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曜此时方大吃一惊,神色微微一震,向冷秋水皱眉说道:“据我所知,‘乘黄’马当世中独一无二,是在御厩,乃九重天子的御用坐骑!”
冷秋水暗指曹太监,但却不明面点破地,微微一笑说道:“姚前辈说得不错,不知何人斗胆欺君,竟敢把九重御马,盗给江湖人物乘骑!”
姚元曜道:“骑这乘黄宝马之人是谁?”
冷秋水道:“是昔年曾为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总魁的‘绝灭杀手豹眼天王’东方独!”
他讲话甚有技巧,只说明东方独是昔年绿林盗魁,却未揭破他已成为曹太监身边‘天龙四侍’之一的身分。
姚元曜这时方想起冷秋水有请铁无情派人去收人尸马尸之语,不禁目闪神光,紧盯在冷秋水的脸上问道:“人是怎死?马是谁杀?”
冷秋水早知对方必然有此一问,剑眉轩处,缓缓答道:“那匹‘乘黄’宝马,是被‘碧血屠灵’碧南施仙子前辈的门下弟子所杀!”
姚元曜“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绝威杀手豹眼天王’东方独,定是死在‘碧血屠灵’之手……”
冷秋水摇头接道;“不是,由于东方独过份狂妄,对碧仙子骄慢无礼,碧仙子遂命冷秋水行诛,他是死在我的掌下!”
姚元曜目注冷秋水,嘴唇张了一张,但却欲言又止。
他本来是想问:“你有多高修为,能杀得了东方独?”但话到口边,忽又顿住,改为:“碧南施竟和你们走在一处?”
冷秋水道:“不,碧仙子厌于江湖锋镝,业已率徒归隐,声称永不出世!”
姚元曜对于碧南施,似乎相当顾忌,闻言之下,心头略宽,把双目中的冷冷凶光,盯着冷秋水,脸色阴沉已极!
冷秋水虽发现对方摆出一副凶神恶煞之相,却毫不在意,微笑说道:“姚前辈刚才还说双方在会期之前,莫再无谓生事,如今是否又因突闻东方独的恶耗,有点为友伤怀,要想教训我么?”
姚元曜道:“老夫也是武林中成名人物,还不至于出尔反尔,这等小气。我是对你能杀‘绝灭杀手豹眼天王’之事,有点不太相信,多半是由那‘碧血屠灵’,暗中帮手的吧?”
冷秋水笑道:“长江后浪……”-
语发即住,俊脸上微微一红,好似有所歉疚地,抱拳又道:“冷秋水自知失言,当着江湖前辈,不应作此狂妄之语,但姚前辈可以去住‘莽苍山’中,寻目睹其事的碧仙子师徒探听,诛除东方独之举,是否冷秋水独力所为?我只觉得东方独徒负虚名,虽也列名‘四手扶天’之中,但他的那只‘绝灭杀手’,似乎未足以和姚前辈的‘乾坤一手’,相提并论……”
谦光之语至此,两道入鬓剑眉,忽又高高一挑,岸然笑道:“东方独曾为绿林渠魁,友好必多,‘天狼会’上,只要有人想为他报仇找场,冷秋水决不云怯,那时姚前辈法眼垂察,便知冷秋水是否虚言张致,并无实学之辈!”
姚元曜牙关微咬,从鼻中哼了一声,脸色冷然说道:“好,或许在‘天狼会’上,首先想替东方独找场之人,就是我姚元曜,也说不定!”’
冷秋水仍然礼貌甚恭,向姚无曜抱拳长揖,含笑说道:“若能得姚前辈这等罕世名家,当场赐教,实是冷秋水莫大荣幸!姚前辈若无其他训示,冷秋水等,要告辞了!”
姚元曜自视极高,本来委实想把对方诸人,一齐留下,但一来自己有言在先,难于反悔,二来冷秋水神情虽傲,礼貌言语却恭,一口一声姚前辈,叫得自己不好意思不拿出一些道貌岸然的前辈风范!
故而,在冷秋水话完之后,他只有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道:“你们请吧!”
冷秋水满面笑容,长揖告辞,与尉迟天雄、金不换、秋海棠、石玉珊等,一同离开‘天狼谷’口,扬长而去。
走出十丈后,尉迟天雄方站定脚步,目注冷秋水,诧然问道:“冷贤侄,巧儿怎的未来?她难道未和你在一处?”
冷秋水知晓尉迟天雄定是误会尉迟巧巧有甚凶险灾厄,赶紧陪笑答道:“巧妹是蒙她恩师‘万花仙子’,特降殊恩,正在苦练‘氤氲天香步’,不宜中断惊扰,小侄与金前辈,遂未将伯父陷身‘天狼帮’总坛之事,告她知晓。”
尉迟天雄闻得爱女并无灾厄,心内方宽,向金不换苦笑说道:“二弟,这事极怪,我分明身在‘天雄堡’内,只不过小饮微醉,醒来时,已为‘天狼帮’阶下之囚,你且替我推敲推敲……”
金不换笑道:“不必推敲,真象业已大白,‘洞宫三友’被名利薰心,亏了大节,已与曹阉结党,谋反朝廷,是他们卖友求功,庄大哥酒杯之中,暗下了蒙汗迷神妙药!”
尉迟天雄几乎不肯相信地,眉宇间满布疑云,正待再问,石玉珊已在一旁笑道;“尉迟伯父不必怀疑,在黄金干镒,封侯万户的厚禄高官引诱之下,能洁身自好,不变忠义本性的真正英雄好汉,能有几人?‘洞宫三友’确实业已变节,他们在奸党中,地位不高,要受姚元曜的指挥!”
经石玉珊这一证明,尉迟天雄方信是真,不禁连连摇头,顿足浩叹!
这位‘天雄堡主’,在婉惜老友失节的一声长叹之后,又向秋海棠,石玉珊抱拳说道:“请恕尉迟天雄失礼,尚未谢过秋大侠与石仙子的搭救大德!两位深明顺逆,令人可敬,但石仙子适才对我所用称呼,似乎……”
石玉珊嫣然笑道:“尉迟伯父千万不要多礼,我知秋海棠兄,一个以‘海棠’为名,一个以‘黄花’为号,全是恩师‘万花仙子’的记名弟子,并曾稍获指点,论年纪,我或长巧妹几岁,但若论进入师门先后,她是自幼从师,还要算是我的师姊呢。”
金不换这才把以前的几桩心中疑问,完全恍然,‘呀’了一声道:“万花仙子真是高明,她早就知道‘天狼帮’必为虎伥,竟早就派遣石姑娘入帮卧底!”
石玉珊笑道:“恩师正是此意,但这次情况险恶,群凶既欲利用尉迟伯父作用人质,胁制巧妹等人,又欲先行废去伯父一身上乘内家功力,才逼得我与秋海棠兄,权衡利害,先事救人,不再在‘天狼帮’中,刺探机密!”
金不换想起一事,向石玉珊问道:“石姑娘,那只把我尉迟大哥凌空抓入‘天狼谷’的硕大青雕,看去猛恶异常,定是洪荒奇种,却是何人所豢养?”
石玉珊尚未发话,已由秋海棠代为答道:“那只青雕主人,是个已有数十年未在江湖露面的旷代凶邪,名叫‘血袍老祖’,算来是铁无情的师伯,隐居‘野人山’中,被铁无情三次苦请,始肯出山,带来了好几只凶厉无伦的奇毒异物,那只青雕,不过身躯庞大一点,不算十分厉害,有只寻常北京狗大小的‘玉面神狍’,及一条‘方蛇’,才是人力难敌的可怕凶物!”
金不换听完话后,记在心中,又向尉迟天雄问道:“尉迟大哥,‘洞宫三友’现已变节,则‘天雄堡’中……”
尉迟天雄忧容满面地,一摆手儿,截断金不换的话头说道:“基业资财,全是身外之物‘天雄堡’方面,不必理它,倒是秋大侠适才所说的几桩毒物,既非人力能制,必须早早设法,金二弟是公认的智多星,要为此妥定良谋,否则,在“天狼大会’之上,不知将有多少英雄豪杰受害!”
金不换好似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扬眉答道:“小弟刚才在听闻秋大侠叙述之际,便想得了一桩奇谋……”
冷秋水道:“甚么奇谋?金前辈怎不说来听听,难道在我们面前,还要卖关子?”
金不换笑道:“不是卖关子,只怕事先说出,妙计难免失灵,冷老弟还是暂莫追问,到时看我妙手施为,岂不更有意思?”
尉迟天雄笑道:“金二弟既然如此说法,我们便绝不追问,只等到时看你大显神通了!”
金不换道:“我这妙计,暂时虽不宜公开,却也不能完全守秘,我要请曾任‘天狼帮’护法,对谷中地形地势极熟悉的石姑娘,助我一臂之力!”
石玉珊笑道:“金大侠尽管吩咐,石玉珊甘供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金不换含笑说道:“常言道:‘妙法不传六耳’,我要请石姑娘借一步说话。”
话完,向尉迟天雄等,扮了一个相当滑稽的神秘鬼脸,便与石玉珊相偕走到一旁,压低话声,窃窃秘语……
尉迟天雄深恐秋海棠有所不悦,遂手捋银须,失笑说道:“我这金二弟委实头脑敏捷,智计通神,但有时作起事来,难免有些鬼头鬼脑的小家气派,秋老弟不要…”.”
他话犹未了,秋海棠已毫无不悦神色,接口微笑道:“这倒不是鬼头鬼脑,行军布阵之间,定计万一不密,为敌侦知;往往反受其害!而保密之最佳上策,便是减少人知,多一人知,便多一分有意无意的泄密机会!”
尉迟天雄听得方自连连点头,金不换与石玉珊的密语也毕,缓步走了回来。
石玉珊并提高语音,不再隐秘地,向金不换娇笑说道;“金大侠,你定的委实是高超绝妙谋略,所判断的事儿,也十分正确,我会密切注意,并加妥善安排,只等对象一到,便立即给你下手机会!”
这几句话儿,虽以平常语音说出,毫无隐秘,但听在尉迟天雄等人耳中,仍令他们一头雾水地难解其中奥妙?
冷秋水自然识趣,决不多问,只向金不换,抱拳含笑问道:“金前辈,你的机秘大事,若已说完,我们该去探望巧妹的了,一来免得她发现我们离去,胡乱怀疑操心,二来尉迟伯父定极悬念巧妹,并想看看她的‘氤氲天香步’,是否已得骊珠,练到了甚么火候?”
金不换笑道:“以巧巧贤侄女的天姿悟力,静心参练之下,虽因时间太短,无法大成,量定已早获骊珠,不会再怕人惊扰,我们大可去与她相会的了。”
说至此处,又向石玉珊笑道:“我尉迟巧巧贤侄女参练‘氤氲天香步’之处,是在右前方那片千丈削壁近壁顶处的一个满布钟乳怪石的秘洞之内!该处地势极高,我们在洞外小坐,既不虞被敌方发现,又可注视‘天狼帮’中有无任何信号。”
“任何信号”一语方出,金不换便苦笑一声,向石玉珊摇头说道:“石姑娘你看如何?我就知道保密极难,言多必失,往往一句无心之语,便足以泄露整个军情……”
石玉珊见众人边谈边自移动之下,距离“天狼谷”口已远,当地地势,又不可能有敌方人物藏匿窃听,遂娇笑接口说道:“其实对于尉迟伯父、冷少侠暨秋海棠兄,哪里用得着保密?干脆我替金大侠,把这条设想极高,妙趣横生的计儿,抖露了吧……”
金不换伸手一拦道:“要抖露也要等上到削壁顶端,在那秘洞以外百分之百可以确定无外人之际,才可以抖露,因为此计只要一入敌方人士之耳,便等于是把我老偷儿送入了阿鼻地狱,难免被那‘血袍老祖’命令所豢的‘玉面神狍’,或是‘方蛇’,硕大青雕等,把我活剥生吞,啃啮得不剩一丝骨肉!”
冷秋水从他自称“老偷儿”的语气之上,听出几分端倪,含笑问道:“金前辈莫非又是想施展你那当世中独迈群伦,无人堪以匹敌的空空妙手,去偷那“血袍老祖’的甚么要紧东西!
金不换因此时群侠已开始攀援削壁,登上了十五六丈高下,委实不虞再有敌人窃听,逐怪笑一声,扬眉答道;“冷老弟,你虽绝顶聪明,却仍猜了个恰恰相反,我不是想去偷那‘血袍老祖’一些东西,而是想借化献佛,送他一些会令他哭笑不得的奇妙东西!”
这些问话,’着实使冷秋水听得大感愕然,为之一怔。
金不换笑道:“冷老弟不必惊奇,听话要听重点,我刚才所说那些话儿的重点,便是在‘借花献佛’四字,不过把字眼用得太漂亮,太恭敬,其实借的并不是花,献的并不是佛!”
冷秋水“哦”了一声道:“原来金前辈仍是打算施展你盖世无双的空空妙手,从第三者的身上,偷点东西,转送给‘血袍老祖’!”
金不换道:“借花献佛,只是现成的打算偷点毒虫,送给魔鬼!”
尉迟天雄在旁边听得,一皱双眉,向金不换诧声叫道:“金二弟,你为何要送那‘血袍老祖’毒虫?难道还嫌他那些‘玉面神狍’、‘方蛇’,暨硕大青雕等邪毒之物,豢养的不够多么?”
秋海棠道:“我虽料不透金大侠的妙算神机,但却可猜得出他是准备以毒攻毒!”
金不换点头笑道:“秋大侠猜得对了,我是准备等‘九环天王’苗上苗到后,从他爱如性命,必然随行的‘环肥虫姬’杨夫人的身上,偷些独擅胜场的无形恶虫,去向‘血袍老祖’所豢养的‘玉面神狍’、‘方蛇’,暨硕大青雕施用!”
冷秋水“哎呀”一声叫道:“金前辈,你简直是妙想天开,匪夷所思!”
尉迟天雄则一面倾听,一面连连摇头,有种不以为然的神色,在脸上流露。
金不换反应敏捷,含笑问道:“尉迟大哥,小弟自问这条计儿,虽然有点行险,却定出对方群邪,包括苟不理在内的意料之外,怎么大哥反倒有点不以为然,你莫非愿意我办不到么?”
尉迟天雄摇头道:“我相信以二弟之能,在苗上苗那‘环肥蛊姬’杨夫人的身边,偷点东西,定使她茫然无觉,但对甚么‘玉面神狍’、‘方蛇’、硕大青雕等施用,却似稍难,尤其即令施用成功,也未见得能有效呢!”
金不换笑道:“那些歹毒异常的无形恶虫,对人既有效,对动物应该同样具有威力,倘若此计得售,我能对甚么‘玉面神狍’、‘方蛇’、硕大青雕等,反加控制,那‘天狼大会’之上,就有相当精彩的好戏看了!”
笑谈至此,群侠已将翻上削壁顶端,到了尉迟巧巧独自参修‘氤氲天香步’的秘洞之外。
但才到洞前,冷秋水便先一怔。
因为,他与金不换离此,前往‘天狼谷’时,曾在洞口留字,要尉迟巧巧万勿离开,如今却在这些字迹之下,又多了一些字迹!
冷秋水带点心跳地,注目细看,见字是尉迟巧巧所加,大意为自己除了已得‘氤氲天捍步’神髓以外,并拟参研其他绝艺,千万不可中途惊扰,以免走火入魔,反受其害,故请冷秋水与金不换至早要等到明日午后,才可入洞。
冷秋水看完字迹,忍不住地,双蹙剑眉,向金不换苦笑问道:“金前辈,你是神机妙算,善于判情推理之人,可知巧妹弄的甚么玄虚?我就不信她除了师母恩授的‘氤氲天香步’外,还有新得绝艺?”
金不换略一寻思,便满面笑容地向冷秋水扬眉叫道:“冷老弟,你也是能够走马观碑的聪明绝顶之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健忘?”
冷秋水瞠目道:“金前辈请说得明白一点,你指我遗忘了的,是件甚么事儿?”
金不换道:“老弟忘了那‘碧血屠灵’碧南施,曾送给巧巧贤侄女一件武林异宝。”
冷秋水恍然道:“金前辈莫非是说碧南施前辈送给巧妹的那枚碧艳欲滴的上好翠玉戒指?”
金不换正在含笑颔首,尉迟天雄已听得寿眉双蹙,目注冷秋水,面带愁容说道:“碧南施的‘碧血屠灵’四字,震撼江湖,是个极难沾惹,怪僻无比的大大魔头,冷贤侄与巧儿,最好莫去沾她……”
金不换接口笑道:“大哥放心,冷老弟掌震‘绝灭杀手’,艺惊‘碧血屠灵’,他和巧巧贤侄女,不单绝未惹祸,毫不吃亏,并令碧南施深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感,声称从此永隐莽苍,决不再染红尘,并在行前表示,可以人绝江湖,不能艺绝江湖,把上具‘毫芒微刻’镌有她本门三大绝艺的碧玉戒指,送给巧巧贤侄女了呢!”
尉迟天雄一来深知碧南施难缠难惹,二来也知爱女不论正参研甚么绝艺,既有留言,暂时自不宜惊扰,遂向金不换诧声问道:“居然有这等事,二弟且把这段热闹惊险经过,说来给我听听!”
金不换见尉迟天雄问起,遂把这段相当惊险,最后却化险为夷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并因冷秋水掌震‘绝威杀手豹眼天王’之事,十分令人惊奇,说给尉迟天雄知晓。
尉迟天雄静静听完,双眉微蹙说道:“碧南施的三大绝艺,绝非旦夕可就,她既说以巧儿姿质,加上‘碧玉真经’指点,也须苦参十日,始有大成,则巧儿这次悉心参悟绝艺,岂不……”
他一面说话,一面目注秘关,显然是心悬爱女,深恐短时间内,无法与尉迟巧巧相见。
冷秋水已知其意,接口笑道:“老伯放心,我猜巧妹不曾想就此悉参‘碧玉三绝’,她大概是在练会‘氤氲天香步’后,出洞不见我和金前辈,才想起碧仙子曾授她本门绝艺,有速成妙诀,遂利用等光阴,试读‘碧玉真经’,看看可有甚么容易速成,并极具威力的武林绝艺。”
金不换点头道:“冷老弟的这种猜测,极有道理,因为据我所知,碧南施威震江湖的‘碧玉归真’掌力之中,便有三招掌法,委实诡异莫测,威势凌厉无匹!”
这时,石玉珊突然目注‘天狼谷’方面,神情有点异样!
金不换首先发现,随着石玉珊的目光看去,只见有片极淡极淡的紫色烟光,在‘天狼帮’上空,升起了十数丈高,但却一闪即灭!。
‘血手妙心’久走江湖,自是大大行家,见状之下,失声赞道:“这种紫色烟光,颜色极淡,在近处使人毫无所觉,目所难睹,但远处却可看得清晰,是极上乘的传讯手法,大概叫做‘紫玉飘香,?”
因为他是面对石玉珊发话,石玉珊遂嫣然一笑,点头答道;“金大侠真好见识,正是‘紫玉飘香’。”
金不换道:“石姑娘既如此说法,这‘紫玉飘香’定是你留在‘天狼帮’中的密友所发的了,但不知这种讯号,代表了甚么意义?”
石玉珊道:“黄为正统,朱紫亦称上色,这‘紫五飘香’讯号,是表示有第一流的凶邪人物,赶到‘天狼帮’内!”
金不换“哦”了一声道:“第一流凶邪人物?不是‘青灵仙子’花无梦,便是‘九环天王’苗上苗了?”
石玉珊颔首道:“虽不能确定是谁,但必然就是花无梦、苗上苗二者之一!”
金不换目注石玉珊,扬眉问道:“石姑娘愿不愿意与我立即暗入‘天狼谷’?我宁可冒险,也不愿坐失机会!”
石玉珊笑道:“金大侠既有雅兴,石玉珊当然奉陪,一来铁无情,苟不理等,想不到我们会立即去而复返;二来,我在谷中,也还另有布置,可以掩护,故而我们此行,成功虽难预定,但冒险成份,却也不大。尉迟伯父,秋兄,冷少侠等,均请放心,不必忧虑!”
秋海棠本想阻拦,但听石玉珊这么一说,也就不便开口。
于是,金不换与石玉珊二人,便立即向尉迟天雄等人告别,匆匆下壁而去。
下壁以后,尚未走到‘天狼谷’口,石玉珊突然略一扬手,向空中射起一粒小小弹丸。
弹丸约莫飞起十丈,突告爆散成一天火花,但火花中又有一点火星,再复飞射起十丈左右。
当时,天光已夜,这总共飞动二十丈,微作梭形一溜火光,自然特别显眼,虽在极远之处,亦可瞥见。
金不换笑道:“石姑娘这是通知‘天狼帮’中贵友,对你加以接应?”
石玉珊点头道:“虽然有人接应,但石玉珊已成天狼叛徒,不宜再以这副形貌,进入‘天狼谷’,金大侠是易容妙手,也请略为改扮,免得那群凶邪,一发现‘妙手丹心’的神偷大驾一到,个个都会把自己的荷苞,看得紧了一些。”
话完,向金不换嫣然一笑,便自闪入一块巨石之后,诚如石玉珊之言,金不换对于易容一道,本极内行,他微一改扮,并脱下所着长衫,便成了一般‘天狼帮’中的帮徒壮汉模样。
这时,石玉珊从巨石之后,闪身走出,倒使金不换看得为之一怔!
原来石玉珊也不知是易容手段特别高明,抑或备有特制人皮面具?如今竟是以小桃红的面容出现。
石玉珊见金不换目注自己,微作惊容,遂嫣然一笑说道:“金大侠如今该知道我留在‘天狼谷’中的内应之人,是谁了吧?”
金不换点头笑道:“桃花不轻薄,也自种瑶台!我应该想得到的,自从‘恶鬼谷’赴那‘森罗大宴’以来,小桃红姑娘已煞费苦心地,帮过我们多少忙儿,并透露过不少重大机密!”
说至此处,突又双眉微蹙道:“如今,石姑娘以小桃红作为身外化身之举,虽然极妙,但万一闹了双包,却……”
石玉珊摇手笑道:“金大侠不必多虑,小桃红姊姊一见我‘火灵梭’的旗号升空,便会隐藏起来,并设法对我暗加掩护,决不敢在‘天狼帮’中,弄出了个‘双桃并茂’……”
天下事往往会凑巧得出人意料,石玉珊在夸称她自己与小桃红配合巧妙,决无败露之虞,便差点要原形毕现]
因为他们改装易容之后,业已轻易进入‘天狼谷’,却在一座房子前劈面撞着一人。
这正是业已成为丧家之犬的‘恶鬼谷’谷主,‘鬼影子’江峰。
金不换一见江峰,心中便暗叫不妙!
因小桃红虽不知为何身在邪恶组织之中,心向正派群侠,但身分上毕竟是‘鬼影子’江峰之妻。
石玉珊纵然易容手段绝佳,容貌与小桃红完全一样,但语音举止方面,总未免有点些微差别。
这种差别,别人或看不出,或听不破,却如何瞒得过镇日同床共枕的江峰耳目?
再则即令暂时瞒过,江峰若春兴一动,要拉石玉珊来个同入罗帷,共布巫山云雨,岂不尴尬透顶,无法蒙混下去……
金不换正在皱眉,石玉珊也在心跳……
她担心的,与金不换完全相同,尤其她是当事之人,对于金不换所担心的第二件事,更是有点啼笑皆非,不知该如何因应?
就在他们一个皱眉,一个心跳之际,突然有解围之人出现。
所谓解围之人,是一名青衣侍女,她从另一条小道上,匆匆走来,向江峰恭身说道:“刚到谷中的‘黑虎堡’堡主,有要事商谈,请江保主立去堡主所下榻的‘胜龙阁’。”
江峰“哦”了一声,遂对迎面撞见石玉珊所扮的小桃红未加理会,转身随那青衣侍女走去。
金不换见江峰已去,近处又无旁人,方自放下心来,向石五珊笑道:“好险,想不到竟有这等巧遇?刚才石姑娘若与江峰答话,难免会在语音神态方面,露出破绽!”
石玉珊苦笑道:“语音神态方面,我们曾下苦功,模拟改变,倒是未必露甚破绽?但小桃红姊姊是半途归正,身分特殊,万一……”
说到“万一”两字,石玉珊脸上一热,顿住话头,改口向金不换问道:“金大侠,你有没有觉得刚才向江峰传话的那名青衣侍女,在语音、神态方面,有没有甚么异样?”
金不换是一点就透之人,闻言之下,立即有所会意,扬眉笑道:“那位青衣侍女,莫非就是小桃红姑娘所扮,把江峰骗走,掩护我们的么?”
石玉珊叹道:“一点不错,金大侠请想,小桃红姊姊既能模仿别人语言,骗过江峰,则我若模仿她的声音,一时也未必准会露出马脚,只是这位姊姊,心虽向正,终有自卑之心,尤其夜夜须与仇人枕席,想要报仇,又恐误了大局,真是位伤心有泪,欲哭无声的苦命人呢!”
金不换说道:“须侍仇人枕席,此话怎讲?莫非江峰与小桃红之间,还有甚么瓜葛不成?”
石玉珊道:“事情是这样的,小桃红姊姊本是江湖卖艺世家,十余年前,在皋兰演出时,突遭凶神恶煞光顾,一家人全数被杀,她本人也被药物迷昏,受了蹂躏,醒后,见一名陌生壮汉,身首异处,江峰在旁劝慰,云路见不平,诛却淫贼,小桃红姊姊悲伤逾恒,又感江峰代诛大仇之恩,终于以身相事。但数年之后,江峰狰狞面目渐露,所行日非,红姊并得万花仙子指点,功力大进,向往正道,更逐渐探知昔年杀家惨剧,实系江峰主谋,连蹂躏自己之人,也是江峰,另一壮汉,不过是代罪替死的倒楣鬼而已……”
金不换皱眉说道:“这样说来,小桃红姑娘日夜都想杀却枕边恶魔,报仇雪恨,只有等待机缘而已。”
石主珊摇头道:“不是等机缘,而是寻实证,关于此事,红姐只不过查出一些蛛丝马迹,自行推断猜测,尚乏确实证据!何况自发现江峰等与女真外族,以及当朝奸宦合作,图谋大明社稷,红姐遂漠于私仇,想匿身奸邪群中,刺探紧要机密,时在暗中对血心卫道之士,有所为力……”
金不换听得自脸上露出一种敬佩神色,连连点头赞道:“小桃红姑娘深明大体,侠肝义胆,蕙质兰心,委实太以难得,令人可敬!”
石玉珊笑道:“适才红姐诱开‘鬼影子’江峰,业已藉话点明,‘天狼帮’新来贵客,不是‘九环天王’苗上苗,或‘青灵仙子’花无梦,而是黑虎堡的堡主‘黑虎’金奎!”
金不换点头道:“金奎的一身硬功,暨所练‘黑虎阴风爪’,相当深厚凌厉,也是当代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石玉珊道:“既然金大侠的目标人物‘九环天王’苗上苗,和他最宠爱的‘环肥蛊姬’杨夫人,尚未来到,我们是否暂时离开‘天狼谷’,免得打草惊蛇,使群邪等有了惊觉,加深防范?……”
金不换略一寻思,扬眉笑道:“辛苦一趟,何必白跑?最低限度我也想认认那血袍老祖豢养甚么‘玉面神狍’、‘方蛇’,暨硕大青雕之处!”
石玉珊道:“那只青雕,是随意飞游,并无豢处,‘方蛇’则是由‘血袍老祖’随身携带,只有那只长相怪异,罕世难睹的‘玉面神狍’,因生性畏光喜寒,是豢养在一处‘阴风黑穴’之中!”
金不换笑道:“石姑娘能不能带我去看这‘阴风黑穴’,认认地头?”
石玉珊颔首道:“当然可以,等我向小桃红设法留言,告知来意后,便陪同金大侠前去。”
话完,取方素巾,以眉笔草书数语,纵上一株大树,把素巾塞在近树头的一个小洞之内。
金不换懂得石玉珊这种传讯方法,定是与小桃红早有约定,不禁暗暗佩服这两位巾帼奇英,相当胆大心细,处事极为周到。
石玉珊留好素巾,便与金不换同往“天狼谷”,信步走去。
行走之间,金不换随口问道:“玉姑娘,那‘血袍老祖’除了善豢各种禽兽毒虫之外,本身修为如何?”
石玉珊道:“他是铁无情的师伯,年老成精,功力当然极高,据我看,可能不在姚元曜,甚至于苗上苗等绝顶凶邪之下,因为有次他在厅中献艺,命人把根齐眉铁棍,烧成通红,然后用右手食中两指,一寸一寸夹断,喂给那只‘玉面神狍’,完合嚼食下肚!”
金不换“哦”了一声道:“那只‘玉面神狍’,居然有这好胃口?”
石玉珊笑道;“这是一只长相十分奇特的罕世难睹怪物,每餐非钢铁不饱,最爱吃的,便是腥臭脏腑,以及金属之物!”
金不换心中一动,双眉连轩,眼珠也转了两转,又向石玉珊问道;“石姑娘,我读过一本‘洪荒秘异录’,上面曾载有‘狗兽,六目生身,其形似羊’,但不知血袍老祖所豢的这只‘玉面神狍’,到底长的是甚么怪模怪样?”
石玉珊道:“确实其形似羊,全身青色,头部雪白,但面上无目,却在左右两胁之上,一边各生了三只眼睛!”
金不换啧啧称奇道:“这倒是罕见,甚至罕闻奇物,但这‘玉面神狍’,既然其形似羊,身体必不太大,它又有甚么厉害之处呢?”
石玉珊道:“其一是快,它跳跃如风,动作快速无比,其二是勇,它悍不畏死,力大无比,周身更刀枪不入,其三,也是最厉害的,则数它那条尾巴,不单坚逾钢鞭,扫物立断,尾上短毛,根根皆蕴奇毒,其中三十来根色呈紫褐,更为藉拂尾之势,出人意料地,飞出伤敌!”
金不换笑道:“这只‘玉面神狍’虽然古怪厉害,也有弱点,我听完石姑娘的话后,业已有了制它之策!”
石玉珊因曾见那‘玉面神狍’在天狼谷逞凶,顷刻之间,撕裂三人,食尽脏腑,看出极为厉害,闻言,正想问金不换欲以何策制它,金不换已又自说道:“那血袍老祖,修行确实不弱,因铁棍烧红以后,虽容易变形弯曲,却反更难于用指夹断,即此一举,便可推测出这老魔头的内五行、外五行功力,均已到了登峰造极地步!”.
金不换在说这几名话儿之际,神色极为沉重,脸上现出忧容!
石玉珊嫣然笑道:“金大侠,我借用你一句活儿,这‘血袍老祖’虽然古怪厉害,但他也有弱点。”
金不换立即追问道:“他的弱点何在?”
石玉珊笑道:“这老怪双腿业已风瘫了二十来年之久,不能行走,只能盘膝坐在椅上。”
金不换闻言,双眉深锁,目光低垂,似在作甚缜密思索。
这时,前面有一片七八丈高的石壁,矗立在道旁左侧。
石玉珊手指壁脚下一个方圆仅有数尺的深黑洞穴说道:“金大侠请看,那就是‘阴风黑穴’,‘玉面神狍’便在穴中,约莫距地面三丈左右?”
金不换突然似乎对那‘玉面神狍’,减了兴趣,只向那‘阴风黑穴’,望了一眼,便低声说道:“石姑娘,我知道这‘阴风黑穴’,便已足够,此时不必打草惊蛇,我们且仍悄悄退出‘天狼谷’吧……”
石玉珊本来以为金不换会对那‘阴风黑穴’中,动甚手脚,以期除去‘玉面神狍’,如今见他不过认个地头,便欲离去,不禁心中微感诧异,暗自猜测金不换可能有甚重大打算。
但这位‘黄花仙子’,向来稳重,不是好大喜功之人,遂毫不动问,只是陪着金不换,默然退出‘天狼谷’外。
由于他们形容已变,石玉珊更借用了小桃红的身分,自可瞒过一般“天狼帮”徒耳目。
进谷,已极容易,出谷更是不难。
但到了远离“天狼谷”的安全之处,金不换却向石玉珊含笑说道:“石姑娘,尉迟姑娘既在参悟‘碧玉真经’,绝不会轻易开门,你先单独回到秘洞之前,向我尉迟大哥、冷老弟、秋大侠等传话,就说我突有私事待办,最多一日过后,便会回转。”
石玉珊何等玲珑剔透,看了金不换一眼,双轩秀眉,笑道:“金大侠,江湖上说得好,孤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你何必单独行动,有甚图谋,应该明讲,石玉珊即令才具驽钝,帮不上忙,替你敲敲边鼓,助助威风,也是好的!”
金不换摇头笑道:“石姑娘莫要误会,我若对‘天狼帮’中有甚图谋,自然请你帮忙,但我只是灵机突动,想另外有点筹划,才请你转告我尉迟大哥,就说我请上一天假儿,去到离此不远之处,办些私事。”
石玉珊听他说是私事,自然不好过于追问,遂嫣然一笑说道,“好,我照金大侠之意,转告尉迟伯父,但望你准时赶回,因在这两军对阵之际,运筹帷幄的军事责任,太以重大,尉迟伯父暨冷大哥等,都不时要问计于你呢!”
金不换点头笑诺,飘然而去,石玉珊则往攀登削壁顶端,与尉迟天雄、冷秋水、秒海棠等会合。
尉迟天雄见石玉珊一人独返,不禁“咦”了一声,诧然问道:“石姑娘,我……我金二弟呢?”
石玉珊娇笑道:“尉迟伯父望安,金大侠不是有甚闪失,只不知突动甚么灵机,要去办桩有关大局私事,要我代分向伯父暨冷大侠等,请假一天,到时必然回转。”
话完,遂把金不换与自己进入“天狼谷”的所遭所遇,向尉迟天雄等,仔细叙述一遍。
尉迟天雄听完,不禁摇了摇头,向石玉珊,暨冷秋水,秋海棠等人,失笑说道:“我金二弟是才大如海,聪明绝顶之人,但有时却嫌过份爱弄玄虚,以致有逊留候、武候等浑然浩瀚的大家路数!”
冷秋水笑道:“小侄认为这是对付穷凶极恶的江湖强梁,不是两国交锋等军伍堂皇布阵,金前辈随机应变的玲珑策略,往往反有妙机,若太重大方风格,可能会失之迟滞……”
石五珊娇笑道:“我同意冷少侠的话儿,应付这险恶江湖,大不妨‘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来个经常保持弹性。”
说至此处,顿住话头,把两道目光,盯在冷秋水的脸上,含笑问道:“我尉迟妹子的参研绝学之事,怎么样了?秘洞之中,有无甚么讯息传出?”
冷秋水道:“直至如今,洞中仍无任何讯息传出,但我与尉迟老伯,秋大侠等,业已议定,因时日尚有余裕,一切听其自然,不打算贸然进洞,对巧妹作任何惊扰。”
石玉珊完全同意冷秋水等的决定,点了点头,嫣然笑道:“这是绝对正确的明智决定……”
一语才出,石五珊的娇靥之上,突然布满了惊讶神容!
她这惊讶神容,是由冷秋水脸上的惊讶神容而来……
因为石玉珊看得出,冷秋水目光中突然闪烁起奇异光彩,不是他目中有所异见,便是他耳内有所异闻。
于是,石玉珊忍不住满腹好奇之心,向冷秋水缓缓问道:“冷少侠为何突然面带惊容?莫非你发现了甚么重大……”
话犹未了,冷秋水便接口说道:“心中有要事,弹剑作龙呤……”
这两句似歌非歌,似诗非诗,含意相当隐晦之语,才一出口,石玉珊便“呀”了一声,满面惊容地,接口问道:“冷少侠此语何意?难道你耳力特聪,竟听见了九剑师伯的独门绝艺‘弹剑传音’?”
冷秋水肃立躬身,颔首答道:“恩师功力通神,已参造化,他老人家‘弹剑传音’之举,既可高出九天,深入九地,更由有形转为无形,可以择人专注……”
语音一顿,抱拳环揖又道:“老人家既发密召,必有要事,我只好也暂时告别,去去就来。”
话完,便即飘身下壁。
尉迟天雄等,听冷秋水这样说话,自也不便相拦,只得由他自去。
但石玉珊却秀眉微蹙,向秋海棠招了招手,遥指冷秋水的下壁背影,低声说道:“秋兄,你且悄悄尾随冷少侠,但离他远点,不必加以惊动,只暗地注意一切……”
秋海棠低应一声,立即巧纵轻登,尾随下壁。
尉迟天雄略觉不解,望着石玉珊,皱眉问道:“石姑娘,你请秋大侠暗中监视冷贤侄的行踪,却是何故?怎会突然对冷贤侄起子甚么怀疑了呢?”
石玉珊娇笑道:“老伯会错意了,我不是对冷少侠起甚怀疑,命人监视,而是请秋海棠随行暗护,以防有甚不测!”
尉迟天雄越发惊奇道:“防护甚么?难道他恩师九剑真人用‘弹剑传音’找他,还会有甚恶意不成?”
石玉珊道:“老伯,我们不是曾听冷少侠叙述他恩师九剑真人,期以大成,把功力转注的那段经过么?‘弹剑传音’是极上乘的功力,何况还要由有形转为无形,岂不极耗真气?九剑师伯功力新转,元气刚复之下,若是有事找寻冷少侠有所交代,只须传唤一声,那里用得着如此费事,并如此耗神地施展甚么‘弹剑传音’绝学!”
尉迟天雄觉得石玉珊分析得极有道理,不禁瞿然说道:“石姑娘虽分析得极为精微,相当合理,但‘弹剑传音’既是九剑真人的独门绝艺,又岂是其他人模仿得来?”
石玉珊嫣然笑道:“我也对这一点弄不明白,只好等冷少侠或秋海棠兄随便回来一位,才可真相大白。”
尉迟天雄脸上满布忧容,寿眉蹙聚,向玉珊苦笑说道:“若是有人冒充九剑真人,则此人既能施展‘弹剑传音’,必具绝世身手,冷贤侄会不会上甚恶当?或是有甚危险?”
石玉珊异常肯定,毫未加以思考,便自应声摇头笑道:“不会有甚危险,一来冷少侠神功新增,足御任何强敌,二来,我发现他在动身下壁之前,目中慧光电闪,显然不是懵懂无觉,而是与我们一样,心内已启疑念,自然会谨慎应付,见机行事!”
石玉珊所猜疑,所忖度的事儿,究竟对不对呢?
这位“黄花仙子”,沉着冷静,心细如发,居然推断得几乎近于事实!
在其他人毫无所觉之下,冷秋水耳中闻得似有似无的极细龙吟……
他一听便知,这是恩师九剑真人的独门秘技“弹剑传音”,那似有似无,一声即寂的细细龙吟,代表了“西南幽谷”之意……
恩师弹剑,自然是传召自己,并有机密大事,怎敢不立即前去?
但冷秋水虽然闻声举步,毫不迟延,心中却想起了恩师何不以普通方式传唤,竟在功力新复、元气待复之下,要施展如此耗神耗力的“弹剑传音”作甚?
他与石玉珊所迷惑的,完全一样!
疑思起心内,神态现眼中,遂被玲珑剔透的石玉珊,看出他已有猜疑,必会谨慎,不至于莽撞上当!
下壁之后,立趋西南。
西南不远,果有幽谷。
冷秋水人还未到谷口,心神便觉栩栩,周身好不舒泰……
这是因为有片香气,从两崖夹立,一缝通入的谷口之中,袅袅喷出!
香!好香!更是奇香!
冷秋水在最近的过去,也有过浴身香海经验,那是在“天狼帮”地牢密室以内,领略散自师母“万花仙子”身上的淡淡幽香!
那种香气,香得淡,香得幽,令人一嗅之下,神主意清,尘氛尽去!
如今这种香气,香得浓,香得艳,令人一嗅之下,血脉贲张,精神亢奋!
浓艳之香,多半庸俗I
但这谷内送出的浓艳香气,却决不庸俗,它代表了一种难以形容,相当高贵的特立性格!
冷秋水一嗅香气,便告悚然止步,暗忖谷中之人显非恩师,亦非师母,这会用“弹剑传音”之人,却是甚么身分?
念犹未了,“铮、铮、铮”谷中又传出四记清脆弹剑之声J
这次,不是“无形剑音”,是改为“有形剑啸”,但弹剑节奏,仍是九剑真人的独门手法,表示了“来人进谷”!
冷秋水心中暗忖,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既已至此,不管这秘谷之中,藏甚奇人,有甚奇事,也得进去看个明白,决无胆怯不前,悄然退去之理!
想至此处,遂毫不犹疑,潇洒举步宛如流水行云般,走进那两崖夹丘,一缝通人,相当逼仄的狭隘谷口。
冷秋水人才进谷,便听得“叮,叮,叮,叮……”接连九记脆响!
这九声脆响,代表甚么?是冷秋水才进谷口,便遇奇袭?抑或这位“九剑书生”,骤遇劲敌,深知厉害,立即施展出他“九剑齐飞”的师门绝艺?
这是发生在谷内之事,自使未能目睹的谷外人不甚明白?……
所谓的“谷外人”,是指隐身暗随冷秋水前来,意欲为他接应,以防不测的“天山隐侠”秋海棠。
秋海棠因知冷秋水如今功力极高,倘若尾随得近,必被发现,甚或引起不快,故而始终保持了二十丈左右距离。
如今,他遥见冷秋水进谷,倒未怎样,但闻得那九声脆响,却心中大吃一惊!
他弄不明白,即令谷中不是冷秋水之师九剑真人,也不应该双方才一见面半语未交地,便起打斗!
如今,自己究应不顾败露行藏,立即进谷接应,还是稍安勿躁地,静待以后变化?
就在秋海棠隐藏在距离谷口约莫二十丈之处,心内左右为难时,谷内脆响已息,一片沉寂!
换句话说,除了那“叮叮叮叮……”的九记脆响以外,谷中别无声息传出,听不见半点打斗,闻不到一丝人语……
太热闹了,会使秋海棠觉得有险,’但太冷清了,更使秋海棠觉得吃惊!
他衡量利害之下,觉得纵然被冷秋水发现自己追踪,心中不快,也比听任冷秋水单独涉险,来得稍好。
主意既定,立即现身,往那入口甚为狭隘的秘谷走去。
谁知他不现身,谷内是一片死寂,他这一现身,谷内居然也有人现身。
现身之人,是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青衣女子。
这青衣女子,容貌身材,相当俏丽秀拔,行动更轻灵如风,显怀极高身手。
但她从谷中出现之举,似乎并非为了秋海棠,因这青衣女子,闪出谷口后,只是伸出纤纤玉指,在谷口山壁上,不知划些甚么?
秋海棠因立意接应冷秋水,不再隐匿形迹,虽见有人出谷,仍举步向前走去。
青衣女子听得身后有了脚步声息,才蓦地回身,沉着脸儿喝道:“来人止步!”
秋海棠未加理会,仍自缓步前行,并双现剑眉,冷然说道;“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我就不信这祁连山会变成了私人园圃!”
那青衣女子叱道:“你这人难道只有嘴巴,没有眼睛?”
边自说话,边自伸手向谷中的石壁上,指了一指!
秋海棠顺着那青衣女子的手指望去,才看出她是在石壁上镌出了龙飞凤舞的“青灵禁地”四个草书大字!
他“哦”了一声,点头说道:“字学怀素,写得极好,入石三四分光景,内力指劲,都相当不错。”
那青衣女子怫然说道:“谁要你夸奖我的书法,以及指力内劲,我只要你注意这‘青灵禁地’一语中的‘青灵’二字。”
秋海棠笑道:“‘禁地’二字,我倒还看得懂,但对‘青灵’二字,却有点不解其意?”
青衣女子哂然冷笑道:“原来是双目光如豆,不知天高的井底之蛙,但你既然人在江湖,眼界既窄,耳界总广,难道不曾听说过‘崆峒山青灵谷’的‘青灵仙子’花无梦!”
“青灵仙子”花无梦的名号,倒使秋海棠听得悚然吃了一惊?
他不单晓花无梦古怪难缠,并知道这位“青灵仙子”,与“九剑真人”别有渊源,不禁更担心冷秋水入谷以后,定会遇着些左右为难的尴尬局面。
青衣女子见了秋海棠脸上的神色变化,冷“哼”一声说道:“你总算知道我家仙子……”
秋海棠不等对方说完,便肃立恭身,微一抱拳,扬眉接口说道,“青灵仙子,名满江湖,秋海棠对于这位前辈高人,仰慕甚久,只是想不到会在祁连山中,出现了‘青灵禁地’而已”
他也有意无意地报了来历,那青衣女果然也微作惊状,目注秋海棠道:“尊驾就是被江湖人群称为‘天山隐侠’,在西北一带,颇享盛誉的秋海棠么?”
秋海棠笑道:“秋某这点微名,宛如爝火秋萤,哪里敢比拟花仙子的中天皓月?……”
青衣女子双眉微蹙,指着身后那狭窄谷口,向秋海棠问道;“秋大侠是想进谷?”
秋海棠苦笑道:“此谷既称‘青灵禁地’,显系花仙子驻跸其间,秋某不敢妄自亵渎……”
那青衣女子接口笑道:“秋大侠若想进这‘青灵禁地’,不是没有机会,只不过要根据规矩行事而已。”
秋海棠道:“甚么规矩?”
青衣女子道:“过三关!”
秋海棠长眉微蹙道:“何谓‘过三关’?姑娘能不能请赐告得详尽一点?”
青衣女子笑道:“我叫花解语,身为‘青灵禁地’的头关使者,秋大侠如能以技胜我,或在我‘百花飘’掌法之下,保持百招不败,便算是过得第一关了!”
秋海棠向这自称“花解语”的青衣女子,仔细看了两眼,方看出对方英华内蕴,确是高手,遂轩眉问道:“第二关呢?”
花解语笑道:“第二关是在刚进谷口之内,也比较难闯,那是由我大师姐花可人把关,她会以‘九花迎宾’的绝技飨客!”
“九花迎宾”四字,使秋海棠想起了冷秋水适才进谷以后,所闻得九声“叮叮”异响,心中微惊,扬眉又道:“第三关呢?”
花解语突然肃立恭身,正色答道:“第三关要看缘份了,来人倘连过两关,则在第三关上,或是闯‘百花大阵’,或是由我家仙子出手,亲自考较上一招半式!”
秋海棠听完,不禁默默无语!
花解语笑道:“秋大侠不想闯关了么?难道竟知难而退,不愿领略我‘青灵’一派的独门自创武学?”
其语意极明显地带着高傲激将意味,但秋海棠也是高傲绝顶之人,却偏偏接受激将,一挑双眉,怫然答道:“秋某双肩担道义,一胆闯江湖,从来就不怕甚么艰难险阻!何况我对‘青灵仙子’的仙姿绝艺,久所倾慕,今日难得在祁连山中,遇此机缘,怎肯轻易错过。”
花解语道:“如此说来,秋大侠要打点精神,调匀气息准备闯第一关了!”
秋海棠问道;“花姑娘是怎样赐教?”
花解语道:“随你,兵刃、拳脚、玄功、内力,或可比较暗器,均无不可,但若秋大侠放弃选择,我就施展本门掌法‘百花飘’了!”
秋海棠绝不肯半丝示弱,以一声长笑,截断花解语的话头说道:“何必多事选择?杜工部的出塞诗中,说得极好,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秋海棠不才,我所选择的,便正是‘青灵仙子’威震江湖的‘百花飘’神妙掌法!”
这几句话儿,说得豪情万丈,不禁使花解语多看他两眼,点头说道:“天山隐侠,果然不凡。秋大侠既以‘海棠’为名,请先接我一招‘百花飘’掌法中的‘海棠春醒’如何?”
语音一毕,立即发招,掌势身法,均都妩媚绝伦,但在内行人的眼内,却看得出隐含着极诡异、凌厉的变化威力!
秋海棠“哈哈”一笑,目中电闪神光地,轩眉朗声说道:“海棠春睡,美态最是撩人!但‘睡海棠’只可飘香,无法飘花,花姑娘这一改为‘海棠春醒’,立告神采焕然,变成‘百花飘’掌法之中的凌厉绝学!”
花解语是话完发掌,秋海棠却是边自发话,边自有所动作,故而说到最后的“凌厉绝学”四字之时,双方手掌业已合在一处。
最奇怪的是秋海棠所用的招式手法,仅与花解语有些微差别,大体说来,几乎有十九相似!
故而,任凭花解语于刹那之间,连用了七种变化,双方的两只手掌,仍然接在一处1
双掌未合之前,是斗变化!
双掌一合之下,是赌内力!
秋海棠身是男子,在内力方面,应占便宜,但也不过仅把花解语震得微退半步!
花解语吃惊了,但她所惊的,并不是秋海棠内力之强,而是微蹙双眉,凝望着秋海棠,好不惊疑地,诧声问道;“秋大侠,你的神通不小,从哪里学会我的师门秘技‘百花飘’呢?”
秋海棠笑道:“‘百花飘’既花仙子独创秘技,别人何从偷学?秋某因以‘海棠’为名,生平逐研有‘海棠春醉’‘海棠春醒’,以及‘海棠飘雨乱飞花’等三大绝招,恰好与花姑娘所用手法,有了巧合而已!”
这位“天山隐侠”,居然说了谎话!
因为一来他以“海棠”为名,二来又与石玉珊交厚,遂曾沐万花仙子恩光,传授给他“万花掌法”。
由于某种原因,万花仙子的“万花掌法”,与“青灵仙子”的“百花飘”掌法,同出一源,威力变化都大致相同,所差别的,简直太以有限!
秋海棠便因自己业已精研“万花掌”,刚刚才故作高傲地,选斗对方自称秘技的“百花飘”,想试试“青灵仙子”花无梦,在“崆峒”一隐多年,是否把这套掌法,争新斗奇的换了面目?
一试之下,“百花飘”面目未变,秋海棠不禁大放宽心,有了应付花解语,闯过头关的十成把握!
花解语哪知就里,信以为真地,“哦”了一声,扬眉说道:“秋大侠不单以‘海棠’为名,并以‘海棠’名招,颇有妙悟,你且再试试我这一招,可能接得?她破空拔起四丈有余!”
去势才尽,掉头下扑,略一弓腰曲腿,再挥动双掌,便洒落了不知何幻何真的千百掌影,向秋海棠当头罩落!
秋海棠大吃一惊,觉得“万花掌”中,无此一招,威势变化,又复奇强,遂不敢大意犯险,乘花解语掌势初布未合之际,电疾闪身,飘退三丈,脱出了威力圈外。
花解语也不追逼,飘身落地,面含得意笑容,斜睨秋海棠道:“秋大侠,你不肯接这一招,莫非认出我这招来历,感觉对你有所威胁克制么?”
秋海棠相当大方,向花解语抱拳一揖,扬眉含笑说道:“成功之道,浩如瀚海,决非有限人生,所能尽得其妙!秋海棠竭诚向姑娘请教,刚才那招精妙无伦的奇绝招术是……”
他的话犹未了,花解语便接口说道:“这一招,叫做‘一树梨花压海棠’,是否会使你这位秋海棠大侠,构成甚么先天性的克制?后天性的威胁?”
好,这“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招名,起得真绝,把这位“天山隐侠”秋海棠听得为之剑眉双蹙,哭笑不得!
花解语笑道:“秋大侠,对于我这第一关,你还打不打算……”
秋海棠也不等花解语把话讲完,便自狂笑连声,扬眉接道:‘既已闯关,哪有中途怯退之理,常言道得好:‘来而不往殊非礼,投之桃李报琼瑶’!你的‘一树梨花压海棠’,虽极精妙,我也还报一招‘狂风暴雨打梨花’吧!”
语发之际,内力暗凝,语停之际,真气已足,秋海棠便待以十一成的真力,向花解语发动猛烈无比攻击!
谁知他刚一凝劲,尚未出手的一刹那间,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无量佛”!
这声“无量佛”,既不高亢,又不宽宏,只是毫无特色的平平和和……
但那份平和,居然具有无穷妙用,声息才入耳中,便把秋海棠欲与花解语尽力一搏的那雄心嗔念,完全泯却!
这不是择人专注,自然花解语也闻得这声“无量佛”。
两人循声注目,才一抬头,便不禁同时大吃一惊?……
因为吟这佛号之人,并非在远处现身,不知怎么来的,就站在秋海棠与花解语的身旁数尺之处。
无论是秋海棠,抑或花解语两人中任何一人的耳力修为,都应该听得见十丈以内的飞花落叶!
如今,有人到了身旁数尺,若无那声“无量佛”仍告茫无所知,岂不是桩令人难信的天大笑话?
口吟佛号之人,是位灰衣道长,虽然鬓发如霜,似乎年事颇高,但那副仙风遭骨的松鹤之姿,却使人一看之下,便知是世外高人,自然而然地,为之暗生敬意!
花解语因看出来人绝非庸俗,竟改了高傲神情,恭身一礼,陪笑问道:“道长在此现身,莫非也要进谷?”
灰衣道长点头笑道:“正是。”
花解语又向谷口石壁,伸手指了一指,把语音尽量放得平和,缓缓问道,“道长知不知道由我家仙子在此驻跸,这谷中暂时已被称为‘青灵禁地’?”
灰衣道长又口念了一声“无量佛”,遭:“当然知道,贫道便是奉‘青灵仙子’玉召而来。”这句话儿,答得有点蹊跷,把花解语听得为之愕然怔住、
灰衣道长微微一笑,从灰色道袍的大袖以内,伸出一双莹白手掌,但在十指之上,均长有寸许长甲。
秋海棠正在揣测对方身份,并弄不懂他现出双手之意,那位灰衣道长,已用右手指甲,在左手的拇指长甲之上,‘叮叮”连弹九记。
指甲才一弹罢,谷中居然立有回音,那是一连串脆响联珠的“叮叮”玉声!
秋海棠对于音律,本是知音,听得不禁内心一惊,双眉立蹙!
因玉磐之声,本极清脆玲珑,往往能入耳令人神往意远!
但这谷中响起的玉磐不然,它竟满含仇怨,流露出一片杀伐之音!
花解语突然又向灰衣道长恭身行了一礼。
灰衣道长笑道:“姑娘为何多礼?”
花解语道:“仙子以‘勾魂声’音传谕,免闯头关二关,道长可迳行进谷!但“勾魂声”响,去者无归,道长多半与这位秋大侠同来,若是有甚身后之事,最好预先向秋大侠交代交代!”
秋海棠此时业已猜出这灰衣道长,极可能就是冷秋水之师,当世武林中万流敬仰的“九剑真人”,不禁暗笑青灵仙子师徒,还要摆甚排场,在如此人物面前,故做排场,徒贻笑大方!
谁知那位灰衣道长,居然毫不为忤,转面向秋海棠含笑说道:“有贫道亲自进谷,秋贤侄不必去了,小徒冷秋水退出时,请贤侄代我传谕,叫他一心诛除逆党,肃清君侧奸宦爪牙,好好保国卫民,贫道虔参易数,大明虽衰未竭,至少还有百数十年气运!”
话完,袍袖微飘,便如行云流水般,举步向谷中走去。
秋海棠虽然不认识这位灰袍道长,但从神情器宇上,已暗暗推测,大概就是名震海宇的“九剑真人”,如今听了他向自己发话,所用语气称呼,越发知道所料不错。
故在九剑真人向他嘱咐时,赶紧抱拳恭身,口内唯唯,恭执弟子之礼。
直等九剑真人的身形,进入谷口,秋海棠才抬头注目,而谷内也恰在此时,响起“哨哨哨”的三声钟韵!
金钟声宏,玉磐声脆,这三声钟韵,和先前的磐响,给人的感受,自是不同,
花解语闻得钟韵,全身一震,双眉深蹙地,自言自语道;“在‘勾魂磐’响之后,居然又敲了三记‘安魂钟’,我家仙子今日怎的发了这大火气,非杀来人不可。”
自语至此,目光略注秋海棠,微微叹息一声,缓缓说道:“秋大侠,你显然是局外之人,不必淌这血腥劫数,请知机速退,远离这座已成死域的幽谷如何?”
秋海棠道:“秋某虽如花姑娘所说,乃是局外之人,但先来的一位好友冷秋水,却尚在局内!”
花解语摇头道:“秋大侠尽管放心,我家仙子向来作事,均有专注,所寻之人既来,冷少侠必告无恙,假如我所料不差,他最多略受轻伤,或心神稍为迷惑,被我大师姐花可人从后谷送出,秋大侠若是关心良友,应该赶紧前去看看,并劝阻冷少侠谨遵师训,慎勿再闯这‘青灵禁地’,否则,若惹我家仙子震怒,便永坠泥犁,难逃劫数的了!”
语毕,并向秋海棠指点方向,即往后谷谷口赶去。
秋海棠一来因看出,花解语的语意甚诚,二来又知九剑真人既亲入此谷,委实不必再要自己这等后生晚辈,尾随多事,三来更听得冷秋水可能业已负伤,遂连连点头,向花解语告别,遵照她所指点的方向赶去。
这段幽谷,并不太长,仅约里许光景,秋海棠越过一座高崖,往下斜行,到了平坦之处,已是后谷出口。
远在距离二三十丈之外,秋海棠就看见谷口躺着一人,颇像冷秋水的模样?
他不知冷秋水是伤?是死?自然惊心,赶紧不顾冒险地,大展轻功,提气飞纵而落!
一点不错,那人正是冷秋水,身上毫无伤痕,但却躺在地上,晕厥失去知觉!
秋海棠赶到近前,为冷秋水一搭脉象,觉得平平和和,除了他身上腾起一种淡淡香气以外,根本别无异状。
既不像被人点穴,身上更毫无伤痕,人却昏迷不醒,这种情况,倒叫秋海棠为之束手无策,不知怎样使冷秋水恢复知觉?
秋海棠再三思索,觉得只有冷秋水身上所散发香气,有点可疑,不禁又深深用鼻一嗅,想辨辨那是甚么香气?
咦!奇怪?……
着实奇怪,这香气怎的会变?
刚才,那香气嗅来有点像是桂花香?如今,居然变成有点像是更清更幽的兰花香!
秋海棠先是迷惑,后是凝思,终而悚然一惊!
他惊的是悚然有悟,想起了第二种像兰花的香气,莫非来自别处,并非冷秋水身上所腾,突然有了变化?
既有所疑,自然立即闪目四顾!
左、右均无异状,但才一转身,不禁目瞪口呆!
因为他猜得不错,就在秋海棠身后数尺之处,站得有人,那兰花似的香气,便系发自这人身上。
这是一位三十上下,一身白衣的绝世丽人,但却不是陌生人。
她是曾把石玉珊收为记名弟子,也对秋海棠略有传授的“万花仙子”。
秋海棠骤见“万花仙子”,真所谓惊喜交集。
虽云“惊喜交集”,但大援忽至,自然是喜过于惊,赶紧肃立行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仙子”
万花仙子脸上神光焕然,向秋海棠略一摆手,含笑说道:“秋贤侄莫要拘束,我一向不太重视世俗礼节……”
秋海棠也深知万花仙子一向随和,遂不再多礼,赶紧手指身上微腾桂花香气,人却晕睡不醒的冷秋水,陪笑说道:“冷……冷秋水贤弟,不知在谷中受了“青灵仙子”花无梦甚么暗算?身上毫无伤损,但却晕睡不醒,仙子要不要替他……”
万花仙子听至此处,微一摆手,截断秋海棠话头说道:“不必加以诊视,秋贤侄可曾闻得冷秋水的身上,隐隐腾起一种桂花香么?”
秋海棠骇然道:“晚辈早已闻得,但不知那是甚么?难道是种极为厉害的无名奇毒?……”
万花仙子笑道:“秋贤侄这句‘极为厉害的无名奇毒’,恰恰猜得反了,应该改为‘极为珍贵的有名缘福’才对!”
秋海棠闻言一愕,万花仙子又复脸上神光微闪,微笑说道:“秋贤侄足迹虽少到中原,但对西北一带的江湖传甲,定极熟悉,你有没有听过关于‘崆峒三宝’之事?”
秋海棠应声答道:“崆峒有三宝,蛛蚕金银袄,天香桂子好,广成妙篆嫌虚杳……”
他方把这几句有关“崆峒三宝”的歌谣,吟诵出来,便微一失惊问道:“难……难道冷秋水贤弟,竟在这‘祁连幽谷’之中,服食了‘崆峒三宝’之一,据传能脱骨换胎,驻颜不老的‘天香桂子’么?”
万花仙子道:“依我暗中所见,冷秋水确是在无意之中,获得这种罕世福缘。”
秋海棠好生惊奇道,“仙子曾经目睹?莫非仙子早就潜身谷内,对九剑前辈暨冷贤弟师徒,先后进谷情况,均已知晓了么?”
万花仙子道;“花无梦功力绝高,我藏处不能太近,否则必被发觉,故而只是遥遥目睹而已,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是替冷秋水略为诊视,倘若真是服了‘天香桂子’?则一对周时以后,昏睡自醒,受益甚多,加上上次他师傅的转注功力,应该是得天独厚,质好福多的天下第一人了!”
话完,立即走到冷秋水的身边,为他细诊脉象……
秋海棠本就暗在担心群凶毕集,几乎四海八荒的绝顶邪恶,纷聚祁连,“天狼大会”情势相当凶险,如今见九剑真人,万花仙子双现侠踪,冷秋水又一再有奇缘遇合,自然相当安慰!
静等万花仙子为冷秋水诊完脉象,秋搀棠方含笑问道:“请教仙子,我冷贤弟是否当真服了‘天香桂子’,静待一对周时以后,功力大增,脱抬换骨呢?”
花仙子满面欣慰神色,点了点头,向秋海棠含笑答道:“不错,冷秋水进谷以后,被花无梦用九点黄星,打中身上九处要穴,便告倒地不动,我因藏处较远,不单援救不及,也看不清冷秋水所中黄星,究竟是花无梦昔年所用追魂夺命的‘天黄九芒珠’?抑或列名‘崆峒三宝’之一,为武林中万众觊觎的‘天香桂子’?如今诊视之下,冷秋水六脉平和,但体中却有股奇异力量,正流窜于四肢百骸之间,所过之处,气沛神充,对他有莫大裨益,显然那九点黄星,是九粒‘天香桂子’,获得一桩莫大福缘尸.
秋海棠骇然道;“如此说来,那‘天香桂子’不是口服,竟是‘青灵仙子’花无梦先打中穴道,再用极高功力,压入体内?”
万花仙子颔首道:“不错,这样比从口中服食收效更快,但也要耗费赠送‘天香桂子’之人的相当真气!”
秋海棠说道:“那‘青灵仙子’花无梦在武林中向以怪僻冷漠出名,怎会对我冷贤弟如此投缘,赠宝耗神,万分爱护?”
万花仙子笑道:“这叫做爱屋及乌……”
这句“爱屋及乌”,把秋海棠听得一头雾水,向万花仙子茫然注视。
万花仙子笑了一笑,在冷秋水身边的一块大石之上坐下,目注秋海棠,缓缓说道:“秋贤侄,你难道不知晓‘青灵仙子’花无梦与冷秋水的师傅九剑真人之间,有一段缠绵情史?”
秋海棠只是约略听石玉珊口中提过,根本不知详情,遂摇了摇头。
万花仙子指着另一块平坦青石道;“秋贤侄,你也坐下,我来把这段事儿,向你说上一说……”
秋海棠见万花仙子似欲与自己长谈,不禁心中一动,扬眉问道:“仙子,九剑师伯孤身入谷,需不需要加以接应?……
万花仙子摇头道:“不必,我使‘青灵仙子’花无梦孤寂了二三十年之后,现让她享受余生中最后一天的心灵温馨,已觉深有愧怼,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这些话儿中,似有隐事?也似有神机,自使秋海棠听得难解其妙。问,只得敬遵万花仙子之言,在石上坐了下来,静听这位显然也是情孽纠缠当事人之一的武林前辈,叙述当年情事。
万花仙子因冷秋水必须静俟“天香桂子”的药力行开,不宜移动,更不宜惊扰,遂缓缓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九剑真人和“青灵仙子”花无梦的感情,建立得比万花仙子还早,他们之间,有点中表情谊,几乎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的儿时情侣。
年幼时,两小无猜,年长后,两情也洽,但常言道:“良缘遭嫉,好事多磨”,情海风波,倏然而起!
所谓“情海风波”,有内外双重因素,外来的因素,是九剑真人在江湖中结识了气质比花无梦更高,人也比花无梦更美的万花仙子。
虽然九剑真人不过与万花仙子性情投契,仗剑江湖,一同经历过几次出生入死之事,并未涉及儿女私情,但风声传入花无梦的耳内,总令她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内在的因素,则是花无梦的家人不肖,花无梦的性格,又颇为护短,有次,花无梦唯一兄长的三代单传唯一侄儿,犯了先淫后杀,凌辱妇女的江湖天条,被人向九剑真人举发,花无梦虽百般呵护,仍被九剑真人剑下行诛!
花无梦又羞又恼,极端震怒,除与九剑真人发誓反目外,并迁恨万花仙子,认为此事定系万花仙子从中挑拨,甚或是预谋陷害,有意安排!
这位青灵仙子气量既狭,心机又深,她遂设法引开九剑真人,而约了万花仙子买舟洞庭,就在万顷波涛上,各尽所能,作了三日三夜的不停苦斗!
万花仙子时在妙龄,亦嫌气盛,被花无梦误会冤屈,一再解释,未被接受下,也就动了肝火,两人针锋相对,龙争虎斗,尽力拼搏,谁也不肯让谁!
九剑真人终于不单探出两位红妆腻友的秘密决斗讯息,更得知花无梦之侄罪行,仍受损友引诱,并非全无可恕之道,遂斩了那引人入罪歹徒,心中既颇焦急,又颇歉疚地,独驾一叶扁舟,赶到洞庭。
但他来得太晚,两位绝代红妆都已斗到筋疲力竭,打出真火的无法控制之际……
就在九剑真人远在数十丈外湖面上,凝气传音,高呼停止打斗之际,花无梦乘万花仙子闻声疏神,偷偷打了她一粒“天黄九芒珠”!
万花仙子勃然震怒,一记撒手绝招‘东风得力万花开’,竟把花无梦打得栽入浩瀚无边的洞庭湖中!
九剑真人远远望见,哪知就里?还以为是万花仙子心狠意毒,抢在自己赶到之前,故意下了绝情,施了辣手!书路文学网扫描bbttqOCR书路文学网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