郎万昌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闷声道:“你现在才明白?还不太笨!”
杨玉真冷声道:“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还有这份闲心逸趣?”
金宏苦笑道:“四妹,你平时不是说过:对手越强,越有兴趣吗?我想不通,如果是姓石的,他怎么会……”
郎万昌哼声道:“他不会,谁会?”
金宏翻眼道:“我不明白,说清楚点。”
杨玉真道:“这太简单了,无非为了争功、争名、争权。”
郎万昌接口道:“实在是争宠!”
金宏呀了一声:“我知道了,大内侍卫和番狗们一向有心病,积不相容,互相妒忌歧视之下,难怪……”
一搓手,低声地:“姓石的真有一手,竟能利用这个机会一石双鸟,除去两个番狗中的顶尖王牌,确实名不虚传,我得叹声佩服!”
郎万昌冷然道:“也难怪地要冒充顾一鸥了!”
杨玉真沉吟道:“不止一箭双雕,还别有几层心机阴谋。”
金宏一怔道:“好家伙,四妹说说看。”
杨玉真道:“第一:他掩蔽面目现身,是想逃避番僧耳目,包藏祸心。第二:他用上田道友的独门暗器,是想嫁祸江湖,这一记够狠的!”
金宏叫道:“原来如此,可恨、可恶!”
杨玉真又道:“第三:他故意出声,自称是顾铁胆,也是转移耳目之计,这么一来他既已把已看出他破绽的三个番狗除掉,就不怕走漏秘密!”
金宏道:“好利害!便是‘法海’和‘黄龙’等能逃过他的毒手,因未对面,只凭听到,一定把他当作是顾老三了,他娘的……”
郎万昌吸了一口气,接口道:“他还可能恢复本来面目,强充好人,作迟到一步之状,把死去的番狗身上所中的‘戳魂芒’作为杀人的证物呢。”
杨玉真摇头道:“那不十分妥当,那虽有嫁祸田道友之意,但‘子母阴雷’的声响,加上死者的惨状,决瞒不过别人!”
说罢,一甩头发,显得无限的凄伤。
能够使“修罗血影”杨玉真如此气沮,金、郎二人也无限感慨。
郎万昌噢了一声:“四妹以我看,你还是先找一处地方歇下散去功力,调理一下手伤,再作道理,有我二人护法,当无意外!”
若在平时,以杨玉真的刚强傲性,决不会稍有示弱。
这时,她竟然点点头,无力地说了一声:“也好……”
金宏突然哦了一声:“奇怪!如果是姓石的,为何能容得我们安然脱身,他会对我们没有敌意吗?”
杨玉真面色一惨,苦笑道:“这也是阴谋呀!”
金宏一怔道:“阴谋,又是阴谋?对我们有什么阴谋?”
杨玉真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一句话,明为示惠,暗藏祸心,以后……等以后再说,你会明白的。”
人已向松林中的乱石走去。
金宏哪敢再噜嗦?又被郎万昌瞪了一眼,只有伸伸舌头,露出不知是怒?是惊?是疑的神色。
二人默默地跟着杨玉真,目送她隐入乱石后的背影,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落寞,哀伤,凄凉……
使不可一世的“八卦血印”金宏与“阴阳血手”郎万昌也受到难堪的感染,一阵沉重的气氛,笼罩全身,也抹上心头。
二人互看一眼,一打手势,也各自走向一边,隐身石后,为杨玉真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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