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已自必赴,何况还可向对方探询所疑,淳于琬遂立即向“修罗仙子”南宫琬的坟头,恭身告别,并祈祷她泉下有灵,能默佑自己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祈祷既毕,电疾飞驰,因“九岭山”距离“幕阜山”中“北斗神君”屠永庆所居幽谷,尚有不少路程,淳于琬自忖恐已来不及在四月初三之前,赶到践约?
果然等她赶到地头,已经是四月初四的黄昏时分!
淳于琬走进谷口,便见满谷乱石,好似谷中本来布有甚么阵法之属,如今业已被人废去!
她秀眉一蹙,心中暗想这是何故?莫非“修罗教主”罗敬等人,又复到此行凶,使“北斗神君”屠永庆,也自遭了劫数?
又惊又疑之下,真气微提,施展“传音入密”功力,向谷深之处,发话叫道:“请问‘北斗神君’屠永庆可在谷内?在下淳于琬,奉了‘修罗仙子’南宫琬之命,来此求见!”
语音方落,便听得幽谷深处,有人长叹一声说道:“淳于姑娘,你为何晚来一日?我在谷中洞内坐关,不便出迎,请你屈驾枉顾如何?”
淳于琬闻言,立即走向谷深之处,果然在壁间发现一个洞穴。
这时“北斗神君”屠永庆又在洞中叫道:“淳于姑娘,我就在这洞中坐关,请你自行入内!”
淳于琬双眉一挑,暗想对方纵在洞内,有甚埋伏,也未必难得住自己,遂毫不犹疑地,举步向洞中走去!
入洞丈许,果见砌石为壁,壁上仅留了一个拳头大小洞,淳于琬就这小洞一看,见洞内是间石室,室中蒲团之上,坐着一位奇瘦道装老人,遂咳嗽一声道:“淳于琬因事羁身,迟到一日,老人家就是‘北斗神君’屠永庆么?”
道装奇瘦老人缓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一面走向壁间小洞,一面含笑答道:“老夫正是屠永庆,昔年因与令师‘澄心庵主’苦冰神尼,有段小小过节,故而尚存与姑娘争胜之心,但如今却受高朋劝告,淡尽嗔念,独自闭关用功,冀参上道的了!”
淳于琬“哦”了一声,扬眉问道:“屠老人家,你与我师傅之间,曾有甚么过节?”
屠永庆遂把自己昔年与“澄心庵主”苦冰神尼,互相较技之事,说了一遍。
淳于琬静静听完,微笑说道:“我以为有甚么了不起的大恨深仇?原来只是这点小事,老人家又何必不能释怀,斤斤计较?淳于琬且代表先师,向你赔个礼儿如何?”
屠永庆连摇双手地,呵呵大笑说道:“淳于姑娘千万不必如此,我不是业经说明已受高人劝告,淡尽名心嗔念,闭关苦参了么?”
淳于琬笑道:“屠老人家,你既然淡尽名心嗔念,刚才还怪我迟来一日则甚?”
屠永庆笑道:“其中自有原因,但在我说明这原因之前,却想先请教你为何迟来之故!”
淳于琬神色突然一惨,低声说道:“屠老人家,你我之间的这场约会,是由‘修罗仙子’南宫琬所代订?”
屠永庆点头笑道:“不错,但不知淳于姑娘为何突然提起?”
淳于琬黯然说道:“这约会既是南宫仙子代订,则我自应该先替她料理后事,然后再来赴约。”
屠永庆怪叫一声问道:“料理后事?难道‘修罗仙子’南宫琬竟……竟……”
淳于琬含泪说道:“屠老人家猜得不差,这位南宫仙子,业已离却了龌龊尘世!”
屠永庆颤声问道:“她是因病身亡,天年已尽?还是伤在甚么意外事件?或仇家之手?”
淳于琬答道:“有一位‘修罗教’的第一代教主罗敬,率领两位澹台护法,及一位朱堂主,来向南宫仙子寻仇!”
屠永庆“哼”了一声,皱眉问道:“南宫琬的一身艺业,决不逊于罗敬及澹台东明、澹台西明,她怎会惨遭毒手?”
淳于琬长叹一声说道:“南宫仙子说是她对昔年因她擅离教主职守,致使一百零一名‘修罗教’中人物,惨死敌手之事,朝夕咎心,愿意以一条老命,偿还孽债!”
屠永庆问道:“淳于姑娘是当时赶上这场凶杀?还是……”
淳于琬听出屠永庆有点责怪自己未对南宫琬尽力挽救之意,遂不等他话完,便即接口叹道:“我赶上这场仇杀,并曾尽力向南宫仙子劝告,但她执意不听,竟乘着我与‘修罗教主’罗敬互相拼斗之际,悄悄饮下了一杯修罗毒酒!”
屠永庆失声叹道:“我真想不到事隔多年,南宫琬居然还负疚如此之深地,死志坚决!”
语锋至此一顿,又自目注淳于琬问道:“淳于姑娘,罗敬等人,如今何在?你且把这段情节,仔仔细细地,说给我听上一听好么?”
淳于琬遂把自己赶去“九岭山落魂峦”的那段经过,对这位“北斗神君”,详述一遍。
屠永庆静静听完,忽然厉声叫道:“淳于姑娘,请你向右方闪开一丈。”
淳于琬虽弄不懂屠永庆为何要自己闪开?但仍立即提气飘身,右闪丈许!
屠永庆见淳于琬业已闪开,遂厉啸一声,双掌齐扬地,击在开有小孔的洞壁之上,“轰隆”巨响起处,整座石壁几乎被屠永庆的雄浑掌力震塌,弄得石雨横飞,火星四溅!
淳于琬见壁上裂开了一个巨洞,屠永庆并自洞中走出,遂皱眉说道:“屠老前辈,你昨日闭关,今日开关,却是何苦?”
屠永庆咬牙说道:“我听了淳于姑娘所说之事,心中充满不平,哪里还能耐着性儿,闭关苦参,我要天涯地角地,搜寻罗敬踪迹,替‘修罗仙子’南宫琬,报仇雪恨!”(校对按:湖南版“咬牙说道”,连载作“狞笑说道”,此记。)
淳于琬目闪神光说道:“其实屠老前辈无须如此,替南宫仙子报仇之事,淳于琬便可担任!”
屠永庆摇头狞笑说道:“淳于姑娘有所不知,一来以魔制魔,比以佛制魔,或以道制魔,来得容易,二来罗敬的几个巢穴,也只有我才寻得到!”
淳于琬闻言叹道:“屠老前辈急于友仇,确是性情中人,但淳于琬却有桩事儿,想向你请教一下!”
屠永庆脸上神情渐渐和缓下来地,向淳于琬伸手肃客,含笑说道:“我也知道淳于姑娘可能有话问我,并必将说来话长,我们且到室中,坐下细讲!”
淳于琬走进静室,一面自行取具蒲团,盘膝坐下,一面目注屠永庆,柳眉双扬,含笑问道:“根据南宫仙子之言,屠老前辈可能晓得淳于琬渴欲求知的谜般身世?”
屠永庆未答淳于琬所问,却先行向她问道:“淳于姑娘,听说令师‘澄心庵主’苦冰神尼,业已功行圆满,证果归西?”
淳于琬眼圈微红,肃容答道:“先师万象尽寂,撒手西归,屠老前辈问此则甚?”
屠永庆长叹一声说道:“‘澄心庵主’苦冰神尼功行圆满,撒手归西,‘修罗仙子’南宫琬又复惨遭劫数,看来在这茫茫浊世之中,知道淳于姑娘身世来历的,只有两个人了!”
淳于琬“哦”了一声,扬眉问道:“两个人?其中一位,自然是屠老前辈,但另外一人,又是谁呢?”
屠永庆向淳于琬看了一眼,缓缓答道:“另外一位,就是淳于姑娘的生身之父!”
淳于琬全身一震,颤声问道:“是……是……是我爹爹?我爹爹是……是……是……谁?……”
屠永庆也好似在回忆前尘,满面怅惘神色地,长叹一声说道:“你爹爹是二十余年前,与我齐名,我称‘北斗神君,他号‘南斗秀士’……”
淳于琬听到此处,失惊叫道:“屠老前辈,我爹爹就是二十余年前,名满乾坤的‘南斗秀士’淳于恺么?”
屠永庆点头说道:“不错,但近二十年来,‘南斗秀士’淳于恺根本销声匿迹,息影江湖,名号不为世晓,淳于姑娘大概还是从令先师苦冰神尼口中,听过这七个字吧?”
淳于琬举袖拭泪,悲声问道:“我爹爹还健在么?”
屠永庆叹道:“健在虽仍健在,但他也业已不是昔年的玄鬓朱颜,翩翩风貌……”
淳于琬哽咽说道:“我懂得老前辈的意思,我爹爹如今大概业已是龙钟老迈,鹤发鸡皮……”
屠永庆不等淳于琬话完,便自接口说道:“淳于姑娘错会意了,我并非说你爹爹业已龙钟老迈,只是他已由笑傲尘寰的‘南斗秀士’,变成一位独坐枯禅的老僧而已!”
淳于琬失惊叫道:“屠老前辈,我爹爹为甚么要出家做和尚呢?”
屠永庆叹道:“烦恼多因情字起,情关跳出着袈裟!”
淳于琬恍然说道:“我明白了!”
屠永庆看了她一眼,含笑问道:“淳于姑娘明白甚么?”
淳于琬拭泪说道:“那位‘修罗仙子’南宫琬,可能就是我的母亲?”
屠永庆摇头说道:“淳于姑娘虽然猜得有些谱儿,但只对了一半!”
淳于琬愕然向道:“屠老前辈,你这对了一半之语,怎么解释?”
屠永庆缓缓答道:“因为‘修罗仙子’南宫琬只可算是你的嫡母,不是你的生母!”
淳于琬道:“这样说来,我是庶出,我的生母是谁?”
屠永庆答道:“你的生母是‘修罗仙子’南宫琬的堂妹,‘碧目仙子’南宫琇!”
淳于琬“呀”了一声,说道:“竟有这样巧法?我母亲的外号之中,也有‘碧目’二字!”
屠永庆微笑说道:“你母亲若不是‘碧目仙子’,又怎会传你‘碧目魔光’,使你成名为‘碧目魔女’?”
淳于琬双眉微蹙,含笑说道:“屠老前辈,你弄错了,我所会的‘碧目魔光’,是我师傅‘澄心庵主’苦冰神尼所传,不是我母亲……”
屠永庆摇手笑道:“淳于姑娘,我没有弄错,你只知道你的‘碧目魔光’,是你师傅‘澄心庵主’苦冰神尼所传,我却知道‘澄心庵主’苦冰神尼,在未归佛门之前,名叫‘碧目仙子’南宫琇呢!”
淳于琬听得娇躯一颤,失声说道:“屠老前辈,我……我那业已证果归西的先师,难……难道就……就是我……我的生身之母?”
屠永庆点头答道:“不错,‘澄心庵主’苦冰神尼就是你的生身之母,也就是‘修罗仙子’南宫琬的堂妹,更就是你父亲‘南斗秀士’淳于恺的半夜夫人!”
淳于琬垂泪说道:“这情形太复杂了,屠老前辈你……你定要向我说……说……一个清清楚楚!”
屠永庆凄然说道:“要说清楚这段纠纷,先要提起一段我所不愿提起的四角三恋往事!约莫在二十余年前,‘北斗神君’屠永庆苦恋‘修罗仙子’南宫琬,但‘修罗仙子’南宫琬却对这‘北斗神君’,不感兴趣,而把一缕芳心,深深贯注在‘南斗秀士’淳于恺的身上,偏偏淳于恺又对南宫琬流水无情,爱的却是南宫琬的堂妹‘碧目仙子’南宫琇!”
淳于琬听得皱眉说道:“这真是造化弄人,怎的如此不凑巧呢?”
屠永庆叹道:“‘修罗仙子’南宫琬与‘碧目仙子’南宫琇,全是魔教中人,但两人却不在一处,南宫琬是‘修罗教’第二代教主,南宫琇则独往独来,萍踪无定!”
淳于琬插口问道:“屠老前辈,你对她们姊妹二人,全认识么?”
屠永庆摇头答道:“我只认识南宫琬,不认识南宫琇,否则后来也不会与这位归入佛门,变成‘澄心庵主’苦冰神尼的‘碧目仙子’,发生那场误会的了!”
淳于琬目注屠永庆问道:“屠老前辈,你尚未说出我爹爹和我母亲,以及‘修罗仙子’,是怎样……”
屠永庆摇手叹道:“淳于姑娘不要着急,我必须慢慢从头说来,你才会了解全盘经过!”
说到此处,饮了一口山泉,缓缓又道:“‘修罗仙子’南宫琬因狂恋‘南斗秀士’淳于恺,偏偏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遂只好施行一种霸道手段!”
淳于琬讶然问道:“男女间的相互情感,发自心头,却怎样能用甚么霸道手段?”
屠永庆道:“南宫琬是把淳于恺诱往她一座别府之中,服以掺有强烈媚药的上好春酒,淳于恺一杯才半,神智已昏,遂与南宫琬有了夫妻之实!”
淳于琬闻言,想起自己与“金手书生”司空奇的结合经过,几乎也是如此,不禁一朵红云,飞上双颊!
屠永庆继续说道:“天下事往往巧合无端,就在淳于恺、南宫琬鸳梦方酣之际,‘修罗教’突遭强敌联手猛袭,伏尸遍野,血流成河!南宫琬得悉之下,顾不得再享温柔艳梦,赶快驰援,遂把这位‘南斗秀士’淳于恺,单独抛在洞房之内!”
淳于琬想了想,微愕问道:“我爹爹既已与‘修罗仙子’南宫琬成为夫妻,怎又与我母亲结合?”
屠永庆道:“淳于恺一梦醒来,药性尚未全解,神智糊里糊涂,只觉得口渴异常,竟把先前那尚未喝完的半杯烈性春酒,再复饮下!”
淳于琬“哎呀”一声叫道:“火上添油,这下糟了!”
屠永庆点头叹道:“淳于恺欲火尚未尽消,再饮药酒,自然春情更炽,恰好‘碧目仙子’南宫琇前来探望堂姊,一头撞进洞房之中,淳于恺遂向她胡作非为,强行霸道!”
淳于琬听了皱眉一叹,欲言又止!
屠永庆又复说道:“南宫琇虽然神智清醒,但与淳于恺一向两意相投,遂为情所迷,半推半就地,成了好事!”
淳于琬以袖拭泪,向屠永庆幽幽问道:“这桩糊涂中缠夹错误,错误中缠夹糊涂的事儿,结果是怎样收拾?”
屠永庆叹道:“第一个醒悟的自然是‘碧目仙子’南宫琇,她发现室中的新房布置,及其他证物,知道淳于恺业已先与堂姊‘修罗仙子’南宫琬成了夫妻,不禁羞赧万分,悄悄遁去,但竟珠胎暗结,产下一女,满月后,忏情生慧,归入佛门,改名为‘澄心庵主’苦冰神尼,终于得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