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阎罗大宴之期,大宴之时,虽定黄昏,但东方才透鱼肚色时,“祁连山”的“九绝崖”下,已现人影。
“恶鬼谷”是在“九绝崖”后,离此尚远,而今日既有不少江湖豪雄,来此赴宴,“鬼影子”江峰的所属喽啰,也不会显得小家子气的,来此布甚岗哨。
故而,所谓“人影”,是从远处悠然而来的一位白衣书生。
在远处看,仅从“悠然”二字的形容之上,已知此人相当飘逸。
走近了,更潇洒,神清、人俊,玉面长眉、薄唇隆准,再加上那双神光炯炯,顾盼生姿的重瞳凤眼,直如潘安再世,李靖重生!
江湖中,好手多,如此人品不多,这是“九剑真人”的门下高足,在“天雄堡”拜寿献艺,文武超人的冷秋水。
冷秋水好守时间,他和尉迟巧巧约定是六月廿六清晨,在“祁连山恶鬼崖”下相会,如今曙色才开,人便到达。
在他以为,“阎罗大宴”的开宴时分,既在黄昏,则尉迟巧巧等人,最早也在中午左右才到,自己可能要等上两个时辰,藉此帆会,先把“恶鬼谷”周围地势,略作了解也好。
以为如此,其实不然……
冷秋水白衣飘拂,才到“九绝崖”下,一声娇滴滴、脆生生、意绵绵、情切切的“冷大哥”,已从崖脚长松以下的暗影之中响起。
闻其声,当然知其人,冷秋水“呀”了一声,边自走向松下暗影,边自含笑叫道:“巧妹,你……你怎么来得这早?”
清晨天光,变得极快,就这一刹那间,初阳微透,“九绝崖”
迎阳一面,所有阴影,均如滚汤泼雪般,迅即消失不见!
尉迟巧巧从松下一方青石上,站起身形,嫣然微笑说道:“我也刚到……”
冷秋水的目光,何等敏锐,已看出松下石上,为露水濡湿,但中央却有一块乾燥坐痕,遂抢前两步,执着尉迟巧巧的纤纤玉手,低声一叹道:“石上留痕情意重,为谁风露坐中宵!巧妹,你这刚来之语,是骗我了……”
话方至此,忽又惊道:“巧妹,怎么仅仅廿日未见,你……你便消瘦不少,可……可是玉体违和,生了甚么病么?”
尉迟巧巧那里好意思说自己是为情而苦,生的相思病儿,只得抬手微掠云鬟,岔开话头笑道;“冷大哥,我高大叔呢?”
冷秋水道:“赈灾购粮配发,远达数省,事务极繁,尚未处理完毕,我遂请高总管独任其难,不必前来‘恶鬼谷’了!”
尉迟巧巧闻言,两道柳叶秀眉,不禁为之微微蹙了一蹙……
冷秋水见了尉迟巧巧这般神色,不禁略感愕然,诧声问道:“巧妹蹙眉则甚?莫非此间有甚事儿,非高总管赶来不可吗?”
尉迟巧巧道:“高大叔精明干练,功力亦颇不弱,是我爹的绝好帮手,我是在想,他不赶来,我们会不会略嫌实力单薄?”
冷秋水听出她言外之意,目注尉迟巧巧问道;“听巧妹之言,大概尉迟伯父没有带太多人手?”
尉迟巧巧颔首道:“我爹爹因知‘恶鬼谷’之行,凶险必多,不愿拖累友好,淌此浑水,故而除邀那位交情特厚,自抱奋勇,执意助阵的‘七剑追风’姜子玉之外,只率金不换叔父,与我同来。”
冷秋水笑道:“我们已有五人,有老成持重的尉迟伯父,有江湖经验丰富的姜老人家,有足智多谋的‘血心妙手’金前辈,巧妹和我也稍具血气之勇,力量也不算薄了”
尉迟巧巧笑道:“金叔叔也是这样说法,他认为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
说至此处,略为顿住话头,向冷秋水看了一眼,嫣然笑道:“不过,冷大哥确属精兵,我则不过滥竽充数,只是跟来看看热闹而已!”
冷秋水失笑道:“巧妹对我还谦虚么?我从你用内家三昧火,消去‘阎罗箭’之上剧毒,业已猜出你的来历,定是与我恩师在侠义道中齐名的‘万花仙子’门下。”
既被人家看出来历,尉迟巧巧便不加否认,只向冷秋水递过钦佩眼色笑道:“冷大哥,你好厉害的眼力!”
冷秋水忽似想起一事,扬眉问道:“‘九剑’与‘万花’门下渊源深厚,几乎谊属同门,巧妹练过‘天地一心’和‘日月并耀’的‘双心光明掌’么?”
尉迟巧巧点头道:“练过,但火候还差,不能与冷大哥精湛修为,相提并论,但万一若遇罕世强敌,却不妨与冷大哥合手施为,”
冷秋水听尉迟巧巧这样说法,便知她定有相当造诣,心中暗喜,又复问道:“伯父与姜老人家、金前辈等,是也已到了?抑或少时才来?”
尉迟巧巧道:“我爹爹等,最快也要在中午左右才到,我是想……想先探探‘恶鬼谷’中虚实,所以先行一步,连夜赶来。”
虽是巾帼奇侠,仍免不了少女娇羞,尉迟巧巧临时变话,把“想念冷大哥”的衷肠之语,改成为“想探探恶鬼谷”的虚实。
冷秋水是知情识趣之人,虽然心头一阵受用,却顺着尉迟巧巧话头,向她含笑道:“巧妹你这探敌虚实之举,可曾……”
一语未毕,尉迟巧巧已五颊飞霞,无限娇羞,摇头说道:“到此以后,我因怕与冷大哥互相错过,遂在此坐等,未去‘恶鬼谷’探看,只遥遥望见约莫三更时分,谷中曾有九朵磷火,高高升起。”
冷秋水深感坐待终宵的佳人情意,握着尉迟巧巧柔荑的那支手儿.不禁紧了一紧!
但听到“恶鬼谷”,曾于三更时分,升起九朵磷火这语,不禁怔了一怔。
尉迟巧巧冰雪聪明,珑玲剔透,一见冷秋水神色变化,便猜透他心意问道:“冷大哥,你大概明白那升起九朵磷火,似乎含有甚么特别用意?”
冷秋水应声答道:“用意并不特别。只是一种迎宾礼节而起,但‘九’乃‘数之极’,磷火一升九朵,来人身分,太以不凡,可以判断是有甚绝世凶邪,到了‘恶鬼谷’内!”
尉迟巧巧颇好热闹,闻言竟颇为高兴,娇笑扬眉说道;“这干牛鬼蛇神,来得越多越好,若无几个盖世凶人或许还没有机会使我和冷大哥联手施为我那学会已久,尚未用过的‘双心光明掌’呢!”
冷秋水正色道:“巧妹千万不要轻敌,‘恶鬼谷’中,藏龙卧虎,好手已多,再加外来凶邪,这场‘阎罗大宴’,岂同小可?巧妹记住,若到动手之时,我们多卖点力,对于老人家们安全,务必着意防护!”
尉迟巧巧瞿然点头道;“冷大哥说得极是,我们尽量莫使我爹爹出手……”
冷秋水摇头接道:“尉迟伯父身为‘天雄堡’一堡之主,又是九边侠义领袖,不让他老人家出手,恐怕不行。好在老人家修为深厚,明面较量,无甚可虑,我们只要处处小心对方有无甚么下流鬼域伎俩便了!”
尉迟巧巧道:“对,我要提醒我金大叔……”
冷秋水失笑道:“金前辈智慧超人,江湖老到,那里用得着我们提醒?但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只冷眼旁观,协助金前辈多作提防便可。”
尉迟巧巧连连点头之际,突从那双目令人心醉的妙目之内,闪露出惊讶神色!
冷秋水的反应,何等敏捷,立即微转身躯,与尉迟巧巧并肩而立,顺着她的目光,采取同一角度,放眼搜索。
明白了,冷秋水目力如神,虽然只看到远处峰角,有点宛若惊鸿,一闪即逝的黄色人影,转往去向“恶鬼谷”的山路,业告不见踪迹,却已知道适才尉迟巧巧目中的惊讶神色,正是为了此事。
尉迟巧巧手指黄衣人影去向,对冷秋水微蹙双眉,低声问道:“冷大哥,你看出那黄衣人影形状身法,和所行去向了么?”
冷秋水虽仅匆匆一瞥,却仍能应声答覆尉迟巧巧问话,轩眉含笑说道:“去向是‘恶鬼谷’,人是长发黄衣女子,所见虽系侧影,难识相貌,但从她的窈窕身段看来,年龄也不会太大!”
尉迟巧巧相当佩服冷秋水的眼力之快,嫣然一笑,又复说道;“貌相,年龄,无关重要,刚才令我一见失惊的,是她那轻功身法……”
冷秋水颔首道;“巧妹失惊的颇有道理,那黄衣长发少女,行走时上身稳然不动,双足却如流水行云,看去缓慢,其实却快速已极,不论是‘流水行云步’、‘神行无影’,或‘东离黄菊细飘香’等身法?都是极上乘的轻功绝技,此人显是—流高手的了!”
尉迟巧巧苦笑道:“‘恶鬼谷’中,昨夜曾升起九朵迎宾磷火,今晨又来这等高人……”
冷秋水知她心内颇为“阎罗大宴”的凶险担忧,接口笑道:“巧妹不必过份忧虑,凡事但加小心便可,我有如意箍,他有灵芝草,我有何首乌……”
尉迟巧巧听他有声有韵的,说得十分滑溜,不禁为之嫣然失笑……
但一笑之后,便又正色说道:“冷大哥,你要知道方今朝廷大势,十分险恶,内有奸臣,外有强邻,庙堂之上,已然奸多忠少,江湖之间,也只有我爹爹所倡导的‘赤胆血心保大明’的出于自愿,完全义务的忠义组织,故而尉迟巧巧此身可灭,此名可败,我爹爹‘九边拱手,齐拜天雄’的精神偶像,却绝对不容轻侮!”
冷秋水也自强容笑道:“我知道精神领导的重大意义,定竭全力,翼护尉迟伯父:不让令尊代表忠义的泰山……北斗,受到任何侮慢……”
他说到“泰山”两字,忽觉语意双关,不禁把“山”字余音拖长半拍。巧巧的娇靥上,起了两片飞霞!
她脸一红,冷秋水也觉得有点尴尬,遂岔开话头,挑眉叫道:“巧妹,我是‘九剑’门下,你是‘万花’高徒,我们不妨发句狂言,四海八荒,三山五岳之间,强得过‘双心光明掌’的能有几人?只要我们双心如一,管它‘恶鬼谷’中,添了甚么‘九磷贵客’、‘黄衣娇娃’,照样是正气永昌,凶邪必灭!”
这番话儿中,有壮志,也有柔情,说到傲视辟邪时,使尉迟巧巧星眸腾彩,说到双心如—时,使尉迟巧巧玉颊生霞,几乎情不自禁地,把她那软绵绵,俏生生,香喷喷的娇躯,偎向对方怀内。
她有点情不自禁,冷秋水也是天生情种,不是圣人。当然不自禁动情起来……
一个娇躯慢偎,一个猿臂轻伸,眼看要风光旖旎之际,突然好事多磨……
谁来磨好事?是个灰衣人:
灰衣在哪里?是从七八丈外的山道之上,缓步转出。
’灰衣人是谁?是机智无双侠士,也是当世第一神偷“血心妙手”金不换!
刚才,尉迟巧巧只是脸上飞霞,如今则成了双腮发热,红度加深了几乎一倍,赶紧推开冷秋水,迎上前去,向金不换叫道:“金叔叔,你怎么来得这早,我爹爹呢?”
金不换早巳瞥见这种欲旖旎,将旖旎而未旖旎的旖旎风光。
但既已撞上,无法再躲,遂只得打了一个哈哈,含笑答道:“你爹爹因你独自先来,放心不下,深恐你会妄入‘恶鬼谷’,轻身犯险,遂叫我早点赶来,打个接应,他和姜子玉大概巳末午初可到。”
常言道:“知女莫若父”,尉迟巧巧虽然柔情似水,但也侠胆如天,闻言之下,嫣然一笑说道:“金大叔,我们如今已有三人,索性就探探‘恶鬼谷’,先略知对方虚实如何?”
金不换摇了摇头,怪笑说道;“对方既已正式具函叫阵,准备子甚么‘阎罗大宴’,则先期入谷之举,无非是穴洞穿窬,不能光明正大。这种拔鸡毛,端烟袋的玩意,我虽出色当行,你和冷老弟则是名门侠侣,身份崇高,如何可以去得?”
尉迟巧巧与金不换厮熟已惯,知道他的性情,嫣然一笑问道:“这样说来,金大叔莫非打算单独一人走趟‘恶鬼谷’么?”
金不换点头道:“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先去摸摸这般魑魅魍魉底细,总不会有甚坏处!”
天下事往往绝妙,站在身为谋士立场,金不换的这种打算,原不算错,谁知几乎竟把冷秋水,尉迟父女等一群侠士,送入了万劫不复地步!
他因自己撞散旖旎风光,来得太煞风景,遂赶紧离开,一面转身举步,一面含笑说道:“你们随意闲游,眺赏眺赏风光山色,就在这附近等我,我最多去上个把时辰,便会转来。”
灰衣飘处,走得极为快速,话儿听到尾音,人影业已消失。
但经过金不换这一打岔,冷秋水与尉迟巧巧,均有点腼腆尴尬,何况东阳已升,青天白日之下,也不便再有甚么旖旎风光,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应该如何才好。
毕竟还是冷秋水设法打开僵局,他向尉迟巧巧微笑说道:“巧妹,魔窟附近风光,大概也没有甚么足以赏鉴之处,这段等待尉迟伯父暨金前辈的时光,似乎不妨略加利用,我们来练练遇上强敌需用的‘双心光明掌’吧!”
尉迟巧巧嫣然一笑,点头同意,两人遂找块僻静所在,开始合手研练!
“九剑真人”与‘万花仙子”所传的这种独门绝艺,共只两招,一招叫“日月并耀”,一招叫“天地一心”,但却变化繁复,威势惊人,足与任何强敌一相颉颃!
“天地一心”主守,“日月并耀”主攻,只要当事人合作纯熟,功力仿佛,的确蕴有防身攻敌的莫大妙用!
冷秋水虽知“万花”“九剑”几乎同出一源,但第一次与尉迟巧巧合手,终因传授上有甚些微差异,难免各有不相契合情状?
谁知—加演练之下,这种念头,竟属多虑,两人在天地阴阳,刚柔进退之间,居然合拍已极!
这—来,一位“九剑”高徒,一位“万花”侠女,不禁高兴万分,浑忘一切,招中化招,式外生式地,互相体会这“双心光明掌”的神髓,根本就不觉得流光飞逝!
蓦然间,有个苍老语音,在数丈以外的苍松怪石之间响起,“哈哈”一笑说道:“妙极,妙极,双心如一,叹为观止,有了冷老弟与尉迟贤侄女这等年轻俊彦,昌扬天心,匡扶正朔,我们血气已衰的老头子们,着实可以存肩暂卸,啸傲烟霞的了!
这阵话声,把沉于武学神髓中的冷秋水、尉迟巧巧二人,惊醒过来,循声注目望去。
苍松之下,站的正是尉迟天雄与姜子玉二老,刚才的话声,便是姜子玉所发。
尉迟天雄则手捋长髯,含笑看着爱女尉迟巧巧与冷秋水,满面都是慈祥欣慰神色。
冷秋水掌势一收,慌忙上前,向尉迟天雄、姜子玉等二老施礼,并说明高腾因赈灾事烦,无法分身之故。
尉迟巧巧则走向爹爹身边娇笑问道:“爹爹,我金大叔呢?”
尉迟天雄一惊,皱眉说道:“你金大叔不是早巳先来,难道……”
一语未毕,头顶峭壁后方,响起金不换的语音,狂笑说道:“大哥放心,小弟功力虽弱,小巧之技,却有专长,‘恶鬼谷’中,虽然不亚龙潭虎穴,仍旧困不住我!……”
人影在峭壁顶端出现,往下飘身,宛如支绝大灰鸟,垂天而降!
尉迟巧巧首先娇笑问道:“金大叔,你‘恶鬼谷’中之行如何,有没有甚么重大收获?”
金不换笑道:“还好,没有白跑!”
尉迟巧巧笑道:“金大叔,常言道:‘招牌挂在脸上’,看你眉开眼笑,满面春风,收获定极丰硕,你大概又偷了‘鬼影子’江峰的甚么好东西吧?”
金不换轻笑道:“贤侄女暂时莫问,到了‘恶鬼谷’中,你看我大显神通就是!”
尉迟天雄看了金不换一眼,失笑说道:“金贤弟一向爱弄玄虚,我们就暂时不问,听你摆布。‘阎罗大宴’乃是晚宴,我们似乎不必去得太早……”
金不换收敛了一向滑稽玩世的不羁神态,正色接口说道:“当然不必早去,大哥的‘金沙重手’,威震九边,今夜定将施展,不如静坐上个把时辰,调调真气,凝凝内力……”
尉迟天雄听出金不换话中有话,双眉一轩,向他注目问道:“金贤弟莫非在‘恶鬼谷’中发现‘鬼影子’江峰,除了他属下群凶之外,还邀约了甚么邪恶好手?”
金不换笑道:“究竟有多少凶邪巨擘,参与‘阎罗大宴’,我不敢讲,但小弟已在‘恶鬼谷’中,发现一名大哥昔年旧识!”
尉迟天雄一蹙双眉,正在思索,金不换又自含笑说道:“大哥还记不记得昔年在‘长白天池’的那场盛会,双奇惊四鬼,一祖斗天雄……”
话犹末毕,尉迟天雄业已悚然一惊,截断金不换的话头问道,“难道‘黄袍老祖’呼延烈,又出江湖,并到了‘恶鬼谷’内?”
金不换点了点头,尉迟天雄脸色微变,立即在那株青松之下,盘膝静坐,作起内家吐纳。
冷秋水一见尉迟天雄如此慎重,便知那“黄袍老祖”呼延烈,定是难斗已极的盖代凶邪,便向尉迟巧巧笑道;“巧妹,你昨夜所见,从‘恶鬼谷’中,飞起的九朵磷火,可能便是迎接这‘黄袍老祖’——”
一面说话,一面在掌上托了粒大如龙眼的朱红蜡丸,向尉迟巧巧含笑递去。
尉迟巧巧道:“这是甚么?”
冷秋水笑道:“这是我恩师所赐的一种补元益气丹药,颇有相当灵效,巧妹拿去给伯父先行服下,再复调气行功,必可弥沛真元,助长内力!”
尉迟巧巧闻言,自然高兴翼翼地,喂给尉迟天雄服下这粒丹药。
“七剑追风”姜子玉的年龄甚长,江湖见闻广博,忽然呀了一声,目注冷秋水道:“冷老弟,风闻令师九剑真人遍探灵山,采集九十九种珍奇药物,包括朱红雪莲,成形松苓等在内,炼成一种专益真元内力的‘九转回天丸’……”
冷秋水笑道:“姜老人家的见闻真博,刚才尉迟伯父所服灵药,正是‘九转回天丸’……”
尉迟巧巧“哎呀”一声接道:“冷大哥,这‘九转回天丸’既如此珍贵,你怎给我爹爹……”
冷秋水摆手笑道:“此丸虽极珍贵,但恩师赐了我三粒之多,奉献尉迟伯父,眼上一粒,有何不可?‘阎罗大宴’相当凶险,伯父必遇强敌,未雨绸缪总比临渴掘井,来得稳妥!”
姜子玉面含微笑,手指尉迟天雄,向尉迟巧巧扬眉叫道:“贤侄女请看,你爹爹才服灵药不久,脸上已现出真元弥沛的湛然宝光……”
尉迟巧巧也是大行家,自然一望便知爹爹受益非浅,不由芳心中更添了感激冷秋水的绵绵情意!
金不换忽然走了过来,向姜子玉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儿。
姜子玉点头一笑,立即转身向来路走去。
尉迟巧巧叫道:“金大叔,你又在弄甚玄虚?”
金不换笑道:“我觉得‘恶鬼谷’中的鬼魅多,故而要姜子玉兄,趁着空暇,去置办一些制鬼法物……”
他与冷秋水、尉迟巧巧略作笑谈,等尉迟天雄—遍功行作罢,姜子玉仍未回转,天光却已渐近黄昏。
遥遥听得有些乐声,从‘恶鬼谷’方面,袅袅传来。
尉迟巧巧道:“‘恶鬼谷’已在迎宾,但姜伯父却……”
金不换接口道:“不必等他,他少时自己会来,我们先去’恶鬼谷’吧!”
“恶鬼谷中”的迎宾队伍,是一支极奇特的队伍,也是支极恐怖的队伍!
名副其实,“恶鬼谷”中,果然都是“恶鬼”,各种各样的狰狞恶鬼!
大头鬼、小头鬼、吊死鬼、淹死鬼、穿心鬼、夜叉鬼、黑无常、白无常、凡是传说中的鬼物形相,无不应有尽有,加上那些手提发着闪闪绿色磷光的白纸灯笼,以及“阴曹”“地府”等两面“肃静牌”,真叫胆小之人,会看得毛发暗竖,不寒而栗!
当然,地府诸魂,以“阎王”和“判宫”为主。
身着红袍,一手捧“生死薄”,一手执“点鬼笔”的,是“恶鬼谷”中总管,“火判”邢飞。
蟒袍玉带,冠冕俨然的“阎罗王”,则是当代武林一霸,功力极高,威风慑人的“恶鬼谷”主,“鬼影子”江峰。
由于“天雄堡主”,望重九边,尉迟天雄一到,使“恶鬼谷”
的谷主、总管,率众亲迎,似乎给与对方隆重礼貌!
其实,这是“假礼”,不是“真礼”,因为“火判”邪飞手中那本“生死薄”儿,若是翻开,第一页的第一名,便是“尉迟天雄”,名下并写着“劝降、迷魂、夺命”等处理步骤,这那里像是甚么彬彬有理的迎宾之道?
双方在谷口相见,“鬼影子”江峰,未曾多话,只向尉迟天雄抱拳一礼道:“尉迟堡主,请!”
话完,微一侧身,身后群鬼“刷”的左右一分,手中白纸鬼灯高挑,让出了阴森森的一条慑人鬼路!
尉迟天雄那里会把这种不太入流的示威阵仗,看在眼中,哂然一笑,便欲当先举步!
金不换突然叫道:“大哥且慢,小弟有桩事儿,要向江谷主,或邢大总管请教。”
江峰向金不换方自略一注,“火判”邢飞便赶紧阴笑说道:“启禀谷主,这位便是向有‘智囊’之称的‘血心妙手’金不换金大侠。”
邢飞这“金大侠”的称呼,还算客气,但“鬼影子”江峰,却大迈迈地,老气横秋,从鼻中冷哼一声,淡淡说道;“金大神偷,你有何话说?既然来此赴宴,难道还不敢进我的‘恶鬼谷’么?”
金不换笑道:“常言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天雄堡’方面,既然敢来,也就不怕江谷主摆下甚么虎穴龙潭,刀山剑树!但金某要向江谷主请教一声,我们是先赴‘阎罗大宴’?还是先凭艺业,交代过节?”。
江峰冷然说道:“不单‘阎罗大宴’的酒菜业已齐备,‘森罗堂’上,并有其他宾客,-倘若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双方话不投机,再在手底下见见真章……”
金不换不等这位“恶鬼谷”主再往下说,便自怪笑一声接道:“既然江谷主打算先礼后兵,为何这迎宾队伍的纸灯高挑之间,居然杀气森森,好似黄泉之路?”
江峰哈哈一笑,轩眉问道:“金神偷的言外之意,莫非怀疑我这迎宾鬼队之间,竟隐藏着甚么足以夺命追魂的厉害暗算?”
金不换笑嘻嘻地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也许江谷主并没有暗箭伤人之意,你属下却有不顾惜‘恶鬼谷’威誉而有欠大方的行为!”
江峰怫然道:“捉奸要双,捉贼要赃,金大神偷若不还出我个赃证,休怪江峰在‘恶鬼谷’外,便要无礼慢客,要你交代交代!”
金不换目光电闪,一扫那分作左右两列的鬼队伍,轩眉叫道;“大头鬼、和吊死鬼,请暂时出列……”
尉迟巧巧暗向冷秋水压低语音,悄然问道:“冷大哥,你知不知道我金大叔是在搞些甚么花样?”
冷秋水低声笑道:“金前辈是军师身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们难以蠡测高明,且静静欣赏他葫芦之中,卖的是甚么药?”
这时,大头鬼与吊死鬼似乎略一迟疑,并末离队走出行列。
江峰怒道:“熊九,焦十一,你们有多大胆子,竟敢不遵本谷贵宾之命?”
经谷主这一怒喝,大头鬼方晃着一颗大头,吊死鬼方拖着一条长舌,摇摇摆摆地,离队前行数步。
金不换突把语音提高,在一阵朗笑之后,目注江峰说道:“江谷主,请你自行查看,大头鬼的大脑壳中,是否有包迷神药粉,在摇头晃脑之下,可从七窍中摇送空际,暗算通过队伍之人!吊死鬼口中那条长舌,是否中空,可以随时坚挺,吹出其中所藏的苗人淬毒吹针!”
金不换每说一句,大头鬼和吊死鬼的身上,便起了一阵由于震骇而生的微微颤栗!
江湖行家,或任何明眼人,可一望而知,不必再查,也可晓得金不换奇技惊人,竟能看出这种令人难测难防,几乎毫无痕迹的暗送无常手段!
“鬼影子”江峰,当场丢了如此大人,不禁在脸上起了一阵灼热!
他无可奈何,只得目注“火判邢飞,一场双眉,厉声叱道:“熊九、焦十一,有污本谷声誉,擅自暗算贵宾,罪无可赦,杀!”
“火判”邢飞,身为“恶鬼谷”总管,被金不换如此当面拆穿西洋镜,叫破毒辣算计,心中固然暗自惊诧对方是怎样知晓?脸上也颇觉难堪!
加上谷主“鬼影子”江峰如此盛怒下令,邢飞怎敢怠慢,左手—扬,先把吊死鬼震得七窍喷血,尸飞五步,然后右手再挺,将手中“生死笔”,刺入大头鬼的心窝,猛力向上猛挑,大头鬼只惨嚎半声,尸体便凌空飞出了丈许之外。
“鬼影子”江峰“哼”了一声,转过面来,向金不换问道:“金大神偷,你对我如此处置本谷人物,可以满意了么?”
金不换淡淡一笑答:“双方才一见面‘阎罗大宴’尚未开始,便多事杀戮,未免太伤天和,我也点到为止,不为已甚的了!”
江峰怪叫道:“不为已甚?你……你还要怎么样……”
金不换摇手笑道:“江大谷主,你不要恼火,我这不为己甚之语,决非虚言,真若彻底,追究起来,小头鬼手中纸扇,夜叉鬼耳下双环,黑白无常的令牌、铁链,那一件不暗藏毒辣,又是甚么好东西呢?”
“鬼影子”江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也是一口闷气,因为他再若接碴,难道把追随多年的得力干部,一齐立即杀掉?
但江峰虽然咽下气,不敢接碴答话,目光却盯着金不换,充满了诧异神色。
金不换笑道:“江大谷主不必惊奇,你不是口口声声叫我‘金大神偷’么?既称‘神偷’,便应该有这种本领!一般的‘偷儿’,只会偷物,成了‘神偷’便除了偷物,还会偷心!‘天心’‘仁心’,坦白无私,无可偷窃,但只要一有‘私心’‘亏心’,却决逃不过我这双炯炯神目!先哲曾云‘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故而,不论是大头鬼、小头鬼、吊死鬼、无常鬼,他们只要一萌毒念,一起狼心,便立被我这‘神偷’,从意念中偷出机密,从目光中偷破端倪,难免有辱江大谷主英名盛望,替你丢人现眼的了!”
语音顿处,把手一挥,一面与尉迟天雄、尉迟巧巧父女、冷秋水等,走入群鬼夹立的‘迎宾鬼巷’之中,一面却眉梢双扬,朗声笑道:“常言道得好:‘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猛虎不下岗,又道是:‘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你们若是不信,何妨把那些鬼鬼祟祟藏在暗中的破铜烂铁,一齐施展,看看是否伤得了我们半点毫发?”
可怜两侧群鬼,虽然真有些毒辣伎俩在身,却被金不换这样一叫一唬,完全镇住,哪个人还敢动上一动?
江峰的脸在发红,邢飞的脖子在变粗,但他们除了脸红脖子粗,相视苦笑外,根本毫无对策!
尉迟巧巧本与冷秋水并肩而行,特意抢前半步,向金不换悄声问道:“金大叔,你……你当真还会偷心?……”
金不换“噗哧”一笑,压低语音答道:“这是我乘着江峰的抬举,故示神奇罢了。其实你金大叔是个普通鼠窃,只会偷物,不会偷心,我只是趁着晨间暗入‘恶鬼谷’之际,悄悄撕了‘火判’邢飞的一页‘生死簿’儿!”
尉迟巧巧听不懂金不换言中之意,正待询问,金不换又复加以解释笑道:“邢飞功力不在他那本随身携带的‘生死簿’上!”
他这样一说,尉迟巧巧方始恍然,连冷秋水也颇为高兴,低声说道:“如此说来,金前辈对‘恶鬼谷’中一切毒辣措施,都已了如指掌……”
他的话犹未了,金不换便已面含苦笑,向冷秋水摇头说道:“不然,不然,冷老弟不能对我期望太高,因为‘火判’邢飞并不算核心人物,我在他身上发现的只是外围机密,那‘铁心谋士’苟不理,也在谷中,他那阴损毒辣,令人难测难防的鬼点子,定还多得很呢!”
尉迟巧巧笑道:“金大叔,你和苟不理,一个‘血心’,一个‘铁心’号称正邪两大谋士,这次在‘恶鬼谷’中,应该好好斗上一斗,看看谁是正牌鬼谷?谁是水泊军师?”
金不换方笑了一笑,冷秋水已向尉迟巧巧摇了摇头,轩眉说道:“巧妹不可作这种建议,金前辈与苟不理之间,无论斗智斗力,都应该另作安排,在今日环境之下,若非斗出个胜负高下,岂非太不公平?……”
尉迟巧巧的眼珠一转,便告恍然有悟,向冷秋水嫣然笑道:“冷大哥是否认为在这‘恶鬼谷’中,天时、地利、人和,都被苟不理等人占尽?”
冷秋水道:“自古吉人均有天相,天时到未必在他,但对方为了此会,准备多时,在地利、人和方面,均占了太大优势,巧妹怎可在这种显然吃亏的情况下,要求金前辈和苟不理斗尽心思,绞尽脑汁?”
说话之间,谷势开阔,前面现出了一座相当巍峨壮丽的高大殿堂。
本来缀在尉迟天雄等身后缓行的“鬼影子”江峰,突然袍服一闪,抢到前面,在那匾额横书“森罗大堂”的殿宇之前,侧身肃客。
冷秋水冷眼旁观,觉得这位“鬼影子”超掠之间,果然捷逾鬼影,便知对方至少在轻功方面,已有极上乘的修为,决非浪得虚誉!
他生恐“鬼影子”江峰初出谷口迎人,便被金不换尽情戏弄,恼羞成怒之下,会对尉迟天雄或金不换,不顾一切地施展甚么绝情毒手,遂向尉迟巧巧略施眼色,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把尉迟天雄与金不换夹在当中,以便防护!
但江峰因见尉迟天雄等前来赴宴,共仅四人,觉得任凭对方修为深厚,本领通天,自己方面也稳操胜算,何必在大宴之前,示人笑柄,乐得大方一些。
由此之故,一路行来,并已进入“森罗大堂”,仍未发生甚么别的事变。
堂中地势,极为广阔,一切用具,均已撤去,只摆设了两桌盛宴,空出好大一片,显然不出大堂,即可互较所学,来得十分便利。
在尉迟天雄等进入“森罗大堂”之前,筵席上业已坐了八九位武林人物,冷秋水目光扫处,觉得除了在“天雄堡”寿堂之上曾见过的“铁心谋士”苟不理,“铁心龙女”周亭亭外,几乎全极眼生,遂向尉迟巧巧悄然问道:“巧妹,我对九边人物,甚是陌生,你知不知道座中,有没有值得特别注意的厉害脚色?”
尉迟巧巧妙目流波,向四外略一扫视,微摇螓首,低声笑道:“我也不熟,但那位身披绣花披风之人,服饰虽怪,风采不俗,有点像是传说中的‘天山侠隐’秋海棠呢!”
冷秋水目光一闪,点头说道:“巧妹说得不错,我也曾闻其名,但秋海棠侠誉甚高,他怎会和‘鬼影子’江峰这等阴险小人,沆瀣一气?”
话方至此,突然有个洪钟似的语音,在堂中响起,狂笑叫道:“尉迟堡主,别来无恙!”
虽然仅仅八个字,却如霹雳当空,焦雷震顶,令人耳中嗡嗡,心神生慑!
由此可见发话人的功力之高,并有点故意卖弄,存心如此!
尉迟天雄刚刚在主人“鬼影子”江峰安排下,坐上座位,闻言之后,又站了起来,向隔席所坐,适才发话的白发黄袍老叟,抱拳说道:“真想不到一别多年竟在这‘恶鬼谷’中,巧遇呼延兄的法驾,尉迟天雄垂垂老去,双鬓渐斑,除了尚愿以一腔热血,三尺青峰,组织在野民力,协助朝廷军旅,保卫疆土,防御强邻之外,已对私人恩怨的江湖锋镝,不再感觉甚么兴趣!”
常言道生姜毕竟是老的辣,尉迟天雄三言两语之下,业已把立场表明,堵截了苟不理、江峰等人企图游说之口!那黄袍白发老叟,便是与尉迟天雄结过夙怨,在关外白山黑水间,极具威力的,“黄袍老祖”呼延烈,他听完尉迟天雄话后,冷然一笑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尉迟堡主虽然自谦雄心略淡,却未封刀退隐,新仇纵或不结,旧帐怎可不清,呼延烈要借江谷主阶前尺寸之地,再度领教你能使九边拱手,齐拜天雄的震世‘金沙重手’!”
冷秋水一旁笑道:“呼延烈老祖何必急躁?我等是来赴江谷主的‘阎罗大宴’,如今菜尚未上,宴尚未开,哪有先打架的道理?且待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以后,彼此间有甚过节,不妨尽量交代!”
这几句话儿,也合情占理,锋利如刃,把位“黄袍老祖”呼延烈,顶撞得几乎透不过气地,狠狠看了冷秋水一眼,厉声喝道:“答话人胎毛未褪,乳臭未干,是哪门哪派的后生下辈,替我自报名来!”
他已经动了粗口,冷秋水却仍神态从容,哂然一笑,正待报名,尉迟巧巧已经替他朗声说道:“‘九剑书生’冷秋水!”
“黄袍老祖”呼延烈听得为之一怔,向冷秋水盯了几眼问道:“你……你是‘九剑真人’的门下弟子?”
冷秋水懒得和他多话,左手执剑略举,九柄小剑:从剑身上腾空飞起,精芒电闪,绕堂一周,掉头飞回,仍轻轻落向剑身,合成长剑剑柄!
这一手,看似简单,其实必需精于驭气之术,方可施展,自然把“森罗大堂”上的一些厉害魔头,全给镇住!
呼延烈见冷秋水以气驭剑之术,竟能炼到这等地步,不禁双眉轩动,发出一阵震天狂笑,连连点头道:“好,凌空驭剑,九九归元,如此年龄,而有如此造诣,确实难得!看来你已得九剑真人真传,可以替他承担一些事儿的了。”
冷秋水听出对方似与恩师相识,遂不敢狂妄失礼,把称呼略改,抱拳说道:“呼延前辈,莫非与家师竟是武林旧识?”
呼延烈道:“与其说武林旧识,不如说是有点江湖过节,来得允当,呼延烈苦炼‘戊土神掌’,十年有成,颇想向令师请教,无奈他仙踪飘渺,无法相寻,今日巧遇老弟,并似青出于蓝,冰寒似水,能替你师傅担事,倒可了却我积怅多年的一桩心愿!”
冷秋水博学多闻。自然知晓,并也明白了呼延烈身着黄袍.暨以“黄袍老祖”为号之故?只不晓得他与恩师九剑真人,是积有什么过节而已。
他刚想答话,身边那位足智多谋的“血心妙手”金不换,突然“哎呀”一声,站起身形,抢步走到隔席异常亲热地,伸手轻拍呼延烈的肩头,含笑说道:“妙极,妙极,在下久走江湖,对于精擅‘西方庚金’‘东方乙木’,‘北方癸水’,‘南方丙火’之人,均有所识,五行绝学之中,独缺‘中央戊土’!如今,呼延兄竟擅此学:况又年高功深,必为‘五行之尊’!少时施展起来,定使与会群雄,大开眼界,有瞻山斗光彩!”
“黄袍老祖”呼延烈被金不换突如其来地这样一顿狂捧,确实有点遍体栩栩,对金不换颇有好感,含笑问道:“兄台知道精擅“东方乙木’绝学之人么?……”
他在其余四种五行绝学中,单问“乙木”,便因“东方乙木”
对“中央戊土”,在先天上含有克制作用!
金不换不等“黄袍老祖”呼延烈话完,便笑嘻嘻地接口说道:“巧得很,那学习’东方乙木’之人,也来参与‘阎罗大宴’,人在当场……”
呼延烈目光一扫,扬眉问道;“是哪一个?”
金不换未曾直接作答,先转变了一个话头,含笑说道:“适才呼延老祖说冷秋水老弟青出于蓝,冰寒似水,有点过甚其词,以他年龄修为,纵令天赋异禀之人,智质再好,最多也不过能得九剑真人十之七八而已,未见得便可称作对手?依小弟之见,以五行对五行,才算铢两悉称,呼延老祖若想活动,我介绍那位炼了‘乙木’之人,和你对上几掌好么?”
呼延烈道:“那人是谁?”
金不换到了这时才敛去亲热和神色,从呼延烈身上,收回右手,指着自己鼻尖笑道:“我!”
这一个“我”字,使呼延烈知道自己饱受戏弄,几乎从座中跳了起来,
金不换摇手笑道:“慢来,慢来”,‘阎罗大宴’未开,不能先行搅局,且等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以后,再用我的‘先天乙木神功’,领教你的‘戊土神掌’就是!”
说完,一摇三摆,回归本席,直把位怒火冲天的“黄袍老祖”呼延烈,干在座位之上。
“铁心龙女”周亭亭,轻轻一碰与她并坐的“铁心谋士”苟不理道;“苟大军师,金不换老偷儿是不是故技重施,又在‘黄袍老祖’呼延烈的身上弄鬼了。
苟不理点头道:“不错!”
周亭亭道:“我们要不要提醒呼延烈一声?”
苟不理摇头道:“不必!”
他一次点头,一次摇头,态度迥然不同,倒把周亭亭弄得有点发怔。
苟不理明白周亭亭惨然之意,向她看了一眼,压低语音说道:“呼延烈是闻得尉迟天雄赴宴,为报‘长白天池’的一掌私仇而来,立场并不与我们相同,态度又十分狂傲,让他丢些东西,甚至碰个大大钉子,与对方把仇怨结得更深,才容易死心塌地,归入我们阵营,加以掌握运用!”
周亭亭“呀”了一声,妙目流波,看着苟不理,加以赞美道;“苟大军师掌握轻重,分清缓急,真是一代奇才……”
苟不理也颇为得意地,低声笑道:“为谋士者,莫逞一时之奇,当决千里之胜!我不像金不换那样爱弄小聪明,但将冷眼观螃蟹,看尔横行到几时?‘恶鬼谷’中,罗网已布,他们若不歃血同盟,共为你义父曹公公的大事协力,定然插翅难逃,要在‘恶鬼谷’中,多添几名真正恶鬼的了!”
苟不理在眉飞色舞,向周亭亭悄声自诩高明之际,“阎罗大宴”主人“恶鬼谷”的谷主“鬼影子”江峰已向邢飞喝道:“邢总管,吩咐厨下,上菜开宴!”
—阵传呼之下,两只有盖青花瓦碗,和八碟热炒,便由鬼卒呈上,分置于左右两席。
“鬼影子”江峰一声咳嗽,站起身形,向左右抱拳一礼,朗声说道:“诸位江湖同道,方今朝纲不振,廷上萎弱无能,百政皆废,江峰颇欲结合力量,另拥贤主,别开局面,故特设置粗肴薄酒,邀约歃血同盟,不知诸位同道,有无异议?”
他的语音方顿,金不换已把两道森冷如电的目光,盯在江峰的睑上,发话问道:“江谷主胸怀大志,确非常人,但不知你所谓有拥贤另立的‘贤主’,是那一位呢?”
江峰欲言又止,有点期期然地,一时竟说不出口……
苟不理在一旁替他解围地,接口说道:“这种人选,不能胡乱推选,必须官高位重,既能在庙堂之上,掌握相当权势,礼贤下士,在江湖之上,拢络大批豪杰,师旅方面,尤须结有雄厚外援……”
金不换听至此处,便微微一笑地,扬眉接口,朗声说道;“苟朋友说得虽合情合理,但有这等资格人物,却恐不好找呢?”
苟不理道:“怎么不好找?当今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曹公公,手掌军政大权,厚结江湖豪士,外援方面,更……”
说到外援方面,苟不理虽然脸皮极厚,也不禁为之赧然住口。
金不换怎肯放过对这‘铁心谋士”的讥嘲机会,哂然一笑,目注苟不理道:“所谓‘外援’是不是陈兵关外,对我国虎视眈眈的女真异族?”
既被金不换抓破面皮,苟不理也就无所谓起来,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神色,似乎引以为荣地扬眉笑道:“不错,女真国与曹公公的交往极为密切,他们的二狼主,更是我苟某人的生死之交!”
“哈哈……哈哈……哈……”
这是一阵宏烈慑人的震天狂笑,笑声发自九边拱手,齐拜天雄的“天雄堡”堡主尉迟天雄口内。
苟不理虽听出笑意不善,因当着群雄,仍不得不向尉迟天雄问道:“尉迟堡主,你突然狂笑则甚?”
尉迟天雄道:“江湖中对苟朋友赠号‘铁心谋士’,只是说你心肝如铁,今日尉迟天雄才知道你除了心肝似铁之外,应复面皮如墙!”
皮厚、心黑,是相当严厉的讽刺叱责,但苟不理居然炉火纯青,仍装作不懂地,向尉迟天雄问道:“尉迟堡主,何出此言?竟把苟某人鄙薄得如此半文不值?”
尉迟天雄声若洪钟地,正色说道:“曹太监身为阉人,不思侍主,反弄权揽政,阴蓄异心,贪黯误国,上欺天子,下压群僚……”
“铁心龙女”周亭亭听得尉迟天雄一开口便对义父如此辱骂贬斥,不禁气得全身发抖,脸色煞白,双手按桌站了起来!
但她身形才一站起,尚未发作,便觉得有人在桌下暗扯自己衣裳。
周亭亭偏头一看,苟不理在向她暗施眼色,悄声说道:“周姑娘,就要尉迟天雄等如此发言,才好发藉这‘阎罗大宴’,一举铲除异己,我们安排巧妙,胜算在握,周姑娘少安勿躁!”
周亭亭闻言,只得暂忍盛怒,撅着小嘴,气呼呼坐了下来!
尉迟天雄目光一扫群雄,向苟不理、周亭亭等,嘴角一撇,又复说:“曹太监所厚结的不是江湖豪侠,而是江湖败类,更复勾通外邦,亟思盗国,如此乱臣贼子,真所谓人人得而诛之,绑赴九庙,明正典刑,才是正理!怎么苟朋友,江谷主等,反想推奉其篡主自帝,南面称尊,尉迟天雄真不知你们心肝何色?礼义何存?我羞赴这场宴,羞饮这杯酒’了!”
话完,怫然拂袖,把面前酒杯,拂得跌在地上成为粉碎!
“恶鬼谷”的谷主,“鬼影子”江峰双眉一蹙,目注尉迟天雄问道:“江峰本意是邀宴九边豪杰,来场歃血同盟,照尉迟堡主这等口吻,是不肯参与的了?”
尉迟天雄虎目双张,浓眉高挑地,冷冷一“哼”,朗声说道:“一寸丹心三尺剑,别无余物答君亲!尉迟天雄于来此之时,便曾向呼延烈兄表明,除勤王报国,捍卫疆土,万死不辞以外,对个人名利恩怨,业已完全冷却,来来来,歃血同盟不难,谁愿意赤胆忠心,同保大明,尉迟天雄便与他结为兄弟,同饮三杯血酒!”
这番话儿,忠君爱国,铿锵有声,听得冷秋水好生佩服,不住点头,也使“鬼影子”江峰碰了个大大钉子,无法接得上口。
江峰憋了半天,方红着脸儿,以双目凶光,怒视尉迟天雄,厉声喝道:“好,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既系江湖人,还是照着江湖规矩办事!
尉迟天雄狂笑道:“对,但凭掌中艺,何必席上珍……”
边自说话,边自再度拂袖,刚刚端上桌来的那只有盖巨碗,突然离席而起,向隔座的“铁心谋士”苟不理凌空飞去!
常言道:“君子绝交,不出恶言”,尉迟天雄威震九边,当然极有修养,虽在盛怒之下,似也不应如此失礼!
原因在于金不换又在他耳边,悄声密语,告知第一道菜,和第一巡酒之中,均有花样,尉迟天雄才第一次拂袖碎杯,第二次再凌空飞碗,向那首创叛君卖国,最为凶狡无耻的苟不理,招呼过去。
苟不理凌空伸手,接住了飞来巨碗,使碗中所盛,藏有恶毒花样,但风味绝佳的上好汤水,半点未曾洒出,他狂笑叫道:“尉迟堡主莫要逞强,更不必耍甚威风,你今天带的人少……”
尉迟天雄冷笑接口:“你们脸皮既厚,心肠又黑,尽管以众凌寡,何必还理会甚么江湖道义,我们来的虽仅四个,但凤凰异于凡鸟,虎豹岂惧豺狼,对这‘恶鬼谷’,大概还可以要来便来,要走便走!”
他的语音才毕,一声娇叱,突起当空,“铁心龙女”周亭亭站起身形,目注尉迟天雄,嘴角微撇,缓缓说道:“尉迟堡主,你们‘天雄堡’中,虽然藏龙卧虎,却也有鼠窃狗偷,周亭亭月初拜寿之际,便丢过东西……”
尉迟天雄不便答话,只好默然不语。
冷秋水却向金不换低声笑道:“金前辈,东窗事发,如之奈何?要不要我代你说明原由,并替九边灾民,谢谢这位虽非慷慨捐输,却已德被不少的‘铁心龙女’?……”
金不换脸上,方泛起一丝苦笑,周亭亭已朗声发话,再度说道:“失宝之事,怪我自不小心,无凭无据,难算旧帐,但尉迟堡主刚才出语,辱我义父,周亭亭却不甘缄默,我们莫仗口舌争上下,且从拳脚论高低,尉迟堡主莫吝高明,请下场来,给我一个公道好么?”
尉迟天雄,自觉偌大一把年纪,与周亭亭这等红妆少女动手,委实胜之不武,不胜为笑……
他方在皱眉,冷秋水悄悄一推尉迟巧巧,尉迟巧巧会意点头,白衣微飘,便到了“森罗大堂”的空旷之处,与业已离席待敌的周亭亭相距数尺,对面卓立!
周亭亭目注面前这位清丽得真像朵水仙花儿的绝代娇娃,秀眉一轩,发话问道:“姑娘莫非是尉迟堡主的掌上明珠尉迟巧巧……”
尉迟巧巧笑道:“不错.父债女还,虽然略失闺阁仪态,却不背江湖规矩,周姑娘不笑尉迟巧巧欲以鸡卵敌泰山,蜉蝣撼大树吧?”
周亭亭嫣然笑道:“尉迟姑娘不必太谦,我久闻你一身绝艺,是九边有数的侠女,今日有缘,当然应该尽情领教领教,我们怎样动手?”
尉迟巧巧道:“悉凭周姑娘尊意,拳脚、刀枪、玄功、暗器,我是无不奉陪!”
周亭亭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始终在尉迟巧巧身上转,除了欣赏对方天才丰采外,对于尉迟巧巧傲骨豪情,也不禁好生钦佩!
静等尉迟巧巧语毕,她方双露梨涡,嫣然一笑说道:“尉迟姑娘既有如此豪情,我们不妨斗个尽兴,此便以三阵定输羸吧!”
尉迟巧巧道;“是那三阵?”
周亭亭道:“拳脚、兵刃、暗器三阵如何?倘若其中尉迟姑娘有不擅长,不妨便换上一阵!”
尉迟巧巧摇摇头笑道:“不必更换,周姑娘是能者无所不能,我是拙者无一精擅,就这样照方抓药,替周姑娘垫垫手吧!”
周亭亭冷笑道:“我们第一阵先比拳脚,这‘森罗堂’中,地势不小,不必再到外面去吧?”
尉迟巧巧笑道:“不必,不必,我们女孩儿家即使过招动手,也比那些大男人们,来得斯文,只要有个寻丈方圆,便是够施展的了!”
周亭亭双眉微轩,向尉迟巧巧望了一眼,便神凝气稳,双手一阴一阳,足下不丁不八,开出了个极为罕见门户。
尉迟巧巧微带惊讶地,“咦”了一声,向周亭亭含笑说道:“阴阳子午孕真如,紫府凝神有若无,气机开阉无还有,恰似先天太极图,怪不得周姑娘侠名艺高,威震江湖,原来你竟是绝传已久的……”
她的话犹未了,周亭亭便摇了摇头,轩眉接口说道:“我所学甚杂,尉迟姑娘不必根据区区所见,便推测我的门户,请准备一下,周亭亭这就进手!”
尉迟巧巧闻言嫣然一笑,右手微举,放在头上,以食中二指,斜指空中,左手则拇、中、无名三指相捏,尾、食二指略翘,在胸中摆出一个极为美好的拈花妙姿!
周亭亭看在眼中,也不禁惊“咦”出声道:“伏羲画卦,古佛拈花,想不到尉迟姑娘一身竟兼……”
尉迟巧巧笑道:“周姑娘请出手吧,我也所学甚杂……”
这才真叫照方抓药,一个拿对方之话,堵对方之口的软钉子,把周亭亭碰得满面飞红,银牙紧咬,一出手便是连环三招!气怒之下,周亭亭不单一开始便下了重手,用了绝招,并还故意用对方所开的“伏羲画卦”“古佛拈花”两招之举,显然是动了肝火,负气施为,打算一开始便逼得对方硬接硬架,于刹那之间,拼个强弱,分个高下!
她上火,尉迟巧巧却毫不生气,她刚强勇猛,尉迟巧巧却小巧轻灵,她想硬拼,尉迟巧巧却偏偏游斗I
对于“伏羲画卦”和“古佛拈花”,尉迟巧巧是自在从容地闪躲过去。
对于最后一招回环并发,蕴有极强威势,和无数玄奥变化的那“无极一气”,尉迟巧巧以一种极巧妙的玲珑手法,加以拆架消解,但却绝未还击I·
冷秋水看得轩眉一笑,向尉迟天雄低声发话,悄然说道:“尉迟伯父,巧妹果然是‘万花’门下高足,她已学会了‘万花仙子’师姑昔年威震群魔的‘七巧玲珑手’呢!”
尉迟天雄笑道:“九剑,万花,本出一原,难怪你们会在一见之下,便极为投缘……”
话方至此,这位“天雄堡主”已眉头深聚,从脸上流露出忧虑神色!
尉迟天雄是极为沉稳之人,他突然面露忧容,必有重大原因]
当然,他是为了关心爱女,尉迟巧巧的局面不妙!
尉迟巧巧闪躲两招,拆架一招而未还攻反击之故,当然是为了江湖礼貌,表示客气。
但周亭亭却不理会这些江湖过节,你让得快,她攻得凶,转眼间,连攻三九二十七招,以漫天掌影,狂啸掌风,把尉迟巧巧的娇俏身形,密密圈住J
刚才一开始时,尉迟巧巧是心存礼让,不肯还招,如今则似是想还招而已苦无出手机会!
至少,她已是失了先机,落于被动!
双方倘功力悬殊,则平反先机,尚不太难。但从周亭亭所发招式的精妙程度,和所蕴劲力看来,分明属于一流高手,绝不会比尉迟巧巧差得太多,则在她业已掌握局面之下,尉迟巧巧岂非难逃一败?
金不换本来也在暗为尉迟巧巧担心,但发现冷秋水目注当场,满面含笑,遂心中一动,向冷秋水低声问道:“冷老弟,你是深具高明法眼之人,对这场凤斗鸾争,认为会落个甚么局面?”
冷秋水笑道:“易猜诸葛计,难测美人心。她们谁也未下杀手,斗得太客气了,不知道会不会是个和局?”
话方至此,场中两条婀娜娇健无比的曼妙人影,突然往中一合,然后又倏然一分!
这一阵,是比斗拳脚,尉迟巧巧与周亭亭,本来均空着双手,如今两人却均手上不空。
所谓“手上不空”,就是她们手上都多了一件从对方身上所取得的东西。奇巧得很,这两件东西,都是取自对方的发髻之上。
周亭亭拔下了对方鬓边所戴的一朵珠花,但自己头上的一根骨质发针,却已到了尉迟巧巧手内。
周亭亭取得珠花,原以为自己获胜,但在见了发针亦失之后,又不禁颇为泄气,向尉迟巧巧递过珠花道;“拿去,还你!”
尉迟巧巧则未发话,只是一手接过珠花,另一手把那根骨质发针,向周亭亭含笑递去。
发针才一过手,周亭亭突然脸色大变,自颊上起了一阵飞红,目注尉迟巧巧道:“尉迟姑娘,这一阵周亭亭甘心认败,我们稍待片刻,再开始第二阵的兵刃之战!”
话一说完,便带着惭愧暨悻悻神色,回到原座,尉迟巧巧也笑吟吟地走了回来。
金不换笑道:“贤侄女神通广大,弄了甚么玄虚?我居然失眼,没看出周亭亭为何肯甘心认败?”
尉迟巧巧毫无骄矜神色,只是笑了一笑,把语音压得极低说道:“其实她不必认败,我除了一味拆架闪躲,未曾还手外,并没有占到甚么便宜?”
冷秋水道:“巧妹谦虚吧?周亭亭接过发针后,脸色曾变了一变,针上定是被巧妹添了一些东西?”
尉迟巧巧暗佩冷秋水眼力锐利,秋波一扬,嫣然笑道;“我本想在那发针之上,镌上几个字儿,代九边灾民,致谢周亭亭捐宝易粮的赈济之德……”
冷秋水听到此外,点头赞道;“好心思,巧妙的这一手高……”
尉迟巧巧不等冷秋水再往下讲,便即摇了摇头,接口笑道:“冷大哥莫加谬赞,这只是我的想法,并未实现,因为那发针虽是角质,却极坚硬,匆迫之下,镌字艰难,我遂潦潦草草地,随手画了一朵水仙花儿而已。”
金不换闻言骂道:“那根发针既是角质,又极坚硬,莫非竟乌光隐隐,入手极沉?……”
尉迟巧巧才一含笑点头,金不换便“呀”了一声,向她注目说道:“周亭亭身边,居然宝货甚多,那根发针,定是‘分水寒犀角’所制,此物宝刀宝剑所不能伤,贤侄女竟能镌朵‘水仙花’,简直功力惊人……”
尉迟巧巧摇手叫道:“金大叔别向我脸上贴金,我之能在发针之上,勉强镌花,是靠恩师所赐的这件东西……”
边自说话,边自玉手一张,现出在右手无名指戴着一支墨黑指环,环上并似有几根级细芒刺。
冷秋水看得心中一动,目注尉迟巧巧,俊目中闪现神光,扬眉问道:“巧妹,你这枚墨黑指环,是不是昔年峨眉前辈奇侠‘玉笛飞仙’井……”
才说到一个“井”字,话头便被打断。因为这时那位“黄袍老祖”呼延烈,业已站起身形,向尉迟天雄怪笑说道;“尉迟堡主,长白一别,思慕十年,今日难得因缘巧合,还是莫吝高明,让我领教领教你那威震九边的‘金沙手’吧!”
尉迟天雄微微一笑,正等答话,金不换却已抢先站起身形,向“黄袍老祖”呼延烈一抱双拳,怪笑连声说道:“呼延老祖怎么只记旧事,忘了新约,刚才我说过以‘先天乙木神功’,瞻仰你的‘戊土神掌’!”
呼延烈道:“好吧,一个是五行互克新遇,一个是十年旧恨难忘,你们两个谁先上都是一样!”
话完,便离席,向“森罗堂”中的空旷之处走去,满面杀气,凝神待敌。
尉迟天雄知道金不换抢先出手之故,是为了顾虑自己领袖九边侠义的身份名头,才藉词讨战,先行试敌,遂正色低声嘱道;“二弟小心一些,这‘黄袍老祖’,功力甚是雄厚,决非徒负虚名,你不能过份玩笑傲敌,要把真实本领好好施展,也让那‘铁心谋士’苟不理见识见识!”
他与金不换乃是多年知交,深悉这位“血心妙手”,除神偷妙技,绝世无双外,真正武学修为,也相当深厚。
金不换点头笑道:“大哥放心,‘乙木’能克‘戊土’,在先天上,我已占了便宜,何况我无意求胜,只是替大哥探探虚实,掂掂呼延老儿苦练十来年后,如今到底有多重斤两!知机即退,见好就收,不至于发生甚么凶!”
身形晃处,宛如一缕轻烟般,溜到场中,向呼延烈笑道:“呼延老祖,我们这场‘乙木’斗‘戊土’之战,怎样动手?是藉拳掌传力?还是干干脆脆地,硬斗玄功?”
呼延烈认定金不换的小巧之技,或许颇有擅长,真实修为,则绝不如自己深厚,遂在闻言之下,丝毫不肯放松,立即冷笑答道:“若比玄功,容易取巧,假藉拳脚传力,也便于施展腾挪,故而既是以‘乙木’斗‘戊土’,不如谁也不许丝毫规避,硬碰硬的彼此硬接五掌!”
金不换怪笑道:“好建议,好建议,硬接五掌,恰好是‘中央戊土’之数……”
呼延烈在脸上现出一种对金不换看不起的哂薄神色,扬眉冷冷问道:“金朋友既认我这建议不坏,则敢不敢当着在场群雄,答应下来?”
金不换笑道:“常言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我既说明炼过‘先天乙木真气’,要会会呼延老祖的‘戊土神掌’,如今还有不敢答应的怯阵之理?”
呼延烈笑道:“金朋友不会怯阵就好,我发现你似乎还有甚么话儿,想说末说。”
金不换道:“呼延老祖的眼力,着实高明厉害,金不换是因当世武林中,精擅‘五行绝艺’之人不多,今日:乙木戊土’之会,颇足珍贵,想设法略增趣味!”,
呼延烈问道:“能增趣味,当然最好,金朋友言外之意,莫非要在谁也不许丝毫规避的‘五掌硬接’之上,加一点输赢彩头?”
金不换颔首答道:“一点不错,我想赌点有分量的彩头,彼此才郑重其事,呼延老祖同不同意?”
呼延烈有点出于意外地,向金不换看了两眼,点头说道;“完全同意,五掌硬接之后,若是‘戊土’不敌‘乙木’,呼延烈当场自拍天灵,震碎我这白发老头!”
金不换向这位豪气勃发,目光凌厉慑人的“黄袍老祖”,一挑拇指嚷道:“好,这赌注下得太有份量,倘若‘乙木’不敌‘戊土’,我金不换也当场自点心窝,尸横就地!但……”
呼延烈接口道:“但些什么?金朋友有话快讲,我斗完你的‘乙木神功’,还要领教尉迟堡主威震九边的‘金沙手’呢……”
好狂傲的“黄袍老祖”呼延烈,他言外之意,竟是有把握逆运“五行”,使“戊土”反克“乙木”。
金不换则神情既不急躁,也不狂傲,只是笑吟吟地说道;“五掌分胜负之后的赌注,虽已决定,但若双方有人,中途胆怯,不敢接五掌之数呢?”
呼延烈佛然道:“不单呼延烈不会如此不知羞耻,便连金朋友也不会是那等无胆匹夫!倘若五掌未毕,有人怯阵,则他便匿名改姓,永遁山林,莫要再在江湖混了!”
金不换笑道:“好,有人怯阵,永世逃名,再出江湖,天地必厌!……”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缓步向前,与“黄袍老祖”呼延烈互相凝神对立!
尉迟天雄双眉紧蹙,目光凝注金不换的缓步前行背影,口中低低咕了一声;“奇怪?”
冷秋水道:“伯父奇怪甚么?”
尉迟天雄皱面道:“若论内力凝炼,功力修为,金二弟虽仗‘乙木’能克‘戊土’的先天之利,但仍难免要比呼延老怪弱上一二成的火候,五掌硬接,不败已属侥幸,怎么他还要添加赌注,完全如意算盘,是一面孔的胜定模样?”
冷秋水道:“金前辈步履神情,沉稳已极,必有取胜玄机,他是‘血心’以外有‘慧心’,‘妙手’又添‘怪手’,但其中奥妙,在未揭晓前,却不易令人参详得出!总之,小侄看出金前辈智珠在握,胜券已操,伯父就放宽心肠,看热闹吧!”
尉迟巧巧也拉着她爹爹手儿,微现梨涡,嫣然笑道:“爹爹,尽管放心,我同意我冷大哥的看法!”
尉迟天雄父女与冷秋水话方至此,场中业已起了动地惊天的一声大震!
居然还是金不换先得攻击,他到了场中,也不多作交代,便把自己“先天乙木真气”,凝足了十二成,向“黄袍老祖”呼延烈当胸一掌拍去。
呼延烈一来想不到金不换这快动手,二来自恃功行深厚,心中着实藐视这以小巧之技见长,号称“神偷”之人,遂漫不经意地,随手翻掌接架。
由于不曾在意,暨漫不经心之故,呼延烈非但未曾凝聚十二成的全力,甚至连十成都不到,只约莫九成光景……
双手一接,巨震当空,劲气狂排之下,四外站得远远的“恶鬼谷”弟子,都有些站不住脚纷纷跌倒在地!
当事双方的呼延烈与金不换,却均身形一震,左脚微撤,各自退了一步。
五掌中的第一掌,看来虽似秋色平分,事实上显然已有了上下。
金不换当然不知道呼延烈究竟用了几成内力,却知道他在狂傲仓促这下,必然未用全力。
假若呼延烈是用了十成力,修为已与老哥哥尉迟天雄仿佛,若是不到十成力,则比尉迟天雄还要高出一筹半筹……
他正在沉吟捉摸之际,第二掌又发!
这第二掌是呼延烈先发,呼延烈见一个“神偷”之流,竟在掌力能与自己斗成秋色平分局面,不禁脸上讪然,觉得太挂不住,钢牙咬处,一掌猛拍!
这一掌,他是主动,又复含怒施为,也是用了全力,金不换倘若硬接,由于功力相差,不止一筹,不是腕骨生生断折,便是人被震起,飞出数步,脏腑间,也难免有所伤损!
但金不换太以知机,一听掌风,便知来势太强,虽仍挥掌接势,却决非硬拼,而先用了内家最奥妙的“卸”字诀,并加上自己最拿手的轻功身法,双掌一’交,金不换人飞十数步外,呼延烈则巍立当场,纹风未动!妙就妙在此处,金不换若人飞数步,是被对方掌力震出,必受相当伤损!如今人飞十数步,则系借力卸劲,丝毫无伤。
呼延烈目光冷注金不换,脸上流露出哂薄神色,“哈哈”一笑!
金不换知晓他要发狂卖味,遂抢先怪笑连响,轩眉叫道:“呼延老儿,五掌之数未毕,究竟谁会胆怛,尚等分晓,你如今就在狂笑甚么?”
语音未了,人如飘风急箭,—闪而前,右手疾扬,当胸又是—掌!
这是第三掌!
呼延烈这次不会像第—掌那么猝然失备,但翻掌一接之下,仍然未用全力。
也是由于金不换言行闪烁,似乎藏有甚么重大机略,才留了一成真力,准备应付意想不到的突变场面,而以十一成劲力接掌。
爆响再起,劲风又排!
虽然只是十一成力,金不换仍有点禁受不住,右腕生疼欲折,脏腑间,一阵翻腾,足下更拿桩不住,腾腾腾地,接连退了三步!
“黄袍老祖”呼延烈是何等脚色,他怎肯再给金不换喘息机会?
这回,他黄袍电闪,如影随形,一面跟踪扬掌击出,并加力一成,凝足全劲,一面又狂笑叫道:“金大神偷,这是第四掌……”
金不换欲闪不及欲接更明知不敌,神情尴尬已极,满脸苦笑,勉强扬起右掌。
不单呼延烈在卖狂,所有在场的武林群豪,也都看出金不换逃不过这第四招。
连尉迟天雄也不列外,他因此时救援也已不及,只得向尉迟巧巧顿足叹道:“巧儿,你和你冷大哥都看错了,你金二叔怎生逃得过这记‘戊土神掌’之厄?”
尉迟巧巧向冷秋水投射过疑问目光,却见冷秋水也在他那张俊脸之上,流露出迷惑神色!
所谓“戊土神掌”,是在掌力施为之下,会带有一些黄濛濛的雾气!
呼延烈全力发掌,黄雾更浓,宛如泰山压顶般,业已把金不换的身形,完全罩住,根本不令这号称“血心妙手”的当世第一神偷,有任何脱逃机会!
掌势未落,怪叫突腾……
情况的变化,太以出人意料,呼延烈居然怪叫一声,收手疾退,好似对金不换那支勉强扬起的接架右掌,有甚严重惧怯?……
群雄纷纷称奇,诧然注目之下,金不换向呼延烈摇头晃脑地,得意笑道:“呼延老儿才第四掌,你已惧不敢接,莫非愿输东道?如今只剩最后一掌机会,若想和我这偷儿并骨‘恶鬼谷’,便该不顾一切地,拼一下了!”
这回,他不慌不忙,毫不躁急,是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呼延烈逼近。
妙事又现,金不换神气活现地,一步一步逼近,呼延烈却脸色煞白,眉头紧蹙,一步一步后退。
金不换连逼三步,便不再前进,站定身形,朗声吟道:“有人怯阵,永世逃名,再出江湖,天地必厌!”
这是他们动手之前的誓语,金不换突然朗声高吟,自然是逼令呼延烈不要当众食言,从此逃名遁世!
呼延烈似乎牙关咬得过紧,从嘴角溢出血丝地,长叹一声,扬手又是一掌!
“轰”然巨响,尘沙四卷,并弥漫起一阵“戊土神掌”的特有黄雾!
等黄雾散去,群雄方惊呼延烈掌力惊人,竟在那极为坚硬的青砖地上,留了一个六七分的掌印!
艺虽惊人,人已无迹。
“黄袍老祖”呼延烈不见了,看来他当众示怯,不敢和金不换互对第四掌、第五掌,只得如言逃名,从此遁世!
金不换带着一头冷汗,转身归阵,尉迟天雄抢步而前,满面宽慰神色,拉着他的手儿,含笑问道;“二弟,玄机何在?”
金不换苦笑道:“没有甚么玄机,‘黄袍老祖’呼延烈善者不来,果然相当厉害!但就因他太以厉害,才自己把自己吓跑了,换句话说,他是自己败在自己之手!”
好,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使尉迟天雄、尉迟巧巧父女二人,落入了云山雾沼!
为甚么不提冷秋水呢?难道这位“九剑书生”业已明白?
不,他也不明白,但冷秋水不急于问,他已儒衫飘洒,缓步出场。
这是应该的
尉迟巧巧与金不换均已下过场了,他这已以“寒梅宝扣”下过聘的“天雄堡”未来姑爷,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应该下场,替未来的老丈人卖点力气!
冷秋水倘若一开始就下场,“鬼影子”江峰等群邪,可能还有点倨傲,对他轻视!
但如今却情况不同,尉迟天雄所率来的四人之中,尉迟巧巧小挫周亭亭,已显威风,金不换吓走呼延烈,更是神奇,足证他们来人虽少,却个个皆是一时之选,加上冷秋水更背了一块“九剑真人”的震世招牌,自令“恶鬼谷”中群邪,越发对他另眼相看。
故而,冷秋水走下场中,一时间,竟还没有人敢随便出面应敌,生恐万一再败一阵,岂非使“恶鬼谷”方面,太失面子!
“哈哈……哈哈……”
这是一阵藉以解嘲,并有点尴尬意味的狞疠笑声。
发笑人是“恶鬼谷的谷主,“鬼影子”江峰,他准备于笑完后,便亲自下场,拿冷秋水开刀,在他身上施展些恶毒手段,胜回一阵,挽点颜面!
但在江峰的狞魔笑声之后,又起了一阵宛如黄莺出谷的清脆娇美语音,有人漫声说道:“江谷主,‘九剑’绝艺,名震江湖,石玉珊颇思领教,我向你讨支将令如何?”
这发话之人是位大约二十二、三的黄衣少女,生得相貌绝美,清丽已极!
“鬼影子”江峰知道这位今日清晨才赶来“恶鬼谷”的“黄衣仙子”石玉珊,年龄虽然不大,武功却绝非等闲,已在与“恶鬼谷”订有盟约的“天狼帮”中,担任“护法”职位!
自己正愁冷秋水可能比尉迟巧巧、金不换等,更为高明,非自己亲自下场,无法应付之际,忽见“黄衣仙子”石玉珊,不禁大喜,点头笑道“好,好,江峰久仰石护法的芳名盛誉,今日恰好一瞻绝艺,共睹神威!”
石玉珊因是客位,获得主人允许之后,方离席举步,婷婷袅袅地,走到场中,向冷秋水嫣然笑道:“冷少侠!你知不知道,我曾去‘酒泉’找你一次,彼此途中错过,未能谋面,想不到竟在‘恶鬼谷’中会见,真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尉迟巧巧既惊于“黄衣仙子”石玉珊过于娇艳。又气她对于冷秋水似太笑语殷勤,遂双眉深蹙地,向金不换悄声说道:“金大叔……”
“金大叔”三字才一出,金不换便猜透她心事地,摇了摇头,含笑说道:“贤侄女要相信你冷大哥,他是堂堂君子,正正侠士,不是见色忘义,一遇上漂亮女人,便魄散魂飞、晕头转向之辈!”
这番话儿,着实说中了尉迟巧巧心事,弄得她娇红满颊,连耳根都热了起来。
她本想换回冷秋水,和石玉珊斗上一斗,如今却哪里开得出口,只得白了金不换一眼,赧然闭口不语。
冷秋水一见石玉珊,不单惊于她容颜之艳,也惊于她神韵之清,心中暗忖,想不到群邪之中,竟有这等人物?
等到听得她曾去“酒泉”,寻找自己,更不禁“哦”了一声,诧然问道:“石姑娘找我则甚?”
石玉珊梨涡带笑,闷声答道:“我久仰九剑绝艺,冠盖武林,闻得有九剑门人,正在号称‘塞北江南’的‘酒泉’一带赈灾,遂特地赶去,意图瞻仰光采!”
人家满口都是好听话儿,冷秋水当然也应该谦逊谦逊,客气客气!
但他才一抱拳,目光微扫,忽又把已到嘴边,将吐未吐的客气话儿,咽了回去!
因为他目光扫处,看见一对大眼睛——一对既含有嫉妒,也隐有幽怨的大眼睛!
那是尉迟巧巧的眼睛,古人云:“眉挑语”,可见得眼睛也会说话。果然,尉迟巧巧并未开口,却利用这对隐含嫉妒幽怨的大眼睛,向冷秋水无声,但更有效的吐露了心中之语!
冷秋水蓦然惊觉,尉迟巧巧虽是巾帼英豪,但女孩子天生敏感,石玉珊是个老妇,或姿色庸俗,都无所谓,她既具有绮年玉貌的如此风神,自己倘与对方多作攀谈,言语间再颇合悦,便极易引起尉迟巧巧有所误会。
他心中有如此警惕,遂不多作客套之言,只向石玉珊一抱双拳,含笑问道:“石姑娘打算怎样赐教?冷秋水姿质太钝,虽有名师,所获不多,可能会令你失望。”
金不换见冷秋水直截了当,要求较艺,不与石玉珊多作言语纠缠,遂向尉迟巧巧笑道:“贤侄女,如何?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我没有把冷老弟的人品看错!”
尉迟巧巧玉颊微红,白了金不换一眼,佯作娇嗔,嘟着嘴儿说道:“金大叔,到此为止好么?我又不曾反对甚么,冷大哥便与这位‘天狼帮’的女护法,多说上几句话儿,也没有甚么关系!”
金不换暗笑女孩。儿家毕竟善于矫情,连尉迟巧巧如此人物,也终究未能免俗。
失笑心念,至此打断,因为石玉珊业已向冷秋水提出了较量办法。
她要求把轻功拳掌,综合施为,彼此在“罗汉束香桩”上,较量百十回合。
冷秋水当然不会示弱,立即点头。
“恶鬼谷”中,一切练武用具,当然齐备,“鬼影子”江峰立刻命人取来八八六十四束“罗汉巨香”,按照通常的三尺步眼整整齐齐地,摆竖在“森罗堂”上。在这类功夫中,“梅花桩”最为基本,“青竹九九桩”稍难,“青砖换掌”更难,这“罗汉束香桩”则难上加难,已属于顶尖程度。
因为“香桩’本身太轻,又是单摆浮搁,委实经不得半丝阻力,连在“香桩”上游走一遍,都必须具有极高轻功不可,何况还要挥拳飞足,换招拆式!
拳脚上有所失闪,当然是输,即或足下稍欠准,用劲略过,踏倒了一束“香桩”,也算是落了败面!
故而,“罗汉束香桩”才一摆好,原本嗡嗡杂杂的“森罗堂”
内,立刻鸦雀无声,静了下来,显然是正邪群豪都在屏息静视,欣赏这一场罕见比斗。
冷秋水的耳边,突然响起来第三人无法与闻“蚁语传声”功力说道:“冷大哥,这是小巧之技,你若非擅长,不必勉强,由我替你出阵!”
冷秋水当然明白这耳边密语的关切之意,也知道是何人所发,遂转过头去,向尉迟巧巧看了一眼。
他未作点头摇头的任何表示,但就凭眼神中的那份镇定,已使尉迟巧巧灵犀暗通,领略了冷秋水深有自信,至少是可以应付。
静默突被打破,打破这静默场面的,是一声暴雷似的喝彩!
石玉珊上桩了,她并未卖弄艺巧,俏美身形一闪,便从丈许以外,平平飞起,到了“罗汉束香桩”上。
先行从高,再复下落不难,因为容易找寻落足“香桩”的中心之点,这等平飞而起,欲令落足时,香桩不歪不倒,难度增加了何止数倍?
在场英雄,谁不是大大行家?故而石玉珊这不卖弄的卖弄,立刻震惊了识货之人,暴响起了一阵由衷喝彩!
为甚么用“由衷”二字来形容呢?因为喝彩群雄中,竟包括了“天雄堡主”,连尉迟天雄都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替石玉珊叫了一声“好”儿。
这种地方,父女就未能同心,尉迟巧巧不单没有叫好,反而再用传音密语,向冷秋水耳边说道:“冷大哥,你先露上一手,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要让这石玉珊占尽风光!”
冷秋水本来不想一开始便在这些小地方,针锋相对地,争奇斗胜,但尉迟巧巧既在耳边传音关照,却也不便过拂其意!
他也上“罗汉束香桩”了!
上桩的距离,上桩的身法,拔起的高度,都与石玉珊完全相同,来了个“邯郸学步”!
前面完全相像,后面完全不像!
石玉珊足点“香桩,“香桩”是纹风不动,她整个人儿,也巍如山岳,像是钉在其上,与“香桩”成了一体!
冷秋水则似在这最后最要紧的关头,功夫不够,未曾学像,脚尖才点“香桩”,“香桩”便似难禁重力地,向前倒去。
冷秋水似乎慌了手脚,儒衫飘处,左臂微甩,身形晃了一晃。
这一晃,晃得十分巧妙使得单足所点,本来正向前倾的那束“香桩”,变成随着身形旋转。
由左向右,整整旋转一周,才勉强矗立原地,未曾倒下,恢复了静止形状。
这是极难控制的身法,略轻分毫,略重少许,都必将当场出彩!
但冷秋水却不轻不重,控制得恰到好处,显然他的轻功造诣,业已登峰造极,炉火纯青!
这该有一个比刚才更响亮,更惊人的暴雷喝彩吧?
但世间事,往往反常,非但“恶鬼谷”群邪方面,禁不出声,连刚才曾为石玉珊喊好的尉迟天雄,也只是看得有点紧张,更有点出神,忘掉了捧场举动!
堂上是无捧场者,桩间毕竟有知音。
所谓“桩间”,自然是指“罗汉束香桩”间,则冷秋水的知音,莫非竟是石玉珊?
不错,石玉珊正以一种绝非讥讽,极为诚挚的眼神,盯在冷秋水的俊脸之上,轻启珠唇,缓缓说道:“风刮落花花有致,身如飞絮絮无尘!冷少侠好俊轻功,虽窥一斑,可测全豹,石玉珊大概不必再斗酌临沧海,恃拳石藐泰山,我甘心……”
她想甘心认败,到此为止,但尉迟巧巧却不容她全身而退,高声接口道:“‘罗汉束香桩’上过招,乃武林罕见的高级较技,我们难得有此机缘,岂可不饱眼福?冷大哥,你的对手石姑娘年龄虽轻,已在‘天狼帮’中,身为护法,艺业极高,你要好好领教,不可丝毫大意的呢!”
尉迟巧巧好厉害,她这样一说,是想使冷秋水与石五珊间,无法善罢,要在这“罗汉束香桩”间,分个胜负,结上梁子。
更厉害的是她点明石玉珊在“天狼帮”中,身为护法,使冷秋水不致大意,全神应敌,更因“天狼帮”属于与“恶鬼谷”一鼻孔出气的邪恶组织,冷秋水则是矢志匡扶大明社稷的光明侠士,薰芜难共器,冰炭不同炉,她便可不再担心冷秋水会对这位娇美程度绝不下于自己的“黄花仙子”,一战生情,有甚么惜玉怜香心意!
石玉珊闻得尉迟巧巧高声所说之语,秀眉微轩,秋波一转,向冷秋水含笑说道:“尉迟姑娘既不许我藏拙,石玉珊只得勉竭驽钝,奉接高明,冷少侠请!”
她在“罗汉束香桩”上,向冷秋水俏生生地,略一抱拳,便袅袅婷婷,活开步眼。
这是必须之举,凡在桩上过招,都应先行试步,尤其这种单摆浮搁的“罗汉束香桩”,更须探明每束“香桩”,均已摆置平稳,有无业已毁损,不能着力之处。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便可能把英名盛誉,甚至于一条性命,都在桩上交代!
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把八八六十四束香桩,完全试探走过,往中一合,方始拆招过手。
但江湖经验之丰如尉迟天雄,眼力之锐如金不换,反应敏捷心性灵巧如尉迟巧巧,均未看出冷秋水在桩上试步的短短时间之内,脸色已连变几次!
等到冷秋水与石玉珊往中央一合,拆招过手之际,那光景委实好看煞人,但也颇为令人诧异?书路文学网扫描bbttqOCR书路文学网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