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方至此,倏然住口,似乎有所警觉的,把目光注向大堆怪石奇松之后。
东方独狂笑道:“碧南施,你不必等了,我姚元曜兄已来。江湖有谚,‘四手扶天’,如今,‘四手’之中,已有‘乾坤一手’暨‘绝灭杀手’等‘二手’在此,你无须再自狂自大,定必难逃公道的了!”
他一面发话,一面目注右前方的大堆奇松怪石之间,等待姚元曜那奇瘦无比的身形,倏然闪出。
谁知东方独话音方了,奇松怪石之间,虽有人应声,却不是姚元曜的苍老浯音,而是一个充满年轻入朝气的高朗清脆语音说道:“东方独,你猜错了,‘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元曜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工夫,理你死活!”
碧南施脸色一沉,发话问道:“石后何人?”
一条矫健无比,飘逸绝伦的白衣人影,从奇松乱石间闪出,向碧南施恭身一礼,含笑说道:“九剑门下弟子冷秋水,参见碧仙子前辈!”
人,潇潇洒洒,漂漂亮亮:礼,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碧南施虽然脾气极怪,也不禁不对冷秋水心生好感!
她向这位英挺得令女孩子为之心跳的“九剑书生”看了两眼,略一点头,和声问道:“冷老弟无须多礼,我与令师,久违江湖,他也到了祁连山么?”
冷秋水满脸陪笑,抱拳答道:“家师正与‘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元曜,订桩约会,特命弟子恭请碧仙子的金安!”
碧南施微微一笑,扬眉说道:“年轻人,嘴倒蛮甜的,但真人面前,莫说假话,你决不是专为向我请安而来?”
冷秋水目光微瞥东方独道:“此人昔年身为十三省绿林总魁,恶孽已多,依附曹太监后,为虎作伥,企图叛逆,罪行尤甚,此次更在途中,残害边关守将,屠戮五名忠良,实已人神共愤,家师命加诛除……”
碧南施目中突闪奇光,讶声道:“你师傅要我……”
冷秋水知晓这位“碧血屠灵”性情极怪,赶紧接口笑道:“家师怎敢烦请碧仙子,是命冷秋水替天行道,下手诛戮!”
东方独此时知道姚元曜可能被九剑真人绊住,无法赶来,但自己威名震世,又不好意思示快溜走,不禁双眉紧蹙,心中暗自盘算……
碧南施听完冷秋水话后。含笑问道:“你能杀得了他?”
冷秋水神情语意虽傲,礼节却仍恭敬,一抱双拳,朗声答道:“邪不胜正,理所当然,烛火萤光,弹指即灭!”
这几句话,着实对东方独藐视已极,不禁把这位“绝灭杀手豹眼天王”,气得全身发抖一阵“哼哼”冷笑!
碧南施也有点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年轻人骨气虽极重要,但太傲却也不好,东方独成名多年,功力不弱,何况他还有‘铁线蛇皮’所作皮罩,护住全身十三大穴……”
冷秋水不等碧南施往下再说,便自嘴角微撇,冷瞥东方独道:“碧仙子上他当了,他一共只有两片蛇皮护住前心后心而已,那里能有许多以防护十三大穴?何况碧仙子的“碧玉归真’掌力,乃无双绝艺,一掌印背,贼头陀真气已伤,只不过极力遮掩,尚在硬撑颜面,有此一掌之助,少了冷秋水不少事儿,一定当不辱师命,叫东方独难逃公道。”
东方独闻言,由气转惊,他惊的是自己的高度机密,怎会尽为这“九剑”门下的弟子冷秋水所悉?
碧南施何等厉害,一看东方独的神色,便知冷秋水所言不差,喂然一欢,颔首说道:“好,世事难测,后生可畏!碧南施生平大概还是第一次肯把釜中之鱼,网中之鸟的对手让人,冷老弟,看你的了……”
她语音略顿,目光注在东方独的身上,似笑非笑,带着一丝揶揄神色问道:“东方独,你听见了?这位‘九剑’门下的冷秋水老弟,奉师命,超度你一身罪恶,你胆不胆怯?要不要我代你说情,让你逃走!”
好厉害,碧南施这几句话,等于是结好了一个绳圈,挂在树上,叫东方独伸首人环,自行吊颈!
东方独即使是泥人,也有土性,目眦俱裂地怒吼一声,嗔目喝道:“年轻后辈!狂妄无知,洒家不会叫他在我‘绝灭杀手’之下,活过十个照面!”
冷秋水轩眉一笑,突然又向碧南施长揖敬礼,陪笑说道:“晚辈斗胆,想请碧仙子作个见证。”
碧南施道:“甚么见证?”
冷秋水肃立恭身,侃然说道:“师门诸艺,九剑称尊,便东方独以‘绝灭杀手’自傲,晚辈便不用师门剑术,只用赤手空拳,搏杀此獠!”
碧南施看了冷秋水一眼道:“年轻人不论技艺练到甚么程度,有此志气,已属可嘉,冷秋水,你不妨自度,要多少招数,才能完成你师傅交给你的歼魔任务?”
冷秋水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刚才东方独业已说过,不容我在他‘绝灭杀手’之下,活过十个照面,冷秋水若超过此数,不能杀他,何颜再为‘九剑’弟子,愿在碧仙子前辈见证之下,掌震天灵,当场自绝!”
碧南施对冷秋水的英风傲气,真有点越来越爱,闻言之下,颔首说道;“好,我作见证,你精师门剑术,东方独也有一柄相当厉害的‘夺命挝’,但如今既定赤手相搏,除了拳脚内力以外,便不许再施展其他手段,谁若不遵约定,另起凶心,我这做见证的,‘屠灵箭’下,决不容情!”
东方独听得不禁暗暗叫苦!
因为他练有十三粒“火雷珠”,相当霸道厉害,但经碧南施这一声明,便告不能取用,否则,“碧血屠灵”的目光犀利,无微不察,可能自己的“火雷珠”尚未出手,那使武林人物闻名丧胆的“屠灵箭”,必已贯胸而入。
这时,碧南施又道:“一碧,叫你三位师妹出来,参见参见这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的难得恶斗!”
碧一碧立即传叫,三名容光甚美的绿衣少女,便袅袅婷婷,走出谷口。
东方独又是一气,心想碧南施口中的“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人”之语,岂非认定自己将败在“九剑”门人冷秋水之手?
他正心生暗气之间,碧南施又向冷秋水把脸色一正,沉声说道:“冷秋水,我虽有点喜欢你,但身为见证,必须公允,不能有任何偏私!你努力吧,十招过后,若是死在对方‘绝灭杀手’之下,或举掌自震天灵,我替你准备一口棺材,否则,我以与你师傅曾有旧交的前辈身分,必有使你意想不到的特别奖赏!”
冷秋水抱掌躬身,含笑说道:“晚辈冷秋水,先谢过碧仙子前辈厚赐!
碧南施脸色又是一沉,冷冷说道:“不要轻敌,不要过傲,‘绝灭杀手豹眼天王’岂是武林俗客?我要发号令了……”
说至此处,身形往外一飘,高声叫道:“开始!记住双方承诺的十招之数!”
她“开始”二字才出口,一股劲急无俦的阴寒掌力,已压到冷秋水的胸前!
因为东方独认为冷秋水虽出狂言,定是依仗“九剑真人”传授过他什么精微奥妙的掌法拳招,若论真气内力的修为方面,对方毕竟年轻,怎么样也不可能及得上自己的凌厉深厚!
念头定处,不顾身分地,在碧南施“开始”二字才一出口之际,便立即出手,他要抢占先机,纵不能把冷秋水一掌立毙,也要令对方只有闪展腾挪,仓皇避遁,根本在十招之内,决无还手机会!
谁知他算盘打错,冷秋水不闪不避,居然对东方独这招凝聚有十一成功力左右的“绝灭杀手”,来了个硬接硬架!
“砰”!
掌力交处,竟是——个铢两悉称的秋色平分局面!
东方独惊得不服……冷秋水傲得不服……
不服对不服当然是再度“硬干”
“叭……叭……叭……叭……”
连同第一掌,两人业已硬碰硬地,连接硬接六掌!
前三掌,确实是半斤八两的势均力敌局面,但冷秋水神勇惊人,也不知有甚奇遇,哪里来得这么高进境,居然自第四掌起,便占了优势!
第四掌,和第五掌,把被江湖称为“四手扶天”之一,曾为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总魁的“绝灭杀手豹眼天王”东方独,接连震退数步!
第六招开始,东方独已被圈入一片天风海雨般凌厉神奇的掌影之内!
他知道不妙,钢牙暗咬,准备不顾碧南施在旁注视,用威震江湖的“屠灵箭”,作为见证,暗取生平最得意的十三粒“火雷珠”,与对方拼个同归于尽!
这时,已到第九招,冷秋水突然手法一变,嗔目大呼;“日月并耀!”
双掌同时挥处,以干百万只掌影,幻成两圈疾旋狂飙……
这是“九剑真人”与“万花仙子”,精心合研“双心光明掌”
两式绝学之一!
上次尉迟巧巧施展这招绝学,便将“铁心谋士”苟不理之弟“铁心箫客”苟不清,打得无从闪避招架,藏腑翻腾,内伤极重地,几乎进入枉死城中!
如今,冷秋水身遭奇遇,真气,内力徒增数成以上,等于一下加深了二三十年苦心面壁的精纯修为,东方独所受自比苟不清更惨,甚至想取用“火雷珠”,与对方拼个同归于尽,都没有机会!
千面万只掌影,幻于当头,一只真正的手掌,到了腹下。
“砰!”
冷秋水这一掌,印在“绝灭杀手豹眼天王”的丹田小腹之上!
不错,冷秋水刚才所揭露的东方独没有十三只:铁线蛇皮护罩”,护住十三致命大穴,他只有两只,勉强护住前心后心而已。
“脊心”穴上有护罩,挨得碧南施的极重掌力“碧玉归真”,丹田小腹上没有护罩、冷秋水这记威力犹强于“碧玉归真”的“日月并耀”,便成了超度“绝灭杀手”的绝灭杀手!
腾,腾,腾……
东方独虽只退了三步,并强自拿椿,身形仍未倒下,便仿佛已把全身蕴藏的血液,都从七窍中逼了出来!
起初是渗,然后是喷!
东方独双目中,血水不断渗沁而出,怒视着冷秋水,神情似乎犹有不服!
但不服也不行了,任凭他再怎凶厉,片刻之后,一股熬忍不住,带着碎裂脏腑的血箭,“噗”的一声,从口中喷了出来!
“绝灭杀手”,从此绝灭,他瞪着两只虽仍充满恨意,但已萎然失神的“豹眼”,身躯前倾,缓缓仆倒在地。
冷秋水转过身形,脸不红,气不喘的,又向碧南施躬身一礼,抱拳说道;“启禀碧仙子前辈,冷秋水未辱师命,是在第九招上,歼除了这双手血腥,周身恶孽的逆竖爪牙!”
碧南施点头道:“好,我曾说过,不替你准备棺材,便给你特别奖赏,但不知你这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接不接受?”
冷秋水笑道:“长者赐,不敢辞!……”
碧南施想不到他竟答得如此干脆,有点出于意外地,慰然一笑,手指身边碧一碧等四个如花似玉女徒,道:“既然肯受,你便在我这四个徒儿中,选上一个,作你老婆,并以我珍藏数十年,上镌三种本门绝学的‘碧玉真经’,作为陪嫁妆饰!”
此语一出,碧一碧等四女,个个玉颊飞红,但均掩饰不住喜悦地,向冷秋水投过七道含情目光(碧一碧已眇一目),期盼这位人潇洒,艺出群的“九剑书生”,能选择自己,作他终身伴侣。
腾,腾,腾……
冷秋水居然效法适才那位被他超度了的“绝灭杀手豹眼天王”东方独,也神情大震地,后退三步!
碧南施瞪了冷秋水一眼,眼光中微有怒意地,诧然间道:“冷秋水,你神色大变,仓皇后退作甚?刚才我曾先行间过你,你不是相当有礼貌的,回答说‘长者赐,不敢辞’么?……”
冷秋水退了三步,心神已定,剑眉双轩,大大方方地,含笑答道:“启禀碧仙子,晚辈决不会对前辈有所失敬,对自己有所食言,但天下事有当为不当为,物有可受不可受……”
碧南施听至此处,已约略猜出大半,遂截断冷秋水的话头问:“是你认为我这四个徒儿的姿色、身分、或功力方面,与你不配?还是你早论嫁娶,已结鸳盟?”
冷秋水道:“心盟早定,嘉礼未成……”
碧南施喝道:“说,是那一家的女儿?是平民闺阁,抑或也是江湖红粉?”
冷秋水觉得不必隐瞒,遂应声答道:“是‘天雄堡’堡主尉迟天雄之女,家师至友‘万花仙子’之徒,名叫尉迟巧巧。”
碧南施喟然一叹,忽又向冷秋水问道:“尉迟巧巧的姿色如何?她能有我这四个徒儿,长得美么?”。
碧一碧等本已面带失望,粉颈低垂,如今又重抬头,把七道目光,盯在冷秋水的俊脸之上,看他怎样答覆?
冷秋水颇有分寸地,侃然答道:“春花秋月,各擅胜场,仙露明珠,均称极品,晚辈不敢在两者之间,分甚高低轩轾,但人在江湖,首需敦品,三千弱水,只饮一瓢……”
碧南施不等冷秋水说完,便自双眉一挑,摇头沉声喝道:“我不相信,我的徒儿都是瑶台上品,月殿仙娃……”
话方至此,突然截语抬头,目注右前方七八丈上的一块峰腰巨石,冷然问道:“石后何人?是‘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天曜老儿,赶来了么?……”
她才一问,一朵白云,便由峰腰石后,冉冉飘堕,有位天人颜色,清丽如仙,足令碧一碧四女,一齐自惭形秽的窈窕白衣少女,雍容大方地,向碧南施深施一礼,微转珠喉,陪笑说道:“万花门下末徒尉迟巧巧,拜见前辈,并代家师问候前辈仙安!”
碧南施傻了眼,两道分辨不出是喜是怒的目光,先是直怔怔地,盯在尉迟巧巧身上,然后便不住上下打量。
尉迟巧巧面含微笑,落落大方地,由她用目光品鉴!
片刻过后,碧南施失声叹道:“仙骨珊珊,人间绝品,风华高美,我见犹怜!一碧,我们回‘莽苍山’吧,武林代有才人出,各领风光数十年,我们师徒。从此不会再在江湖出现的了!”
一碧等四名女郎,脸上全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冷漠神色,她们既不再看冷秋水,也不看尉迟巧巧,七道目光,一齐低垂,默默无语地,随着碧南施,毅然举步,走向谷外。
冷秋水和尉迟巧巧全是玲珑剔透的绝顶聪明之人,他们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任何言事,全属多余,故而均是满面神色恭敬地,抱拳相送。
但在碧南施走过尉迟巧巧身边之际,尉迟巧巧突然觉得这位威名震世,位列“八奇”之一,性情极怪的武林前辈,向自己塞了一件体积不大的小小东西,耳边并闻得碧南施的传音密语说道:“人绝江湖,不能技绝江湖,这算是我送给你的添妆之物!本门功力,有速成妙诀,以你在‘万花’门下的深厚根底,苦参十日,便有大成……”
人渐行渐远,甚至已远出谷外,不见踪影,但语音仍极为清晰地在耳边叮咛,可见得这位“碧血屠灵”的内功修为,实已到了惊人地步!
冷秋水见对万形影已杳,尉迟巧巧却仍在呆呆发怔,不禁诧然问道:“巧妹,碧仙子师徒已然去远,并声称从此不涉江湖,你却还……”
话犹未毕,尉迟巧巧突然妙目中泪光微闪地向冷秋水把手一伸。
在她右掌之中,多了一枚翠绿欲滴,色泽美丽无比的碧玉戒指。
冷秋水目光一注,失声赞道:“这样好的翡翠,真是上佳极品,绝世难寻,难道竟是碧仙子赠送巧妹之物?”
尉迟巧巧叹道:“这恐怕不是寻常珠宝,而是内藏碧仙子三种盖世绝学的‘碧玉真经’,我想不收都不行,心中好为难呢!”
话完,遂把碧南施所作耳边密语,对冷秋水说了一遍。
冷秋水听完,取过那枚色泽碧艳无伦的绿翡翠指环,细一注目,点头说道:“不错,这枚指环内侧,有极上乘的‘毫芒雕刻’?”
冷秋水道:“这是一种仅凭肉眼之力,无法辨识的神奇技艺!最上乘者,可于粒米之上,雕镌整首‘赤壁赋’,则在这翡翠指环内侧,雕上蕴藏三种绝艺的‘碧玉真经’,也就不是办不到了。”
尉迟巧巧叹道:“这种旁门技艺……”
一语才出,冷秋水便正色摇头接道:“技艺何分旁门正派?邛崃崆峒之学,济救民物,铲除不平,一样造福生灵,少林武当神功,欺凌良善,济恶胡为,又与邪恶何异?”
尉迟巧巧道:“冷大哥此语之意,是要我练这‘碧玉真经’?”
他们叙述经过时,不曾匿声,致使另—位尚藏在石后的金不换,也完全听见,现身大笑说道:“当然要练,否则贤侄女怎样对得起碧仙子赠宝之意,以及她‘人绝江湖,不能技绝江湖’心愿……”
他既现身发话,自然也飘下峰腰,与冷秋水、尉迟巧巧会合一处。
冷秋水诧道:“金前辈,你也来了!”
金不换笑道:“我是与你的巧妹同来,但因‘碧血屠灵’的名气太响,性情太怪,顾忌一个弄不好,难免多生事变,遂由剔透玲珑,知机达变的尉迟贤侄女单独现身,果然她应对得宜,不仅退了强敌,并还获得‘碧玉真经’的大大好处!”
在金不换说话之际,尉迟巧巧深情无限,妙目凝光,注视冷秋水,对这位别来已久的“九剑书生”,不停地上下打量。
冷秋水有所觉察,偏过脸来,看着尉迟巧巧,含笑问道:“巧妹,你这样看我则甚?难道我变了,变得和以前有甚不同?”
尉迟巧巧想起适才闻冷秋水拒绝碧南施为徒择婿,盟深山海的背后之言,芳心中一阵甜蜜,嫣然娇笑说道:“冷大哥,你心没有变,人却变了……”
冷秋水有点惊奇地,伸手摸一摸自己面颊,向尉迟巧巧愕然问道:“我的人怎么变了?……”
尉迟巧巧手指横尸地上的东方独,一轩秀眉,目注冷秋水道:“冷大哥,你这‘九剑书生’,应得‘九剑’师伯真传,在当代年轻一辈的人物中,冠盖群流,出类拔萃,但要到青出于蓝,冰寒似水程度,能在十招之内,有把握击败这曹太监身边‘天龙四侍’之一的‘绝灭杀手豹眼天王’,却还未够火候!如今,不该有的事实,摆在眼前,难道那点‘九环秘毒’,不单对你无损,反而给了你莫大帮助?看你这满面宝光,分明业已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怪事来了!
尉迟巧巧因发现冷秋水功力大进,心中高兴,自然越说越高兴地,笑得像朵怒绽春花一样
但冷秋水却完全相反,他是越听脸上越现悲容,到了后来,竟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直淌……
尉迟巧巧突然有此发现,不禁大吃一惊,向冷秋水急急叫道:“冷大哥,你!……你!……你!……”冷秋水长叹一声道:“师恩太重,昊天罔极……”
他只说出了八个字,语不成声,泪珠儿扑簌簌地,顺颊如泉狂落!
金不换毕竟经验老到,见此情况,业已看透几分,走前一步,伸出手轻拍冷秋水的肩头,温言和声问道:“冷老弟不要如此伤感,有关你功力突然倍增之事,着实蹊跷,难道令师竟把他傲视江湖的修为内力,都一齐转注你了?”
他这一猜,果然是丝毫不错,猜个正着!
冷秋水满眶热泪,方一点头,尉迟巧巧“呀”了一声,在旁失惊问道;“冷大哥,‘九剑’师伯既对你把功力转注,难道他老人家业……已仙去?……”
听了尉迟巧巧这样问话,冷秋水才赶紧把满颊泪珠,胡乱擦去,肃立恭身地,摇头答道:“没有,没有,我恩师因心愿未了,只对我转注了七成功力,身体还康健得很,只不过……”
说至此处,他又不禁泪光潸然,稍为停顿,略一静心凝神,才又继续说道:“只不过老人家的翩翩丰采,业已无复当年,双鬓已霜,满头白发……”
尉迟巧巧听得满腹惊奇,向冷秋水秀眉双蹙,带着企盼眼光叫道:“冷大哥,这桩武林罕有之事的前后经过如何?你仔细说给我听听好么?除了‘九剑’师伯的鹤驾光临之外,我师傅是否也到了祁连山内?”
冷秋水点头道:“好,巧妹请听我说……”
原来,冷秋水身中“九环秘毒”,无法提聚真气内力,被九环三娘子,铁无天等掳住“天狼帮”总坛,情势本极凶险,似乎只有任人宰割,决无侥幸之理!
但祸淫福善,偏偏“九环天王”苗上苗的大弟子“九环书生”冷春风,性情太以高傲,深知师傅立誓不离“苗岭”,生平唯一重大心愿,便是期望门下弟子中有人能为他扬眉吐气,战败“九剑”传人!
如今,机会来了,冷秋水不单是“九剑”传人,并连姓名带外号都和自己有极强烈的冲突性。
冷春风因为自恃修为深厚,当着铁无情等,先喂冷秋水服了“九环秘毒”解药,再让铁无情悬挂旗帜,搭建高台,等到明晨寅刻,冷秋水秘毒全解之后,公公平平地,作一“九环”“九剑”之战,各为师门,互争光彩!
冷春风的这种作法说法,虽然看来漂亮,听来公平,其实仍相当刁谲的藏有私心!
那是因为“九环天王”苗上苗搜尽苗疆毒物所炼成的“九环秘毒”毒性太以厉害!
冷秋水服用独门解药后,等到过了明晨寅刻,虽告毒解,但真气、内力,以及心神损耗程度至少将达三成!
“九环书生”冷春风心中估计,冷秋水显然比自己年轻,纵令他天赋特佳,师门心法高绝,在修为火候方面最高与自己仿佛,恰好是个“冷水”“春风”的平分局面!
既修为相若,则对方有了三成无形消耗,自己再暂时节欲,用上一夜苦功,则明日“争雄台”上,岂不“九环”稳胜“九剑”?
冷秋水不知有这种阴谋,见冷春风肯当众喂自己服了“九环秘毒”的独门解药,倒还颇为佩服对方气度!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知道明日将拼劲敌,有关师门荣誉,在被人送入地牢密室之后,冷秋水便也冥心静坐,想好好用功,充实自己,为明日之战,预作准备!
平时,他只要略一静躁释衿,立可进入内家吐纳妙境,神与天会!
今日不然,冷秋水不知如何,一颗心儿老是时生杂念,静不下来!
半个时辰过后,冷秋水悚然一惊,忽有所悟地,长叹一声,自语说道:“冷春风,你真够毒辣,直够厉害,如此看来,明日‘争雄台’上的胜负早判!我冷秋水宁甘在密室自绝,也不愿明日当众输招,失了师门体面!”
自语一毕,立即毫不犹豫地,回指向自己心窝点去!
他自点心窝,当然属于死穴,却想不到另外还有一丝无形劲气,点向他的晕穴。
武功方面,在功力,真气上,比的是一个“强”字,在身形步履上,比的是一个“稳”字,在动作、招式,比的是一个“快”字!
点向冷秋水晕穴的那丝无形劲气,比冷秋水自点心窝死穴的动作,快得多了]
故而,冷秋水人既先晕,便无法再自点心窝,把自己弄死!
虽然人晕,但仍迷迷糊糊地,略有知觉!
冷秋水先是觉得有人喂自己吃了东西,这东西是液体,但太浓,太香,下喉以后,凝而不化地,堵在心头,十分难过!
跟着,又有人在“脊心”暨“百会”穴上,替自己注入东西!
这东西是气体,来势温暖,却太热太烫,简直烫得自己遍体生颤,有些禁受不住!
在液体下喉,气体入腑以后,是不太长的一段空白!
然后,感觉来了——这唯一的感觉是“胀”!
“胀”的感觉,来势极猛,一开始便非常人所能禁受。
但冷秋水是铁铮铮的汉子,硬扎扎的英雄,他紧咬牙关,硬加抗拒!
但所谓“英雄”‘汉子”“铁铮铮”“硬扎扎”赞誉,都是虚词,“胀”的痛苦,却是实觉!
在实际上痛苦,到了极致之时,空虚的赞誉,也就化为乌有!
冷秋水实在受不了,他目前的最大愿望,便是能满地乱滚!
他起初以为晕穴被制,此愿难达,谁知穴道早已暗张,意念一起,人便在地上滚动!
虽然,越滚越胀,但冷秋水仍然在这地牢密室之内,满地乱滚,滚了个无了无休!
无论他滚至何处,都有一股奇异冷风寒劲,向他全身一百零八处主要穴道上,加以袭击!
这种袭击,使冷秋水感觉极为痛苦!
但若不滚动,或稍作停顿,那来自四肢、脏腑、经脉,气血间的奇异膨胀,更是无法忍受!
滚,滚,滚,滚,滚!……
痛苦,痛苦,痛苦!……
滚到没办法再滚半滚之时,自然便是停止。
痛苦到不能再痛苦之时,也就突然消失!
又是一刹那的空白!
驱除空白的,是极度痛苦,突然消失后的极度舒适!
舒适……舒适……舒适……
冷秋水带着一身大汗,和滚得破碎不堪的衣服,就在这极度舒适中进入梦乡,睡了一场极舒适的大觉!
等他黄粱梦醒,双眼尚未睁开,心中便暗自忖度,刚才所经,是幻?是真?是“九环书生”冷春风的同路人,下流无耻的来给自己吃一场莫大苦头?还是自己炼气入魔,所生幻觉?
冷秋水突然发现自己一身汗渍,衣裳破碎污损不堪,怎会只是幻觉,分明全属事实]
尤其,他在心神略定之下,感觉出这地牢密室之中,多了一点东西!
香!
是香气,但这香气绝对不腻不浓,淡雅已极,像梅香、像莲香、像兰香、像菊香、像水仙香,总言而之,它像任何上品花卉之香,而比任何花香都更淡,更清、更雅、宜于领略,难加形容,更无法捉摸,它是在于似有似无的飘渺之间!
冷秋水奇怪了,心想这是“天狼帮”总坛,拘禁重要人犯的地牢密室,其中若有霉气、淫气,甚至于血腥气,都不足为奇,但哪里来的香气,并香得如此清、高、淡、雅?
哦,原来室内有人!
证实冷秋水这种想法的,是他除了鼻子中的嗅觉外,耳中也有了听觉!
他听见了低低一叹。
一般的叹息,不是显示惋惜,便是表现哀伤,但这低低一叹,所流露的意识,却绝对不同。
冷秋水是反应万分敏锐之人,他听得清,也辨得出,这低低一叹,相当复杂,包含了两种相反情绪,一种仿佛是身怀大病的极度疲乏,一种是心愿尽了的莫大满足!
鼻内之香,使冷秋水奇,耳内之叹,使冷秋水惊!
于是,他霍然睁目,目中果然也有所见,而这所见的反应,却是使冷秋水惊奇交进!
他所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这两个人,就在冷秋水面前不远之处,靠墙盘膝而坐,一是满头苍发,双鬓星霜的老年青袍道人,一个是花容云鬓,天人仪态,望去约莫只有三十二、三的道装中年美妇!
使冷秋水惊奇交进的原因是这道装中年美妇,并不陌生,她竟是自己九剑真人昔年道侣,后来因误会仳离,也就是尉迟巧巧的授业恩师“万花仙子”。
冷秋水“哎呀”一声,赶紧站起身形,神情有点狼狈,也有点尴尬,因他深悉万花仙子的性情冷僻,一时间不知怎样称呼,才较妥当。
万花仙子先开口了,她绽放美好无比,宛如万花齐放的笑容,向冷秋水和声说道:“秋儿不必多礼,你以后叫我师母就是……”
一声“秋儿”和一声“师母”,听得冷秋水心花大开,赶紧拜倒在地道;“冷秋水拜见师母……”
万花仙子摇手笑道:“秋儿,我叫你不必多礼,你却不单多礼,还要失礼!”
这“失礼”二字,责备得冷秋水愕然抬头,凝望万花仙子,目光流露出疑诧不解神色?
万花仙子笑道:“你怎么只拜师母,不拜师傅?你师傅对你期望极高,秋儿今后务宜好自奋发,莫要辜负你师傅蓄意成全才好!”
万花仙子说这些话儿之际,目光少一半是微瞥冷秋水,多一半是盯在身边同坐的老年道人身上。
说也奇怪,伍子胥过昭关,一夜头白之事,竟非史册虚语,如今又呈现目前,就在冷秋水与万花仙子寥寥数语之间,那位老年道人的一头苍发,业已变成全白。
冷秋水细看之下,双眼一黑,全身发软,又告即将晕倒!
原来万花仙子身边所坐的白发老道,竟是一向有神仙风致的恩师九剑真人。
万花仙子前袖微拂,以一股柔和劲气,阻扶住冷秋水的欲倒身躯,摇头说道:“秋儿不必吃惊,更不必惊讶,你师傅已是花甲之年,在他把毕生修为,转注给你七成以后,满头霜雪,青鬓凋零,乃是合情合理之事,何足为奇?……”
冷秋水最为担心的,和最惊惭悲痛的,便是此事。
因为武林高人的功力转注,泰半都是有自知天年将尽以前为之,功力转注后人,也即将解脱!
如今,听说恩师只转注给自己七成功力,并非就此解脱,才略为镇定,但望着恩师白发满头的颤颊神态,仍不禁惶恐得泪流满面,失声问道:“师母,我……我恩师何……何必如此?”
万花仙子的神情,始终泰然如常,目注冷秋水,缓缓答道:“一半为他,一半为你……”
冷秋水双眉才蹙,万花仙子已知他难以明了,遂手指着面前地上,含笑又道:“秋儿,你且坐下,好在时间还早,必须让你师傅调匀气血,作遍功夫,才可恢复刚才的过度疲劳。我把其中情由,详细说给你听……”
冷秋水也知此时绝不宜惊忧恩师,点了点头,遵命坐下。
万花仙子道:“先说为你的一半,秋儿大概还不知道,你斗不过‘九剑书生’冷春风!”
冷秋水虽未作声,便仅仅两道入鬓剑眉,微一轩动,便已流露出心中的不服之念!
万花仙子道:“秋儿不要不服,论资质,论功力,你当然不会比冷春风差,但他比你多了‘阴损狠辣’四字,尤其苗上苗搜集苗蛮边荒毒物,所练的‘九环秘毒’,太以厉害,你若要想胜他,便非先具不惧任何剧毒的特异体质不可!”
冷秋水有点疑惑,凝望着万花仙子,皱眉苦笑问道:“师母,我……我如今已不畏惧任何毒力侵害了么?”
万花仙子微笑道:“秋儿回想一下,你在接受你师傅功力转注之前,可曾吃过甚么东西?”
冷秋水恍然道:“有,有,那东西太香太浓,吃下后,堵在心头,不大好受……”
万花仙子笑道:“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那是我费了数十年心力,所采集凝炼的‘百花之精’,加上三朵‘龙涎菌’,十二片‘乌风毒草’,一枚‘七色灵芝’,合制而成的‘天香万应膏’。
为了一劳永逸,从此改换不畏万毒的特异体质,几乎给你吃了整整一半……”
说话之间,取出一只玉匣,递给冷秋水道:“这匣中所剩下的另一半‘天香解毒膏’,你代我赠给巧儿,对于祛毒保元,疗伤止血,有神异灵效!”
冷秋水“啧”了一声道:“听师母之言,莫非暂时还不能与尉迟师妹相见?”
万花仙子向九剑真人看了一眼,缓缓说道:“我要先照顾你师傅,因为他还有不少恩怨,必须亲自了结,防范万一起见,至少也要设法使他恢复一半以上功力。”
冷秋水听见恩师能恢复大半功力,正自欣然色喜。
万花仙子又复说道:“但功力可恢复,容貌风神,可不能恢复,你师傅所祈求的,便是这满面苍容,一头白发!”
好,这一来,适才的香、热,胀,满地乱滚,劲风袭穴,以及最后的天君宁泰,遍体皆舒,都完全有了解答,唯一止不住的,是冷秋水那由感激带惶恐加惭愧,汇集而成的泉流热泪!
他悲叫了一声“师傅”,便往九剑真人的怀中扑去!
身形未动,劲气已拦,万花仙子目注冷秋水,含笑叫道:“秋儿,不要扰你师傅,他太疲累了,如今正在调息凝神,返虚入浑,不宜再加惊动……”
语音微顿,似乎体会出冷秋水心意,又加安慰说道:“秋儿放心,你师傅还有不少尘世恩怨待了,故而只转注你七成功力,不是全部相赠,他不会就此解脱!”
这几句话儿,又把冷秋水听得满头雾水,一片凝云,从紧皱不开的眉峰之间,露出了迷惑不解,莫名其妙的神色……
万花仙子叹道:“这也就是我刚才所说你师傅决定作如此重大牺牲,为他自己的一半原因。秋儿从师已久,纵或不知详请,也该大概听得一点你师傅与‘青灵仙子’花无梦的昔年往事吧?
冷秋水一惊道:“那不正是昔年恩师师母互相反目的误会因由么?师母突然提到花仙子,莫非这位前辈也再出江湖,已离崆峒?”
万花仙子道:“岂仅已离崆峒,约莫数日之内,花无梦便到祁连,将与替曹太监窃国作伥的那干牛鬼蛇神,沆瀣一气!”
冷秋水深知“青灵仙子”花无梦性格怪僻无比,武功高妙绝伦,也约略晓得一些师傅九剑真人昔年与花无梦之间的尴尬情事,故而闻言之下,两道眉峰,不禁皱得更紧!
万花仙子继续说道,“你师傅认为昔年情孽,便是由于他自己的风神英俊所致,如今花无梦既然再出江湖,他便决心不再保持潇洒容光,故意随着真实年龄,表露出满头霜雪的人生变幻!”
冷秋水苦笑道:“秋儿身为弟子,不敢批评恩师,但我认为容貌风神的互相爱好,不过是情之所生而已,等到此情既成事实以后,恐怕不容易用‘青鬓已凋,风神不再’八字,便足使对方意冷心灰,把缠绕复杂的万丈情丝,一挥而断!”
万花仙子点头道:“我的看法,和你一样,但你师傅既执意如此,也就由他,并看看花无梦是否震憾,有何反应也好!”
话至此处,突一凝神倾耳……
冷秋水也听出这地牢密室之外,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因人在密室,不见天光,估不透准确时刻,冷秋水还以为已近寅牌,室外人声,定是“九环书生”冷春风,来邀自己决斗?
他深恐惊扰了恩师九剑真人的调气凝神,恢复功力之举,遂赶紧站起身形,万花仙子却“咦”了一声说道:“对方提早前来,必有意外之事,我们换个环境也好,我在祁连山中,新觅得一座临时洞府之内,发觉似乎蕴藏有‘灵石仙乳万载空青’迹象?若能寻得,给你师傅服用,纵然不能令完全恢复,损耗也有限了!”
冷秋水心中狂喜,万花仙子又向他叮嘱道:“来人若是铁氏兄弟,或九环兄妹,秋儿可以九剑齐飞,立杀无赦,其他人则由我处理!”
语音至此,地牢密室的门户已开,来人是铁无天和石玉珊等一男一女。
可怜,铁无天和石玉珊才一开门,还未看清室内是何情况,便一个身中冷秋水连环九剑,立即殒命,一个也中了万花仙子夹胸一掌,脏腑重伤!
来人一伤一死后,万花仙子便与冷秋水,把九剑真人移出“天狼帮”总坛,到了距离“天狼谷”不远,一片千寻削壁几乎近顶端的幽僻洞府之内。
一面由万花仙子施展上乘玄功,帮助九剑真人,弥补虚耗,迅速复原,一面由冷秋水按照万花仙子所指示的特殊迹象,在这满布五颜六色奇形怪状无数钟乳的秘洞之中,寻觅对目力,以及内力真气方面特具神效,禀两种神气所生的罕世圣药“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结果也不知是万花仙子估计错误,也不知是冷秋水的眼力不够,他空自费了不少心力,仍未寻得甚么“灵石仙乳”。
万花仙子知他业已尽力,而对这种天材地宝,往往只能凭福缘巧遇,无法强求,遂向冷秋水说道:“我只是一种估计,并无绝对把握,秋儿不必找了,你还是赶紧去与巧儿会合,否则你突然失踪之举,岂不把她急死?”
冷秋水认为恩师尚待复原,师母仙驾必然暂驻秘洞,不会离去,加上心中委实惦记尉迟巧巧,遂遵命向万花仙子拜别。
万花仙子在冷秋水已将走出秘洞时,又把他叫住,加以嘱咐道:“如今各路凶邪,云集祁连,秋儿功力已今非昔比,万一遇上,无妨出手诛戮,但对‘青灵仙子”花无梦及其门下弟子,仍应尽量礼让,容忍三分,免得把事情闹得太僵,使你师傅难于处置!”
冷秋水唯唯领命,记在心头,出得秘洞后,便遇着碧南施这档子事,小试锋芒,果然把曹太监身边四把硬手之一的“绝灭杀手豹眼天王”东方独,毙在“双心光明掌”下。
尉迟巧巧对于恩师万花仙子,早深孺慕之思,听得恩师仙驾,已来祁连,遂要冷秋水立即带她去秘洞参谒。
金不换久仰九剑真人与万花仙子盛誉,自然也愿瞻仰,遂三人同行,去往秘洞。
途中,尉迟巧巧自然也对冷秋水说明别后所经,以及已与“天狼帮’’帮主铁无情,定了约会等事。
谁知,冷秋水、尉迟巧巧、金不换等三人,到了秘洞时,洞中已无万花仙子暨九剑真人踪迹。
但人虽不见,却有留示,那是万花仙子所留,说明自己与九剑真人,暂时他往,到“天狼大会”会期时,自当尽量赶来,本门“氤氲天香步”,极具神妙,业已图示于秘洞中森然满布的林立钟乳之间,命尉迟巧巧利用时间,加以悉心参悟!
尉迟巧巧在本门武学中,最醉心的,就是这套神妙步法,前因自己功力不够,恩师表示必俟机缘成熟,方可传授!
如今,见此留示,不禁高兴得芳心中卜卜乱跳地,立即加以察看。
果然,那些或由洞顶倒垂,或由石地挺茁的林立钟乳之上,均被万花仙子加镌了只有她万花门下,可以看懂的“花瓣”暗记!
尉迟巧巧心中明白,只要按图索骥,循着恩师留记,在这钟乳林中,不断闪身游走,等到了熟能生巧阶段,便可学会这套期盼已久,魂梦为牵的神奇步法!
骊珠既得,尉迟巧巧立刻闪动娇躯,在林立钟乳之间,不断盘旋绕走。
冷秋水见了那种神迷心醉之状,便向金不换低声笑道:“金前辈,巧妹正在用功,这等神奇武学,必须心神贯注,方期速成,我们不如到洞外小坐,免得在此,难免令她分心,造成无谓扰乱!”
金不换听冷秋水说得有理,自然点头,两人遂走出秘洞,眺赏这附近的风光山色!
前文曾经交代,这座秘洞,距离“天狼谷”总坛,并不太远,冷秋水与金不换出洞不外,正纵目骋怀之际,突然听得“天狼谷”内,起了一片笙箫乐器的轻吹细打之声。
金不换笑道:“冷老弟文武兼具,风流倜傥,定也雅擅音韵,通晓乐曲,你听不听得出‘天狼帮”总坛所奏,是哀乐?还是喜乐?”
冷秋水略一倾听,扬眉答道:“这是‘迎宾之乐”,曲名‘崇戎”,连奏三番,足见所迎接的,是位无上贵宾!”
金不换笑道:“够资格被‘天狼帮’那群狂妄自大凶邪,目为无上贵宾之人,不是‘青灵仙子’花无梦,便是‘九环天王’苗上苗,但苗疆路远,即令苗上苗敢背誓语,重出江湖,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故而这三番迎宾乐曲,多半是为‘青灵仙子’花无梦师徒所奏的了!”
冷秋水苦笑道:“金前辈所作分析,定不会错,但恩师师母,均曾一再嘱咐,对于‘青灵仙子’花无梦师徒,务须尽量礼让容忍,这位前辈既已当真来到祁连,我和巧妹,便该避着她们一点,免得万一遇上,左右为难,十分尴尬。”
金不换点头道:“当然要避着她一点,据我所知,这位‘青灵仙子’,除了与冷老弟令师九剑真人,有特殊渊源外,一身功力,也属当今罕见,老弟最近进境虽高,但大成伊始,犹待努力磨练,目前,恐怕还不足与花仙子这等斫轮老手,相互颉颃……”
冷秋水半点都不骄妄地苦笑一声,目注“天狼谷”方面说道:“前辈神功,乃时间加心血聚成,岂是倚仗机缘,便可猎得企及?”
闲谈至此,冷秋水和金不换两人脸上,突然均现出惊奇神色?他们看见一只大鸟!
不,这只大鸟,大得简直可称巨鸟,两翼平伸,足有一丈三四,想来站在地上,定必比人还高!
这是一只雕,一只青色巨雕,从东北天空飞来,落向“天狼谷”内。
深山大泽,多生龙蛇,金不换与冷秋水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这只青雕,大得出奇,也最多使他们面带奇色,怎会脸有惊容?
原来,鸟令人奇,人令人惊!
人,人在何处?
人是在鸟爪之下,那只青色巨雕的两只钢爪之下,还抓了一个人,那人须发苍白,是个老人。
鸟抓人,仍只是令人奇,不令人惊,人是老人,也没有甚么大了不得。
冷秋水与金不换吃惊,令他们心中卜卜乱跳的,是这位被抓在雕爪下一瞥即逝,落向“大狼谷”,难以看得十分清楚的老人,竟有点像是尉追巧巧之父,“天雄堡”堡主尉迟天雄!
冷秋水因匆匆一瞥,不敢认定,遂回过头来,向那位显已眉头双蹙,忧形于色的金不换,试探性地问道:“金前辈,你有没有看清那……那只硕大青雕的双爪之下,抓的是甚么人?”
金不换毫不避忌。应声答道:“匆匆一瞥,看得难以十分拿稳,但那人的衣着神度,却有点像是我尉迟大哥!”
冷秋水听得金不换也是这等说法,便知十之八九是“天雄堡”中,出了差错!
他十分忧急之下,想起了一件事儿,不禁向金不换问道:“金前辈,据巧妹告我,你与尉迟老伯,是在途中巧遇‘洞宫三友’,才改变原计,由‘洞宫三友’陪尉迟老伯返回‘天雄堡’叙旧,你则再回祁连,接应我和巧妹。……”
金不换道:“事实如此,一点不错。”
冷秋水道:“我久闻‘洞宫三友’之名,个个都威震江湖,身怀绝艺……”
金不换接口道:“不单如此,他们和我尉迟大哥都是换过帖的金兰至好,老弟兄们足有十年未见,他们回转‘天雄堡’坐镇,畅叙旧情,应该固若金汤,不会出甚岔子才对!”
冷秋水略一沉吟,脸上突泛苦笑。
金不换是个反应极度敏捷之人,见状之下,向冷秋水失声问道:“冷老弟,你……你莫非觉出甚么不对?”
冷秋水道:“我……虽有个假设,但这项假设,可能会……会……太嫌大胆……”。金不换道:“不要紧,冷老弟尽管直说,假设无妨大胆,求证才必须小心!”
冷秋水苦笑道:“洞宫三友,会不会不是巧遇,而是有所为而来?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名利’二字,最易改变人的气质,而‘利’字尤重于‘名’,曹太监富可敌国,权倾朝野,可以令人夷族,可以令人封侯,十年久别,人事无常,怕的是区区一张金兰谱帖,抵不过高官厚禄的威逼利锈!”
冷秋水一面分析,金不换一面动容,听到最后,他不禁顿足叹道:“冷老弟的见解极高,你这假设,虽颇大胆,却极合情合理,大概无须求证,已近事实!因为我在遇见‘洞宫三友’时,就会觉得他们不像是十年前的闲云野鹤,高情逸致,减色多多,与我尉迟大哥对答之间,似乎有故意表示亲热的庸俗之味!”
冷秋水苦笑道:“金前辈既同意我这种看法,是否立即通知巧妹……”’
他“巧妹”二字方出,忽又自觉不妥,摇了摇头,改口说道;“不,暂时似乎不宜通知巧妹,—来此事毕竟尚系假设,拿不准被巨硕青雕抓往‘天狼谷,之人,究意是不是尉迟老伯?二来巧妹的‘氤氲天香步’,正练到了紧要关头:倘若突受心神打击,难免巧亏一篑!”
金不换道:“冷老弟之意莫非仍想走趟‘天狼谷’,来个小心求证么?”
冷秋水点头道:“兹事体大,若非尉迟老伯,根本不必无端扰乱巧妹心神,倘若真是尉迟老伯身落魔掌,又必须刻不容缓,加以强救,故而只有走趟‘天狼帮’,把事儿弄弄清楚!”
金不换略一沉吟道:“冷老弟话虽不错,但‘天狼帮’中,如今高手云集,非比寻常……”
冷秋水连连点头,接口笑道:“我此去只是求证,决不斗狠,自蒙恩师格外成全,这点功力,战人容或不足,防身却已有余……”
金不换道:“我知道老弟一向稳重,不会轻浮狂妄.有所躁动,但恐怕你万一发现当真是我尉迟大哥,身入魔掌,难免会……”
冷秋水懂得金不换所顾虑之事,遂不等他把话讲完,便接口笑道:“对方既命青雕把人抓来,显然是要用作对我们勒索控制的—枚筹码,暂时决不会用毒刑,或加以杀害。”
金不换颔首道:“这判断不会有错,否则,这干魔头大可当场行凶,用不着周折费事!”
冷秋水道:“故而,晚辈即令证实是尉迟老伯,中了算计,落入掌握,也不必急躁妄动,先返此处,把所探明的事实,禀明金前辈,甚或配合巧妹,共谋对策。”
金不换笑道:“冷老弟若能如此,我便酝酿不必担忧,你去得越快越好。”
冷秋水向那秘洞府中看了一眼,微抱双掌,拱手笑道:“巧妹在钟乳林中,苦练‘氤氲天香步’,一时应该还不会发觉,即使她悟性太高,提前出洞,金前辈也请暂加搪塞,等我回来,再以实言相告。”
金不换含笑点头,冷秋水遂展开绝顶轻功身法,宛如陨电飞星般,驰向“天狼帮”设置总坛的“天狼谷”内。
冷秋水才走,金不换立刻便在脸上涌现了满面忧容!
这是由于他与尉迟天雄,相交太深,根本不必细看,远远一眼望去,便已从衣着神态上,看出正是自己的盟兄,相当受九边一带武林人物崇敬拥护的“天雄堡主”。
尉迟天雄既被人擒,“天雄堡”必破,“洞宫三友”非叛即死!
身为江湖人物,金不换倒未把“天雄堡”的基业资财,看得太重,他所皱眉的是“乾坤一手”姚无曜已在“天狼谷”中,“青灵仙子”花无梦正在赶来;“九环天王”苗上苗也随后就到,敌我形势,众寡颇殊,那只分明威力极猛,能抓人的硕大青雕,又是甚么凶神恶煞所豢?
对方有此一雕,可以上下青冥,瞬刻千里,事事高度便利,故而除了营救尉迟天雄外,还是设法先除此雕,才是当务之急!
金不换苦筹深思,心中盘算未定,这片削壁之下,已闻声息,显然有人正以上乘轻功,攀登削壁!
金不换内力潜聚,正是凝神待变,一条翔龙舞凤般的人影,业已飞升上来。
来人颇出意外,竟是刚走不久,算来不过刚到“天狼谷”的冷秋水。
冷秋水的身法,虽然轻灵得宛若翔龙舞凤,但脸色却沉重已极!
金不换道:“冷老弟怎么这快便回,算来你最多刚刚抵达‘天狼谷’呢?”
冷秋水道:“我根本尚未到达‘天狼帮’总坛,便已遇见在中途等我之人,此人说明我和金前辈预料不错,洞宫三友遭受曹太监名利所诱,朽变大节,‘天雄堡’沦于敌手,被硕大青雕送来‘天狼谷’之人,正是被‘洞宫三友’设计灌醉的尉迟老伯……”
金不换失声叹道:“我尉迟大哥修为甚厚,功力极高,江湖经验更是老到,但他决未想到,昔年八拜至交,竟成阉党爪牙,‘洞宫三友’若想把他灌醉,可说太容易了。”
冷秋水道:“由这件事,可以使我们深切领会到‘朋友’往往比‘敌人’可怕,‘敌人’多半是在互有准备下,和你当面打上一架,‘朋友’却会冷不防地,在背后捅你一刀!”
感叹至此,忽然想起一事,脸上神色稍宽,向金不换说道:“金前辈不必过份担忧,我尉迟老伯,似乎五行有救?。”
金不换苦笑道:“怎么救呢?一来我尉迟大哥是对方认为可以藉其操纵我们,甚至于勒令变节归降的重要人质,二来老弟曾在‘天狼帮’总坛的地窖密室内,神秘失踪,亡羊补牢,定必加紧防守,何况如今‘天狼谷’内,好手更增……”
冷秋水接口道:“金前辈是智者,当知再精密再坚强的防守,也会有‘防守死角’……”
金不换摇头道:“不一定,只要计划真正周密,内部再无问题,便不会出现所谓‘防守上的死角’……”
话犹未了,忽有所得地,目光一闪,看着冷秋水,轩眉又道:“我明白了,‘洞宫三友”贪图名利,是我们的内部,出了问题,忠义之士,尚且如此,凶邪同党,何独不然,‘天狼帮’中莫非出了甚么洁身自好的浊水青莲?……”
冷秋水飘过一瞥佩服目光说道:“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智者不惑!金前辈妙算通神,天机活泼,果然是位不惑智者!”
金不换笑道:“我来猜猜,在‘天狼帮’外等候冷老弟,对你表示将对我尉迟大哥尽量营救之人,是那位千娇百媚的绝代红妆?”
冷秋水摇手道,“金前辈不必枉费心思,你猜不着的……”
金不换一怔道:“刚才冷老弟还夸赞我妙算通神,天机活泼,如今怎的又连降百级,把我看成笨蛋?”
冷秋水笑道:“因为金前辈已把原则弄错,在‘天狼谷’外,等我之人,是个男的,金前辈若往甚么‘千娇百媚,绝代红妆’着想,岂非缘木求鱼,哪里会有所得?”
这句“是个男的”一语,果然把金不换听得脸上一热,心中一怔!
但这位“血心妙手”,仍不愧有“白诸葛”的称号,眼珠微微一转,便自扬眉笑道:“男的更为好猜,是不是那位一向颇有侠名,不应该与群邪沆瀣一气,自堕清誉的‘天山隐侠’秋海棠呢?”
这回,冷秋水更是衷心佩服,向金不换拱手称赞笑道:“金前辈,真是神算……”
金不换因对尉迟天雄,太以关心,遂截断冷秋水的称赞之语,急急问道:“秋海棠对我尉迟大哥,打算怎么营救,要不要我们接应?有没有把握,使我尉迟大哥,安然脱险呢?”
冷秋水道:“秋海棠未泄天机,他不要我们进谷,只叫我们黄昏时分,在‘天狼谷’外等待,以作万一接应,防范特殊变化!”
金不换道:“所谓‘特殊变化’,是不是顾虑群邪会在某种恼羞成怒的情况下,突然翻脸动手?”
冷秋水道:“秋海棠似因时间匆迫,来不及叙述详情,想来定是金前辈所猜测之意。”
金不换一看天时,皱眉说道:“再有半个时辰左右,便是黄昏,我们似乎应该就去‘天狼谷’口接应,但此事通不通知尉迟……”
冷秋水不等金不换再往下说,便已解其意地,接口笑道:“我先去秘洞之中看看,巧妹对于那套变化无穷的‘氤氲天香步’领悟到了甚么程度?”
金不换点头道:“这套绝学,对她关系太大,老弟去看看无妨,千万不要惊动,使她有所惊心旁鹜!”
冷秋水会意颌首,悄悄登壁人洞。
目光去处,只见尉迟巧巧虽已累得香汗淋漓,但仍满面兴奋神色,在那或上或下的林立钟乳之间,足踩星缠,身游八卦地,不住转来转去。
冷秋水细看片刻,知道尉迟巧巧初得骊珠,现正努力学习,距离精熟境界尚远,换句话说,也就是短时间内,她不至于中辍苦练“氤氲天香步”之举,骤然走出洞外。
为了避免万一,冷秋水又在洞门外最显眼处,伸指镌石,写了“有急事,与金大叔稍去即返,巧妹请在此等待,万勿离开。”
字样。‘
如此一来,即令尉迟巧巧中途休息,或是早获大成时,只要走到洞口,也会见字止步,不再乱跑而等待自己。
镌石过后,天光已近黄昏,冷秋水遂与金不换二人,同来“天狼谷”口。
冷秋水边行边向金不换问道:“金前辈,根据你的判断,秋海棠将以何种手段,营救我尉迟老伯?”
金不换应声道:“方法虽有千万,但若加以归纳,路径却只有两条,一是明放,一是暗放面已。”
冷秋水道:“照理说来,秋海棠采取暗放之策,必比明放容易,但他既要我们到‘天狼帮’谷口接应,又似采取明放手段,因倘若不然,他怎会不走谷后秘径,而要闯越无数桩卡,从大路明面出谷?”
金不换笑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总而言之,秋海棠暗放必放得险,明放必放得高,我们此时无须臆测,且看场好戏,长点见识便了!”
一路笑谈,到了“天狼谷”口,便觅处隐秘之地,神不知鬼不觉的,藏了起来。
藏后不久,天光陡然转暗,显是红日西堕,业已黄昏。
“天狼谷”中,突起嚣杂人声,似有不少人走出谷外,其中最明显的便是“天狼帮”帮主铁无情,那宛若狼嚎的怒言声息!
冷秋水侧顾身边的金不换,尽量压低语音,含笑说道:“秋海棠真有一套,看来他不知用甚么妙策,竟逼得铁无情亲自把尉迟老伯,送出谷外,金前辈定已听出,铁无情的语音中,表现了极度愤恨怨懑,而又无可奈何意味!”
金不换双眉微微一轩,忽似有所忧虑地,向冷秋水问道:“冷老弟,你懂不懂得狼性?”
冷秋水被问得怔了一怔,苦笑答道:“我虽未对狼性深加研究,但想来也可知道,心是阴损狠毒,反脸无情……”
金不换点头道:“够了,老弟请想,狼性既然阴损狠毒,反脸无情,则它肯不肯轻易放弃所获猎物?即令在某种原因,万不得已之下,是否也会寻觅个适当时机,恶狠狠的咬你一口!”
冷秋水会意道:“金前辈是要我防范铁无情会对尉迟老伯,突下杀手?”
金不换道:“在这步步危机的险恶江湖中行走,害人之心,虽不可一时或有,防人之心,却不可一时或无,老弟的‘九剑齐飞’绝技,冠盖当今,既是恶煞凶邪的追魂帖子,也是仁人义士的度厄慈航,你要早点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两人密语至此,倏然住口。
因为目光注处,已见有一行人,从“天狼谷”中走出。
当前两人,相当出人意料,竟是“黄花仙子”石玉珊,和“铁心龙女”周亭亭。
但石玉珊是自由自在,满面神光,周亭亭却身不由己,满面苦笑!
这种情况是石玉珊以一只有掌,贴在周亭亭的“脊心”死穴之上,分明把周亭亭的性命,控制手内,只要内力吐处,掌心一登,这位曹太监的义女,便会玉殒香消,化作南柯一梦!
金不换自然智珠活泼,冷秋水也复绝顶聪明,他们一看这种意外景象,便已了解情况。
他们知道“天山隐侠”秋海棠不是单独仗义,还有助手。
所谓“助手”,便是业已暗助过群侠一两次的“天狼帮”护法“黄花仙子”石玉珊。
冷秋水也倏然明白了在师母“万花仙子”那等功力的当胸一掌之下,石玉珊得能不死,决非侥幸,而是另有缘故!
如今,显是石玉珊藉着与周亭亭相当亲近机会,一下把这“铁心龙女”制住,用以要挟铁无情等,把尉迟天雄放走。
周亭亭身分特殊,她是曹太监的义女,“天狼帮”中一般凶邪,全都夤缘富贵,怎敢得罪曹太监,使周亭亭受到任何损伤,只好乖乖接受石玉珊的要挟……
金不换与冷秋水的判断,果然不错,因为跟在石玉珊、周亭亭二女身后的出谷诸人,便是姚元曜、铁无情、苟不理,和秋海棠、尉迟天雄等。
一出谷口,铁无情立即停步,双目之中,凶芒如电地,盯在石玉珊的娇靥之上,微挫钢牙,厉声发话叫道:“石玉珊,‘天狼帮”尊为护法,待你不薄,想不到竟吃里扒外……”
石玉珊一只右掌,仍半分不肯离开地,紧贴在周亭亭的“脊心穴”上,秀眉一挑,截断铁无情的话头说道:“这不叫吃里扒外,这是我服膺正义,尚有良知,看不惯你们这般被名利薰心,忘了君父,枭獍之辈的叛国行为而已……”
铁无情挨了骂,却还不上口,连那位“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元曜,也脸上红红地,现出了发自良心责备的赧然之色!
铁无情默然喝道:“如今已出“天狼谷”,你还不把周姑娘放开?”
石玉珊冷然道:“忙些甚么?”
语音顿处,目光转注在尉迟天雄身上,以一种关切的神色说道:“尉迟老人家,请略为调气行功,看五脏六腑之间,有无甚么异常情况?”
好,这位“黄花仙子”,相当细心,她恐怕姚无曜、铁无情等,明面虽放了尉迟天雄,暗中却在这位九边侠义领袖“天雄堡”堡主身上,下了甚么阴辣毒手!
她的语音才住,尉迟天雄便含笑答道:“石姑娘请放心,我一路行来,业已暗中试过,不曾受甚阴毒算计!”
铁无情道:“石玉珊贱婢,你如今应该离开周姑娘了,赶快撤下你贴在她“脊心穴”上的那只右掌!”
石玉珊摇头道:“还不行,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这群东西,太以刁钻阴毒,不能不面面俱到,特别小心!你要我放过周亭亭不难,先叫秋海棠大侠,陪同尉迟堡主,走出十丈!”
铁无情厉声道:“那怎么行?万一你在尉迟老儿等,脱离我掌握之后,对周姑娘来个反脸无情……”
话犹未了,石五珊已以一声冷笑,哂然不屑地接口说道:“铁无情,你无须多虑,周亭亭是甚么东西?她不过篡国奸宦曹太监的一名义女而已,我石玉珊自矜身分,比她高重得多,犯不着与她并骨!”
铁无情犹在沉吟,姚无曜脸色深沉地,冷哼一声说道:“且听她的,石玉珊贱婢若敢玩甚花样,她逃不过我的乾坤一手!”
铁无情无可奈何,只得先命手下散开,然后对尉迟天雄,秋海棠,把手一伸,苦笑说道:“尉迟堡主,秋大侠,两位请吧。”
尉迟天雄与秋海棠,遂于“天狼帮”群凶之中,安然走出十丈。
石玉珊暗中算计,见尉迟天雄与秋海棠,果已走出十丈,到了安全距离,始缩回紧贴在周亭亭“脊心穴”上那只右手,向她肩头上,猛击一掌喝道:“周亭亭,这一掌,你替你义父曹太监受点教训,假若他再不迷途知返,收敛叛篡之心,总有—天会在天灵盖上,吃我一掌,或是遭受五雷重击!”
这一掌,打得不轻,周亭亭一个踉跄,跌出了七八尺远!
石玉珊知道铁无情狠毒已极,对自己必难轻易放过,遂在右掌才发之际,身形已向前直窜,凌空纵起!
果然,石玉珊不愧身为“天狼帮”的护法,她深知帮主铁无情,相当狠毒的天生狼性!
铁无情生平最得意,也最厉害的暗器,名叫“天狼钉”!
不单钉是寒铁,无坚不摧,并还淬有一种半丝见血,便告封喉无救,会把伤口血肉,溃烂得见骨的独门“天狼剧毒”!
“天狼钉”属于重暗器,一般武林人物,能一手发出三钉,已极高明,铁无情却花了近二十年的苦功,专研此道,有了一手发七钉的超卓本领,但钉质特殊,炼制不易,生平极为珍惜,从不轻用,在使用时,也从未失过手,是最有把握的追魂帖子!
如今,他便是要用这最拿手的独门暗器,来收拾石玉珊!
狼性狠毒,铁无情却比狼还狠,他深知石玉珊一身功力,卓越非凡,遂在石玉珊毫无动作之前,他也一动不动。
但石玉珊玉掌才发,把周亭亭身形击得滚翻出去,自己身形纵起之际,铁无情的右手也扬!
七线乌芒,破空如电,向身在半空人未落地的石玉珊娇躯,从各种角度,密密封住!
全身凌空,任你再擅变化,比在平地闪躲,至少难上数倍!
何况,铁无情耐性出手,是在石玉珊身法用老,将落未落地的一刹那之间,最有利的时刻发出!
更何况,“天狼钉”一发七枚之多,把石玉珊在任何退路,都给密密封住!
不消全中,只要其中一枚,略为划破石五珊的香肌雪肤,见了血渍,这位“黄花仙子”,便将如明日黄花,归诸幻灭!
石玉珊背后未长眼睛,尚不知自己身濒绝境,业已到了鬼门关口!
看得见她危急的,是尉迟天雄,和秋海棠,但这“天雄堡主”,和“天山隐侠”,却骤然惊变,措手不及,空有解救之心,惜无护花之力!
尉迟天雄见石玉珊为了援救自己,将遭大厄,不禁急得老泪纷披,连连顿足!
秋海棠更是与石玉珊交情深厚,急得五内如焚,几乎咬碎了满口钢牙!
常言道:“福善祸淫,天道不爽”!就在尉迟天雄顿足,秋海棠咬牙之际,来了救星!
所谓“救星”是九道金光,也就是冷秋水发出的九柄小剑!这九柄小剑的来势甚缓,似是丝毫不见其快的徐徐飞行,但却奇妙无比,也奇准无比的,把铁无情所发的七枚“天狼钉”一齐截住!
不是剑尖对钉尖,而是剑尖对钉身……
每一小剑,伺侯每一枚“天狼钉”,不单扫数凌空击落,并从
那“叮叮……,’脆响之内,听出裂音,七枚无坚不摧,也无坚可
摧的寒铁所铸“天狼钉”,居然被小剑生生截断,成了一十四段,
横飞向四外草树之内!
七剑破七钉,另外多出来的两柄小剑的剑尖之上,却穿着两粒灰色纽扣!
灰色纽扣,是来自姚元曜所着的灰色长衫之上,原来姚无曜深恐铁无情万一失手,居然顺手又给石玉珊添了两粒追魂夺命之物!
虽然只是两粒纽扣,却决不平凡,这叫“夺命神扣”,是“乾坤一手瘦天尊”姚无曜的随身成名暗器,发时无声,甚至于几乎已到无形无色境界,严格说来,比那七枚“天狼钉”,使人更难防范j
故而,姚元曜看得悚然一惊,目注九柄小剑发处的一片嵯峨怪石之处,一抱双拳,发话问道:“九剑真人已到祁连山,小弟姚元曜有事领教,请一现金身法驾!”
这也难怪,姚无曜看出发出九柄小剑,虽未丝毫炫耀,但所含蕴的劲头太强,功力太高,使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名震当世,比自己威望更高的九剑真人身上。
经对方这样一问,冷秋水与金不换,从所藏之处,现身走出。
因姚元曜在武林中辈分甚高,冷秋水遂不肯有失江湖礼节,一抱双拳,恭身说道:“家师已知双方约定之事,但如今却尚未莅临,姚前辈有何事见教,末学冷秋水也可替家师作得三分主儿。”
金不换现身之后,自然立即走向秋海棠、石玉珊等,对他们暨尉迟天雄,加以慰问。
冷秋水这一答话,不禁使姚元曜既觉吃惊,又有点脸红,向这位意气轩昂,极为英挺的少年人,盯了几眼,愕然问道:“刚才的九柄小剑,就是冷老弟所发?”
冷秋水暗凝真气,把手一招,堕落在地,但却完好无损的九柄小剑,便告凌空摄回。
一面收剑,一面却语气谦逊,神情高傲地,剑眉双轩,朗声说道:“恩师九剑妙技,冷秋水虽获真传,惭于质钝,未得十之二三,难免令姚前辈的高明法眼见笑!”
姚元曜何等见识?何等眼力?一见冷秋水能把内家极难练的“接引神功”,施展到如此纯熟自如地步,便知这位“九剑书生”,虽是翩翩少年,但不知有何奇遇?一身修为,似乎足可与自己彷佛?
姚元曜虽也是凶人,但毕竟无论在身分心计上,都要比铁无情那等粗暴之徒,高明得多,他一看敌我形势,便唯唯一笑,神色十分平和地,向冷秋水点头赞道:“常言道:‘满瓶不动半瓶摇’,冷老弟太谦虚了,依姚元曜看来,你不单青出于蓝,并还冰寒于水,是当代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请代姚元曜奉候令师,双方既已定约,期前便到此为止,不必再复生事,纵有天大过节,也等‘天狼会’上,再作了断,并有令师的几位江湖旧友,即将联袂到达祁连,盼他到时,不吝宠降,彼此一叙契阔!”
冷秋水明知姚元曜说的是“青灵仙子”花无梦,和“九环天王”苗上苗,却不加揭破,抱拳躬身,含笑说道:“冷秋水敬尊姚前辈法谕,双方尽量约束友好,期前莫起无谓纷争……”
语音至此,故意一顿,佯作刚刚想起,又向姚元曜说道:“哦,冷秋水差点忘了,贵方尚有一具人尸,和一具马尸,留在东南不远的山谷之中,‘天狼帮’铁帮主属下,人手众多,不妨前去收殓,铭得为鸟兽所残,因为不单人是高人,马也是一骑宝马!”
姚元曜尚未作甚深思,只是随口问道:“甚么马儿,何称‘宝马’?……”
冷秋水应声答道:“曾见诸史册典籍,今已罕世难睹的‘乘黄’马,绝对当得起一个‘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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