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杰“哦”了一声道:“那你是怎会到这儿来的?”
“那是李豹的意思。”李娟娟沉思着接道: “他已握有线索.证明这赌场,跟暗杀我父母的仇人有关,但却不知那人究竟是谁,同时,他认为这场所容易获得消息,所以才……才……唉!”
江世杰也轻轻一叹道:“你们用心良苦,只是这牺牲也未免太大了!”
李娟娟凄然一笑道:“江叔叔,只要能雪父母血仇,这点牺牲,倒算不了什么。”
江世杰接问道:“李豹也在这儿?”
“就是那打杂的老头。”李娟娟含笑接道: “江叔叔,方才,我之所以有勇气先向您表明身份,也是他的鼓励。”
江世杰方自一“哦”间,李娟娟又接问道:“江叔叔,您是否已查出这儿的幕后主持人是谁了?”
江世杰道: “还没有,不过,我心中已有一个假设的对象,此行就是为了查证此一假设而来。”
微顿话锋,又正容接道:“所以,目前咱们还不能离开这儿。”
李娟娟沉思着道:“咱们先制住杜文才,就可问出来啦!”
江世杰摇摇头道:“这办法留到最后才用,小娟,快要天亮了,咱们都该歇息才对。”
李娟娟含笑接道:“江叔叔,今宵,我特别兴奋,一点也不感到累。”
江世杰正容接道:“别孩子话,至少也该好好调息一下,咱们处身魔巢之中,多一分精神体力,也就等于是多一分生存的保障,明白了吗?”
第二天,上灯时分,地点是西直门外最豪华的京都宾馆,最后一进的独院中。
这是于大钧进人中原后的临时行宫,当然也是他的发号施令之地。
一间精室之内,烛影摇红中.于大钧正左手轻揽花解语的柳腰,右手接杯,蹙眉做深思状。
这倒是有点奇怪,面对醇酒美人,不去好好享受,却无端地想起心事来。
只见花解语黛眉一蹙,娇声说道: “帝君,都是臣妾无能,以致使他……”
于大钧轻轻一叹道:“这与卿家的能力无关.而是雷千里那老贼太滑溜了。”
花解语娇慵无比地道:“帝君,虽承您大度宽恕,但臣妾总感到心中不安。”
于大钧一仰脖子,灌完杯中的酒后,腾出右手来,托起花解语的下颌,暖昧地笑着道:“那你就好好伺候孤家一下。”
花解语扭着娇躯,不依地道:“不!人家已一个对时没休息,而您一来就没个完,人家怎能吃得消。”
于大钧“嘿嘿”淫笑道:“‘四绝妖姬’居然会说出‘吃不消’的话来,这简直是笑话嘛!”
抬腕一抡,案头烛火.应手而灭,只听花解语传出一串令人蚀骨销魂的荡笑道:“帝君……您……”
但花解语的话未说完,后园中却适时传来一阵清朗的清吟道:
莫风流,
风流后,
有闲愁,
风满南园雨满楼……
清吟未落,于大钧已穿窗而出,循声直射后园中一座假山之旁。
假山顶上,衣袂飘飘,并肩站立的,赫然竟是“白发朱衣千幻叟”雷千里.和“江南一剑”江世杰二人,而那一串清吟,却是发自雷千里口中。
不等于大钧发话,雷千里抱拳一揖道:“很抱歉!今天黎明前,暗算咱们兄弟的,想不到竟是帝君您的‘御林军’,雷某人出手太重了一点,现在,特地前来负荆请罪。”
听这语气,敢情于大钧不择手段,暗算雷千里、江世杰二人的行动,又吃了一次暗亏,怪不得方才花解语有那么一说。
于大钧精目中寒芒一闪,沉声叱道:“雷千里,你以为孤家治不了你!”
“岂敢!”雷千里哈哈大笑道:“咱们之间.无怨无仇,何况,俗语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雷某诚心诚意,前来请罪,难道帝君还好意思置我于死地吗?”
于大钧冷笑一声道:“那可说不定,除非你能改弦易辙,放弃和孤家作对。”
雷千里笑道:“帝君太言重了!想帝君驾下,高手如云,即以眼前而论,包围在四周的高手,已不下数十人之多,雷某兄弟,充其量也不过两个人,纵然有心作对,也感到力不从心呀!”
不错,这时闻声而围在假山四周的高手,已不下三十多人。
于大钧冷冷一笑道:“你明白就好。”
雷千里含笑截口道:“帝君.这些手下,还是请撤走吧!在下此来,除了负荆请罪之外,顺便也是向您道谢而来,说完之后就走,如果帝君一定要这些人强行留客,在下一时收不住手,那……这个‘罪’就请不完啦!”
于大钧不怒反笑道:“孤家明知你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倒也要听听,说吧!有什么‘谢’需要道的?”
雷千里道:“雷某人倒没什么要向你道谢的,我说的是代表这位江老弟向你道谢。”
于大钧微微一愣道:“孤正听着。”
雷千里笑了笑道:“帝君,那‘老岭’中的‘千年参王’,不是早就被你取得了吗?”
于大钧脸色一变道:“你怎会知道?”
“我知道的事情还多哩!”雷千里哈哈大笑道:“那枝‘千年参王’,你自己服了一半,还剩下半枝,藏在你寝宫的床顶上,对不对?”
于大钧脸色大变地沉声问道:“那半枝,你把他偷走了?”
雷千里笑道:“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有道是:天材地宝,唯有德者居之,你于大钧只有半枝参王的命,那另外半枝,就应该拿出来作为济世救人之用才对呀!”
雷千里这一段话,使得于大钧半信半疑,注目问道:“你是怎么混入我那总宫去的?”
“我才没这么大的本事哩!”雷千里笑道:“老实告诉你,这位混到你总宫去的人,就是你正在设法网罗中的伍南屏。”
于大钧不禁钢牙一挫,顿足恨声道:“我早该将那水东流父子杀掉才对!”
雷千里一指身边的江世杰,含笑接道: “帝君,现在杀他,也还不迟呀!”
于大钧不禁一楞道:“怎么?他就是水东流?”
雷千里点首笑道:“不错!江世杰就是水东流,水东流就是江世杰。”
于大钧冷哼一声道:“那么,那甄子虚又是什么人?”
雷千里笑了笑道:“那是我这位江老弟的二公子江天佐。”
于大钧道:“那么,他那‘于午滞血症’也是假装的?”
“那倒不假。”雷千里含笑接道: “不过,有了你那半枝‘千年参王’,他的绝症已不成问题,而且半年之后,准会成为你的惟一克星。”
于大钧道:“你是说,那小子也逃走了?”
雷千里笑道:“‘千年参王’已经到手,他还留在那边干吗?”
于大钧气得脸色铁青,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
但雷千里却淡淡地一笑道:“所以啊,方才我才说,除了为今天黎明前的事,前来道歉之外,同时也是前来道谢。”
紧接着,向江世杰笑道:“江老弟,还不快向帝君谢过玉成之德?”
江世杰向着于大钧抱拳长揖,朗声笑道:“帝君,在下这厢有礼了。”
于大钧震声大喝道:“请朱大侠!”
朱志宇应声由于大钧背后走了出来,淡淡地一笑道:“小弟早就来啦。”
于大钧接道:“朱老弟,你所需要的人,也在这儿,咱俩好各取所需.一个对付一个!”
朱志宇含笑接道:“小弟遵命。”
雷千里连忙摇手接道:“慢着,要打,咱们哥儿俩自当舍命奉陪,不过,在动手之前,我还得问你几句话。”
于大钧冷冷一笑道:“雷千里,别想玩什么花枪,今宵有我无你!”
雷千里飞快地接道:“这情形,我最是明白不过。”
于大钧道: “有什么要问的,就快点问.我也有话要问你。”
“那么,”雷千里笑了笑道:“还是你先问吧!”
于大钧注目冷然问道:“方才你说的那些,都是实情?”
雷千里笑道:“帝君指的是哪一些呀?”
于大钧道:“自然指的是盗我参王的事。”
雷千里淡淡地一笑道:“帝君,你几时听说有过扯谎的雷千里?”
于大钧冷然接道:“我昨天早上,才接到总宫传来的飞鸽传书,报告一切平安…”
雷千里截口笑道:“很抱歉!伍南屏给我的飞鸽传书,却是今天午后才收到,当然是最新的消息。”
于大钧方自浓眉一蹙之间,雷千里又抬手一指于大钧的背后,含笑接道:“喏!新的消息到啦!”
不错,一个灰衫人,正捧着一只健鸽,快步奔向于大钧身前,恭敬一礼道:“禀帝君,刚才收到的快讯。”
于大钧忙不迭地接过对方双手送上的纸条,略一注视之后,但见他精目中煞芒一闪,咬牙恨声说道:“伍南屏,有朝一日,我会把你锉骨扬灰!”
“这心愿,恐怕不易完成。”雷千里含笑接道:“帝君,在下所言不虚吧?”
于大钧钢牙一挫,向那灰衫人传音说道:“立即拟旨,宣公主乘青雕入关,总宫暂行关闭,所有人员,着由江贵妃与右丞相率领,星夜入关待命!”
“遵旨。”
灰衫人躬身退去后,于大钧又向他旁边的一个白衣怪人传音交待了几句,白衣怪人也恭诺着匆匆离去。
这时,雷千里才淡笑着问道:“帝君是否已安排好了?”
于大钧冷冷一笑道:“不错!”
雷千里道:“还有没有要问的?”
于大钧道:“我毋须再问!”
“那么!该我问你啦!”
“你问吧!”
雷千里淡淡地一笑道:“其实,我的问题很简单,只是想知道帝君你和朱大侠之间,有何协定?”
于大钧冷然接道:“我们是多年老友,毋须什么协定!”
雷千里笑问道:“那是说,朱大侠以‘在野’之身,无条件地协助你打天下?”
“可以这么说。”于大钧注目接道:“你管这些干吗?”
雷千里笑了笑道:“不干吗.随便问问而已。”
于大钧精目中寒芒一闪,沉声问道: “二位,是你们下来,还是我上去?”
雷千里愣了一愣,才恍然大悟地笑道:“哦!原来你是沉不住气了!”
一顿话锋,又飞快接道:“我们哥儿俩下来,等于是自投罗网,我不干,至于要你二位上来哩,这假山说高不高,也有个一二十丈,咱们居高临下,纵然你自愿吃亏,咱们哥儿俩也不想占这种便宜……”
于大钧截口冷笑道:“漂亮话都给你说尽了!”扭头一声沉喝:“朱老弟,咱们上!”
朱志宇呵呵一笑道:“你们废话连篇,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哩!”
话声中,“铮铮”连响,朱志宇的“七星宝刀”,于大钧的肩头长剑,都已同时出鞘。
朱志宇的“七星宝刀”,固然没得话说,而于大钧的长剑,更是有若一泓秋水,显然也是一支武林罕见的前古仙兵。
雷千里入目之下,不由脱口赞道:“好剑!”
他的话声未落,朱志宇与于大钧二人,业已双双飞身向假山上疾射而来。
雷千里哈哈大笑道:“你这是逼得我非占便宜不可啦!”
话声中,寒闪交织,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刹那之间,双方已就凌空之势,硬拼了三招,各自被震落假山下的花圃中。
雷千里对于大钧,似乎是斤两悉称,难分高下,但江世杰对朱志宇,却似乎稍逊一筹。
当这四位震落假山前的花圃中时,那位“四绝妖姬”花解语也仗剑赶了来。
同时,朱志宇呵呵大笑道:“江世杰,龟缩多年,我以为你已有多少长进,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话声中,振刀再度飞扑,四人分成两组,立即杀得难解难分。
片刻之间,四人已各自交换了二十来招。
雷千里与于大钧这一组,仍然是难分轩轾,但江世杰与朱志宇之间,原本略逊一筹的江世杰,已在力争上游之情况下,与朱志宇打成了平手。
但双方都心中明白,目前这种均势,不会保持太久,因为于大钧那边,除了还有一位“四绝妖姬”花解语静立一旁之外,另外有三十多个高手,正虎视眈眈地,围在四周。
因此,当双方激战三十余招之后,雷千里已萌退意,他一面有攻有守地同于大钧周旋着,一面却敞声大笑道:“于大钧,老夫要告辞了哩!”
于大钧冷笑道:“想走,先留下命来!”
霄千里震声喝道:“江老弟.走!看看谁能拦得住咱们!”
一阵金铁交鸣声中,交手的四人,都已尽展绝学,狠拼了三招。
只见四道寒闪,一触而分,紧接着,双方又同时腾升,凌空狠拼,如此凌空三次之后,又在地面上展开舍死忘生的恶斗。
这时,另一组中的朱志宇与江世杰二人,额际都已沁出汗珠,两人均呈后力不继之势.而江世杰所呈现的疲惫神态,似乎比朱志宇更甚。
雷千里入目之下,不由大喝一声:“江老弟,我来了!”
话声中,人已一剑荡开于大钧的长剑,飞身而起。
但于大钧一面飞身拦截,一面冷笑道:“姓雷的,没这么便宜的事!”
在一串金铁交鸣与火星四溅中,两人又凌空狠拼一招,同时被震落地面。
于大钧一面飞身再扑,一面震声大喝道:“孩子们,通通上!杀了这两个!”
那些围在四周的高手们,闻言之后,一齐刀剑齐举,蜂拥而上。
雷千里这边,倒还无所谓,但本已是不支状态的江世杰,可就惨了。
雷千里精目中寒芒一闪,震声大喝道:“要命的闪开!”
于大钧一面奋力拦截,一面呵呵大笑道: “老夫不要命了,可惜你……咦!”
“咦”字声中,凌空一个倒翻,纵出丈外。
原来于大钧狂笑声中,飞身拦截雷千里往江世杰身边支援,却不料雷千里已打出了真火,他手中那“冷霜丸”宝剑上,突然寒芒暴长一尺有余,朝于大钧飞扑的身形拦腰斩来。
饶是于大钧功力深,阅历足以应变也够快速,但一袭长衫下摆,却也被削去手掌大小一幅。
这些.本来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
雷千里于一剑迫退于大钧之后,瞧也不瞧一下,立即飞身扑向正感左支右绌、捉襟见肘的江世杰身前,一面震声大喝:“江老弟休慌,我来帮你!”
话声中,惨号连传,血雨飞溅,两个企图拦截他的高手,已溅血横尸。
而同时,假山上又出现一个黑衣蒙面人,震声大喝道:“江大侠,我来帮你……”
话声中,人已如天神下降似地飞扑而下。
此人因为是居高临下,又没受到阻挠,所以尽管他比起雷千里来还要差一点,但却是后发先至,一下飞落在江世杰身边,与江世杰联手拒敌。
如此一来,江世杰所受压力大减,精神也为之大振,顿时由极端劣势而转为有攻有守的均势了。
雷千里一见江世杰已有援手赶来,心头也为之一宽。
恰巧这时,另三个劲装汉子也联手飞扑而来,雷千里冷笑道:“活得不耐烦的,都上来吧。”
但他话没说完,只听于大钧大喝一声:“孩子们通通退!”
那三个劲装汉子方自有如在鬼门关捡回了一条老命.慌不迭地倒纵而回时,于大钧已与雷千里再度交上手,并连连冷笑道:“姓雷的,原来你以前还藏了私!”
“真不好意思!”雷千里呵呵大笑道: “只因我以前藏了私,连带使你也将压箱底的本领都掏了出来……”
这两位口中说得轻松,手脚上却尽朝对方的要害处招呼。
撇开那精奇的招式不论,光是那森寒剑气,使得周围二丈以内的花木,也被摧残殆尽。
由此,也足见这二位,已委实将压箱底的本领都使了出来。
同时,雷千里因同伴已有人帮忙,语气之中,也显得轻松起来。
但他的话声才落,十丈外的围墙上却发出一声苍劲敞笑道:“老夫老眼未花.看得出来,二位都还藏了私,如此打下去,恐非千招以上难分胜负,二位如非有甚深仇大恨,我看不如算了吧!”
“算了?”于大钧冷笑道:“你说得真轻松,也不瞧瞧.我这里已经死了多少人!”
那苍劲语声道: “死十几个人,算得了什么呢?再打下去,死的人可更多呀!”
于大钧这才似乎一愣道:“你是谁?”
那苍劲语声道:“对你来说,我是一个过路人。”
“过路人?”
“是啊!过路人,随时随地都有的,算不了什么稀奇呀!”
“有意思!”雷千里含笑接道:“那么,对我来说,又算是什么人昵?”.
那苍劲语声道:“对你来说,问题就多啦!”
雷千里一愣道:“此话怎样讲?”
那苍劲语声笑道:“二位,请停下来再谈可好?这么边打边谈,那简直是玩命,万一因谈话疏神而丢了老命,我老人家将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遗憾。”
当这围墙上的不速之客,与恶斗中的于大钧雷千里二人对话之间,另一边的江世杰也以真气传音,向与他联手杀敌的黑衣蒙面人问道:“老兄与那一位是一道?”
黑衣蒙面人笑道:“不对。”
江世杰讪然一笑地传音接道:“对了.兄台援手之德,小弟还没……”
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老大,干吗跟我客气起来。”
江世杰一愣道:“你是……?”
黑衣蒙面人笑道:“老大,我就是你多年不见的兄弟李豹呀!”
原来这黑衣蒙面人,就是李娟娟口中所说,隐身在雄风赌场中打杂的金陵李家家将之一的李豹。
那么,目前这位假江世杰,也就是真江世杰口中的替身,即为李家家将之一的李虎了。
这二位,虽非亲兄弟,但同为李家家将,多少总沾点关系,何况是暌别多年,却又重逢,这一份惊喜,可就不用提啦!
李虎惊喜失神之下,几乎着了朱志宇的一刀,幸亏李豹代他接住,并传音说道:“老大当心……”
需知这二位所面对的,除了朱志宇外,另外还有两个灰衫老者,等于是以二战三。
李虎又传音问道:“老二,你怎会找到这鬼……”
李豹接道:“是江大侠不放心,叫我先来瞧瞧。”
“哦!”
李虎方自恍然大悟,脱口“哦”间,另一边的于大钧已震声大喝道:“通通住手!”
随着这一声大喝,两组激战中的七人,各自虚晃一招,纵离战圈。
这时,这七位才有工夫打量围墙上的那位不逮之客。
说来也真巧,此人竟然也是黑衣蒙面.一如目前的李豹,甚至于连身材也差不多。
于大钧精目一扫之下,首先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两个是一道的?”
那黑衣蒙面人连连摇手道:“阁下别误会.请试想:如果我与另一位黑衣朋友是一道的话,恐怕你目前不会有这么轻松吧?”
这语意已很明显.另一位黑衣蒙面人的李豹,一到场即帮“江世杰”,如果此人与李豹是一道,岂有不帮雷千里之理!果如此,于大钧还能如此轻松吗!
于大钧眉峰一蹙之间,雷千里却含笑接问道:“看情形,阁下似乎是冲着我雷千里而来?”
那黑衣蒙面人忍不住“噗哧”一声道:“对!也不对!”
雷千里不由为之一愣道:“阁下此话怎讲?”
.
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道:“此话怎讲?如非我已是年纪一大把了,今宵,咱们一见面就没得完的。”
雷千里蹙眉接问道:“你跟我雷某人有仇?”
黑衣蒙面人幛面纱巾—扬道:“凭你也配!”
此人语气之大,足能气煞人。
雷千里一翻白果眼.怒声叱道:“朋友,你莫欺人太甚!”
黑衣蒙面人道:“欺人太甚的是你!”
雷千里冷冷一笑道:“阁下莫故装神秘了,既然是于大钧的同党,就请下场吧!”
这位黑衣蒙面人也真怪,雷千里一生气,他却反而笑了起来道:“要下场与你为敌,还会等到现在吗?”
雷千里讶然问道:“那你……”
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也许咱们之间,有一架好打的,不过,绝对不是现在!”
雷千里注目问道:“为什么?”
黑衣蒙面人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先弄清楚。”
不等对方开口,目光移注于大钧道:“于朋友能否给在下一个薄面?”
于大钧淡淡地一笑道:“不知阁下所指何事?”
黑衣蒙面人道:“在下和这位……雷朋友之间,有一件急需解决的问题,必须暂时离开这儿。”
于大钧截口问道:“阁下之意,是要将姓雷的带走?”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是的,还包括他的二位同伴。”
于大钧目光深注地道:“阁下怎能教我相信你,不是他的同伴呢?”
黑衣蒙面人笑道:“于朋友不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我劝你最好是勉为其难地相信下来。”
于大钧方自脸色一变间,黑衣蒙面人又飞快地接道:“于朋友,我提醒你一点,眼前那三位,你未必能留得住,如果我是他们的同伴,还用费恁多唇舌,等于向你求情吗?”
“有理,”于大钧不由苦笑道:“阁下这人,也真怪!对目前双方.似乎都在非敌非友之间?”
黑衣蒙面人“唔”了一声道:“可以这么说。”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嘿!阁下,你究竟是答应不答应?”
于大钧略一寻思,目转凶芒,点首笑道:“顺水人情嘛!我怎能不答应,好,诸位请!”
黑衣蒙面人抱拳一拱道:“多谢于朋友!”
接着,目注雷千里沉声说道:“雷朋友,你都听到了?”
正在与李虎、李豹二人,以传音交谈的雷千里,闻声大笑道:“雷某人耳朵没聋,当然已听到啦!”
黑衣蒙面人道:“那么,在下先走一步,在玉泉塔上等侯三位。”
雷千里点点头道:“好的,雷某随后就来。”
黑衣怪人一声“告辞”,已由围墙上腾拔而起,像经天长虹似地,朝箭远外斜斜射落。
雷千里与李虎、李豹三人也跟踪飞射,刹那间,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玉泉塔,位于西直门外约十六里处的玉泉山上。
塔高七级,每级各十二尺,塔内有螺旋石梯可资攀登,为远眺各地胜景的绝佳场所。
当雷千里到达玉泉塔下时,陪同他的,已只剩下冒充江世杰身份的李虎一人。
那位黑衣蒙面人,似乎早已到达塔顶,雷、李二人刚刚到达塔下,他已在塔顶扬声问道:“雷朋友,还有一位呢?”
雷千里仰首笑道:“在下那位朋友,另有要事,已半途离去。”
黑衣蒙面人接道:“那么,二位请。”
雷、李二人循螺旋石梯升登塔顶时,那黑衣怪人已盘腿趺坐地面上,摆手做肃容状道:“二位请坐。”
雷千里、李虎二人分别就地坐下之后,黑衣怪人那透过幛面纱巾的森寒目光,有若冷电似地一扫对方二人,才冷笑一声道:“‘白发朱衣千幻叟’雷千里,‘江南一剑’江世杰,都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二位,如果在下我要请教几个问题,二位当不至言不由衷吧?”
“阁下谬奖了!”雷千里含笑接道: “阁下有话,请尽管问,只要是雷某人能够答复的,必然是真实的。”
黑衣怪人截口笑道:“那我先谢了!”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据我所知,雷大侠与江大侠之间,似乎谈不上深交,但以今宵所见,二位的交情,倒委实是相当深厚的了,二位能否说出其中原因来?”
雷千里笑了笑道:“阁下能否先回答,你为何有此一问?”
黑衣蒙面人道:“很抱歉!是我发问在先.而且,咱们之间已有协定,我暂时拒绝答复!”
雷千里苦笑道:“阁下真够厉害。”
黑衣蒙面人也似乎苦笑着接道:“雷千里也算得上是厉害人物,但今宵,却是遇上更厉害的对手啦!”
雷千里眉峰一蹙道:“阁下此话是……”
黑衣蒙面人冷然接道:“先答我所问。”
雷千里道:“我可以坦白告诉阁下,友情是慢慢建立起来的。”
“有理.”黑衣蒙面人目注李虎接道:“那么,我向江大侠请教,江大侠一隐多年,重出江湖之后,据最近传说,已屈就天残门副门主一职,这一传说可真?”
李虎点点头道:“不惜。”
黑衣蒙面人接问道;“个中原委能否说明?”
李虎笑了笑道:“很抱歉!这问题我也拒绝答复!”
黑衣蒙面人笑道:“真是六月债,还得快!好,这问题我暂时不问,先问别的。”
微收话锋,才沉声接问道:“二位,方才那位姓于的,是何来历?”
雷千里接道:“姓于的是何来历,到目前为止,除姓于的本人之外,恐怕谁也不能答复。”
黑衣蒙面人问道:“二位连对方的来历都不知道,却为何要跟他做生死之搏呢?”
雷千里道:“阁下.如果姓于的要杀死你,你是否会因不知道他的来历,而引颈受戮。”
“如此说来,二位是出于自卫?”
“不错。”
黑衣蒙面人似乎是沉思着自语道:“这就怪了!牲于的究竟何许人,固然不得而知,但朱志宇可并非坏人……”
雷千里脸色一变突地截口接道:“那么,阁下是认定咱们两个都是坏人了?”
黑衣蒙面人笑道:“阁下的为人如何,我暂不置评,但对江大侠,我却知道他是一位道道地地的正人君子。”
雷千里方自白果眼一翻,黑衣蒙面人又似乎颇感困惑地接道:“所以,二位在一起,正如朱志宇与姓于的在一起一样的令人费解。”
雷千里霍地起立,戟指怒叱道:“你……你欺人太甚!”
黑衣蒙面人泰然自若地笑道:“阁下请稍安勿躁,听我一言如何?”
雷千里强抑心头怒火,冷笑一声道:“好!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枪可玩!”
黑衣蒙面人道:“我承认是有点‘欺人太甚’,不过.欺的可并非雷千里其人。”
一顿话锋,那透过幛面纱巾的森寒目光,凝注雷千里冷笑着接道:“现在,你懂了吗?”
雷千里不由自主地退立一大步,讷讷地问道: “此话怎讲?”
黑衣蒙面人笑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话间,已徐徐站起身来。
李虎见状之下,连忙拦在两人中间,连连摇手道: “二位,有话好说……”
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江大侠以为我要打架?”
“那么,啊!你……”
原来就在这时,黑衣人已徐徐地脱下他套在外面的黑色长衫,现出一袭大红长袍。
李虎方自“啊”间,雷千里也不由脱口讶然问道:“啊!莫非阁下就是……”
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不错,区区我才是如假包换的雷千里。”
话声中,他已解下了包头青布和幛面纱巾,现出满头白发,橘皮脸,酒糟鼻,白果眼……与原先的雷千里,可说是一模一样。
他目光一扫李虎和原来的雷千里.淡淡地一笑道:“武林中,多的是成名露脸的人物,二位却为何偏偏要跟我雷千里过不去呢?”
这情形,使得李虎目瞪口呆,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很显然,他是被跟前这两个外表完全一样的雷千里,给弄糊涂了。
那原来的雷千里爽朗地笑道:“雷老人家,在下虽然冒充您的名义,但并未做过坏事,也没替您丢过人。”
那新出现的雷千里笑道:“如非为了这原因,我老人家哪有如此好的耐心同你说话!”
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好小子,你还不现出原形来!”
那原先的雷千里含笑接道:“小可遵命。”
话声中,身形一阵疾旋,脸上的伪装与身上的大红长袍,都在疾旋中被甩落一旁,现出一位年约二十七八,剑眉星目,英挺不凡的白衫青年,向着新出现的雷千里抱拳长揖道:“小可伍南屏,见过雷老前辈。”
雷千里翻着白果眼,连声嚷道:“好……好……好俊的小子。”
他话没说完,伍南屏那长揖着的身子,竟象脚底下装有滑轮似地,一闪而前,指掌兼施,以快得不可思议的手法,向雷千里展开一串抢攻。
雷千里白果眼中,异彩连闪,一面见招拆招,一面却含笑问道:“小子,你是考究我老人家?”
伍南屏边打边笑道:“是啊I既然有了第一个冒充的雷千里,难保不有第二个冒牌货,所以,我必须先考究一下。”
雷千里哼了一声道:“现在如何?”
伍南屏道:“大概不会假。”
雷千里笑骂道:“小子,你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你仔细想想看,如果我是冒牌贷,于一见面就能断定你也是冒牌货吗?”
伍南屏笑道:“老人家,小可知错了。”
“知错也不行。”雷千里沉声接道:“能接下我三招,才能不咎既往。”
伍南屏在对方的漫天掌影中,一面连飘带闪地,见招拆相,一面却朗声笑道:“老人家,你饶了我吧。”
他的话没说完,雷千里已收招后退,喟然一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年轻人,你委实足以自豪了。”
伍南屏这才正容长揖道: “老人家谬奖了,小可惭愧得很……”
雷千里一翻白果眼,截口苦笑道:“你惭愧,那么,我老人家是否该挖个地洞,钻下去才对。”
伍南屏笑道:“老人家说笑了。”
雷千里摆了摆手道:“二位都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
三人重行就地坐下之后,雷千里才目注伍南屏,正容道:“伍老弟,你是否已获得我在衡山失落的三样宝物?”
伍南屏点首答道:“是的,那是一本武功秘籍,一支‘冷霜丸’宝剑,和一件天孙织锦软甲。”
雷千里接问道:“你知道这三样宝物是我所遗失的?”
“是的。”伍南屏正容接道:“不过,当小可捡获这三样宝物时,上面还带有血渍,当时……说句不怕老前辈见怪的话,小可有一个不详的猜想。”
雷千里截口笑道:“是认为我老人家被谋杀了?”
伍南屏讪然一笑道:“老人家,像这种珍贵的宝物,怎会遗失的呢?”
雷千里点点头道: “不错,这种宝贵的东西,是不应遗失,而事实上,也并非遗失,严格说来,应该说是赌东道输掉的。”
伍南屏不由讶然问道: “老人家,能输掉如此珍贵的宝物,那一场赌,该算是空前绝后的了?”
雷千里道:“虽然不敢说绝后,但空前却是当之无愧的。”
一直不曾说话的李虎,这时忽然插口问道:“雷老人家,当时您那豪赌的对手是谁?您那对手赌的又是什么贵重宝物?”
雷千里不答反问道:“二位听说过黑道上坐第一把交椅的‘辣手神魔’诸无忌这个人吗?”
伍南屏、李虎同时点首道:“听说过。”
伍南屏接着道:“此人已很久没在江湖上走动了。”
雷千里截口笑道:“他已没法走动啦!”
李虎接问道:“雷老人家,您那空前豪赌的对方,莫非就是这‘辣手神魔’诸无忌?”
雷千里点点头道:“正是。”
伍南屏接问道:“雷老人家,当时经过是怎样的?”
雷千里微一沉吟道:“说来,这已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我同诸无忌,算是正邪两方的代表人物,二位都明白,自古正邪不两立,我同诸无忌之间,自然免不了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甚至于暗地里千方百计地,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伍南屏不由插口问道:“以您老人家的身手,也未能将那诺无忌除掉?”
雷千里苦笑道:“年轻人,你说得多轻松。”
接着,又注目问道:“你知道我老人家和你目前的武功,源自何处吗?”
伍南屏道:“小可知道,那是源自将近二百年以前,‘空门三怪’中的‘酒肉和尚’。”
雷千里截口接问道:“那诸无忌呢?”
伍南屏讶然问道:“难道诸无忌也是‘空门三怪’中的传人?”
“一点都不错。”霄千里接道:“诸无忌就是‘空门三怪’中,癫大师的传人。”
李虎接问道:“雷老人家,听说‘空门三怪’,都是侠义道人物,却怎会有诸无忌这种邪派传人呢?”
雷千里笑道:“江老弟,你这一问,简直该打屁股。”
李虎苦笑道:“老人家,晚辈哪一点问错了?”
雷千里含笑接道:“你想想看,癫大师与诸无忌之间,相隔至少也在一百五十年以上,诸无忌他又怎会成为癫大师的传人?”
“对啊!”伍南屏笑道:“如此说来,雷老人家也不算‘酒肉和尚’的传人了。”
雷千里点点头道:“不错,所以方才我只说,咱们武功源出于谁,而不说是谁的传人。”
李虎这才“哦”地一声道:“那么,那‘空门三怪’都不曾有正式传人?”
雷千里道:“这也正是他们被称为‘怪’的原因之一,他们各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他们既不收徒弟,生前也不做什么安排,死后却任令自己武功秘籍流传江湖,让以后的人,各凭缘分去获得。”
伍南屏注目接问道:“据您所知,‘空门三怪’中的武功,已经在江湖上出现的,是否仅止于‘酒肉和尚’与‘癫大师’二位的武功?”
雷千里点点头道:“是的,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第三位。”
伍南屏接问道:“老人家,‘空门三怪’中,那位‘邋遢道士’的武功,也已经出现江湖了。”
雷千里一愣道:“莫非你已有所见?”
伍南屏道:“是的,就是方才同小可狠拼的那个于大钧。”
雷千里“哦”了一声道:“那就怪不得了。”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对了,那姓于的究竟是何许人?你与他之间,又有些什么过节呢?”
伍南屏笑了笑道:“老人家,此事说来话长,我看,还是请先将您的故事说完,然后再由小可来说,好不好?”
雷千里翻了翻白果眼道:“你小子倒真会吊胃口。”
一顿话锋,才沉思着接道:“可是,不论明里暗里,我与诸无忌较量的结果,都是个不胜不败之局,一句话,谁也奈何不了谁。”’
李虎忍不住插口道:“那诸无忌的武功,竟如此了得?”
雷千里苦笑道:“不了得,又怎能坐上黑道第一把交椅。”
伍南屏接问道:“老人家,以后呢?”
雷千里道:“如此年复一年地,分不出胜负之后,我们两个当事人自己也感到厌烦了,于是,在距今约莫是十二三年之前,我们想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那就是赌命。”
伍南屏讶然问道:“赌命?又怎会输掉三样宝物呢?”
雷千里苦笑道:“我赢得了命,却输掉了宝物。”
“老人家。”伍南屏苦笑道:“我是越听越糊涂啦!”
“少打岔,听我慢慢说。”雷千里正容接道:“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我同诸无忌之间,既不能并立,又无法分出生死存亡,只好相约同往衡山的舍身崖赌命,办法是双方都以黑布蒙目,于黑夜中,向深不见底的舍身崖下跳落。”
李虎禁不住一“哦”道:“当时,两位真的都跳下去了?”
雷千里道:“不跳下去,谁同你说着玩儿!”
“那是绝地啊!”李虎似乎心有余悸地接道:“南岳祝融峰上舍身崖,晚辈也去过,当时,向下面瞧瞧都晕头转向的……”
雷千里截口笑道:“可是.我老人家命长.蒙着眼睛跪下去,居然还活着。”
伍南屏接问道:“老人家,那位‘辣手神魔’诸无忌,就是死在舍身崖下?”
“不错。”雷千里笑了笑道:“也许是他运气不好,也许是他作孽太多,这一跳,竟跳进了鬼门关。”
李虎注目问道:“当时,您老人家一点都没受伤?”
雷千里笑道:“我又不是神,怎能不受伤,不瞒二位说,我一直在舍身崖下的石洞中疗养了十天,才能勉强走下山去。”
伍南屏接道:“老人家,您那三样宝物,又是怎样输掉的呢?”
雷千里道:“那是我与诸无忌在跳崖之前,双方说好的,那就是除非两个人都死了,自然是谁都没话说,只要有一人不死,那不死的一个,就必须将自己的武功秘籍和成名兵刃,留在死者身旁,以待有缘。”
伍南屏苦笑道:“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赌命法。”
接着,又注目问道:“于是,老人家在离去之前,就将三样宝物留在诸无忌的尸体旁?”
雷千里点点头道: “是的,对了,当你拾到这三样宝物时,是否看到诸无忌的尸体。”
伍南屏道:“没有,可能已被饿狼当点心了。”
雷千里轻轻一叹间,伍南屏又接问道:“老人家,如果当时死的不是诸无忌……那他恐怕未必会遵守诺言,将武功秘籍留下哩!”
雷千里正容接道:“当时,我只求自己心之所安,尤其是对一个死去的人,似乎更不该食言背信。”
伍南屏不由接道:“老人家这种伟大的人格,实在……”
雷千里含笑截口道: “小子,别在我老人家面前来这一套。”
李虎却注目问道:“雷老人家,据您方才所说,那诸无忌似乎并无传人?”
雷千里道:“是的,如果诸无忌有传人,如今也该是大有名望的人物了。”
这当口,伍南屏已取出“冷霜丸”剑,双手递与雷千里道:“老人家,这宝剑,先行璧还。”
雷千里似笑非笑地道:“还有呢?”
伍南屏道:“‘天孙织锦软甲’穿在贴身,武功秘籍也藏在软甲之内,小可这就立即脱下来。”
雷千里点首笑道:“好,好,快点脱,连裤子也脱下来。”
伍南屏托住“冷霜丸”的双手,还僵在那儿,闻言之后,不由一愣道:“老人家.这……”
雷千里白果眼一翻,哼了一声道:“有什么‘这’的,脱下裤子,我好狠狠地,揍你一顿屁股!”
伍南屏方自啼笑皆非地一楞间,雷千里又沉声接道:“小子,你还发什么呆,我要是看你不顺眼,还会等到现在,老早就动手剥你的衣服啦?”
伍南屏仍然是期期地道:“可是,这三样宝物,本来是您老人家的。”
雷千里截口接道:“有道是:天材地宝,唯有德者居之,这三宝物,既能到你手中,足证你福缘不浅,那就毋须还给我了。”
伍南屏正容接道:“老人家,俗语说得好,人贵知足,小可受惠……”
雷千里截口笑道:“小子,我这人也有点怪,尽管我自己爱在别人面前自称老人家,却不高兴别人如此叫我,你一口一声‘老人家’,等于是在提醒我‘老家伙,你快要……’”
伍南屏连忙接道:“雷前辈,别说笑了,从现在起,小可改口称‘前辈’就是。”
“称‘前辈’也不行。”雷千里含笑接道:“叫我老人家一声师兄,也不辱没你呀!”
伍南屏方自心中暗笑道:“才教我不叫老人家,自己又称老人家来……”
但他念转未毕,雷千里又注目接道:“小子,怎么样?”
伍南屏笑问道:“师兄?咱们的师傅呢?”
雷千里翻了翻白果眼道:“傻小子,咱们不能追认‘酒肉和尚’为师傅吗?”
“对!”
“对个屁!还不收起那‘冷霜丸’,规规矩矩地,拜见我这位师兄。”
伍南屏强忍笑意,将“冷霜丸”重行揣入怀中,然后起身整衣下拜道:“小弟叩见师兄。”
这回,雷千里算是一本正经,大马金刀地,受了伍南屏的全礼。
伍南屏刚刚叩完头,站起身来,雷千里却突然扬声喝问道:“四楼上是什么人?”
四楼中传来一个清朗语声道:“过路人。”
雷千里呵呵大笑道: “又一位过路人,好,好,吾道不孤,吾道不孤.请!请!”
四楼上清朗语声道:“在下先请雷大侠答话。”
雷千里笑道:“你真找对人了,我老人家就是雷千里呀!”
伍南屏已听出四楼上说话的,正是“江南一剑”江世杰,连忙接道:“江大侠快请下来。”
一阵步履响动中,并传出江世杰的语声道:“方才那位自称雷大侠的人是谁?”
伍南屏笑道:“那才是货真价实的雷大侠,现在已是我的师兄。”
“啊!”
随着这一声“啊”,楼梯口已出现一位身着青色长袍,面色青惨的中年文士。
伍南屏立即替他与雷千里二人引见,雷千里一听此人竟是“江南一剑”江世杰,不由一楞道:“这一位,不也是江世杰吗?”
说着,并朝江世杰的替身李虎指了指。
经过伍南屏的解释之后,雷千里才哑然失笑道: “好,好,两个雷千里,两个江世杰,这倒算得上是无独有偶啦!”
接着,又目注江世杰与李虎二人道:“二位老弟,是否也该将本来面目,让我瞧瞧?”
“理当如此……”
当江世杰、李虎二人异口同声地恭应中,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时,伍南屏却低声向江世杰问道:“怎能分身来此?”
江世杰道:“我听到李豹回去所说的情况之后,内心深感不安,所以才特地赶来此间,一探究竟。”
伍南屏道:“那太冒险了,江兄,万一你行踪被泄,李姑娘与大侠二人,岂非…”
江世杰截口笑道:“不要紧,来此之前,我已交待天残门中人,暗中在赌场四周警戒,他们二位,纵有危险,也来得及抢救。”
“话虽不错。”伍南屏接道:“但小弟之见,江兄还是早点回去为妙。”
江世杰点点头道:“好,那么,愚兄告辞。”
分别一礼之后,转身向楼下走去。
伍南屏接道:“江兄,今后,咱们还是照老办法联络。”
目注江世杰离去的背影,雷千里不由轻轻地一叹道:“你们这几个,真神秘得令人可恼。”
“师兄,”伍南屏长叹一声道: “还有神秘得令人可恨的人,你没看到……哦!事实上,你已经看到过了。”
雷千里一愣道:“那又是谁?”
伍南屏道:“那就是于大钧。”
雷千里“哦”了一声道:“对了!你们之间,究竟在弄些什么名堂,且为我详细道来。”
伍南屏沉思着接道:“师兄,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他将江世杰与朱志宇之间的怨嫌,“江南四大家”的被仇家暗中各个击破,以及自两个半月以前,江世杰、江天佐父子,以“水东流”,“甄子虚”义父子的名义在天风镇被分散起,一直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雷千里静静地听过之后,不由敲着自己的脑袋,蹙眉长叹道:“这笔糊涂账,可真连我也弄糊涂啦!”
伍南屏笑道:“别的你可不必了解.能分清敌我就行。”
雷千里笑问道:“分清敌我以后呢?”
伍南屏道:“分清敌我以后,你总该尽一分做师兄的力量呀!”
雷千里点首笑道:“好,好,打得好如意算盘。”
接着,又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师弟,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也该成个家啦!”
伍南屏俊脸上浮现一丝苦笑,轻轻叹了一声。
雷千里讶然问道:“怎么?莫非有甚难言之隐不成?”
伍南屏愀然地曼吟道:“曾经沧诲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哦!”雷千里意味深长地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人又长得这么帅,却居然会在情场上有过伤心往事。”
伍南屏苦笑道:“伤心往事谈不上,却算得上是一件丢人的往事。”
雷千里笑了笑道:“且说出来听听,也许师兄我,可以替你拿点主意出来。”
伍南屏笑道:“要打架,你可以帮忙,这档事,你恐怕是爱莫能助。”
雷千里白果眼一瞪,哼了一声道:“你敢瞧不起我!”
“小弟怎敢瞧不起师兄,”伍南屏含笑接道: “但任何事情,讲究的都是经验,师兄直到如今,还是老光棍一个,哪还有什么经验来帮助我哩!”
“小鬼头讨打!”雷千里爽朗地笑道:“小子,你别由门缝里看人,将师兄我瞧扁了!”
伍南屏笑问道:“难道说.师兄也有这一方面的经验?”
雷千里道:“不但有,而且多,不过,不瞒你老弟说,那都是些失败的恋爱经验。”
伍南屏不由苦笑道:“失败的经验,对我有什帮助呢?”
雷千里正容接道:“傻小子,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师兄我的前车之鉴,正可作为你修正战略的借鉴啦!”
伍南屏默然地点了点头,雷千里又注目接道:“说说看,你那梦里情人,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知道。”李虎忽然插嘴道:“就是于大钧的义女。”
雷千里一愣道:“于大钧的义女?老弟,是否就是你方才所说的,那位美得不可方物,而武功又高得出奇,称为什么公主的绿衣女郎?”
伍南屏点点头道:“是的。”
雷千里接问道: “你方才曾说过,隐身在于大钧的魔宫中,达半年之久,为的就是她?”
伍南屏苦笑道:“可以这么说。”
雷千里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当你隐身在魔宫中时,曾否互通情曲?还有,你这句‘可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伍南屏蹙眉苦笑道:“师兄,你一下子问出这么多,教我如何回答呢?”
雷千里笑道:“你可以一个一个地回答。”
伍南屏沉思着点点头道:“好,那么我先答第一个问题。”
一顿话锋,才注目接道:“师兄当听说过,唐伯虎与秋香之间的‘三笑姻缘’吧?”
雷千里笑道:“听说过,难道你们之间,也是……”
伍南屏含笑接道:“不错,我与那位绿衣女郎之间,也算是大同小异……”
雷千里笑了笑道:“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
伍南屏苦笑道:“第二个问题,却是乏善可陈。”
“怎么?”雷千里讶然问道:“难道说,这半年之中,竟毫无成绩可言?”
伍南屏点点头道:“是的,魔宫中,男女关系都很随便,偏偏那丫头门禁特严,等闲人物,休想轻越雷池一步。”
雷千里道:“能出污泥而不染.倒委实是难得。”
接着,又注目问道:“那么,她是否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为了她而隐身在魔巢之中?”
“这个……她倒已经知道。”
“她有过什么表示?”
伍南屏苦笑道:“当时,我意乱情迷,瞧不出有甚反应。”
“你真差劲!”雷千里笑道:“那丫头知道你是别有用心的外人,而并未向于大钧面前告发,再加上那先前的三笑,这已经是表示大有可为啦!却为何不再接再厉?”
伍南屏轻轻一叹道:“师兄,小弟虽然欠缺经验,但这一点,却还不至于不懂得。”
雷千里道: “既然懂得,却为何直到现在,还是没有进展?”
伍南屏道:“这就有关你所问的第三个问题啦!”
雷千里“唔”了一声道:“我正听着。”
伍南屏正容接道:“我隐身魔巢之中,除了是为那绿衣女郎之外,同时也是为了江大侠的事……”
雷千里接道:“你事先知道于大钧行迹可疑?”
“不!”伍南屏接道:“那是进入魔巢之后,才发觉的,可是.一直到目前,还没弄清于大钧究竟是何来历。”
雷千里注目问道:“你在魔宫中是何身份?”
“是于大钧的贴身卫士红衣武士。”
“那个红衣武士,你已经宰了?”
伍南屏笑道:“没有,我已经同他打出了交情,目前,他是我在魔宫中的得力助手,此番江大侠令郎之所以顺利地取到半枝‘千年参王’脱离魔宫,主要就是靠此人的暗中相助。”
雷千里接问道:“你觉得那于大钧的武功如何?”
伍南屏道:“原先,我以为可以制服他,但现在,虽然我并不怕他,却已失去制服他的信心。”
雷千里蹙眉接道:“你是认为他的武功,莫测高深?”
“是的。”伍南屏接道:“当我初次同他交手时,他显然是故意示弱。”
雷千里注目接道:“那么,你目前做何打算?”
伍南屏沉思着接道:“在没遇到师兄之前,我是打算先将天佐老弟培植出来,做为于大钧的克星……”
雷千里接问道:“现在呢?”
伍南屏道:“现在情况不同,咱们师兄弟联手,再加上江大侠、李大侠等人的协助,已可不必等天佐老弟学成,即可同他们放手一搏了。”
“不!”雷千里含笑接道:“别把我拉在里面,还是按你的原计划实施。”
伍南屏不由一愣道:“做师兄的,岂能置身事外,何况,江大侠父子的遭遇,也委实值得同情。”
雷千里笑道:“你歪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之所以说.别把我拉在里面,仅仅是不愿再卷入腥风血雨之中,并非是完全置身事外呀!”
伍南屏道:“这些话,矛盾得令人难以理解。”
“这也没什么不可理解的。”雷千里笑了笑道:“除了打打杀杀之事,我不干之外……”
伍南屏截口问道:“这是为什么?”
雷千里道:“我老人家已经是入土半截的人了.你还忍心要我同一些年轻小辈们去舞刀弄剑的。”
伍南屏不由苦笑道:“好!我先听听你的如意算盘。”
雷千里正容接道:“第一,我负责造就江天佐这一株武林奇葩。”
伍南屏注目问道:“须要多少时间?”
雷千里道:“只要那娃儿的资质禀赋,确如你所说,我敢保证,最多半年,必可大成!”
伍南屏道:“有关天佐老弟的特殊天赋,我不再多说,你看过就知。不过,有一点我要特别声明:师兄你既然不再参与江湖打杀,那么,天佐老弟.就是咱们战胜邪魔外道的惟一王牌,你可得尽可能提早使其大成。”
雷千里点头答道:“好!我勉力以赴。”
伍南屏接问道:“第二呢?”
“第二么!”雷千里笑道:“尽力促成你与那绿衣女郎的好事。”
伍南屏笑道:“那么,小弟先谢了。”
接着,三人又低声密议了半个时辰,才于晨光曦微中,各自离去。
第二天黄昏时分。
天风镇上,于大钧的总宫中。
那位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公主——绿衣女郎,正俏立后花园中,仰望西天艳丽的彩霞,默然沉思着。
不远处,那位江贵妃江玲,正在一株盛开的桂花树下漫步着。
有顷之后,江玲娇声唤道:“公主,这桂花好香啊!快到这边来呀!”
绿衣女郎淡淡地一笑道:“不!这边我也能闻到。”
江玲笑问道:“公主,你好像有什心事?”
绿衣女郎轻轻一叹道:“那姓甄的小子,突然由总宫中失踪,并还窃走半枝‘千年参王’,如果帝君追究责任,你我两个,都脱不了干系。”
江玲笑了笑道:“这不要紧,谅那小子,也逃不出咱们的手掌。”
绿衣女郎道:“可是,已经搜索一个对时了.却是音讯杳然。”
江玲一面向绿衣女郎身边走来,一面却黛眉微蹙地接道:“这倒委实是有点邪门。”
略为一顿之后,又改以宽慰的语气接道:“公主,纵然抓不回来,也没什了不起的事,帝君总不至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野小子,而降罪于你我二人吧!”
绿衣女郎似笑非笑地道: “以帝君的个性,那可说不定……”
她的话没说完,远处传出一个娇甜的语声道:“禀公主,佟将军求见。”
绿衣女郎头也不回地答道:“叫他进来。”
“是……”
少顷,一个身材伟岸的虬髯汉子,走了过来,停立绿衣女郎二丈之外,深深一躬道:“卑职参见公主。”
绿衣女郎注目问道:“那甄姓小子,有没有消息?”
虬髯汉子恭应道: “回公主,搜索范围,已扩及周围百里,可是,并无发现。”
绿衣女郎冷冷一笑道:“难道他飞了不成!”
虬髯汉子身躯一抖,俯首恭应道:“卑职该死!”
绿衣女郎美目中,厉芒一闪,沉声接道:“本宫再宽限一天,如抓不回那姓甄的小子,所有前宵轮值人员,一律提头来见!”
虬髯汉子恭应道:“遵旨!”
他答应得虽够爽快,但语声中,却显然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就当这虬髯汉子倒退离去之际,不远处,又有人传禀道:“禀公主,帝君旨下。”
“请!”
随着绿衣女郎的这一声“请”,一个青衫汉子飞步而来,双手递给她一个密封的蜡丸道:“禀公主,这是刚刚收到的飞羽传书。”
绿衣女郎以纤指捏破蜡丸,取出一张团成一团的便条,略一展视之后,不由美目中异彩一闪,微一沉思,立即扬声说道:“佟将军留步。”
那位失魂落魄似的虬髯大汉,闻言之下,不由又是一个哆嗦地,停下沉重的步伐来。
绿衣女郎却沉声接道:“佟将军,前令取消,立即以最快速方法,召回所有搜索人员.回宫待令。”
“是!”
那位虬髯大汉,也不知是祸是福.恭应一声,拔足飞奔而去。
绿衣女郎冷笑着自语道:“只是便宜了那姓甄的小子!”
一旁的江玲不由讶然问道:“公主,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绿衣女郎苦笑道:“你我都得立刻起程,到中原去。”
江玲秀眉一蹙道:“有这种事?”
“你瞧。”
绿衣女郎说着,并顺手将便笺递给江玲。
江玲接过便笺,瞧过之后,不由低声自语道:“奇怪?帝君怎会没提那甄姓小子的事?”
绿衣女郎沉思着道:“这情形。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帝君认为那小子无关紧要,不屑提及,另一个可能,是他老人家在北京遭遇到重大的麻烦。”
江玲接道:“那么,咱们是否还要继续搜查呢?”
“不!”绿衣女郎正容接道:“咱们既已呈报帝君,帝君未做指示.咱们自可不必自找麻烦。”
江玲点点头道:“也好……”
绿衣女郎接道:“时限太匆促,咱们还得立即回宫,分头进行才是。”
第二天天亮之后,于大钧在天风镇上的总宫和分宫,除了各留下一个老头守门之外,已够得上称为“凤去楼空”。
当日,午牌过后,天风镇上,那家数一数二的“南北酒楼”中,走出一位身躯伛偻,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灰衫老头,挪动着沉重的步伐,向于大钧总宫方向,徐徐踱了过去。
他一面呛咳着,一面以沙哑的嗓音,轻叹着自语道:“唉!老了……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啦。”
当他快要走到于大钧那座业已成为空屋的总宫大门前时,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快步跟了上来,犀气地笑问道:“吕老爹,您又要去散步了?”
原来这灰衫老头竟是这天风镇上,有名的老好人吕老爹。
灰衫老人笑了笑道:“刚吃完饭,自然得散散步呀!”
小男孩殷勤地走近,扶住他的左臂道: “老爹,您可好……”
灰衫老人笑道:“小淘气又来献殷勤了,是想听我老人家讲故事?”
“是啊!”小男孩笑道: “上次您说到‘曹操’在潼关被‘马超’逼得割去了胡须……咦!您……您又喝酒了。”
灰衫老人点头笑道:“方才有人在‘南北酒楼’请我老人家嘛。”
接着,特别压低嗓音问道: “小弟,是否有什么特别消息?”
这时,两人正经过于大钧总宫的大门口,小男孩呶了呶嘴,低声说道:“这房子,已只剩下一个老头了。”
灰衫老人愣了楞道:“他们去了哪儿?”
小男孩道: “这个,我可不知道,但据那位大叔说,昨宵,他们忙了一个通宵,可能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灰衫老人接问道:“那位大叔还说些什么?”
“还有。”小男孩接道;“他说,那位姓雷的老人家已有信来,最多五六天之内,就可赶来接您,在这几天当中,他叫您少在外面乱跑,以免出纰漏。”
听他们这对话,这位灰衫老人,显然就是以甄子虚身份,混进魔宫,窃走于大钧半枝“千年参王”,并经那绿衣女郎出动大批人马,遍搜周围百里,而不曾找到的“江南一剑”江世杰的次子江天佐。
这时,只见他微微点首道:“好,我知道了。”
小男孩笑道:“好!现在开始讲故事。”
“不行。”灰衫老人含笑接道:“你得先替老爹捶捶背。”
小男孩低声笑道: “你再要撒赖,我可要拔你的假胡子啦。”
灰衫老人连忙接道:“好,好,我说,我说。”
第五天的深夜。
天风镇上,老好人吕老爹的住宅中,闯进两个手持钢刀的蒙面汉子,将吕老爹唤醒,其中一个显然是首领人物的,以刀尖指着吕老爹的胸膛,沉声喝道:“吕老儿,甄子虚藏在何处?”
吕老爹身躯簌簌抖动着,颤声说道:“好汉爷……小老儿可不知道……什么……真珠书啊……”
“少装蒜!”蒙面汉子冷笑道:“咱们右丞相神机妙算,断定那小子就在这天风镇中,所以才留下咱们在暗中查探,这几天,大爷我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刀尖一紧,沉声喝道:“说!”
劲装汉子的这一声沉喝,并没从吕老爹口中逼出什么来,但却惊醒了睡在另一头的,吕老爹的老伴,她睁开惺忪睡眼,发出一声尖叫呼道:“大王……请饶命。”
但她的话没说完,已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另一个劲装汉子,于揍了她两记耳光之后,并压低语声,嗔目怒叱道:“你再要鬼叫,老子先宰了你!”
然而毒打威胁,对这老婆子,都不发生效用,反而拉开嗓门,放声大哭起来。
但这天风镇上,杀人放火的事件,几乎是无日不有,这老太婆纵然喊破了嗓门,也没人敢来过问。
那用刀尖抵着吕老爹的劲装汉子,一蹙眉峰,向他的同伴低声喝道:“绑起来,将嘴堵住。”
这办法倒不错,老太婆不但不能再叫嚷,也设法动弹了。
这时,那站在吕老爹身前的劲装汉子,手中刀尖一紧,沉声喝道:“老头.你不要命了!”
吕老爹目露骇芒,哀声求告道:“好汉爷……小老儿实在不知道什么……”
劲装汉子朝同伴打了一个手势道:“搜!”
一面却手中微一用劲,刀尖已透肤而入,痛得吕老爹龇牙发出一声哀号。
但劲装汉子却冷冷一笑道:“老头,你如果不乖乖地说出来,大爷有的是绝活儿,今宵就够你受用的啦!”
吕老爹哀声恳求道:“好汉爷请容禀……”
劲装汉子点头接道:“晤!我正听着。”
吕老爹道:“小老儿,可根本不认识什么……真珠……”
劲装汉子截口怒叱道:“老混蛋,你再要装痴作呆,当心我一刀挑出你的心肝五脏来!”
吕老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劲装汉子又冷笑着接道:“老儿,这两天,我调查得清清楚楚、这屋子里有两个吕老头。”
吕老爹忙接道: “不!好汉爷,这屋子里委实只有我一个”
劲装汉子伸手揍了他两记耳光,怒声叱道:“混账东西!现在,你尽管否认,老子搜出来之后,再好好消遣你!”
说着,已放下单刀,动手将吕老爹绑起来。
这时,另一个劲装汉子已回到室内,摇头苦笑道:“上下前后都找过了,没有。”
那正在捆绑吕老爹的劲装汉子一蹙眉峰道:“这屋子可能有地下室。”
另一个劲装汉子抬手一拍自己额角道: “对!咱们分头搜。”
两人仔细地搜查了一阵之后,终于在柴房中,找到了一个地窖。
不错,地窖中也有一个吕老爹,这位吕老爹,正是以甄子虚名义出现的江天佐所乔装。
子时刚过不久,也正是他那“子午滞血症”的绝症发作之际,所以,尽管他已听到外面发生了变故,却对吕老爹夫妇俩,爱莫能助,甚至于想逃跑也感到心余力绌。
当那两个劲装汉子发现江天佐的藏身之处时,高兴得互相拥着跳将起来。
较高的一个眉开眼笑地道:“老王,这下子可好了,咱们两个,至少可以获得千两黄金的奖赏。”
较矮的一个截口笑道: “咱们还是先抓住这千两黄金再说,别让煮熟了的鸭子,又飞了去。”
说着,走到江天佐身前,一把将他抓了起来.沉声喝问道:“你,是不是甄子虚?”
江天佐冷笑一声道:“不错!小爷就是甄子虚。”
高个子接道:“不行!老王,也许另外一个是甄子虚,咱们必须仔细察看一下,以免弄错。”
矮个子点点头伸手由江天佐的颈项间,揭起一张人皮面具,笑了笑道:“老方,现在放心了吧?”
高个子笑道:“这下子是不会错了。”
接着,目注业已现出本来面目,却依然是一身吕老爹装束的江天佐,淡淡地一笑道:“甄老弟,你同我们合作到底,大家都有好处。”
江天佐年纪虽轻,却是达观得很,此刻,他身处绝境,竟然一点都不在乎,反而含笑问道:“大家都有好处?这话可真?”
高个子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江天佐笑道: “你们有好处是不错,可以各得黄金五百两,可是,我有什么好处呢?”
矮个子抢着笑道:“你的好处,是可以免除皮肉之苦。”
“这倒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江天佐笑了笑道:“请教如何一个合作法?”
高个于道:“首先,请告诉我,是谁帮助你逃出总宫的?”
江天佐不假思考地,脱口答道:“就是帝君。”
两个劲装汉子不由同时一愣道:“你……”
江天佐含笑接道:“我是实话实说,二位不信,那可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等对方开口,又郑重地道:“二位试想:如非帝君给我诸般特权,我又怎能顺利离开总宫,我说是帝君帮助了我,难道这还错得了吗!”
矮个子哼了一声道:“老方,不给这小子点苦头吃,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高个子微微点首,目注江天佐道:“好,这问题,暂时不谈。”
江天佐淡笑着漫应道:“谈不谈,都随便你们。”
高个子接道:“现在,你先将那半枝‘千年参王’交出来。”
江天佐歉笑道:“很抱歉,那半枝‘千年参王’已到了我肚子里,没法拿出来了。”
两个劲装汉子不由脸色一变地,脱口惊问道:“真的?”
江天佐道:“不信.你们可以搜。”
高个子冷冷一笑道:“甄子虚,此时此地,你可得识相一点!”
矮个子截口接道:“别废话了,先给他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江天佐剑眉一挑,朗声说道:“小爷生死都已置之度外,还怕什么皮肉之苦!”
“有种!”矮个子冷笑道:“但老子不信你能挺得住!”
说着,欺身扬掌,抓向江天佐的左肩。
这两个劲装汉子,身手都不凡,自视也极高,根本就没将江天佐放在眼中,因而当他们发现江天佐时,也没点他什么穴道。
江天佐并非不懂武功,他的穴道既未受制,而此刻,他那“子午滞血症”的症象,也逐渐消退,当然不会束手受制。
因此,当那矮个子一掌抓向他的左肩时,他冷笑一声,塌肩沉腕,左拳右掌,击向对方胸膛,右腿同时一个地堂腿,横扫过去,算得上是一招三式,一点也不含糊。
但他遇上的对手,委实太高明了。高明到使他的招式,根本递不出去,而左肩肩骨,却已被错了开来,顿时痛得他龇牙咧嘴,一张俊脸,变成苍白。
矮个子冷笑一声道:“小子,滋味如何?”
江天佐强忍痛苦,钢牙一挫道:“不过如此而已!”
他口中说得硬,但就这片刻之间,额头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
矮个子入目之下,不由愣了一愣道:“这小子倒真有种!”
高个子冷笑一声道:“老王,再错开他的右肩,必要时,连他的四肢关节都错开,我不相信他能挺得住!”
“不!”矮个子摇头接道:“那样一来,真会昏死过去。”
高个子笑道:“老王,你是几时变成慈悲心肠了?”
矮个子讪然一笑道:“老方,也许这小子真的是将参王吃掉哩。”
“我不信!”高个子接道:“你不下手,由我来。”
说着,已走近江天佐身前,沉声喝道: “小子,要说实话,还来得及。”
江天佐嗔目怒叱道:“小爷既落在你们手中,有死而已,杀剐任便,少在小爷面前罗嗦!”
高个子冷笑道:“有种!但你要听话,大爷我不杀你,也不剐你,只要你说实话!”
江天佐厉声道:“小爷不说,你又能怎样!”
“不怎样!”高个子狞笑道: “但我要先错开你的右肩关节,然后,将你四肢的关节,一个一个地错开,一直到你说出‘千年参王’的下落为止!”
说着,一双右掌,已按在江天佐的右肩。
江天佐一挑剑眉道: “你只管动手,小爷要再皱一下眉头,不算好汉!”
高个子狞笑一声:“大爷不信邪!”
“格”地一声,江天佐的右肩关节已被错开。
江天佐双目暴睁,钢牙紧咬,脸上肌肉抽搐着,全身颤抖着,豆大的汗珠已成串的流,可是,他就是没哼一声,更没皱一下眉头。
这时,地窑上面忽然传出一声苍劲语声道:“真吾徒也!”
高个子不由扭头喝问道:“谁?”
地窑上面,就是柴房,上面没灯,而火把却在地窑中,高个子这一扭头察看,自然看不到什么,但他的喝问,却得到了回答,只听一个苍劲的语声笑道:“是你爷爷的干爷爷!”
话声未落,人影一闪,“白发朱衣千幻叟”雷千里,已站立高个子面前,龇牙一笑道:“干灰孙子,你懂不懂?”
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径自转身替江天佐合上错开的关节,一面却笑道:“乖徒儿,不是师傅忍心让你受罪,而是为了要暗中先行考察你一番……你不怪师傅狠心吗。”
江天佐被合上错开的关节后,精神一松弛,全身像脱力似地,昏昏欲睡.哪里还能答他的话。
雷千里却忽然冷笑一声道:“我老人家背后长有眼睛,你们两个,乖乖地给我安分一点。”
那个高个子正准备一刀扎向雷千里的背心,却被雷千里的一句话,吓得退了三大步。
说来也难怪,尽管这两个不知道雷千里是何许人,但由雷千里现身起,到目前为止的所言所行,还不是等于已说明没把他们两个放在眼中吗!
既然没把他们两个放在眼中,那对方身手之高,自可想见,这情形,又怎能不教他们二人提心吊胆哩!
在“惹不起,逃总可以”的心情下,高个子向矮个子打了一个开溜的手势。
但雷千里竟像是真的背后长了眼睛似地,高个子手势一出,雷千里却哼了一声道:“不得我老人家许可,想逃,那是自讨苦吃!”
这下子,两个劲装汉子,可真是傻眼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逃又不敢,呆着又不是味道,那一付尴尬相,就不用提啦!
这时雷千里却抬手替江天佐点了“黑甜”穴.并亲切地说道:“乖徒儿,好好地睡一觉,有师傅陪着你,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然后才缓缓转过身躯,向着高个子一翻白果眼,冷冷地一笑道:“干灰孙子,可能你还没听懂方才我老人家所说的话吧?”
这两个劲装汉子,身手既不凡,阅历和见闻也自然错不了。
此刻,既然与雷千里对了面,凭雷千里这装束,这长相,和这口吻,自然会意识到对方是谁的了。
于是,这两个片刻之前,还是不可一世的劲装汉子,突然之间,矮了半截,叩头如捣蒜地触地有声,那矮个子并首先哀声说道:“雷老前辈,晚辈等不知是您老人家,更不知甄少侠是您老人家的徒弟,而且,晚辈等又是奉命行事.不由自主……”
雷千里截口笑道;“别在我老人家面前来这一套.碰坏了吕老头的地窖,我老人家没钱赔,也没工夫替他修补。”
接着,又目注矮个子,沉声问道:“你是姓王?”
矮个子垂首恭应道:“是的。”
雷千里点点头道:“你还算有点人性,好,你先起来,退过一旁。”
“是!”
矮个子恭应着站起身来,退立旁边。
雷千里目注高个子,冷哼一声道:“姓方的,我老人家早已不过问江湖中事,像你这种人,更是不屑出手,但以你的身手,配合你这一副豺狼心性,如不加以处治,将来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会毁在你手中……”
高个子连连以首触地道:“雷老前辈开恩,晚辈一定革面洗心,再也不敢为虎作伥了。”
雷千里截口笑道:“不是不敢,是不能了。”
扬指凌空点三下,但见高个子应手连打三个寒噤,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萎顿在地。
雷千里接着冷冷一笑道:“像你这种毫无人性的东西,如果不加处治,将来我老人家升天之后,连玉皇大帝也不会收容我的。”
一顿话锋,才目光移注矮个子,正容说道:“姓王的,我知道你们的主子已进了中原,连这儿的龟窝也搬走了,这儿还留下多少龟子龟孙,我不知道,也不愿过问,但我特别要求你,传语那些留在这儿的龟子龟孙:我老人家在这儿,可能有十天半月逗留,在这期间之内,谁要是敢来打扰我……”
拍手指着高个子,哼了一声接道:“这厮就是最起码的榜样!”
矮个子连忙躬身恭应道:“是!晚辈一定将话传到。”
雷千里接道:“你懂得我所说的‘起码’二字的意思吗?”
“懂得。”矮个于正容接道:“那是表示这是最轻的惩罚。”
雷千里道:“懂得就好,现在,将你的同伴扶起,快点给我滚!”
“是!”
矮个子刚刚俯下身子,准备搀扶那高个子时,雷千里又沉声说道:“且慢!我特别提醒你:吕老爹夫妇,并非不会武功,而是封刀已久的前辈奇人,方才,当你们折磨我这位徒儿时,吕老头已动了肝火,准备重开杀戒,如非我老人家来得及时,你们两个,早已回姥姥家去啦!”
矮个子听得冷汗直冒,躬身说道: “多谢老前辈及时相救!”
“谢倒不必。”雷千里冷冷地接道:“传语你那些同伴,以后,别来惹他们夫妇重开杀戒就行了。”
矮个子恭应道:“晚辈记下了。”
雷千里挥挥手道:“好!你们走吧。”
这是一个彩霞满天的黄昏时分。
以商兴仁身份,打入雄风赌场,荣任副总管的江世杰,正在宿舍前的花圃中,负手徘徊着,由外表看来,为状极为悠闲。
只见一个短装汉子,匆匆走来,向着他深深一躬道:“商爷!杜爷有请。”
江世杰笑问道:“是不是本场东翁来了?”
短装汉子点点头道:“正是。”
江世杰接道:“好,我换件衣服,立刻就来。”
“是。”
短装汉子恭应着先行离去。
江世杰回到室内,换过衣衫,并向李娟娟交待数语之后,也立即离去。
当他到达杜文才的房门外时,门口肃立着的两个短装汉子之一,已高声向里面传报道:“商爷到!”
随着这一声传报,杜文才已偕同一位灰衫文士,含笑迎于门口。
这位灰衫文土,就是这雄风赌场的主人,外表看来,年约四旬出头,面色蜡黄,目光阴冷,令人一看就怀疑他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武林健者。
江世杰自进入这赌场以来,还是第一次与赌场主人见面,这一来,自然免不了一番客套。
一些繁文褥节过去之后,灰衫文士首先开门见山地,注目问道:“商兄,是否因为方才杜兄末介绍兄弟的姓氏,而有点讶异?”
江世杰笑了笑道:“属下怎敢!同时,属下也算是半个江湖人,我想,东翁此举,必有其不得不如此的原因。”
灰衫文士笑道:“商兄真是快人快语!此刻,兄弟也不妨坦白地说一句:兄弟是江湖人.是江湖人就难免有仇家,为了避免一些无谓的纠纷,我才不得不在自己人面前,也故装神秘,这一点,尚请商兄特别原谅。”
江世杰正容接道: “东翁言重了,属下是何许人,怎敢……”
灰衫文土却截口笑道:“商兄,咱们既然已成为一家人.这些见外的话,都可免了,至于兄弟的来历,以后双方多一点了解之后,自然会告诉商兄的。”
话锋微微一顿,又立即接道:“商兄,听杜兄说,你的身手,比他还要高?”
江世杰谦笑道:“东翁,这是杜爷过奖,其实,属下这点能耐,怎敢与杜爷相提并论。”
杜文才笑道:“兄弟是就事论事,老弟台可莫向我送高帽子。”
灰衫文士也含笑接道:“商兄,杜兄从来不轻易赞许人,我想,杜兄所说,当是绝对可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