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缺又圆。
这一夜,月光圆得不能再圆。
月到中秋分外明嘛。
一生几见月当头,何况又是万里无云,碧宇澄霁的良夜。
夜风拂过树梢,已有微露,颇有凉意。
在大江之上,一叶扁舟,放水中流,是谁有此雅兴,泛舟夜游,如此月夜,如此风清,如此良宵,如此美景……
一缕长吟,清越地澈破夜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这是东坡居士“水调歌头”上阙。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直余音袅袅,摇曳夜空,飘荡水天。
一声清脆的娇笑:“坡翁之词,豪放感慨,有豪情,才有感慨,对此大江,对此明月,难怪卜哥哥也有苍凉之感呢……”
却被另一娇脆声音打断:“这也难怪,由来英雄多情,多情者必善感,论情,卜兄应当放怀快乐,逸兴横飞才对,论理,大劫之后,大任在肩,抚时兴感,思前想后,又当烟水苍茫之地,明月当头之时,不能怪他……”
一阵雄豪笑声截口道:“好啦,你们两个,别演双簧了,忘了一句,对此千娇百媚,左花容右月貌的佳人,我只有快乐,哪有感慨,但,一想到……嘿嘿,雄心待展,壮怀未已,来日方长,责任艰巨,我又有点情不自禁慨叹横生了。”
一顿,沉声道:“来,我们还是对酒成三人吧。”
说话的俊朗少年,当然是卜星楼,一仰脖子,干了,几乎同时有红袖左来,素手右到,要给他酌酒。
但,又矜持地缩了回去,左面的笑道:“红姐,还是你来。”
右面的也笑道:“还分什么彼此,好生份,我倒怕他好像有满怀牢骚,借酒为浇块垒呢,你看,他刚才已喝得差不多了,不能让他十分……”
卜星楼已自己一倒而满,一饮而尽,再要执壶时,酒已被红袖移去。
当然是石飞红呀,另一个,不用说,是杨小真了。
卜星楼一轩眉,杨小真已笑道:“红姐做得对,酒到半酣花正好,是雅人如仙的境界,如贪杯至醉,就成豪饮酒徒了,楼哥哥,我和红姊,都能体会你的心情,妙……
姊姊功成归真,以一身化解大劫,是大功德,无上善举,我们只要好好秉承她的遗志,尽力做到使她安慰,不必耿耿在心……”
石飞红接口道:“我知道他心中有事,以前,你能冷静以赴,天大的事,也能应付裕如,经此大劫多变之后,为何反有点看不开,想不开似的?难道像爹说的,人的经历一多,年纪越大,反而顾虑越多,思考越大吗?别忘了,我们需要的是一股永远不竭的锐气!”
“红姊说得对,我们正当风华正茂,年青有为之时,在我们面前,心上应没有难字,更没有怕字!”
卜星楼玉面带酒,一片酡红,在月色波光反照下,更显出一种不可形容的俊美,若有所思,又似静静倾听她俩的话,至此,才微笑道:“你们两个,一唱一和,谁说我‘怕’?只是责任重大,更有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感觉罢了!”
六目交投,相视而笑。
酒干了,而情意无限地在默默交流,此时无声胜有声,一片沉默,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一轮明月。
双桨横波。
三人相对。
人在画中,烘托着夜景空明,两岸如烟,大江迷蒙,好美。
他们轻舟浮江,是夜游吗?
不是,而是身有急事,连夜渡江,不过是由上而下。
他们是奉父命、母命,再加上师尊及各前辈与各派掌门之嘱托,去赶办一件火急大事……
当妙悟大师、宝相庵主以身化劫归真后,得先安顿她的遗灵。
现场当然不宜安建佳城,何况她又是佛门弟子,依理,以她之崇高身份,应当设法归骸“明陵”的,而事实难办。
依情,自然是依照“银发仙妪”孟昭芳之意,畀她遗体,奉灵安置回齐云山清心潭宝相庵里才对。
但,又顾虑到经过“埋剑谷”藏剑之事后,该处已有武林人物去过,澄心潭宝相庵已不算是隐秘之处,是否妥当,也须考虑。
这种顾虑,并非多余,以她的身份,正是清廷鹰犬穷搜天下,志所必得的目标,只要她的身份一被发现,固然难免万骑云集,即使她的遗体安灵之处一旦被人知道,也难免意外……
几经商议,“银发仙妪”孟昭芳坚决表示由她负责安顿,由她陪伴护灵,决不容任何人有所冒犯。
“昆仑处士”戚长春则表示最好火化,灵灰便于携带,由他带回昆仑,或暂奉置于“少林”佛骨灵塔之处,以便将来河山重复,日月复明后,奉祭归宗。
在人情方面,大家可以想像得到,如果由“银发仙妪”奉灵回宝相庵,由她长久伴灵,虽然可保安全,但可知道,以皤然一妪,独处孤庵,那种触景伤情,凄情老境,使人何等不忍?
如由戚长春带回昆仑,迢迢万里,远去中原,也不适宜。
最后,一致公议决定火化,骨灰安置“少林”,大家一同护灵到中岳。
其次要决定“八荒四海大同盟”盟主谁属,以便正式联络天下仁人志士,加以组织,对清廷采取行动。
老一辈中,自然以“昆仑处士”戚长春为理想人选,否则以“银发仙妪”孟昭芳与“修罗血影”杨玉真最恰当。
但,经此大变后,老一辈中,谁都心中明白,戚孟二老固然淡泊已惯,以老朽坚辞,名心已脱的杨玉真也坚决表示这种大事,依理而言,人人有责,谁也当仁不让,但必须由年青一辈中选择,年富力强,有锐气,才可负担重任。
不言可知,她当然属意于乘龙快婿卜星楼了。
也只有他最恰当,最合条件,足可当之无愧。
“少林”掌门为首,当然一致公推,“穷神活鬼”钟离明更是一本正经地盯着卜星楼,道:“没话说,要看你的了,别说这多老一辈的都会全力襄助你,便是老化子有一口气在,也不落人后,你要好好地干。”
“天池钓叟”桑凌汉也沉声道:“就这么办,我补充两点意见,第一,先为卜星楼贤侄完婚;第二,由八大门派发柬各方道上朋友,约期约地一会,当众宣布此事。”
群豪一致同意,只把石飞红和杨小真羞得跑又不是,站又不是,而芳心难掩喜悦,双双低垂臻首,卜星楼玉面一红,猛抬头,正容道:“承各位前辈雅爱,又在恩师、岳父、岳母面前,我决无谦辞之理,不过,关于就任盟主一事,我有由衷之见……”
“穷神活鬼”钟离明刚一瞪眼,“天池钓叟”桑凌汉刚一蹙眉,“昆仑处士”戚长春已捋须微笑,蔼然道:“楼儿有话只管说。”
神情却转为严肃。
卜星楼道:“楼儿的意见是,第一,这种大事,是天下仁人志士大家的事,身为盟主,号令八方,非其有多方面条件不可,楼儿知道天下之大,能者极多,虽说内举不避,到底不是现在在场之人的事,为免落人口实,以示无私,最好等一个适当时期,本盟发扬光大之后,由天下同道推选,才见公正,至时,如楼儿有人人称许之表现,决不谦退……”
钟离明刚要开口,被桑凌汉一递眼色止住,卜星楼续道:“第二,楼儿并非妄自菲薄,却自知涉世尚浅,历练未深,所学尚不是以当大任,为了实践七公主遗志,先必须求公取信于天下,最好由大家先作周详策划,草创同盟规则,先立规模,约定一个限期,楼儿可以负责执行一个时期,以继妙悟大师遗志。以天下之大,卧虎藏龙,仁人志士之多,想必不久即可风起云涌,群雄并出,楼儿也可借此多多历练,到一定时候,再由大家集会选择,岂不是好?”
他神凝气足,朗朗而言,使大家都感到意外,人人动容,频频注视。
“穷神活鬼”钟离明怪叫一声:“你何必这样?有八大门派和我们出头,天下还有谁不服?何必多此一举,反投柄于人,可多麻烦了,你真是少不解事,万一落在别有用心的人身上,成事不足,坏事有余,那……”
卜星楼肃然道:“小侄已三思再思,天下自有公论,小侄声威未立,德不足服人,与其让道上朋友窃窃私议,心中不服,不如等待事实证明。”
“昆仑处士”戚长春哈哈一笑道:“真吾徒也,楼儿有此胸襟,我同意。”
“虬髯神龙”石振天目射神光,连连点头道:“我也想通了,此志可嘉,我自叹不及。”
“修罗血影”杨玉真叹道:“真是难得,这种见解,超人一等,我若早有了解,也不会……争什么虚名了,多少人舍命以争未必争到,而你能不争而到,又坚辞不受,这比凭力争到更能服人,我也自叹不如,就这么办吧,我以能有你这样的贤婿为荣呢。”
卜星楼连称:“岳母谬赞,小婿不敢。”
“太极血神”龚毅及“阴阳血手”朗万昌,“八卦血印”金宏都有点相形自愧,面有惭色,红着老脸,却频频点首,自然表示赞赏。
石飞红与杨小真都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卜星楼。
“穷神活鬼”钟离明叫道:“好吧,就算你有理,我们先办正事,再说其他。”
转身向妙悟大师正正端坐的遗体一拜,道:“公主有灵,多多照顾,老花子有礼了。”
霍地起立转身就走,向桑凌汉一招手,道:“我们快些。”
飘身而起,显然,他是要去捡集引火之物,准备火化了。
桑凌汉一声不响,默然跟着掠去。
大家再面对大师遗体,一片凄恻肃穆。
石飞红和卜星楼早已柔肠暗断,这时,忍不住扑身跪在大师面前,盈盈下拜,伏地哀泣,滴泪如雨,哀痛难言。
人生最苦,死别而已。
眼看庄严宝相,面目如生,即将成为劫灰,回想与她生前相处与关怀之情,铁石人也为之心酸肠断,何况是情感脆弱的红妆密友?
“银发仙妪”孟昭芳强忍老泪,这时也忍不住泪落成线,喃喃而语,也不知诉说什么?
“修罗血影”杨玉真想到大师之化,全为了她争名逞凶,加以度化而起,感愧交集之下,也不禁一拜不起,频呼:“七公主,杨玉真有生之年,不忘此日……”
一片肃寂,沉默致哀,天空一片灰暗,密云低压,也似欲雨成泪。
钟离明和桑凌汉已挟来大捆枯枝……
“昆仑处士”戚长春沉声喝道:“人生百年,都难免羽化,大家好好体会公主苦心,全力实践她的遗志才是,大家一拜别灵,退下。”
一团烟,一团火,火光熊熊,烧灼着每个人的心。
空际忽闻鹤唳……那不是嘹亮悦耳,声闻于天的鹤唳九嗥,而是使人一听便知有异的哀鸣!
杨小真首先仰抬泪眼循声看去,刚“呀”了一声:“怎么了?”
巨鹤已挟破空声息,由左侧峰头连扑铁羽,挣扎飞来。
连卜星楼等也已发现巨鹤情形有异,若非受创,便是遇到同类强敌,才如此狼狈不堪。
烈火已渐熄,妙悟大师遗体己成骨灰!
巨鹤如断鸿零雁,连声哀鸣中,扑着翅,在烈火上空盘旋一匝,似已难支,如斗败公鸡,颓然下堕,半空随风飘下一些残翎,它在地上扑腾了一会,伸颈哀鸣,便颈垂爪软,仆地不动!
杨小真已飞掠过去,卜星楼顿足跟到,眼看它血污雪羽,败翎断肢,显然是经过恶斗或强烈打击,眼看难活了!
可把杨小真急得手足无措,连叫:“怎么办?怎么办……”
猛听“修罗血影”杨玉真一声沉喝:“有人窥探!大哥,我们分头截击!”
话声中,人已飘出十余丈,向左面高峰凌空飞射。
“太极血神”龚毅与金宏、郎万昌也分向两边腾身,迂回包抄。
“昆仑处士”戚长春沉声道:“大家散开!”
本已纷纷欲动的“穷神活鬼”钟离明与卜星楼、石飞红、杨小真闻声各自散开身形,向四面掠去。
余下八大门派掌门和“银发仙妪”孟昭芳,“天池钓叟”桑凌汉,“虬髯神龙”石振天,“霹雳手”潘雷等老一辈虽然镇定如常,纹风不动,也都交换了一瞥讶异眼色。
这是突然的事,也是意外的事。
要知道,他们是在“红砂谷”里,周遭尽是濯濯荒峦与怪石孤峰,尽是红色沙土与灰黑怪石。
谷的四面,除了一方是谷口,一抹丘陵逶迤外,另三面都是怪石峻崖,以左面最高,也不过百多丈,离现场不过二三百丈之间。
以在场这多高手,岂有被人潜窥在峰上而毫无警觉之理?
虽说“梁山红谷”之会,可能已经传入江湖,有武林人物见猎心喜,赶来看罕见的热闹,也是常事。
但,如有人到,一定会公然现身或先打招呼,那才是意料之中,像这样一声不响,甘于偷窥秘密,是犯武林大忌之事,竟瞒过了这么多高手耳目,那就大出意外了。
“昆仑处士”戚长春在巨鹤周遭走了一圈,微哦道:“难怪!先与凶禽恶斗,再被人打了一把淬毒暗青子,难怪遭了劫数!”
一抬头,向“散花仙客”田光道:“子畏道友,你可看出什么没有?”
“散花仙客”田光本是自始至终,神色冷淡,若无其事,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又像修养功课,一切都胸有成竹,连巨鹤惊变,杨玉真仓促追敌,他都眉毛也没皱一下,伫立安然。
却不知为何,在目光一瞥巨鹤遗尸后,似乎大吃一惊,目光一闪,嘴角掠过一片不可捉摸的异样神色,也是立即敛去,容止若思,被戚长春一问,才目光一注,微笑道:“什么事能瞒得过戚兄?小弟看来,鹤已中毒,恐怕即将化掉……”
就在这几句话间鹤尸已经如雪消溶,缩小,缩小,很快化成一滩黑水!
雪羽如蜕,萎落在赤水里。
“虬髯神龙”石振天失声道:“好毒!化骨成水,好像……”
“银发仙妪”孟昭芳本是强捺老泪,呆呆地注视烈火将烬,将其他的事,状如不闻不见,这时,老眼眨处,老脸抽搐,怒叫一声!
“好贼秃,这不是‘黑精落魄沙’吗!”
“昆仑处士”戚长春双目精光大盛,沉声道:“大约不错,我正猜测不定,似曾相识,经孟者婆婆一提,可以断定是‘黑教’中人所用之物……”
“银发仙妪”孟昭芳咬牙骂道:“这班杀不尽的东西,清廷鹰犬,我老婆子非把你们杀光不可!”
长长吸了一口气,满头飘动欲飞的银发又自垂下,她老眼连眨,是在思忖如何藏放庵主灵灰了。
“少林”方丈一声低沉佛号:“阿弥陀佛,孟老檀樾,老衲自有道理……”
双掌合什,近前三尺,口喧南无,对着庵主灵灰连连和南,那是高憎对西归极乐者的隆重礼仪,以“少林”方丈身份,也只有七公主的高贵身份及佛门弟子双重身份才当之无愧。
“海岳双仙”等知道“少林”方丈要收起庵主灵灰了,纷纷躬身顶礼,表示最后一次默哀。
“少林”方丈神色凝重,由胸前取出一个黄绫小包裹,解开,是三寸见方的檀木盒子……揭开盒盖,取出金刀,玉碟,达摩令,别小看这些,乃“少林”数百年历代方丈才有资格佩带之物,也代表了“少林”的尊严地位。
“少林”方丈口诵金刚经,收好各物,小心翼翼地把庵主灵灰装入檀盒盖好,双手托起,再以黄绫裹好,高举过顶,才双手捧着,退向一边。
只听“穷神活鬼”钟离明老远吼喝道:“真气煞老花子了!”
“昆仑处士”戚长春刚叫:“老花子,怎么啦?杨道友……”
只见“修罗血影”杨玉真满面怒容中更有惭色地匆匆由左面高峰现身,与龚毅等飘身而下。
“穷神活鬼”钟离明与卜星楼、石飞红、杨小真也跟着匆匆掠回。
“修罗血影”杨玉真脱口道:“十分惭愧,对方不过五人,却有三头凶禽,我们迟了一步,竟被他们免脱了!身法之快也确实惊人……”
“穷神活鬼”钟离明大叫道:“不简单,不简单,他们可能已在十里之外了,远处似乎还有其他同党魔爪子接应,我老花子今非昔比,实在望尘莫及!”
这还用说,连“修罗四血”也追之不及,功力大打折扣后的“穷神活鬼”当然只好徒呼奈何了。
卜星楼和石飞红也不好开口,每个人都知道事态严重。
孟者婆婆道:“十之八九是雍和宫的那班番狗了,虽说不会有人勾结他们,至少,他们是闻风赶到,存心叵测,是有计划的窥探!”
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天池钓叟”桑凌汉徐徐道:“戚兄的看法如何?”
“昆仑处士”戚长春点头道:“雍和官的喇嘛,据我所知,虽是清廷引为心腹鹰犬,他们内部却有派系,‘黄’、‘红’、‘黑’三派各有专长,也各有职司,又有‘青海’‘蒙古’、‘西藏’之别,西藏又有‘前藏’‘后藏’之分……”
“穷神活鬼”钟离明叫道:“戚兄,老花子不管这些冬瓜茄子,只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正要找他,他们却已先来惹火了,就此直捣黄龙,去闹他一个天翻地覆如何?”
孟老婆婆沉声道:“钟离老花子,这不是闹意气的事,我老婆子的火气不比你小,如果可以直闯清宫的话,我老婆子早已去了,且听戚兄如何说。”
“昆仑处士”戚长春却转向“散花仙客”田光笑道:“子畏兄,你昔年熟知清宫情形,又在小雪山潜修多年,对藏边之事,一定了如指掌,小弟所知有限,愿闻高见。”
田光竟一红脸,沉吟道:“戚兄,据小弟所知,喇嘛共分‘空宗’、‘密宗’、‘天竺宗’,而以黄教中的密宗最得清宫信任,喇嘛之北上京华,除了仗以保护禁宫大内外,主要就是对付天下仁人志士,黄教喇嘛,一向只是发号施令,非有重大之事,极少步出京师,刚才既有‘黑教’喇嘛到此……”
“修罗血影”杨玉真截口道:“好教田兄得知,刚才话未说完,对方人中,有一黄、二红、二黑,由他们的衣色看来,可能三教喇嘛都已出动了。”
“穷神活鬼”钟离明连叫:“对了,老花子也想起来了,他们只敢鬼鬼祟祟,大约也知道惹我们不起,知难而退了。”
“昆仑处士”戚长春摇头道:“钟离兄,这只是一点原因,他们是有为而来,不打无把握的仗而已,喇嘛一向性狡多疑,凶残冷酷,说不定已张网以待,大祸之临,已迫眉睫,我的拙见,众位先速离此地,再商大计……”
话未完,仰首看去。
大家同时抬头,破风声息刚入耳,一头巨鹰,已由低压的乌云中飞射而出,转眼已到了二十多丈的空际,略一盘旋,左翼一斜,抖落一封柬帖,双翼连展,窜入云中,眨眼消失。
柬帖随风而下,石飞红腾身接住,双手递给“昆仑处士”戚长春。
戚长春拆开一看,神色疑重地递给杨玉真,道:“请杨道友过目。”
杨玉真接过,扫视之下,目射冷光,连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先向石掌门人道歉。”
随手将柬帖递给“虬髯神龙”石振天。
石振天一看之下,强捺激动道:“有这种事?虽然师徒关心,何况一介弱女,也非杨道友之过,事出意外,还是从长计议为定。”
杨玉真扬眉道:“做人总得来去分明,我们已经化敌为友,杨玉真义不容辞,必有一个交代,我立即赶回黄山一趟。”
“散花仙客”田光一怔,还未开口,杨玉真先向他道:“石掌门人的女徒弟陆姑娘已落人手,约我去黄山始信峰一会,我只有先行一步了。”
田光一呆道:“有这种事?是谁如此大胆?”
“太极血神”龚毅目光飞闪,道:“那我们走!”
人已飘身转向。
杨玉真目注杨小真道:“真儿,本想带你同行,也好给你多所教诲,现在,你身受不世之遇,大家成了一家人,你可和石姑娘多多亲近,听候戚大侠差遣,娘把此事解决,再为你主持终身大事,以后,好好听话。”
向大家一举手,道:“暂且别过,杨玉真当尽到一番心意。”
“修罗”弟子,当然也一齐离去。
杨小真目送乃母背影,唇动又止,转向田光道:“田伯伯,是谁找我娘的麻烦?”
田光苦笑道:“我也要问呢,你娘的脾气,说做就做,你不是不知道……”
杨小真眼都红了。
戚长春道:“杨姑娘,我以后叫你真儿吧,我告诉你,刚才飞鹰传贴,是有人约你母亲去黄山,陆姑娘已落人手,对方虽未署名,你也不必担心,凭你母亲与你三位伯伯同去,什么事也不会有的。”
杨小真恭声道:“真儿知道了。”
戚长春转向田光道:“子畏兄,你看,我们双方的行踪,几都已落入别人眼中了,如我猜测不错的话,杨道友等始终有人窥伺跟踪,一直到此,目的就在坐山观虎斗,想看我们双方互相残杀,等有结果后再出面,居心狠毒,不言可知,由于杨道友及时悬崖勒马,大劫化于无形,大出对方意外,才匆促离去,却又立即突出奇兵,可见对方处心积虑,不放过我们,杨道友巾帼丈夫,不愧人杰,此去可能有难测之事,敢请子畏兄随后赶去,就便见机行事如何?”
田光有点尴尬,旋即坦然道:“我也觉得事出非常,杨道友虽智力双绝,只是秉性太强,既戚兄有命,我便先走一步也好。”
一举手也飘身而去。
孟老婆婆叫道:“戚老儿,到底怎么一回事?把我老婆子闷苦了。”
“穷神活鬼”钟离明也叫道:“好个闷葫芦,到底卖什么药?老花子洗耳恭听。”
戚长春沉吟道:“事实摆在面前,有人想对杨道友等加以利用,才出此下三滥手段劫人为质,杨道友碍于面子,势所必行,这些人也确实高明,以我估计,他们必对杨道友极尽利诱威胁之能事……”
杨小真叫道:“戚伯伯,我娘是不会受人威胁的……”
戚长春笑道:“当今之世,确实无人能也无人敢威胁令堂,但是,天下事很难说,也许有人。”
一顿,又道:“老花子,到时你会知道的,重阳节前,我也可能会到贵帮总舵一行。”
钟离明叹道:“只怕你不来,到时再算账,本想好好吃卜贤侄的喜酒,一下子弄得大家急急忙忙,老花子只好拔腿就走。”
说走就走。
戚长春又向桑凌汉道:“有劳桑兄南下洞庭一行。”
“天池钓叟”刚一皱眉,戚长春续道:“桑兄应当明白,处非常之变,成重大之事,非集合众力不行。”
桑凌汉点头道:“小弟心照不宣。”
也匆匆走了。
孟者婆婆沉声道:“戚老儿,看你调兵遣将,俨然大将风范,我老婆子呢?”
戚长春忙道:“老婆婆,当然请你同赴中岳一行,主持大计,何等重要!”
孟老婆婆默然。
石飞红道:“伯伯……”
戚长春叫了一声:“贤侄女,你和真儿就同卜星楼马上动身,先到扬州对面金山寺,后到金陵,十分重大,你们务必多多小心,可能一路都有陷阱!”
目注卜星楼,沉声道:“突来之变,也不须我多说,我有信物一件,由你送到金山寺,再到栖霞山,自然知道一切!”
探手入怀,取个一个小盒子,再附耳吩咐一番。
人已款步先行。
一行人出了“红沙谷”,戚长春道:“这样吧,请振天兄火速赶回九华,以备万一应变,我陪‘少林’方丈去中岳,七位掌门如有兴趣,不妨同行。”
戚长春既如此说,必有用意,石振天立即拱手告辞。
石飞红忙道:“爹,红儿也……”
石振天还未开口,戚长春已沉声道:“贤侄女且慢,我还有事情呢。”
石飞天笑道:“红儿,你已不小了,别孩子气,本来我想邀你钟离叔叔和桑叔叔回九华歇歇,看来也不能了,你要好好听你戚伯伯的话。”
人已大步前行。
戚长春笑道:“真是扫兴,使大家不能好好聚聚,钟离花子是闲不得的,我要他跑跑腿,桑兄也有借重之处……”
钟离明几乎跳了起来道:“到底还是你这老儿搔着老花子的痒处,你有什么差遣,快说。”
戚长春一正面容,道:“老花子,你的责任不小,第一:要借你的信符一用,第二:请你火速回总舵一行,劳动贵帮帮主下令各地分舵注意有关动静,在重阳节前,调集好手,我可能有所借重。”
钟离明叫道:“这不算什么不得了的事,不够劲……”
一探破襟,摸出一根乌亮的铁筷,递过道:“有这个,凡是本帮弟子,听言差遣。”
卜星楼慨然躬身接过。
戚长春又道:“这支铁木令是你钟离师叔的信物,你可拿好,有需要丐帮弟子帮忙之处,可以相机行事。”
卜星楼连声应命。
戚长春沉声道:“好,我陪各位掌门去‘少林’,为了分散目标,你不妨斜走汉中,由汉水顺流,沿江而下。”
卜星楼躬身拜别。
金山,高不足百仞,唐时裴头陀获金数镒于江际,俗乃称“金山”。
神话故事“白蛇传”,白素贞和小青与法海和尚斗法,“水漫金山”就在这里。
又因山浮江心,大风四起时,势欲飞动,故又名“浮玉”。
由于它有一个“法海洞”,洞虽不大,却相当深,黑漆漆地,洞中有一金身神像,传说就是“法海”的肉身装金,有苏东坡与佛印和尚留在金山的佳话,还保存一苏东坡所佩“玉带”,又有一个周鼎,一个诸葛铜鼓等古迹,山以人传,居然大大出名。
主要的,还是山上的“金山寺”,号称江南名刹之一,规模之宏丽不减于西湖的“灵隐”,殿宇巍峨,金碧辉煌。
晨色迷蒙中,有萧萧秋雨。
一叶轻舟,靠岸斜驶。
船已岸边靠近,摇桨的壮汉已换了竹篙,粗声粗声地道:“相公老爷,金山到了!”
卜星楼一面说好,一面示意二女,低声道:“快换装。”
二女匆匆打开行囊,改穿男装。
卜星楼低头出舱,伸伸腰,长长吸了一口气,眼看金山已到目前,上岸处已有几只双桅船泊着,大约是进香的善男信女,昨夜就到了。
正游目四顾,猛听一缕箫韵,袅袅入耳,竟是来自金山,也就是在百尺悬崖之上,正凝神倾听,萧韵已戛然而止,有人朗声念道:“金山一点大如拳,
打破维扬水底天,
醉依妙高台上月,
玉萧吹彻洞龙眠。”
卜星楼穷尽目力,也看不出人影,却听石飞红叫道:“有人吹箫,又有人吟诗,这么太早,真风雅呀。”
石飞红、杨小真已换成男装,衣着很旧,和卜星楼一样,都是习见的落拓文士装束,以免使人注目。
只是,并肩一立,朱颜星目,倒像一对壁人。
小船已向岸边缓缓靠去。
石飞红也收拾好了,走到船头,船资早已预付,三人除了随身衣物行囊外都是很简单的。
倏地,山上又传来朗声高吟:“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声音由高亢而低沉,隐透无限感慨。
杨小真东张西望,因看不到人,哼道:“这人怎么了?大清早唱歌,真是疯子……”
石飞红忙道:“别管闲事,我们快点,噢,你怎么啦?”
原来,卜星楼目光凝注在那边几只大号江船上,似有所思。
他已摇手示意。
石飞红悄悄一拉杨小真衣袖,杨小真刚要开口,又自咽住。
只见大船上有人在洒扫,舱门密闭,连两边窗口都垂着竹帘,看不出什么,却是静悄悄地,像舱中没有人。
石飞红、小真道:“楼哥哥,你看出什么?”
卜星楼摇摇头,也低声道:“像是官府或缙绅人家的眷属路过此地,或是专程朝山进香而来?”
杨小真不耐道:“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卜星楼悄声道:“舱口好像有虎头牌,还有大号灯笼,只看不清是什么字样。”
说时,聚拢目光,凝神注目。
二女本是毫未注意这些,仔细一看,果然隐约木架铁牌。还有红漆朱书在斗大灯笼上的大字。
由于相距二十多丈,大船都是头对岸上,只能看到侧影,看不清灯笼上是什么字样?
卜星楼突然回身,低头钻入舱内,并向外招手。
二女一愕,也转身入舱。
卜星楼于二女近于耳语道:“是官府,而且至少是知府以上官职……”
石飞红说:“这有什么奇怪?”
卜星楼蹙眉道:“你们不知道,凡是官府进香,那班狐假虎威的奴才,多半装腔作势,和尚又多势利,例必挡住其他香客……”
杨小真哼道:“笑话,难道我们还吃他们这一套?”
卜星楼摇头道:“以我判断,舱里无人,十九已经上山了,刚才又有人吹箫,我觉得很蹊跷,不如且避一避,现在不是我们惹事的时候。”
杨小真气道:“你的名堂真多!连这种专门欺侮百姓的人也怕!”
卜星楼哑笑道:“同你说不清,我告诉你,那种大船,不是一般客船,也不是专走运河的粮船,而是杨州盐商们为了载运漕银的特制‘满江红’!”
石飞红笑道:“楼哥哥,你懂得多,我只想不出与我们何干?”
卜星楼嘘了一口气,道:“我起初以为是盐商内眷,那班脑满肠肥的市侩作孽太多,穷奢极侈,那些姬妾之类,却偏爱朝山进香,我们不值得去沾铜臭气味……”
杨小真格地一笑道:“原来,你是怕见女人?”
卜星楼续道:“再想想,船上既有虎头牌的摆设,一定是巡抚或总督一类的清廷新贵,为何会来这里?”
石飞红道:“也和我们沾不上边儿呀。”
卜星楼道:“我有一种预感,在‘梁山红谷’有清廷鹰犬窥伺,恩师又专程派我们来此,说不定与我们此行有关?”
石飞红道:“你是说我们行踪已落入那些鹰犬的耳目?凭着这些酒囊饭袋能奈何我们吗?”
卜星楼失笑道:“你又来了,为了万一,我想,我们分作三路上去,或有所遇。记住!我们暂改姓名,称呼上注意一下,红妹……”
石飞红接口道:“我仍叫洪飞石好了。”
杨小真笑道:“有趣,红姊怎么不用华家朴呢?我叫什么呢?”
卜星楼想了一下,道:“就叫甄啸扬吧。”
杨小真自己念了一遍,笑问:“楼哥哥,你呢?”
卜星楼一字一顿道:“叫我楼心朴好了。”
杨小真笑道:“好,楼哥哥,我先走了。”
卜星楼点头示意,低声加了一句:“务必小心,装什么像什么,非万不得已,千万别使性闹事,更不可随便出手!”
杨小真道:“我记住就是。”
低头出舱。
船家已经铺好跳板,杨小真款步上岸去了。
石飞红也接着走了。
卜星楼摸出一锭碎银,递给那个粗黑如牛的壮汉,笑道:“多谢老哥辛苦,这个请买碗酒喝。”
那壮汉伸手接过,粗声道:“谢过相公爷。”
卜星楼悠闲地看过那边大船一眼,道:“请问老哥,你在大江上来往,可知这些大船是属于哪一方面的?”
壮汉道:“是官家的。”
卜星楼点头道:“老哥可知是什么大官?”
壮汉咧嘴笑道:“相公问得稀奇!俺……小的也是刚到这里,怎会知道?”
卜星楼道:“那么,老哥怎么一眼便看出是官船?”
壮汉一呆,道:“小的见……得多,这儿常有大官人家的官奶奶来烧香,大江上来来去去……”
卜星楼截口道:“我们由襄阳一路下来,好几天了,怎么我没看到这种大船?”
壮汉舐舐干唇,道:“这个……小的想八成是由漕河上下来的。”
卜星楼道:“老哥祖上是哪里人?”
壮汉手指一抬,咧嘴道:“当然是襄阳人,土生土长嘛。”
卜星楼哦了一声:“奇怪!我还以为是老哥的同乡呢?”
壮汉一呆,道:“同乡,相公是……”
卜星楼飞快地:“山东!蓬莱!”
壮汉黑脸一紧,大嘴一扭,哈哈笑道:“相公真会开玩笑。”
卜星楼拖长了声音道:“俺山东,嗨嗨,一山一水一圣人,呱呱叫。”
壮汉脱口道:“不错,俺……小人也……听人说过……”
却没有了下文。
卜星楼毫不在意地:“山是指……”
壮汉接口道:“当然是泰山嘛。”
卜星楼道:“水呢?”
壮汉吞了一口口水道:“当然是指大河(黄河)。”
卜星楼道:“人呢?”
壮汉吓了一跳,一挑大拇指。
“当然是孔夫子嘛。”
卜星楼大喜道:“俺和老哥果然是老乡亲了……”
壮汉黑脸紧得和猪肝一样,连道:“相公别玩笑了。”
卜星楼道:“老哥见外了,懂得不少呀,不是山东老乡,哪能答得这么顺口滑溜?”
壮汉结结巴巴道:“相公,小的……是听得多了,你是读书的贤人,当知小的做这行生意,各地客人见得多,所以,各地方言也听不少,唉唉,相公还有什么吩咐?”
卜星楼道:“刚才不是早已告诉你了。”
缓缓的背着手踏上跳板。
壮汉目注卜星楼背心,凶光一闪,一掌刚要扬起,又自放下。
卜星楼微微一笑,已上了岸,回身道:“老哥,俺的行李,你得好好看护!”
壮汉嘿声道:“小的理会得。”
卜星楼款步走了。
一转入上山石坡,就隐身在一块大石后面。
只见壮汉撤了跳板,向岸上扫了一眼,匆匆地低头钻入舱里。
壮汉一面把卜星楼三人唯一的行囊解开,一面嘿嘿自语。
“妈的臭小子,竟在俺的面前大摆三字经,俺好闷气,若不是为了大功一件,俺早把你们泡入江心喂王八了……”
行囊已经解开,只见除了二女与卜星楼的衣物外,只有一些银两,还有纸笔,及几本书。
霍地旋身想起立应变——
背心已被一只手掌按住,左肩被拍了一掌,痛彻骨髓。
只听冷笑一声:“老乡,这就不够意思了。”
卜星楼已闪电弹指,闭了对方左右曲池二穴,两臂失力,衣物下落。
卜星楼把他推翻,一脚踏在他的肚上,道:“朋友,俺山东人都是又硬又直,想不到你这么下作,乱翻客人行李,真丢山东老乡的脸……”
壮汉想叫——
卜星楼已一掌作下按之势,沉声道:“别大喉咙,老实说吧。”
壮汉舐舐嘴唇,哑声道:“算你行,俺只是看看……”
卜星楼笑道:“看什么?”
“俺只是……看看有没有油水。”
卜星楼哼了一声:“老乡,这就不够朋友了,江边上卖水,真是夫子面前卖文章,你快说是奉了谁的差使?为何知道我们的身份?”
壮汉哑声道:“俺不知……你相公说什么?”
卜星楼轻吁道:“可惜,你分明也是道上朋友,有一身不错的工夫,为何甘心作人鹰犬?未免大材小用!”
一俯身,撕开壮汉的大褂道:“俺先搜搜看,你是大内的?还是戈什哈(满州语,即‘护卫’)?”
唉,别看他一身破旧的船家装束,内面却是上好的黑缎紧身。
壮汉似知抵赖不了,哑声道:“俺认栽就是,算你命大,不过,如俺完了,你们三个人也要跟着俺向阎老五报到!”
卜星楼已挥手从对方腰间贴肉护腰宽腰带上摘下一块烙了花印的小铜牌,正面有朱文写着一个篆文“禁”字,四面还镌着满文。
卜星楼不识满文,哼了一声:“这就够了,看不出你还是弘历的贴身侍卫?”
壮汉挫牙道:“你要怎样,杀剐听便,俺决不皱眉。”
卜星楼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份江湖骨气,可惜不用在正路上,你是大汉子孙,又是生在圣人乡土,为何甘心做清廷爪子?”
壮汉呆了一下,哑声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俺认了。”
卜星楼怒声道:“我恨不得一脚踢死你,噢,你起来吧,你应该像一条汉子,说不说由你。”
脚尖一挑,把壮汉勾起,挥指解了他的穴道,笑了一笑道:“我耻于同你交谈,我深知清廷残酷狠毒,趁无人注意时,你速离此地,回去假词缴功也好,回到山东老家也好,我不屑多说了。”
这,大出壮汉意料之外,他竟呆住了。
卜星楼沉声道:“莫非你还要逞凶,和我一搏?朋友,我刚才出手大快,有暗算之嫌,你不服可以一试,只是,一经动手,难避别人耳目,对你恐有不便……”
壮汉双眼圆瞪,愣愣地看着卜星楼,哑声道:“你,你这样对俺,俺不领这个情,你还是杀了俺的好。”
卜星楼沉声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一身横练,已有八成火候,同是大汉子孙,你虽一时不明白,食人之禄,供人驱策,我如杀了你,岂非正中了清廷以汉制汉自相残杀之计?”
一挥手,道:“你快走!一句老实话,我还嫌污手呢。”
壮汉双拳紧捏着,大嘴紧闭,神色连变,竟低下了头,哑声道:“俺……俺错了,俺心里好难过……”
卜星楼道:“朋友,你还有点血性,卜星楼最敬重有血性的江湖朋友,你是有什么困难,不能走吗?”
壮汉点点头道:“俺是和相派下……”
卜星楼一震道:“是和坤那奸贼?你们来了多少人?”
壮汉道:“俺也不清楚,只知雍和宫也出动了人马,据说扬州有重大叛党潜伏,俺是奉令送你们来,俺只要回报你们一路的情形,就算交差了,一路的经过,他多少也知道。”
卜星楼暗暗心惊,点头道:“难怪,我和二位姑娘交谈时,你就凝神偷听,朋友,就是这点露了破绽,我才起了疑的。”
壮汉苦笑,咧嘴道:“俺已走了水,犯了规,回去也完了!”
卜星楼道:“你已完成任务,可以报功,很简单,为何会完了?”
壮汉惨笑道:“你刚才去而又返,上船时一定会被人照了眼……”
卜星楼道:“这样吧,我马上上山,你可自便,只要好好措词回话,可以没事。”
壮汉结结巴巴地,挣了半晌,才道:“你……你的东西,要紧的可以收好,俺……俺就过江去!”
卜星楼立时懂得,道:“这点行李,只是换洗衣物,姑娘家的东西,你必须抛入大江,这样,你可以回去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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