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的是“江心毒妇”欧阳美要自己去引诱淳于琬所扮的假宇文悲,对她暗下毒手,将其悄悄毁灭!
喜的是自己终于获悉,“江心毒妇”欧阳美的秘密诡谋,居然如此厉害?是在“小孤山大会”的客台之上,暗布机关,准备把赴会群雄,一网打尽!
但她心中虽然又惊又喜,面上却力持镇静,未曾流露半点破绽地,点了点头,笑道:“好,我去试试,或可不辱所命?欧阳宫主,你在何处等我?”
欧阳美狞笑答道:“我要发动机关,自然是在‘江心坪’上,隐身相待!”
姚悟非与欧阳美计议既定,遂向她告别,独自往淳于琬所居之处走去。
这时,淳于琬正独自坐在一间精致静室以内,由一名奉派来侍候她的侍女,替她斟倒香茗。
姚悟非进入静室之前,早就看清左右并无其他闲杂人等,遂人才进屋,辣手已施,一下便把那侍女点倒。
淳于琬愕然一惊,悄声问道:“姚姊姊,你这是何意?”
姚悟非因时间仓促,遂匆匆略告经过,并指着那晕绝侍女说道:“琬妹,你赶紧利用你从‘万妙夫人’鲍玉容处,所学得的易容妙术,把这侍女化装成‘九幽妖魂’宇文悲模样,你自己则化装成这侍女模样!”
淳于琬知道事关紧急,赶紧与那侍女,互易衣饰,对变形容!
姚悟非趁着她装扮之间,方把详细情形相告,淳于琬听清以后,皱眉问道:“姚姊姊,你这样做法,无非要用这名侍女,作我替身,但却怎样能使她甘心情愿地,乖乖随你走呢?”
姚悟非苦笑说道:“要她乖乖听命,自不可能,我打算就在这昏迷状态之中,把她抱走,欧阳美若有疑问?我就推说因你不肯随行,只好用强,设法迷昏劫去!”
淳于琬想了一想,也觉别无良策,遂点头说道:“姚姊姊这样安排也好,但我却要跟去‘江心坪’,看看欧阳美所设,是甚么样的厉害埋伏?”
姚悟非笑道:“琬妹既已换了侍女服饰,跟去自然无妨,但最好是略为坠后,单独悄然前往,免得万一引起那极为聪明刁恶的‘江心毒妇’欧阳美的疑心,又生其他变故!”
淳于琬笑道:“姚姊姊放心,我还不至于这等脓包,会轻轻易易地,败露行迹!”
这时,淳于琬装扮完毕,姚悟非遂抱起那名已被扮作“九幽妖魂”宇文悲貌相的侍女,向“江心毒妇”欧阳美所指定的“江心坪”,急急赶去。
所谓“江心坪”,恰好是在“小孤山”中央的一片广大石坪,据说正值“江心”,下有“水眼”!
欧阳美利用石坪,作为群雄较技之用,并在坪上盖了两座华丽的圆顶敞殿,作为主客看台。
姚悟非挟着那被点穴道,并被扮成“九幽妖魂”宇文悲模样的侍女,到了“江心坪”上,却空荡荡地,看不见“江心毒妇”欧阳美的踪影。
她谨记欧阳美所嘱,向两座同型敞殿的殿柱盘龙,细加察看。
果然,左边敞殿的殿柱盘龙,均有五爪,右边敞殿的殿柱盘龙,均仅四爪。
姚悟非遂挟着那名侍女,进入充作“客台”的右边敞殿!
她的想法,是把侍女放在殿中,立即退出,倒看有些甚么厉害机关?能够把人消于无形。
获知这项重大秘密之后,不仅可以为赴会群侠,防患未然,并更可获得“江心毒妇”欧阳美的格外宠信!
她想得虽极理想,却谁知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姚悟非进入充作客台的圆形敞殿,尚未放下那名业已扮作“九幽妖魂”宇文悲模样的侍女,便告发生巨变!
人才入殿,便有一圈极厚铁壁,从地下倏然冒出,与圆形殿顶,密切吻合,把姚悟非及那侍女,一齐罩在其内!
姚悟非大吃一惊,“隆隆”响处,铁壁上现出了一个大如人拳的小小圆孔!
她赶紧走到洞前,向外张望!
这时,对面那座充作“主台”的圆顶敞殿的两根巨大殿柱盘龙之上,突然各自出现了一个门户!
每个门户之中,走出两人。
从右面殿柱之中走出来的两人是相依相偎,仿佛极为亲热的“紫龙罗汉”和“天香公主”杨白萍。
从左面殿柱之中走出来的两人,是“江心毒妇”欧阳美,和披头散发,形如鬼怪的马三龙!
姚悟非一见马三龙在此出现,便知大事不好,自己所费苦心,付诸流水,并告一败涂地!
欧阳美见姚悟非在铁堡圆洞之中,向外张望,遂狞笑叫道:“姚秀亭,你这投入我‘天刑宫’,作为内应,刺探秘密之计,确实想得巧妙,作得高明,但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却在不知不觉间,露了破绽,使我一开始便对你发生怀疑,不过直到如今,才抓住真凭实据而已!”
姚悟非知道事已至此,无法再辩,并听得欧阳美说是一开始便对自己怀疑,遂只好听天由命地,高声叫道:“欧阳美,事既败露,算我倒霉,但我却不信我在一开始时,便曾露出破绽!”
欧阳美得意笑道:“察人于意识不到之处,才是‘高眼’,你进入‘天刑宫’,替我配制‘玉女锁阴散’,传我‘七擒七纵、九伐中原’妙诀等举,均极高明自然,极为获我信任,但眼看我与杨白萍二妹,欲仙欲死地,镇日大参欢喜之禅,你自己却从未开色戒,便是曾经号称‘天下第一淫妇’的‘桃花煞女’姚秀亭所不应有的反常行为,这种反常行为,也就是引人怀疑的破绽所在!”
姚悟非听得倒抽一口冷气,暗想出水青莲,怎肯再入污泥?想不到自己竟是在未能同俗之上,露了马脚!
欧阳美意兴飞扬地格格笑道:“我已对你起了疑心之后,反而立即将你所中‘酥骨毒针’的奇毒解掉,因为这样一来,你才以为我已对你完全相信,戒心稍懈,我才好从旁暗察,看你来意如何?并是否还有其他党羽?”
姚悟非听得暗暗摇头,心想这位“江心毒妇”欧阳美,着实心思缜密,毒辣无比!
欧阳美继续笑道:“你大概还不知道,马三龙兄早就与我相识,只是我尚不知他真名实姓,以为他真是‘九幽妖魂’宇文悲而已,适才你去迎接真宇文悲之时,马兄暗暗来到,与我密谈,我遂断定其中定有花样,想了一条妙计,使你上当,这‘天刑宫’费我二十年心血,锐意经营,几乎每一座亭台楼阁中的一言一行,我均可从‘万象镜台’之内,加以察看,等到见你点倒侍女,与假宇文悲定计的一切举措,杀心遂定,你莫再妄想有甚侥倖的了!”
姚悟非闻言,情知自己已无倖理,遂想使淳于琬及时有所警戒,及时脱险,故意提气高声叫道:“欧阳美,我姚悟非一身孽累,恶重如山,虽然苦海回头,知非悔过,但仍百死不蔽其辜,理应接受天道无亏的昭彰报应……”
欧阳美何等机灵?她一听姚悟非是用内家功力,提气发话,便猜透了她的用意,接口狞笑说道:“你不要想藉着提气发话,使那假宇文悲,知戒逃走,须知她已暗暗随来,如今正困在那嵯峨乱石所布的‘天刑大阵’之中,纵然胁生双翼,也无法逃生,且等我把你和那真宇文悲,收拾完毕,便该去收拾她了!”
姚悟非深知“天刑大阵”厉害,简直万念俱灰,但就在这万念俱灰之下,突然又从心底萌生了一线希望!
她想起了那位对她加以指引,并同船来此的隐形异人!
姚悟非觉得这异人,既然暗中主持设法侦破“江心毒妇”欧阳美的奸谋毒计,以冀降魔卫道,则在这业已全盘皆输的千钧一发关头,或许会骤然出面,施展甚么通天手段,挽回局势!
她心中电转之下,觉得这位隐形异人,尚未出面的原因,只有一个!
这只有一个绝对原因,就是“时机”二字,可能有事牵羁,落后一步?
于是,姚悟非决意挣扎奋斗,想从死里逃生!
她挣扎奋斗的方法,也只有唯一途径,就是尽量设法拖延使欧阳美迟下毒手,来争取“时机”,以期那位隐形异人,能够赶到!
故而,姚悟非听得欧阳美所说收拾自己与宇文悲之语以后,立即表示傲然不服地,含笑说道:“欧阳美,你莫要过份得意,须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被困殿中,你无奈我何?若是放我出殿,则各凭功力搏斗之下,尚不知鹿死谁手?”
姚悟非何尝不知这圆形殿宇以内,定有无法抗拒的厉害机关,但她偏要如此说法之故,是根据心理推断,知道欧阳美必会在自己话完之后,把殿宇内的机关布置,来上一番解释!
因为,欧阳美如今掌握胜利,得意已极的情况之下,既然“得意”,必会“自鸣”,否则她便将觉得不太过瘾!
只要她一加解释,岂非又争到一段时间,增加了一些希望?
姚悟非的这种心理推想,极为正确,欧阳美果然在她话完之后,得意透顶地,扬眉狂笑说道:“姚秀亭,你在做你的清秋大梦,常言道‘擒虎容易纵虎难’,我既诱你入殿,怎会再把你放出去?”
姚悟非尽量拖延,冷笑问道:“你既不放我出殿,难道竟敢自行进殿,与我生死一搏?”
欧阳美哂然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虽非我敌手,我怎又肯与釜底游鱼,再作甚么生死之搏!”
话音至此微顿,目光电闪,一扫四周,又复得意笑道:“这座殿台,是建在‘江心水眼’之上,并大费工夫,造得可以利用绞盘绞架,随意升降,少时我命令一下,此殿便沉入江心。殿顶并有六六三十六个水孔,自行开放,等到江水满殿,殿柱内更有大量毒汁流出,殿中人纵不淹死,也必毒死,然后,殿底现出门户,让水眼急漩,把尸体吸入江心,消灭得不留半点痕迹!”
“天香公主”杨白萍一旁帮腔地,“格格”娇笑道:“姚秀亭,我欧阳姊姊,匠心独运,智慧无伦,她今日只是拿你试手,明日则照样用此妙计,对付坐在这殿台以内的各位群雄,任凭‘金手书生’司空奇如何英雄绝世?‘碧目魔女’淳于琬如何功力无双?无非均是些连尸骨都被人看不见的‘江心水鬼’而已,八荒四海之间,谁敢不再尊奉我欧阳姊姊是独一无二的武林霸主?”
姚悟非一身冷汗,暗想这欧阳美委实太以毒辣,自己一死无妨,明日的举世群雄,却是怎逃浩劫?
说话至此,已争取了不少时间,但那位隐形异人,却仍毫无踪迹!
姚悟非只得再加努力地,厉声叫道:“欧阳美,你不能如此做法,这殿中还有你手下的一名侍女!”
欧阳美哂然笑道:“一名侍女,值得甚么?我念在你替我配制‘玉女锁阴散’,传授‘七擒七纵,九伐中原’妙技,夺回所失真元,并得了真快活的一些功劳之上,把她送你,就算是你的殉葬之物,免得你做了‘江心水鬼’,太以寂寞!”
姚悟非咬碎银牙,继续叫道:“欧阳美,你虽够狠毒,但要知道我姚悟非纵遭劫数,那位真正的‘九幽妖魂’宇文悲,却不会如此轻易受你摆布的呢!”
欧阳美冷笑说道:“我也知道那‘九幽妖魂’宇文悲不太好斗,但早就有了安排,谅她难逃毒手!”
姚悟非不肯放过这一点可能的拖延机会,闻言之下,厉声说道:“这‘天刑宫’中,除你自己以外,谁还能与‘九幽妖魂’宇文悲,互相颉颃?……”
欧阳美不等姚悟非话完,便自冷笑说道:“你不必替我操心,我是派我兄弟‘金蚕郎君’欧阳翰,假扮奉你之命,前去‘灵台水榭’中,暗下蛊毒,岂非饶她奸似鬼,也要喝喝老娘的洗脚水了!”
姚悟非深知蛊毒厉害,闻言之下,不禁万念俱灰,暗想慢说那位隐形武林异人,尚未赶来,就他立即到此,也无法只手撑天地,挽回这到处被对方制了机先,一筹莫展的完全惨败之局!
欧阳美双眉一挑,目光狞厉地,得意笑道:“姚秀亭,恕我没有太多的工夫,陪你闲聊,因为我把你送进水晶宫后,还要替那假宇文悲,和真宇文悲二人,准备后事!”
说到此处,把手微扬,作了一个暗号,地底立即响起了一种“格格格格”的机括之声!
果然,机括之声一响,姚悟非被困其中的那座圆形殿宇,便慢慢向地底沉去!
“天香公主”杨白萍目视那座圆形殿宇,已在“江心坪”上,失去踪迹,深深沉入江心,方摇了摇头,失声长叹道:“欧阳姊姊,真有你的,你居然直到最后关头,才向我告知早就看出对方破绽,我还笨得直把她当做好朋友看待,如今回想起来,委实好险!”
欧阳美轩眉笑道:“二妹错了,她在目的未达以前,只会对你尽量拢络,决不会对你暗下毒手,你却何险之有?我若早就告你实情,你难免心中不安,形诸神色,姚秀亭何等聪明机警?万一她有了戒意,暂匿今日之仇,先报昔日之恨,你因非她敌手,那才危险万分的呢!”
杨白萍心悦诚服地,扬眉笑道:“欧阳姊姊,你心思之细,委实无人能及,小妹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了!”
马三龙也好生惊叹地,含笑问道:“欧阳宫主,你这座圆形殿宇,可以升降江心,工程之大,委实罕世难睹!”
欧阳美得意笑道:“这座‘天刑宫’,整整费了我二十余年的心血,以及无穷人力财力,无论一花一木,均不寻常,便连宇内的精心巧匠,也被我或掳或聘地,弄来了七七四十九位,才集智竭虑地,有所成就!”
马三龙怪笑说道:“欧阳宫主真是女中怪侠,一代枭雄,照你这等作法,应该把那七七四十九位精心巧匠,于工成之后,一齐杀却才对!”
欧阳美扬眉一笑,伸手指着“江心坪”侧的一座坟头,应声答道:“马兄委实是我知音,那座坟头,被我定名为‘鲁班坟’,其中所埋的,就是那七七四十九名精心巧匠!”
马三龙怪笑问道:“如今是否已把‘桃花煞女’姚秀亭,葬入‘江心水眼’,永作沉尸了么?”
欧阳美点头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命在这殿前地下的掌管机关弟子,把那‘客台圆殿’,绞回原处,请马兄看看,可有丝毫痕迹?”
话音方了,便目注殿前地下,高声叫道:“赵秋萍,你是否已把‘销魂殿台’中的尸体,放入‘江心水眼’?事成以后,立将殿台绞回原处!”
殿前地下,并未有人答话,但那“格格”“格格”的链索绞动声息,却又复慢慢响起!
过了片刻,所谓“销魂殿台”,又从地穴中升起,回归原位,但却有桩现象,令欧阳美看得好生诧异?
因为按照计划,起先“销魂殿台”内,冒出铁壁之举,是要把姚悟非困在殿中,如今姚悟非既已变成江底沉尸,则殿台的四周铁壁,应该自行缩收,仍恢复一座圆顶敞殿才对!
此刻,殿台虽从地穴中慢慢绞起,四周铁壁,却仍自矗然,并未收缩,不禁把欧阳美看得诧声叫道:“赵秋萍,你怎么了?赶快使‘销魂殿台’的四外铁壁收起!”
殿前地下,“轰隆”微响,有方巨右,缓缓移开,现出了一个门户似的洞穴!
但对门殿台的四周铁壁,却仍未收去。
欧阳美勃然震怒,厉声叱道:“赵秋萍,你怎么违令不遵,赶紧出来见我!”
这回地穴之中,总算有了回音,但回音却是一声异常宏亮的“阿弥陀佛”佛号!
佛号入耳,欧阳美、杨白萍、及马三龙等一干凶人,方倏然警觉有了变故!
他们还未来得及有何措施,地穴中业已闪出了一位清癯老僧,合掌低眉,肃然卓立!
欧阳美看出这位清癯老僧的气宇神情,迥异尘俗,遂不敢过于狂傲地,微抱双拳发话问道:“大师法号怎样称谓?”
清癯老僧指着脑门上比寻常僧人多了一个的十枚戒瘢,含笑答道:“贫僧十戒!”
欧阳美虽然见识甚广,但也不知道这位十戒大师,是何方神僧,只得强忍怒气,又复问道:“大师妄闯我‘天刑宫’重地则甚?有何来意,尽管明言!”
十戒大师笑道:“僧人托钵四海,无非化缘,欧阳宫主可否也慷慨布施,与僧人结段缘法?”
欧阳美目闪精芒,扬眉说道:“大师是佛门高僧,未必稀罕甚么金银珍宝?你无妨明言,想化何物?”
十戒大师合掌当胸,念了一声佛号答道:“贪僧想向欧阳宫主,渡化三条人命!”
欧阳美早知对方来意不善,遂目闪凶芒,冷然说道:“大师欲度酆都客,必备引魂旗,你打算在旗上,写上哪三个姓名外号?”
十戒大师含笑说道:“‘桃花圣女’姚悟非、‘九幽妖魂’宇文悲,以及‘碧目魔女’淳于琬!”
欧阳美双眉一挑,摇头叫道:“欧阳美难从尊命!”
十戒大师笑道:“欧阳宫主,你为何与佛无缘,对这三人,不肯高抬贵手?”
欧阳美冷笑说道:“倒不是我与佛无缘,只可惜大师空有慈悲意,难度幽冥人,你来迟一步!”
十戒大师问道:“欧阳宫主此话怎讲?”
欧阳美答道:“大师所说的‘桃花圣女’姚悟非,大概就是‘桃花煞女’姚秀亭,她如今业已葬骨江心,慢说大师还想替她度厄消灾,便想她尸首再看一眼,也办不到了。”
十戒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欧阳美继续说道:“‘九幽妖魂’宇文悲此时也定在我兄弟‘金蚕郎君’欧阳翰的神蛊之下,遭了劫数!至于‘碧目魔女’淳于琬,是否就是那假宇文悲?她困在我‘天刑大阵’之中,饱受‘十大天刑’的轮番袭击,如今纵令不死,也最多只剩下一口气了!”
十戒大师静静听完,合掌笑道:“欧阳宫主,何须藉词推托?只要你能息却嗔念杀心,贫僧自然有化戾呈祥的慈悲手段!”
欧阳美哪里肯信?哂然说道:“大师既有慈悲手段,便请先给欧阳美见识见识,等我知道你确是西天活佛之后,哪怕我见佛不拜?”
十戒大师笑道:“灵山原咫尺,活佛在心头,贫僧便先向欧阳宫主,显示一些祸淫福善的事实也好!”
话完,便自合掌低眉,接连念了三声“阿弥陀佛”!
欧阳美等正在弄不懂十戒大师好端端地突又念佛则甚?蓦然一阵隆隆微响,那座“销魂殿台”中的四周铁壁,便告收缩不见!
铁壁收缩不见之后,圆顶敞殿中的景物,自然呈现眼前!
不仅“桃花圣花”姚悟非安然无恙地,缓步走出殿来,便连那名被她点穴制住,化装为宇文悲的侍女,也仍静卧殿中,无甚损伤?
欧阳美见状,不禁瞠目惊奇,十戒大师朗声笑道:“欧阳宫主不必惊奇,我只使这‘销魂殿台’,降下江心,却未发动其中机关,圆孔不开,江水难入,殿柱不转,毒汁难喷,尤其是殿底活门不启,姚姑娘自便安然无恙,不会如你想象那般,在惨遭水溺毒浸之后,还被吸进江心水眼之内!”
欧阳美听得好不惊奇,暗想这些机关,操作起来,极为复杂,连自己尚未必全盘了解?这十戒大师,不过初来“天刑宫”,却怎……
念犹未毕,十戒大师便似猜透了她的心意似地,接口微笑说道:“欧阳宫主,你是否对于我这遁世已久,初来‘天刑宫’的陌生僧人,竟能操纵掌握宫内秘设机关之事,觉得有些奇异不解么?”
欧阳美点头说道:“假若大师愿意揭开其中秘密,欧阳美无妨倾耳一听!”
十戒大师笑道:“我有一张秘图,图上所画,全是你这‘天刑宫’的主要机关!”
欧阳美愕然问道:“大师是从何人手内,得到这些秘图?”
十戒大师答道:“是从欧阳宫主手内!”
欧阳美双目方瞠,十戒大师又复笑道:“欧阳宫主从四海八荒延聘精工巧匠,替你修建‘天刑宫’后,纵令不肯再放他们离去,俾免泄漏机密,也应该宠加优待,使他们就在这‘小孤山’上,安安乐乐地,享尽天年,才是一代霸主的高明手段!谁知你不此之图,只思杀戮,则前人之鉴,后人之悲,他们怎肯甘心先为你用,后为你死?遂自然而然地,要设法泄漏秘密,对你报复!”
欧阳美扬眉叫道:“他们怎样泄漏秘密?我从来不许那些精工巧匠,与任何外人,有所接触!”
十戒大师念了一声佛号笑道:“欧阳宫主,你虽有法不许他们接触外人,但此处地属江心,你却无法不许他们接触江水,他们把各人所设计的机关,密绘下十份秘图,分装在十只封口酒樽之内,抛入江中,只要其中一只酒樽,被人拾得打开,你这‘天刑宫’中的秘密,便不会永久独享!”
欧阳美听得紧咬银牙叫道:“难道这十只酒樽,竟被你拾得一只?”
十戒大师点头笑道:“这也是佛家所说的‘因缘’,贫僧若是不曾遇着这段缘法,今日又怎能赶到此间,为姚悟非、宇文悲两位姑娘,及‘碧目魔女’淳于琬等,度厄消灾,并奉劝欧阳宫主,放下屠刀,息却嗔念!”
欧阳美目中厉芒闪烁,狞笑问道:“我放不放下屠刀,息不息却嗔念,以及姚秀亭、宇文悲、淳于琬等的生死,与你何关?”
十戒大师宣了一声佛号,正色答道:“不仅‘碧目魔女’淳于琬,是我亲生之女,便为了替举世群雄,挽回浩劫,不令他们惨遭暗算,尸坠江心起见,贫僧也应该造成这桩功德的呢!”
欧阳美听得失惊叫道:“你说‘碧目魔女’淳于琬是你亲生之女?”
十戒大师点头答道:“贫僧未曾皈依我佛以前,有个‘南斗秀士’之称,复姓‘淳于’,单名一个‘恺’字!”
欧阳美自然久闻“南斗秀士”淳于恺的大名,不禁惊得微退半步!
十戒大师叹道:“淳于琬的生身之母,则是‘碧目仙子’南宫琇,但她母亲自从皈依佛门,改称‘澄心庵主苦冰神尼’,业已得成正果,只剩下她这没出息的父亲,尚披着一领袈裟,江湖托钵,修积未满功德!”
欧阳美咬牙说道:“‘南斗秀士’既现江湖,则‘北斗神君’定也还在人世的了?”
十戒大师目注地穴,含笑叫道:“屠兄,你可以出来了,把机关总轴,替它毁掉,我们且凭真实修为,与欧阳宫主等了断了断!”
语音方了,一声金铁交鸣的巨震起处,那位“北斗神君”屠永庆,果从地穴之中,走了出来。
十戒大师见“北斗神君”屠永庆业已走出,忽又目光一转,提气高声叫道:“琬儿,你怎么还不到来?难道你空负‘碧目魔女’的震世盛名,竟闯不出一座‘天刑大阵’?”
一排树木之后,有人应声答道:“爹爹,你把女儿看得太无能了,琬儿只是孺慕过深,不愿打扰爹爹,躲在一旁,悄悄瞻仰爹爹的声音容貌而已!”
语如珠振,人似飞虹,一条矫捷婀娜身影,凌空纵到,飘坠当场,现出了那业已恢复本来面目,娇滴滴、俏生生的“碧目魔女”淳于琬来!
淳于琬虽然满面高兴神色,但一双妙目之内,却也充满初见慈父的孺慕泪光,叫了一声“爹爹”,便自心酸泪落,娇躯颤抖地,拜倒在十戒大师身前。
十戒大师毕竟修持功深,仍能克制凄然情绪,神色平静地,含笑叫道:“琬儿起来,我想奇儿与宇文悲姑娘,也该到了!”
欧阳美听得又是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侧过脸儿,对着灵台水榭的方向看去!
她心中暗想,兄弟“金蚕郎君”欧阳翰的武功造诣,虽微逊自己,但练有蛊毒元神,各种厉害毒蛊,以及“金线蛤蟆”、“金脚簔衣”等两样珍奇毒物,便算“金手书生”司空奇,能及时赶到“灵台水榭”,也未必能够救得“九幽妖魂”宇文悲,制住兄弟欧阳翰……
欧阳美想得虽还有理,但她哪里知道“金手书生”司空奇曾在“无上天宫”之中,遇见惨遭欧阳翰淫辱的石家姊妹,以致得知底细,有了对付这位极为毒辣厉害的“金蚕郎君”的克制手段!
故而,欧阳美念犹未了,“金手书生”司空奇与“九幽妖魂”宇文悲,业已于“灵台水榭”方面出现,双双往“江心坪”缓步走来!
不单如此,更使欧阳美惊心的是,“金手书生”司空奇腋下并挟了一人,正是她兄弟“金蚕郎君”欧阳翰!
司空奇与宇文悲二人,是施展极上乘的“千里户庭”身法,故而看去,虽似缓步走来,但却极为快速地,转瞬间,便告到达。
“金手书生”司空奇一见“江心毒妇”欧阳美后,便先将“金蚕郎君”欧阳翰腋下所佩的一只金色心形小囊,取在手中,然后把他凌空抛过!
欧阳美慌忙张臂接住,见欧阳翰人并未死,只是晕厥不醒!
司空奇笑道:“欧阳宫主,令弟所豢的‘金线蛤蟆’、‘金脚簔衣’,均死在我‘雄精宝珠’之下,所炼‘金蚕蛊’元神,也被我用‘金手神功’,拍中脑后‘玉枕’予以破去,但司空奇手下留情,并未杀死令弟,你可以救醒他了!”
欧阳美又羞又恨,伸指接连几点,“金蚕郎君”欧阳翰果告转醒。
司空奇见欧阳翰醒来后,目注自己,神色凶狞已极,遂剑眉双挑,向这位“金蚕郎君”,高声叫道:“欧阳翰,你不要以为司空奇对你太狠,只应该怪你自己,作恶太多,我是替那‘无上天宫’中,被你欺凌淫辱的石家姊妹,报仇雪恨!”
欧阳翰听得暗挫钢牙,毒念忽动,故意装出一种悔恨神色,长叹说道:“我对于石家姊妹,委实问心生愧,有点过份,你既是为她们姊妹而来,我就把禁制她们蛊毒元神的那面‘元命牌’送你,使其从此恢复自由便了!”
欧阳翰一面说话,一面便自伸手向腋下摸索!
司空奇举起手中金色心形小囊,冷然叫道:“欧阳翰,你不要摸了,与石家姊妹关系密切的那面‘元命牌’,不就在这金色心形小囊之内么?”
欧阳翰目光注处,心中怦然一惊,但仍想使司空奇就此暗吃苦头,遂故意摇头叹道:“你取走小囊,有何用处?必须先解开囊口,再把‘元命牌’上所钉之针拔出,她姊妹便……”
欧阳翰是想说她姊妹,便可获救,但话犹未出,司空奇竟抢先说道:“若是这样做法,她姊妹便将惨死,欧阳翰,你也太狠毒,并也太愚蠢了,我现已知你一切细底,难道还不晓得破除这金色心形小囊中,所设禁制么?”
欧阳翰听得方自心中一寒,司空奇竟从右手中指以上,弹出一点赤红星光,飞向金色小囊!
这点赤红星光,是司空奇所炼“纯阳真火”,威力极强,一经射中以后,整只金色心形小囊,便立即化为灰烬!
欧阳翰蓦地一声厉嚎,凭空蹦起了四五丈高,“砰”然跌落地面,七孔流血,身遭惨死!
司空奇如今方知囊中“元命牌”,不仅有关石家姊妹祸福,并也对于欧阳翰本身性命安危,有莫大关系!
欧阳美见兄弟已告惨死,不禁气得状若疯狂地,戟指司空奇厉声叫道:“司空奇,江湖人物讲究的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既杀我兄弟,我就要向你索讨这笔血债!”
司空奇剑眉双剔,尚未答话,十戒大师却已合掌当胸,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凡事均有正反两面,不能一概而论,杀好人固然有罪,杀恶人却倒有功,真若固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之语,则不论欧阳宫主其他杀孽,仅就那座‘鲁班坟’中七七四十九条人命血债来说,你怎样还得清、偿得了呢?”
姚悟非闻言,不禁心中好笑,暗想“是亲三分向”之语,果然丝毫不差,十戒大师虽是高僧,亦未脱俗,他此时便是以岳父疼女婿的心情,立代司空奇设法辩护!
欧阳美被十戒大师问得无话可答,只好蛮不讲理地,厉声叫道:“我不耐烦和你们卖舌张牙地,论甚理儿!彼此既是武林人物,便按照武林规矩,把是非恩怨均付诸一战如何?”
司空奇傲然笑道:“要战便战,我们若是有所惧怯,还敢来到你这‘天刑宫’中,捣虎穴,搅龙潭么?”
欧阳美满面煞气地,侧过脸来,向“天香公主”杨白萍扬眉叫道:“杨二妹,你先替我去把‘金手书生’收拾收拾!”
欧阳美心机颇深,她不肯首先亲自上阵,才命杨白萍出手,略探敌情,自己静观虚实以后,好作打算!
休看杨白萍曾为北六省绿林魁首,在见了面前如此高手以下,仍自有些胆怯!
但欧阳美业已指名下令,杨白萍虽然胆怯,也无可奈何,只得应诺一声,打点精神,向前走了两步。
司空奇见是她来,哂然一笑说道:“杨白萍,你……”
“你”字方出,“桃花圣女”姚悟非便即高声叫道:“司空大侠且慢动手!”
司空奇愕然问道:“姚姊有何指教?”
姚悟非笑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位‘天香公主’杨白萍,昔日在‘武夷山’中,把我烧成了这副模样,似乎应该由我来向她索讨这笔债务,看她是怎样还法?”
司空奇闻言,立即飘然退后,让“桃花圣女”姚悟非去与“天香公主”杨白萍,互相对抗!
杨白萍见是姚悟非来斗自己,心头越发生悸地,勉强厉声叫道:“姚秀亭,我们怎样动手?”
姚悟非冷然答道:“自从被蛇咬,立誓打长虫,我想再尝尝你那种‘青磷霹雳弹’的滋味!”
杨白萍闻言,不禁暗暗叫苦!
因为“青磷霹雳弹”炼制手续极繁,材料更不易觅致,杨白萍第一次藏弹于“玉手书生”公孙昌遗尸腹内,对姚悟非暗算之际,用得太多,第二次对司空奇、淳于琬夫妇暗算,又复用掉几粒,加上镇日帮助“江心毒妇”欧阳美筹备“小孤山大会”,并耽于淫乐,未曾炼制补充,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粒!
昔日用了那一大把“青磷霹雳弹”,尚未能将姚悟非烧死,如今只剩一粒在手,若望生效?岂非妄想!
但杨白萍虽在暗暗叫苦,却不敢把“青磷霹雳弹”仅剩一粒之事,对姚悟非有所泄露!
她不敢泄露之故,是想使姚悟非至少有几分顾忌,否则,自己在对方放手猛攻之下,简直毫无倖理!
杨白萍想到此处,摇头说道:“专以暗器较量,未免太落下乘……”
姚悟非接口笑道:“依你之见,又复如何?”
杨白萍狞笑说道:“你我之间,仇怨颇深,不如来场不拘任何手段的综合性生死恶斗?”
姚悟非点头说道:“好,我赞同你这种建议,只要你匀得开手,不妨把你身上那些‘青磷霹雳弹’、‘酥骨毒针’、‘天香迷魂扇’等恶毒绝伦之物,一一对我施展!”
杨白萍听得暗叫霉气,因自己不知姚悟非竟是含有深意地,混入“天刑宫”中卧底,遂与她曲意结纳,致使不少秘密,被她探悉,动手时,定添不少阻碍!
她念方至此,姚悟非报仇心切,哪肯再复容人,遂双掌翻飞,幻出漫天掌影地,把杨白萍密罩其内!
这套掌法,是姚悟非独创绝学,名为“桃花幻掌”,不仅变化无穷,招术也有三百六十五式之多,端的威势奇强,厉害绝顶!
杨白萍是当代武林第二流人物中的一流好手,一身武学,本不算弱,但遇上姚悟非这等第一流中第二流人物之时,便告相形见拙!
三十招内,她还可勉强应付,有守有攻,一过此数,便成了完全挨打局面!
到了五十招时,杨白萍感觉支撑已极艰难,遂想觅机施展那些“青鳞霹雳弹”、“酥骨毒针”,“天香迷魂扇”之属。
但姚悟非既已知她底细,怎肯容她施为?双掌虎虎生威,压力更加,根本不允许杨白萍有丝毫缓手机会!
这样一来,杨白萍更心惊胆慑,险象环生,拼竭全力地,应付到七十来招之际,终被姚悟非用了招“万朵桃花一树开”的绝妙手法,连点了三处重穴!
姚悟非自从孽海回头,心术极为慈和,虽然点了杨白萍三处重穴,却绝不致命,只是将她一身内功毁掉,使其无法继续为恶而已!
但杨白萍性极凶狠,她被姚悟非点中,觉得全身一寒,自知内功尽失之下,竟仍不肯就此回头,牙关咬处,骈指自点心窝,立即横尸当地!
杨白萍一死,“金手书生”司空奇便欲向“江心毒妇”叫阵,但他口还未开,忽然听得有人暗用“蚁语传音”功夫,向他耳边,悄悄说道:“司空大侠,‘江心毒妇’的体内,已藏蕴我师兄‘赤龙罗汉’所施‘离明真气’,并不自知,你与她动手之时,最好尽量用甚么阴寒功力攻进,便可诱发内火,使这恶毒绝伦的淫妇妖姬,化为灰烬!”
司空奇觉得对方虽未说出身份,但既把“赤龙罗汉”,称做师兄,定然就是适才与“天香公主”杨白萍站在一起,彼此神情,似颇亲密的紫衣僧人。
他想到此处,遂以眼角余光,微瞥“紫龙罗汉”。
“紫龙罗汉”本是嘴皮微动地,暗运“蚁传语音”,如今一见司空奇向他注目,遂不动声色,颔首示意。
这时,“江心毒妇”欧阳美见事已至此,知道非拼不可,遂向“金手书手”司空奇狞笑叫道:“司空奇,如今该我们了……”
司空奇不等她再往下说,摇手笑道:“我不和你打了!”
欧阳美怒道:“你在当世武林中,名头不小,为何怯战?”
司空奇笑道:“这与名头无关,这叫‘好男不与女斗’!”
欧阳美目射厉芒,勃然变色!
司空奇不慌不忙地,摇头笑道:“欧阳宫主莫要发怒,我虽不和你斗,却负责替你介绍一位比我更高明的理想对手!”
欧阳美以为司空奇所指的不是“北斗神君”屠永庆,便是本叫“南斗秀士”淳于恺,如今皈依佛门的十戒大师,遂目光微扫,冷然问道:“你说,谁是我的理想对手?”
司空奇向淳于琬招手笑道:“琬妹过来!”
淳于琬想不到司空奇会突然把欧阳美让给自己对敌,心中微愕地,缓步走了过去。
司空奇暗把“紫龙罗汉”所告之言,悄悄向淳于琬转述一遍,淳于琬点头会意,走到欧阳美面前,扬眉笑道:“欧阳宫主,我们来较量较量好么?”
欧阳美觉得“碧目魔女”不会比“金手书生”难斗,遂点了点头,冷笑说道:“‘武林四绝’,本欲争尊,我们提前一日动手也好,但不知你打算和我怎样比斗?”
淳于琬开门见山地,含笑说道:“那有关‘武林四绝’的四句歌谣之中,第一句便是‘雪山有魔女’,我既来自‘雪山’,所擅的无非是‘冰魄神功’、‘天寒掌力’等等,我们便先在‘玄功’之上,分分强弱如何?”
欧阳美怎肯示弱,应声答道:“好,欧阳美愿意奉陪!”
这一边,一位武林侠女,一位红粉魔头方待互相比斗,那边“九幽妖魂”宇文悲,也向马三龙冷然叫道:“马三龙,你还等个甚么?我们之间的血海深仇,无法善了,且各凭功力,把这本帐儿,在手下算一算吧!”
马三龙一来知道宇文悲对于自己所精练的半册“离魂真经”,不仅更为熟悉,甚或有克制之术?二来自己所作之事,问心生愧,故而略怀怯意!
但事已临头,无从示弱推脱,遂也只好在“九幽妖魂”宇文悲的叫阵之下,硬着头皮,狞笑应敌!
于是,“江心坪”上,四位当代武林的一流好手,分两对斗在一处!
“碧目魔女”淳于琬与“江心毒妇”欧阳美这一对,因说好先斗玄功,所以是彼此相距五尺,盘膝对坐!
宇文悲与马三龙那一对,则因系仇恨太重的生死之拼,根本用不着再规定甚么兵刃暗器、软硬轻功,乃是场各尽所能、毫无顾忌的惨烈恶斗!
十戒大师向“北斗神君”屠永庆悄悄说道:“屠兄,你与姚姑娘,去往那边,替宇文姑娘掠阵,我与司空奇,则在此注意变化!”
屠永庆、姚悟非点头走了过去,十戒大师及司空奇遂一个关注爱女,一个关注爱妻地,注视淳于琬与欧阳美之间的一切情况!
从表面看来,淳于琬与欧阳美之斗,仿佛不如宇文悲与马三龙之战,有声有色,来得惊险!
但从实质说来,这面的惊险程度,却比那面更甚!
因为互相过招动手,倘若略有差池失误?尚不致立分胜负生死,只不过处于劣势局面!
但以玄功相斗,若有毫厘之差,却往往便是生死之判!
她们两人之间,欧阳美用的是“无形罡气”,淳于琬用的是“冰魄神功”,在起初时,旗鼓相当,无甚强弱区别!
功力火候,虽然相若,双方情绪,却迥然不相同!
淳于琬是心澄似水,一味凝功!
欧阳美则难免一会儿想到杨白萍之死,一会儿关怀马三龙之战,一会儿又耽忧今日情势不妙,不知会演变成甚么状况?
这样一来,一个精纯,一个驳杂,淳于琬便自然而然地,占了便宜,欧阳美便在无形之中,落了下风!
第一个象征,便是欧阳美觉得心中微热,有些烦躁!
她暗吃一惊,双眉深蹙,暗忖怎会有此现象?
谁知不想还好,越想越发分神,就在这略一分神之间,淳于琬的“冰魄神功”,业已压过了“无形罡气”,使欧阳美觉得身上有了些微寒意!
双方本在各运玄功,凌空进逼,谁也不肯使对方的玄功所化劲气,透入自己所布的无形气网以内!
故而,欧阳美在身上一寒之下,神明立朗,赶紧屏息静念,全力加强自己的“无形罡气”,不令对方继续得势!
这是正常的反应,但不正常的结果,却又跟着发生!
所谓不正常的结果,就是欧阳美身躯之中,因有内火渐燃,心头烦躁,适才被淳于琬“冰魄神功”的寒气略侵之下,反而觉得异常清凉舒适!
如今,她加强功力,驱散寒气之后,那种烦热之感,又渐在心头兴起!
欧阳美哪里想得到是“赤龙罗汉”极为缺德,在自己体内,种下祸根,自然好生惊疑,弄不懂怎会有此现象?
就在此时,左方传来了马三龙的一声惨哼!
既起惨哼,马三龙的情况,显已不妙!
欧阳美暗暗震惊,心神又分,所布无形气网立弱,身上又感觉到一丝寒意!
在她感觉寒气侵体之前,心头的烦躁内热,比起初又强烈好多!
于是,透进无形气网的一丝寒意,便给了欧阳美更大舒适!
欧阳美这时不再凝功驱寒,她双眉一挑,凶心暗起!
她不仅不加强功力,反把所凝布当空的“无形罡气”,完全收拢,护住周身百穴!
欧阳美如此举措,是认为凭自己的精湛修持,虽被淳于琬运用“冰魄神功”,罩住全身,在一两个时辰以内,仍然决无支持不住的致伤致命之虑!
这样一来,淳于琬以为自己无力进攻,仅求防御,定必骄傲得意地,一味加强“冰魄神功”,侵袭自己,而对她本身警戒有所疏忽!
自己一面功凝百穴,防护周身,一面暗聚生平最得意的“乾天指”力,等到聚到十二成时,只消凌空一弹,对面所坐的“碧目魔女”,便立将应指殒命,无可逃死!
欧阳美想得虽毒,但这种手段,却不太光明,有失她一派宗主身份!
不过,欧阳美素有“江心毒妇”之称,手下极辣,心性极狠,何况目前情势,颇为失利,她遂把甚么武林正义、江湖规矩,一齐置诸脑后,不肯再择手段!
常言道得好:“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欧阳美便应了这两句话儿,反而被她自己的毒念所误!
原来,“乾天指”是纯阳功力,她既欲凝集以伤敌,自须先提真火!
不提真火之际,心头已烦热不安,再一提真火之下,那种烦热之感,又复加强数倍!
欧阳美越是烦热,便越是觉得身外所罩严寒劲气,给自己的舒适越大!
换句话说,欧阳美越是觉得身外所罩严寒劲气,给她的舒适越大,心头也就越发烦热!
心头之热与身外之寒,成正比例性地,不断加强威力,但欧阳美则并不觉得痛苦,反倒栩栩然的以为这种寒热交煎,是自己生平从未尝试过的一种奇异享受!
欧阳美的这一方面如此,淳于琬的那一方面如何?
淳于琬早得高明指教,她含笑趺坐,默运“冰魄神功”,罩定对方,目光也柔柔和和,不带丝毫锋芒地,盯在这位“江心毒妇”欧阳美的身上!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宇文悲一声清叱,跟着便响起砰然巨震,马三龙被她一掌击中心窝,狂喷鲜血,翻跌出五六尺去,尸横在地!
十戒大师冷眼旁观,知道大功告成,遂念了一声佛号,向淳于琬叫道:“琬儿,够了,你且把‘冰魄神功’收掉!”
淳于琬如言收去“冰魄神功”,含笑起立。
她不收“冰魄神功”之时,欧阳美倒安然无恙,这一收“冰魄神功”之下,却使那位“江心毒妇”,惨遭劫数!
原来,欧阳美刚觉身外严寒忽收,心头奇热便轰然大发!
所谓心头奇热,自然便是“赤龙罗汉”所遗厉害无比的“离明真气”!
这“离明真气”发作之下,欧阳美口中既未惨哼,身躯也未颤抖,只是脸上红扑扑地,仿佛比平时格外漂亮一些!
淳于琬因尚未尽悉内情,不免略感茫然,秀眉一挑,向十戒大师叫道:“爹爹,这是……”
话方至此,那位忍辱已久的‘紫龙罗汉”,忽然悲声叫道:“师兄,你虽遭劫数,但也等于亲手杀死‘江心毒妇’欧阳美,应该九泉无恨的了!”
语音落后,袍袖微扬,一阵轻风起处,那位“江心毒妇”欧阳美,宛若尖沙堆积般地,纷纷散落,原来她早就被从自己身体内部发作的“离明真气”,炼得化为灰烬!
欧阳美等群魔虽死,“小孤山大会”却依旧召开,但性质业已大变,变成了由十戒大师替“金手书生”司空奇与“碧目魔女”淳于琬所主持的结褵嘉礼!
(全书完,感谢“红叶令主”、“月下独酌”重校,古龙武侠网首发)
校对说明:
注:《金手书生》文本初校以来,后经诸多侠友修订,后有台湾侠友据台版书二校,余于2019年9月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三校,并补全。
机缘巧合,2121年8月与红叶令主在闲谈中,说起此书的各类版本优劣,惊觉内地各类简体版本和港台通行的繁体版本,大多均存在严重删节、修改问题,金兰等版本亦不例外。这些删改,并未对文本有所增色,反而破坏了文本的流畅性和诸葛先生的文风特点。
苦苦搜寻各个版别的书进行一番比较,比对之下,只有连载版和大美版保持了原貌,但因排版问题,存在零星缺行、错行和少量的错别字,两者之间区别主要是章节的划分位置不同,原因来自连载版面排版问题;湖南版文本也相对较好,修改较少,基本保持了原貌,其最大问题就是非得把“碧目”改成“碧眼”,不知道编辑是怎么想的。
于是,很干脆的废弃了原来三校后的文本,余于2021年8月根据湖南版进行了重新校对,获得了一个全新的校对底本,并在2021年9月对照连载版进行二校,2022年4月完成三读参校,终于获得了一个较为满意的善本。
全书目录保持连载版目录和分章位置,通行版本的以【】标出。校对毕,心头的石头落了地,《金手书生》一书,也算是基本恢复了文本原貌。说一千道一万,为诸葛先生一叹吧。
月下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