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浩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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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神龙御风

若换旁人,定然大为吃惊,要向龙九渊询问为何幡上写的“谢小红悬命幡下”字样,而笼中却囚的是严慕陵之故,以及龙九渊与严慕陵有何深仇,竟对他如此摆布!

但叶元涛却根本不讲这些江湖过节,他一见新交好友严慕陵人囚笼中,形容憔悴到那等地步,便不禁勃然震怒地,反手一指,向龙九渊胁下点去!

龙九渊与叶元涛并肩而立,心中正盘算一套花言巧语,准备在叶元涛向自己问话之时,便把他激到“七曜璇玑坪”上,试试能否被坪上五行妙用,及奇异布置制倒。

万一“七曜璇玑坪”的各种埋伏,仍然制不住叶元涛,则只有不惜施展“天龙万劫鞭”,把这功力通玄,来历怪异的少年除去!

龙九渊想的倒是十全十美,稳稳当当,但他却万分倒楣,碰上这位只凭感情喜怒行事,不顾江湖过节,不愿多言辩理的叶元涛!

他那想得到叶元涛与自己一路有说有笑的走到此地,竟会立即翻脸,猝然下手?

事出意外,叶元涛的点穴手法,又复迅捷得宛如石火电光,双方距离,更是近在咫尺,龙九渊那里还能闪避得开?

自然连一声都未哼出地,便被叶元涛点得翻身栽倒!

远远倚楼眺望的“百臂殃神”艾天泽,正在扬眉得意,含笑相看,忽见龙九渊竟被那陌生少年点倒,不禁惊魂欲绝。

他因双足已废,自难赶援,遂赶紧按动楼中警铃,通知龙九渊手下人物!

叶元涛点倒龙九渊,又向他四肢之间,略为拿捏,然后替他拍开穴道,冷笑说道:“龙九渊,你如今已被我用‘缩骨抽筋截脉手法’制住,必须乖乖听话,否则就死得远比下油锅,上刀山,还要惨了!”

龙九渊深知这种绝传已久的“缩骨抽筋截脉手法”厉害,只得长叹一声,颓然无语!

叶元涛仰首竿端囚笼,高声叫道:“严兄,你怎会落在他们手中,他们又为何把你称作‘蛇蝎美人’令狐楚楚的爱婢谢小红呢?”

谢小红身处这等逆境之中,早就自分必死,只求莫再株连其他好友,同遭惨祸,便已愿足,但如今忽见情势突变,自然高兴得“啊啊”连声,向叶元涛表示自己哑穴被点,无法说话!

叶元涛见状,向龙九渊厉声问道:“你把我严慕陵兄,怎么样了?”

龙九渊苦笑说道:“她只是被点‘哑穴’,暂难说话而已!”

叶元涛大怒说道:“你点我好朋友的‘哑穴’,我就割你舌头!”

话完,方待俯身下手,忽又摇头说道:“不行,我还有话问你,暂时不能把你舌头割掉!”

这时,不仅龙九渊手下徒党,纷纷赶来,连“百臂殃神”艾天泽也坐在一张软椅之上,由人抬到这“七曜璇玑坪”外!

叶元涛向来不会用甚心机,但如今既见自己身入重围,又因严慕陵被囚在竿端笼内,遂一把抓起龙九渊,向他恶狠狠地狞笑说道:“龙九渊,你所中的‘缩骨抽筋截脉手法’,当世之内,只有我一人能点,也只有我一人能解,我先让你尝点滋味,你要好好听我指挥,才可侥幸活命!”语音方落,伸手在龙九渊左手肘上轻轻一点,龙九渊一声惨叫,左手五指竟自行往后反折,臂筋更全部剧烈痉挛起来,立时禁受不住,疼出了满头冷汗!

他手下党徒见状,一阵呼啸,便欲拥齐上!

还是“百臂殃神”艾天泽识得利害,一面摇手制住众人,一面向叶元涛发话说道:“叶朋友,你且把龙二哥的左臂穴道解开,我们之间的一切恩怨,均可慢慢商议,寻求解决途径!”

叶元涛伸手一拂,先使龙九渊痛苦立失,再向他冷笑几声说道:“你先叫你手下,退出这‘七曜璇玑坪’周围,只留下那断腿之人,和我答话!”

龙九渊此时除了只能张口说话之外,已被叶元涛的奇异手法,制得人身瘫痪,自然只有听凭摆布地,命手下徒党一齐退去,只留下“百臂殃神”艾天泽一人,与叶元涛谈判条件!

艾天泽此时业已知道龙九渊是中了绝传已久的“缩骨抽筋截脉手法”,除非叶元涛自行解穴,便是“幽灵鬼女”阴素梅在此,也毫无法想,遂紧皱双眉,向叶元涛问道:“叶朋友,你制住我龙二哥,无非是想救出谢小红,及‘风雷神乞’公羊懋的两条性命……”

叶元涛不等他说完,便即摇手说道:“其他废话慢谈,你先放下我好友严慕陵,并命他恢复语音,和我说话!”

艾天泽闻言,不禁面有难色!

因为他已看出叶元涛的一身功力,虽然奇绝,却毫无江湖经验,比较容易对付,但谢小红则刁钻万分,极为可怕!

倘若释放谢小红,她在饱受折磨之后,自对自己和龙九渊,愤恨透顶,必然怂恿叶元涛以难堪报复……

艾天泽犹豫未了,叶元涛已不耐烦地,扬眉怒道:“你敢不听我的话儿,我便只好再请龙九渊吃点苦头,让他尝尝四肢同时痉挛,是何滋味?”

龙九渊已尝一些不少苦头,闻言之下,不禁惊魂欲绝地,颤声叫道:“叶老弟且慢动手,我们不论何事,均可商议!”

叶元涛冷然说道:“谁是你老弟?谁又和你商议?我叫你往东,便不许往西走!”

龙九渊心中想法与艾天泽相同,生恐自己事事遵办之后,仍遭惨死,则未免太不划算,遂壮着胆儿叫道:“叶元涛,我有一项条件,你若答应,龙九渊便事事遵命,否则,这宁愿身受缩骨抽筋之惨,也要拼上一拼!”

叶元涛狂笑说道:“就凭你们这些土鸡瓦狗,行尸走肉之辈,也配和我拼命么?”

龙九渊厉声笑说道:“纵然伤不了你,但毕竟人多势众,再复引动‘七曜璇玑坪’上,所有埋伏,发出烈火金刀,木针毒雨等无数暗器,总可把你好友严慕陵,和那公羊老花子,置于死地吧!”

叶元涛想了想,点头说道:“你说得有理,我且听听你所要求的是项什么条件?”

龙九渊道:“严格说来,这不能说是条件,只是向你索讨一种释放严慕陵及‘风雷神乞’公羊懋的应有代价!”

叶元涛“哦”了一声恍然说道:“你是不是怕我在达到救出我好友等人的目的之后,仍要把你杀死?”

艾天泽插口点头说道:“倘若如此,我们不如不放,反而有些代价!”

叶元涛微微一笑说道:“我叶元涛生平绝不谎言,彼此既已成仇,便非杀你们不可,但你们若照我所命,把我好友等人放下,则可以另约时地一战,让你们充分准备,否则叶元涛便立即血洗盘龙峡,杀得一人不剩!”

龙九渊听得暗暗心惊,应声说道:“叶元涛,你既然这样说法,我愿意释放严慕陵与‘风雷神乞’公羊懋,彼此订于明年清明,在玉门关外的白龙堆上,决一死战!”

叶元涛点头说道:“好,就这样决定,等你们放下我好友等人之后,我就解去你所中‘缩骨抽筋截脉手法’!”

龙九渊闻言,向艾天泽苦笑说道:“艾三弟,你命他们放下谢小红、公羊懋,并替谢小红拍开哑穴,给公羊懋服食解毒药物!”

艾天泽眼珠微转,摇头说道:“这样不妥,我们不能对叶元涛过分信任!”

叶元涛怒道:“你不信我,难道我就信你,这样僵持下去,却是怎样解决?”

艾天泽狞笑说道:“我自有解决办法,你把我龙二哥带往盘龙峡外,我则把谢小红所化名的严慕陵放下,双方在盘龙峡口,同时换人,岂不彼此均可减除顾虑?”

叶元涛听完艾天泽所说,略为思忖,点头说道:“你这办法不错,我在盘龙峡口等你!”

说完,抓起那位丝毫动弹不得,完全由人摆布的“秃顶苍龙”龙九渊,便往峡外走去!

龙九渊一般手下徒党,见主人宛如待宰羔羊般,被叶元涛抓在手中,自然投鼠忌器地,谁也不敢丝毫妄动!

“百臂殃神”艾天泽静待叶元涛离开“七曜璇玑坪”后,方眉头深蹙地,命人把困住谢小红的囚笼,及网住“风雷神乞”公羊懋的巨网,从高竿顶端放下!

艾天泽双腿被废,对于谢小红恨毒入骨,虽因顾虑龙九渊生命安危,不得不把这深仇放却,但仍在暗中作了手脚他亲手替谢小红解除紧束四肢,及玉颈的五枚钢环之时,故意装作无心地,把谢小红颈后雪肤,用指甲略为割破见血!

艾天泽在指甲上先涂了慢性剧毒,照他计算,谢小红会在离开盘龙峡后的四个时辰以内,毒发而死!

谢小红饥渴欲死,四肢又被钢环紧束得血脉失畅,麻木不仁,以致对艾天泽用毒甲暗算自己之事,毫未有所发觉!

艾天泽怕谢小红发怒对付自己,故在解除束体钢环之后,又把她点了晕穴!

“风雷神乞”公羊懋此时因中毒太深,业已奄奄一息,若非内功极好,仓促间运行真气,护住心头,早就归诸劫数!

艾天泽在喂食解毒药物之后,也依样画葫芦地,把“风雷神乞”公羊懋,与谢小红一般待遇,点了“晕穴”、“哑穴”!

点了“晕穴”之故,是怕这受尽折辱,憎爱分明性情暴烈的“风雷神乞”胡乱伤人!

点了“哑穴”之故,是不令公羊懋与谢小红,在龙九渊脱离对方掌握以前,与叶元涛互相答话!

因为直到如今,艾天泽仍存凶心,心想只要不使叶元涛知晓龙九渊身上那“天龙万劫鞭”的厉害,未被夺去,则龙九渊所受“缩骨抽筋截脉法”,一告解除之后,便可施展这条奇绝兵刃,把叶元涛、公羊懋、谢小红等三人一齐杀死泄愤!

他安排妥当之后,遂命人把“风雷神乞”公羊懋,及谢小红等二人,放上软床,抬往盘龙峡口!

叶元涛一见公羊懋与谢小红昏迷不醒的这般情况,不禁勃然大怒叫道:“艾天泽,你有多大胆量敢把他们害得这般样儿,我也让龙九渊尝些滋味,作为报复便了!”

话完,刚待惩治龙九渊,艾天泽慌忙叫道:“叶元涛且慢动手,你这两位好友,并未受甚伤害,只是我怕他们在峡中发怒生事,才点了‘晕穴’送来,难道你既有这高功力,却连‘晕穴’也不会解么?”

叶元涛闻言,看了艾天泽一眼说道:“你把他们送下峡口,让我察看察看,倘若当真无伤,我就解除龙九渊所中的独门手法,放他回峡就是!”

这时双方均在盘龙峡口,就隔着叶元涛进峡之时,所击落的那块万斤大石,上下相对!

艾天泽一来知道叶元涛心高性直,不会食言,二来因自己在仇人谢小红身上做了手脚,遂也不要求叶元涛先放龙九渊,便命人把公羊懋与谢小红,送到峡下!

叶元涛伸手替谢小红及公羊懋拍开“晕穴”,两人果然立即恢复知觉!

艾天泽见状,不等叶元涛向谢小红问话,便自向下高声叫道:“叶元涛,少年人应该最重守信,你还不赶快解‘缩骨抽筋截脉’手法,放我龙二哥?”

叶元涛哈哈大笑,右手微挥,把位“秃顶苍龙”龙九渊夹背一掌,打得跄跄踉踉地,抢出几步!龙九渊略一运气,知道“缩骨抽筋截脉手法”已解,百穴四肢,均复原状!

他名居“世外八凶”之二,在这六盘山盘龙峡内,悠闲啸傲,称霸西北,何曾受过如此折辱,不禁心中一惨,潸然泪落!

艾天泽站在峡口,向下叫道:“龙二哥,今日之事,彼此平手,并未分胜负,你不必伤心愤慨,损折了英雄豪气,要记得还有条足以克敌复仇的‘天龙万劫鞭’呢!”

谢小红一听“天龙万劫鞭”之名,遂赶紧一手拉着叶元涛,一手拉著“风雷神乞”公羊懋,立展轻功,电驰而去!

龙九渊默然目送三人,隐去踪迹之后,方摇头长叹地,纵身回转盘龙峡内。

艾天泽讶声问道:“龙二哥,小弟业已对你提醒,你为何不取用带在身畔的‘天龙万劫鞭’呢?”

龙九渊满面羞渐地,苦笑说道:“艾三弟,不瞒你说,我对这叶元涛,确实已颇胆寒,不知‘天龙万劫鞭’的无边威力,是否会对他有效,因为此人不仅艺业之高,强过‘幽灵鬼女’阴素梅八妹,并还体质特殊,不畏任何剧毒,他在‘须弥洞天’以内,连饮四杯毒酒,毫无反应,好像是喝茶水呢!”

艾天泽悚然失惊说道:“连‘天龙万劫鞭’都制不了他,则白龙堆大会之上,我们岂非……”

龙九渊浓眉双挑,摇手截断了艾天泽的话头,厉声狂笑说道:“艾三弟,你莫要发愁,如今距离来年清明的白龙堆大会,尚有相当时月,我还可再费苦心,炼制一种专制叶元涛的厉害武器!”

艾天泽大喜问道:“龙二哥打算炼制何器?”

龙九渊咬牙狞笑说道:“我为了誓复今日之耻,宁愿花半生积聚的所有资财,远出各方,搜购用物,炼制一颗威能震岳摧山的‘紫光死珠’,除非那叶元涛一身骨肉,能比金石坚硬,他便在白龙堆大会之上,难逃劫数!”

艾天泽大喜说道:“龙二哥你既会炼制‘紫光死珠’,何不早作准备?”

龙九渊叹道:“紫光死珠之中所需的特殊猛烈炸药,材料产自异域,既难搜购,配制更属艰难,一不小心自己便有粉身碎骨之虑,何况我认为一条‘天龙万劫鞭’的威力,已足克制举世群豪,故而畏难,未曾预作炼制这‘紫光死珠’的准备,谁知今日竟会来了一个武功绝高,宗派莫测,并不畏任何剧毒的叶元涛呢?”

这“世外双凶”,一面缓步进峡,一面商量毒计之事,暂且不提,故事移转到叶元涛、谢小红,和“风雷神乞”公羊懋的身上!

叶元涛见谢小红听了艾天泽所说的“天龙万劫鞭”之语,便拉着自己电疾狂奔,不禁讶然问道:“严兄,那‘天龙万劫鞭’是件什么东西,你为何一听之下,如此怯惧?”

谢小红足下毫不停留,口中则“啊啊”两声,表示“哑穴”未解!

这时已远离盘龙峡口,叶元涛不愿再跑,遂停住脚步,伸手替谢小红,及“风雷神乞”公羊懋,拍开哑穴!

谢小红因渴饿难耐,“哑穴”一解,先捧了山泉,畅饮解渴,然后又向公羊懋要了一些干粮,慢慢咀嚼!

叶元涛见她这等神情,不禁又觉怜惜,又觉笑!

谢小红略解饥渴之后,为叶元涛引见公羊懋,并向他含笑说道:“叶兄,请在此稍等,我和这位公羊老前辈,有几句私话要说!”

叶元涛虽有好多话儿,要向谢小红询问,但听她这样说法,却只得点头应允。

谢小红拉著“风雷神乞”公羊懋走过一旁,把嵩山别后的所有经过,详细叙述一遍。

公羊懋静静听完,向叶元涛打量几眼,怪笑说道:“谢姑娘,我老花子这次虽然死里逃生,留下一条老命,但为了企图救你,业已把半世名头,丢在这六盘山盘龙峡内!”

谢小红满面感激神色,含笑说道:“谢小红身受老前辈厚恩,有生之日,却报答不尽……”

公羊懋摇手怪笑说道:“我不要你答报,只要你听从我一句话儿!”

谢小红嫣然笑道:“老前辈有何金言?谢小红无不遵命!”

公羊懋又对叶元涛看了一眼,低声怪笑说道:“我从你所说经过之中,听出这叶元涛虽然身负奇学,却又入世未深,是块尚可任人塑造正邪浑金璞玉,故而我要你好好把他驾驭,千万莫使他误入歧途!”

谢小红失笑说道:“老前辈要我驾驭他,他性情高傲绝伦,肯听我的话么?”

公羊懋怪笑说道:“谢姑娘,叶元涛无论如何狂傲,但我觉得你却有能使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足以驾驭他的神奇魔力,老花子还有事待办,不再夹在你们年轻人中惹厌,彼此且等来岁清明,在白堆上相见,我临别赠言,只是‘良材难得,佳婿难求’八个字儿,谢姑娘冰雪聪明,自行体会其中深意便了!”

话完,向叶元涛略打招呼,挥手示意,便即独自离去!

谢小红自然懂得“风雷神乞”公羊懋所说的“良材难得,佳婿难求”含意,不禁玉颊微红,娇羞欲绝!

叶元涛恰在此时缓步走,向谢小红含笑问道:“严兄,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怎么‘秃顶苍龙’龙九渊在那长幡之上,把你写成‘蛇蝎美人’令狐楚楚的爱婢谢小红呢?”

谢小红本已满面娇羞,听叶元涛这样一问,不由更觉连耳根都发热!

叶元涛“呀”了一声,含笑说道:“严兄,你大概真是女人?怎么连耳朵都羞得红了呢?”

谢小红一赌气之下,索性摘去头上假发,现出了女孩儿最惹人怜爱的雾鬓云鬟,柳眉双扬,向叶元涛嗔声说道:“对了,我是女人,我就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的爱婢谢小红,你便怎样?是不是从今以后,不再理我?”

谢小红云鬟一现,人比男装之时,便美了不少,何况绝代娇娃的佯嗔薄怒,风韵更是迷人,真把从未有与女孩接触过的叶元涛,看得痴呆呆地,双眼发直,根本忘了对方向自己说的什么话儿,只是茫茫地,连连点头!

谢小红这句“是不是从今以后,不再理我”话儿,本是一种撒娇意味,但决想不到所获得叶元涛的答覆,竟是与她意料中完全相反的连连点头!

叶元涛这种点头动作,等于是说“从今以后,对于谢小红不再理会!”

像叶元涛这等英俊健美,而又身负盖代奇学的年轻人物,自然容易获得异性青睐,故而就算“风雷神乞”公羊懋临行之前,不曾有“良材难得,佳婿难求”之语,谢小红也早已对他青眼深垂,芳心可可!

谁知满腔爱意,竟换来一阵令人心肠冰冷的无情点头,却叫谢小红不仅大失所望,脸上也觉得太挂不住了!

女孩儿的情绪变化极快,谢小红说话之时,还是似羞实喜的满面红霞,如今见了叶元涛用点头来对自己答覆之后,脸上立即由红转白,如罩冰霜,并自一双极为惹人怜爱的妙目之中,垂落两行珠泪!

谢小红想不到叶元涛会对自己点头,叶元涛也想不到谢小红会对自己流泪。

他与武林人物争雄之际,虽然叱吒风云,举世罕敌!但处于这种儿女情场之中,他却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张口结舌地说道:“谢……谢……谢……”

叶元涛“谢”了半天,仍未“谢”出半句话儿,因为他连极简单的“谢姑娘”三字称呼,都想不出来,竟几乎又对谢小红一声谢兄。

谢小红见自己业已落泪,叶元涛仍无半句安慰之词,遂银牙一咬,霍地转身疾奔而去!

叶元涛见状愕然,等他悟出谢小红是发怒离开自己,而赶紧追去之时,两人间距离,已在四十丈外!

谢小红一身轻功,在当世武林中,已可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如今更羞怒悲愤等情绪交集之下,拼命狂驰,自然快得宛如电掣风驰,使叶元涛不易追上。

叶元涛想不到谢小红竟跑得这般快捷,剑眉深蹙,施展出十二成功力,一连用了几式“壶公缩地”“蓬岛飞仙”等绝世身法,方算超出谢小红之前,猿臂双伸,拦住她的去路!

谢小红满面泪渍,螓首微低,咬牙疾驰,想不到叶元涛竟会潜空飞身抢到前面。

等她发现之时,业已收不住脚,把娇躯撞在叶元涛的雄健胸膛之上!

叶元涛恐她再度躲开自己,遂乘机双臂一拢,把谢小红紧紧抱住!

温香入抱,软玉投怀,这种令人魂消骨蚀的奇妙感觉,更使那未经沧海,初识温柔的叶元涛的一颗心儿,在他雄健胸膛之内,不住腾腾乱跳!

谢小红事实上既挣不脱叶元涛的双臂神力,心情上更不愿挣脱,只是发自女孩家撒娇本能,把娇躯扭了两扭,便似受了无穷委屈地,泪如雨落!

叶元涛看她哭得好不可怜,又不敢放开手儿,加以抚慰,只急得他自目中含泪地惶然叫道:“谢……谢……严兄,你为什么这样伤心?你若是再哭下去,我也要哭了!”

谢小红带着满面泪痕,螓首略抬,向叶元涛看了一眼,讶然问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谢小红了么?怎还叫我严兄?”

叶元涛满脸通红地嗫嚅道:“我……我……我口才太笨,又……又从来没和女……女人交过朋友,故而不知道怎样叫你。”

这几句话老实无比的话儿,倒把谢小红听得忍俊不禁地,破涕为笑起来,白了叶元涛一眼,佯嗔说道:“你真是个笨得可怜的小笨蛋,叫我的方法很太多,可以叫‘谢小红’‘谢姑娘’‘小红’‘红妹’……喔不行,不行,‘小红’和‘红妹’,不许你叫。”

叶元涛虽然初历情场,但“情”之一字,却具有诱发当事人智慧,或迷惑当事人心神,正反两面的神奇魔力!叶元涛如是极为幸运地,获得正面魔力,使他突然变得知情识趣起来,向怀中的谢小红柔声笑道:“我觉得叫你‘谢小红’似乎太不客气,‘谢姑娘’则太嫌生分,‘红妹’又有些肉麻,还是‘小红’最好,以后我就叫你‘小红’好么?”

谢小红听完话后,那张刚刚破涕为笑的美俏脸庞之上,又复悲戚地,幽幽垂泪说:“以后?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以后?你不是表示以后不再理我了么?”

记得笔者曾于拙著“霹雳蔷薇”之中引述过一段“女人哭笑与现代战术有关”的轻松隽语是:女人笑是“攻势”,哭是“守势”,欲笑先颦,是敌前登陆,破涕为笑,是敌后迂回,必须弄到她啼笑皆非,才算是获胜利地,使对方全军覆没。

话虽如此,但这种情场胜利,几乎比战场胜利还要艰难,许多自命高明的风流能手,往往都会在红粉将军一颦一笑的攻守之间卸甲丢盔,叶元涛这等情海新雏,那得不全军覆没,无法抵抗地,向谢小红递上投书降表?

他见谢小红一双妙目之中,又已泪光涟涟,不禁莫名其妙的,苦笑说道:“小红,你怎么冤枉我呢?我什么时候向你表示过不再理你?”

谢小红噘着嘴儿,星眸微瞪,含泪说道:“还敢怪我冤枉你么?我刚才问你是不是以后不再理我?你连连点头!”

叶元涛这才恍然大悟,满口呼冤地,苦笑说道:“我方才那里听清你说些什么?只觉得你恢复女装后,更好看了,遂在出神之下,糊里糊涂地点了头,却怎么想到连点头都会点出毛病呢?”

谢小经听得“噗哧”一声,破涕为笑地,向叶元涛佯作娇嗔说道:“你占够便宜没有?怎么还把我抱得这么紧紧的,不肯放开?”

叶元涛听得俊脸通红,耳根发热,但仍不肯放开谢小红,只是涎着脸儿向她傻笑道:“小红,我怕我放开手以后,你又要跑呢。”

这两句话儿,虽是傻话,但其中所含情意却颇真挚。听得谢小红芳心以内,颇觉安慰地白了叶元涛一眼,失笑说道:“大傻瓜,你既然不是不再理我,我又怎会跑呢?”

叶元涛闻言,只好满心舍不得地,把怀中所抱的这团温香软玉放开,但仍拉着谢小红的一双纤手,含笑说道:“小红,你跑还好,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哭泣,差点儿把我急死。”

谢小红一来就已对叶元涛芳心可可,深愿获得这样一位英雄夫婿,二来知道“风霜神乞”公羊懋的看法不错,叶元涛虽武学绝世,却无甚心机,任凭他拉着自己的一双素手,不往亲热安抚,只是佯嗔说道:“你急什么?你的武功比我高明得多多,我就是想跑,也还不是被你一抓就能抓到么?”

叶元涛目光中,自自然然地,流露出一片真情,摇了摇头,在谢小红娇靥上,注视不瞬,缓缓的说:“小红,我不是怕你人跑,因为人跑了,可以抓得回来,心跑了,却到那里去找?何况抓回来的,没有意思,一定要彼此心甘情愿,才……”

谢小红想不到叶元涛居然说得出这几句使人听得甜蜜的话,不禁心中爱意频添地,低声含笑道:“才什么?你怎么不说下去了。”

叶元涛红着脸儿答道:“这句话儿,我不会说,总之,从今以后,我不是不再理你,换句话儿,也就请你不要离开我了。”

谢小红银牙微咬下唇,想了一想,目注叶元涛,与他同坐在大树桩上,正色问道:“你当真想要我从今以后,不再和你离开。”

叶元涛神情诚恳地,点了点头答道:“你可以把‘当真’两字去掉,我向来心口如一,心里刚刚想完,就会从嘴里说出来。”

谢小红点头笑道:“我相信你这种说法,但你可以猜猜我会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叶元涛连想都不想一下地,便断然答道:“不用猜,一定会!”

叶元涛这种充分自信的过分肯定答话,几乎激起谢小红发自少女矜持本性的反抗心,但她在柳眉微扬后,却想起公羊懋临别赠言的“良材难得佳婿难求”八字,遂仍压制了女孩儿的傲气,使其变成一种好奇心情看着叶元涛,嫣然一笑道:“你凭什么这样自信?”

叶元涛微笑摇头答道:“不是我有自信,是你告诉我的。”

谢小红听得讶声叫道:“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叶元涛两道深含情意的炯炯的目光,凝注在谢小红的那张娇美的脸庞上,含笑低声答道:“你不是用舌头告诉我的,而是用眼泪告诉我的,假如你不喜欢我,或是不愿意和我长相厮守,怎会在误会我不再理你以后竟那样伤心流泪?”

谢小红玉面微红,忍俊不禁地点头笑道:“你这大傻瓜,怎也聪明起来,但要我答应你这项要求,却必须依从我一样条件。”

叶元涛证实了自己所猜,不禁高兴的眉飞色舞地,摇撼着谢小红的香肩叫道:“小红你说,就是一万个条件,我也答应。”

谢小红出于叶元涛意外地厉声说道:“我不许你想做‘武林第一人’!”

叶元涛闻言之下不禁双眉紧皱地,面呈苦笑。

谢小红见状,冷冷“哼”了一声说道:“还说一万个条件都……”

叶元涛摇手接口道:“小红不要生气,我答应你不想做‘武林第一人’,只想做‘武林第二人’,总行了么?”

谢小红冷冷说道:“第二人也不行,根本就不许心中存着要做‘武林第几人’的这种可笑想法。”

叶元涛不服问道:“这种想法,是我师傅的遗命,却有什么可笑的?”

谢小红冷笑道:“你师傅是谁?大概是个既害自己,又想害尽武林人物的大混蛋,因为学习武功主旨,对己来说,是想健体强身延年益寿,对人来说,却是济民救世,除暴安良,倘若是为了想做‘武林第几人’,岂不是像只疯狗一般,信口乱咬?并且春夏秋冬,东南西北,不论时间,不论地点整日都在斗狠拼命,你不妨闭起眼睛,想上一想,这样一个疯人狂汉,算是什么东西?我会答应和他终身相伴地不分离么?”

叶元涛起初听谢小红骂他师傅是个大混蛋时脸上颇有怒色,但听到后来,却“哎呀”一声。惑然道:“小红,你说的这些话儿,好像蛮有道理。”

谢小红跟随令狐楚楚闯南走北,世面见得太多,对于这业已深坠爱河的叶元涛,加以擒纵起来,自然得心应手,闻言之下,遂又把满面秋霜,化作满面春风地,嫣然笑道:“你既然觉得我所说的有理,就应该乖乖听话,否则便天南海北从兹别,君向潇湘我向秦!”

叶元涛把谢小经的一双素手,握得紧紧的,点头说道:“小红,你不要天南海北从兹别地,和我分离,我会乖乖听话。”

谢小红芳心欣慰,双现梨涡,扬眉声道:“你打算乖到什么程度?”

叶元涛满面诚恳神色,含笑道:“乖到不能再乖,你叫我往东,我不往西,你叫我打狗,我不骂鸡,你不许我起来,我就躺在床上睡觉。”

谢小红忍俊不禁地,摇头笑道:“你只要肯在大的事儿方面,听我话儿就好!谁要你变成一个完全被人操纵的脓包模样?”

说到此处,忽又含笑问道:“你为什么这样想和我在一起?”

叶元涛摇头答道:“我也不大明白,只是觉得我和你好像是一个人,你流泪我就悲伤,你欢笑我就高兴!”

谢小红听叶元涛这样说法,不禁高兴得眼中湿润地,索性把娇躯紧紧偎向叶元涛怀中,让他多领略一些温柔滋味!

叶元涛正在遍体栩栩,心神欲化之际,谢小红又自娇笑低声叫道:“元涛,你虽然喜欢我,但我的缺点颇多,恐怕配不上你,譬如说,武功方面……”

叶元涛不等谢小红话完,便自接口笑道:“小红,你的武功,已是上乘身手,我们以后一同参研,彼此教益切磋,自然会更有进步!”

谢小红星眸微扬,晕生双颊地,幽幽说道:“在身分方面,我也有些自惭形秽,因为我只是我主人令狐楚楚身旁的一名侍婢!”

叶元涛双眉一挑,目闪神光说道:“主人也是人,侍婢也是人,这有什么关系?假如你觉得受了屈辱,我就把那‘蛇蝎美人’令狐楚楚打服,让你作主人,她作侍婢!”

谢小红闻言,急得柳眉倒剔地,怒声叱道:“叶元涛,你再敢说出半句这种大逆不道之言,我便永世不会理你!我主人令狐姑娘对我和聂小青姐姐,抚养教育,恩同山海,你也该把她当作主人看待!”

叶元涛皱眉说道:“小红,你要我也把那‘蛇蝎美人’令狐楚楚,看作主人一般?……”

话未说完,只见谢小红陡然打了一个寒颤,便花容变色地,瑟缩在叶元涛怀抱之中,全身不住发抖!

叶元涛以为谢小红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听她话儿,把“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也当作主人看待,才气得这样全身发抖!遂赶紧好生怜惜地,点头说道:“小红,你不要这样生气,我听你的话儿,一定把‘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也看做主人就是!”

叶元涛虽然如此说法,但谢小红的娇躯,却抖颤得更为厉害!

原来,“百臂殃神”艾天泽用指甲划破谢小红颈后,所下的慢性剧毒,如今业已渐渐发作!

叶元涛见自己业已向她赔了不是,谢小红的全身抖颤,不仅丝毫不停,反而越来越觉厉害,方自发现有异地,失声问道:“小红,你是生病了么?”

谢小红强忍脏腑间的奇异翻腾痛苦,颤声苦笑说道:“我……我像中……了剧毒,必定是那‘百臂殃神’艾天泽,在放我之时,作……了什么手脚?”

叶元涛闻言,大惊失色说道:“小……小红,这可怎么办呢?因为我不怕任何剧毒,身边也就从来没有什么解毒灵药。”

谢小红额间冷汗涔涔地,咬牙说道:“纵然有……有什么灵药,恐怕也救……救不了我!这种毒委实太……太厉害了!”

叶元涛一筹莫展,急得只有抱起谢小红的娇躯,要想赶紧驰回盘龙峡,去向“百臂殃神”艾天泽,或是“秃顶苍龙”龙九渊,逼讨解药。

谢小红急声说道:“涛……涛哥哥,你千万不要动我!若不动我,我还可以多……多活片刻,否则可能会……马上就死。”

这一声“涛哥哥”,若在谢小红毒发以前,听来足使叶元涛为之魂销,但如今却使叶元涛入耳心酸,凄然泪下!

谢小红略为调匀呼吸,惨然笑道:“涛哥哥,你……你不要哭,小红在……在……在未死之前,还有几句话儿,要对……你……说……”

叶元涛此时业已抽噎得不能说话,只是泪渍模糊地,看着谢小红,不住把头点!

谢小红微笑问道:“涛哥哥,你的小红不……不能再……陪你了,你还……肯听我的话么?”

叶元涛痛哭失声,抱紧谢小红的娇躯,连连点头示意!

谢小红气息微弱地,含笑缓缓说道:“涛哥哥,你以后游侠江湖之时,要……要把北岳、东岳、南岳、中岳等各派人物,当……当作朋……友看待!因……为……他们都……都是好人……”

叶元涛话不成声地,点头答道:“小红,你……你尽管放心,我……我……我……我记下了!”

谢小红颇为宽慰地,嫣然一笑,双眼眼神微滞,看着叶元涛,又自勉强提力说道:“西岳派,以及世……世外八……八凶等人,则都是坏蛋,可……以不……不对他……他们客气!”

叶元涛泪落如珠,抽噎说道:“我知道了,‘西岳派’和‘世外八凶’,都是坏蛋!但……但小红,你……你……你……你能不能……”

谢小红玉颊之上,突然显得异常红润地,微笑说道:“涛哥哥,我又何尝想死?更不愿和你分离!但毒力难熬,肝肠欲断,大概彼此即将永别!你把我抱得紧点,我还有最重要的话儿,不曾对你说呢!”

叶元涛见她不仅脸色红润,中气亦甚充沛,语音也未颤抖断续,不禁喜上眉梢地,含笑叫道:“小红,你不要说这些伤心话儿,你好像比刚才好得多了?”

谢小红苦笑说道:“涛哥哥,我这种突然略见好转现象,就是世俗所传的‘回光返照’!换句话说,人到此时,定已去死不远!”

叶元涛听得一阵心酸,英雄情泪,滚滚双垂地,悲声说道:“小红,你方才说是有什么最重要的话儿,要对我说?”

谢小红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涛哥哥,我活着的时候,你肯听我的话!但我死了以后……”

叶元涛泪落如珠地,悲声接口说道:“小红,请你放心,假若你当真死了,你叫我听谁的话,我就听谁的话!”

谢小红闻言,满心安慰地,微笑说道:“涛哥哥,你对我竟能这样好法,小红在九泉以下,也……也……也可以甘……甘……心……瞑……目……”

叶元涛见谢小红脸色渐渐由红转白,并又有些气促起来,情形委实不妙,遂偎着她的颊儿,异常温柔地,低声说道:“小红,你……你……你说,你要我听谁的话?”

谢小红胸头起伏颇剧地,未曾答话,只是嘴角微现凄然笑容,缓缓抬起右臂,出了三个手指!

叶元涛会意说道:“你要我听从三个人的话儿么?我知道其中定有一个就你把她叫做主人的‘蛇蝎美人’令狐楚楚!”

谢小红点了点,喉音低弱地,又自说道:“还有两个人是……是严慕光……和……和聂小青!”

叶元涛点头示意,谢小红却仍似不太放心地,摇着他的手儿说道:“涛哥哥,你……你……你背一遍给我听听!”

叶元涛如今那里还忍心拂逆她的任何心意?遂点头说道:“好,我背给你听,你要我听从令狐楚楚、严慕光,及聂小青的话儿,我一定尊重你的意见,服从他们指挥命令就是!”

谢小红听他这样说法,脸上立时在凄惨神色之中,浮现了一种充满安慰的笑意!

但她脸上虽然含笑,酥胸却起伏得越发剧烈起来,朱唇渐张,妙目徐阖,一点香馥馥的舌尖,则在唇齿之间,微微舔动!

叶元涛见状,含泪惶然叫道:“小红,你……你感觉怎样?”

谢小红的一双玉颊,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一般,星眸半睁半闭,语音极低的喃喃说道:“涛哥哥,我……我渴死了!我要喝……喝……水……”

叶元涛放眼周围,看不见有甚泉水池潭,身边所带饮水,更复早已用完,不禁皱眉说道:“小红,你又不让我抱你离开,这附近没有水呢。”

谢小红好似费了很大力量,才把一双星眸睁开少许,用那精神显已涣散的呆滞目光,向叶元涛看了一眼,便自缓缓闭半!

叶元涛以为谢小红业已香消玉殒,不禁泪落如泉地,颤声叫道:“小红……小……红……小红……”

谢小红躺在叶元涛怀抱中的娇躯,微微动了一动,但星眸仍然无力睁开地,用低微得几乎令人难辩的语音说道:“涛哥哥,你……你……你好……好狠心!小红就……要死了,你……都不……不肯给……给我一点水喝!”

叶元涛见状,知道谢小红在这茫茫浊世以内,确实只有片刻勾留,遂两泪如倾,湿透衣衫地,把左手小指,伸入口中,钢牙猛合,生生咬断一截!

指断一截,自然血涌如泉,叶元涛立即把断指凑向谢小红唇边,异常怜惜地柔声说道:“小红,我把水找来了,你……你赶快喝上一些!”

谢小红此时口干舌燥,五内如焚,遂立即含着叶元涛的断指,把他指上所涌鲜血,一口一口地,吞下喉去!

艾天泽对她所用奇毒,厉害非常,既系慢性发作,发作后更令人慢慢死去,但却绝无解救!也决不令人立断肝肠,故而连死后都不会显出是中毒情状!

谢小红强撑至此,只剩奄奄一息,神智早已昏迷,那里还分辨得口中所饮的,到底是血?是水?只是一口一口地,慢慢向腹中咽下!

叶元涛见她自从有血解渴以后,便在那红苹果似的脸儿之上,渐渐现出了安慰笑容,遂不仅不缩回手指,反而微凝功力,催动气血,聚向左手,使断指上的鲜血,不住泉流,尽量让谢上红喝得舒畅!

约莫半盏茶时过去,谢小红的娇躯,极为轻微地,动了一下,香唇以内,便自溢出鲜血!

这种现象,是谢小红全身机能业已休止,无法再咽下鲜血,才使叶元涛的宝贵血液,自她唇间溢出!

这种现象,是可怜绝代红妆侠,已化情郎梦里人!

叶元涛本来就在狂跳的一颗心儿,蓦然往下一沉,好似从百丈峰顶,沉向无底深渊!又像是被无数钢刀,剁成粉碎!

他木然地,从谢小红口中,缩回断指,凑向她的鼻间!

果然,谢小红香息已绝!

叶元涛忍不住了,把谢小红的遗体,紧紧抱在怀中,放声恸哭!

一面恸哭,一面却用自己的泉流珠泪,替谢小红洗涤掉唇角之间的模糊血渍!

从此鸳鸯成死别,人间天上两销魂!

叶元涛一面傻傻的哭,一面低低的说:“小红,你在天上等我!我如今便开始寻找‘百臂殃神’艾天泽,替你报仇!最迟在白龙堆大会之上,定能如愿,我就可以赶来找你,我们再也不分离了!”

痴语即了,叶元涛立即为谢小红动手挖坟,以他那身功力,自然不消多时,便挖出了一个深深墓穴!

叶元涛挖好墓穴,便轻轻抱起谢小红的娇躯,要把她放入穴内!

但刚刚走到穴边,叶元涛突然先看看怀中小红含笑而逝的那张绝代娇容,再看看穴边所堆泥土,不禁摇了摇头,垂泪自语说道:“小红,像你这样的天仙般的人儿,我不忍心把你埋……埋葬在这肮脏泥土以下,我……我……我一定要替你找一个干干净净的长眠之所!”

一面流泪自语,一面便紧抱着谢小红的娇躯,在峰崖涧壑之间,上下飞驰,苦苦寻找!

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道“皇天不负苦心人”,果然被叶元涛在一条深壑半腰,寻着了一处看来颇为干净的深邃洞穴。

叶元涛悲中含喜地,把谢小红抱进洞内,安放在洞中一块巨大平坦的青石之上。

谢小红的长眠之处,虽已找到,但叶元涛却仍舍不得就此离去。

但他忽然想起,此时若是立即再闯盘龙峡,或许艾天泽与龙九渊,尚不及逃遁躲避,岂非可以立歼大仇,一快心意?

叶元涛复仇心念一起,心中片刻难耐,遂跪在那块大青石前,向躺在石上的谢小红耳边,低声说道:“小红,你乖乖在此睡觉,涛哥哥去替你报仇!只要我能弄到艾天泽的人头,便马上回来,陪你永在一起!”

说完,又向谢小红颊上亲了几亲,才满腹伤心,恋恋不舍地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

退到洞口,叶元涛又自带着满面泪渍,悲声叫道:“小红放心,我记得你的话儿,‘东岳、南岳、北岳、中岳’等派武林人物,都是朋友,‘西岳派’与‘世外八凶’都是坏蛋,叶元涛今后对于朋友,必然客客气气,对于坏蛋,却要杀他们一个干干净净!”

话语至此微顿,想了一想,继续悲声叫道:“小红,我没有忘,我已把‘令狐楚楚、严慕光、聂小青’等三个名字,牢牢记在心头,倘若相逢,便遵从他们的一切指示!他们便要我上刀山,下油锅,叶元涛也毫不皱眉,立即照做!”

把话说完,心头酸楚难禁,泪如雨坠!遂赶紧退出洞外,寻来一些大小石块,费尽心思地,把洞口封好,免得有什么蛇兽侵入,损伤了谢小红的遗体!

封洞完毕,叶元涛一声厉啸,驱散了悲凄情思,高扬起愤怒仇火,身形展处,宛如疯虎饿狮般地,重扑盘龙峡,要把“百臂殃神”艾天泽,及“秃顶苍龙”龙九渊等“世外双凶”,杀以泄愤!

但叶元涛毕竟来得晚了一步,“秃顶苍龙”龙九渊业已携同盟弟“百臂殃神”艾天泽,离开盘龙峡内!

原来龙九渊自从知道艾天泽曾对谢小红下毒以后,断定只要谢小红一死,叶元涛必来复仇!何况自己还要置办铸造专门对付叶元涛的厉害武器“紫光死珠”所需的各种难得材料,遂赶紧携同艾天泽离峡他往!

龙九渊自己虽需浪走天涯,但他却未把双腿俱废,行动不便的艾天泽,带到远处!他只将艾天泽安排到距离盘龙峡不远的另一小规模的别府之内,画好图样,吩咐巧手工匠,替他铸造一双灵活假腿,及两根精奇钢杖!

叶元涛赶到盘龙峡内,扑空失望之下,不由盛怒难泄,厉啸一声,双掌齐分,首先把向他答话的两名龙九渊手下凶徒,打得脏腑尽碎,尸横就地!

若依他天生刚烈本性,真想把盘龙峡内的所有人物,一齐杀得干干净净!但叶元涛瞥见那两名龙氏凶徒的惨死形状以后,便自想起谢小红规劝自己不要仗恃武学,胡乱杀人之言,终于慢慢用理智制压感情,平抑下胸头怒火!

杀人之念虽平,出气之心难抑,叶元涛遂双掌翻飞,见屋拆屋,见树断树,把整座盘龙峡打得到处都是碎瓦颓垣,一片狼藉!

最惨的是费尽龙九渊毕生心力,所布置的“须弥洞天”以及“七曜璇玑坪”等两处巧夺天工所在,更被叶元涛毫不留情地,加以彻底摧毁!

叶元涛捣毁了盘龙峡后,胸中恶气渐消,遂海角天涯地,追寻艾天泽,龙九渊等两人踪迹!

关于他满腔仇火,天涯追踪之事,暂且搁下,先行叙述阿尔金山境内的血河幽谷!

血河幽谷之中,除了上次群雄争觅“血神经”时,曾有一番热闹以外,可说是亘古少有人迹!

但如今却在这亘古少人的血河幽谷以内,住有二人!

其中一人,便是对他冷落已久的“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

另一人则是严慕光的师尊“冷竹先生”查一溟!

查一溟自从偶游祁连把严慕光救出“幽灵鬼女”阴素梅的无边情网以外,便对这唯一爱徒,严词斥责,要他自此痛挥慧剑,尽斩情丝,专心研练“北岳派”镇派神功“荡魔神音”及“一元神剑”!

这“荡魔神音”及“一元神剑”是“冷竹先生”查一溟新近在北岳绝顶发现一片石碣之上所载的两种上乘武学!若能苦心参研,贯通妙谛,便足可与当世中最高名手,一争长短!

查一溟便因有此奇遇,才特意离开北岳寻找爱徒,欲加传授!

严慕光一来不知令狐楚楚嫁与诸葛朗之事,是她故意与自己赌气之言,情感上早就受了莫大打击,二来对于与“幽灵鬼女”阴素梅坠入欲海一举,委实内疚神明!三来感于恩师苦心!遂跪在查一溟面前,立重誓,决心永绝儿女私情,并朝夕不懈地,苦炼“荡魔神音”及“一元神剑”,务期在白龙堆大会之上,傲视群雄,光扬“北岳”威望!

查一溟见爱徒有此志向,自然大喜,因恐阴素梅寻来,严慕光再为情扰,遂把于此逞凶,而死在自己手下的“南荒玉霸王”罗静石坟前,树立了一方“严慕光之墓”石碑,以绝来人之念!

但谁知“幽灵鬼女”阴素梅未曾寻来,聂小青与谢小红等“青红二婢”,却来到冷竹坪上!

查一溟应付走了“青红二婢”,知道“蛇蝎美人”令狐楚楚即将随后前来,遂赶紧离开冷竹坪,去到严慕光藏身洞穴之中,向他正色说道:“光儿,你的脂粉魔劫又临,有人到冷竹坪上,找你来了!”

严慕光大为吃惊,红着一张俊脸,期期问道:“师傅,来……来人是谁?是……是‘幽灵鬼女’阴素梅么?”

查一溟知道他对于阴素梅同坠欲海之事,内咎极深,遂故意不说实情地,点头答道:“是她,是‘幽灵鬼女’阴素梅找你来了!”

严慕光脸色一变,咬牙说道:“师傅,我今生决不见她,你……你老人家应该带她去看看我那座假坟,使阴素梅永远断念!”

查一溟摇了摇头,冷笑说道:“阴素梅绝顶聪明,假坟之计,最多只能暂时把她骗过而已!”

严慕光皱眉苦笑问道:“师傅,你老人家有何妙策?”

查一溟目光如电地,冷注爱徒,沉声问道:“光儿,你究竟是否愿意在练成绝技,光扬‘北岳’门户之前,不谈儿女私情?”

严慕光急得目中含泪地,应声说道:“师傅怎的还对光儿生疑?我不是业已立下重誓……”

查一溟摇手截住严慕光的话儿,点头说道:“光儿既有决心,事便好办,我们赶紧离开北岳远走天涯,寻个幽僻所在,埋头苦练,使任何人都难寻觅踪迹!”

严慕光自然点头遵命,师徒两人,遂收拾了些应用之物,悄悄离开北岳!

查一溟见爱徒事事恭顺,心中颇为高兴地,含笑问道:“光儿,你近年以来,南北东西,江湖行侠,足迹所经,遨游甚广,不妨想想有甚绝无尘扰的幽僻之所?”

严慕光深思甚久,扬眉笑道:“光儿觉得阿尔金山中的血河幽谷,亘古便少人迹!如今‘血神经’既已出现,更复无引人注意价值,似乎是个隐居练功,远避尘扰的理想幽僻所在。”

查一溟点头笑道:“这血河幽谷,确实理想,恰好使你在把‘荡魔神音’,及‘一元神剑’等两桩绝技,练到相当火候以后,出现于白龙堆的清明大会!”

严慕光苦笑说道:“光儿自从练‘荡魔神音’,及‘一元神剑’以来,深觉这两桩绝学,太为深奥,必须有极厚内力,极强真气,才易施为!故虽朝夕不辍,努力用功,却怕在明年清明之前,难有太高成就。”

查一溟微笑说道:“光儿不必对此顾虑,我为了使你能艺压天下群豪,光扬‘北岳’门户,已做妥善安排,你只要专心一志,苦苦参研,自会水到渠成,如愿以偿!”

严慕光闻言,自然更感师恩,师徒二人遂西出玉门关,到血河幽谷之中,潜修苦炼!

查一溟除了严厉督促严慕光苦苦用功之外,并于每日子午两时,以本身“纯阳真气”,隔体传功,把爱徒全身经脉,打通游走一遍。

这样一来,严慕光内修外练,日夕不懈,自然进境如飞,但那位“冷竹先生”查一溟,却日甚一日地,形容枯槁!

严慕光见恩师仿佛有病在身,一再关怀问疾,查一溟均笑说无妨,自己有特炼灵丹,可以疗治!

他这种特炼灵丹,是一葫芦朱红丸药,查一溟每逢子午两时,要对严慕光隔体行功之前,便自服食一粒!

这丹药果具神效,查一溟一经服食,行功时罡气弥沛,精神极旺,但行功完毕以后,却又立告萎顿不堪!

严慕光对于这种情事虽然颇为担忧,但又拗不过恩师盛意,只得听凭查一溟摆布一切!

原来查一溟前些时静坐用功之际,忽然发现身患无法医治隐疾,最多年余,寿元必尽!

他知道此事后,便特地炼了一葫芦,专门搜源竭本,但可临时大大提强精力的朱红毒丹,准备早死半年,而每日服丹提气,把平生功力,转注到严慕光身上,使爱徒习练“荡魔神音”,及“一元神剑”之举,可以事半功倍!

严慕光那里知道恩师“冷竹先生”查一溟,成全自己的这片苦心?只以为是自己尽摒外扰,一志潜修,内外功行,一日千里的突飞猛进。

幽谷苦练,岁月如飞,根本不知道过多少时日,只见“冷竹先生”查一溟那一葫芦朱红丹丸,仅仅剩下六粒!

查一溟真元早竭,人若游魂,全仗这种朱红毒丹,透支全身精血,苟延残喘!

毒丹六粒,可服三个子午,换句话说,这位宁甘牺牲自己,而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爱徒身上的“冷竹先生”查一溟,在三日之后,便将与严慕光,天上人间,师徒永诀!

这日查一溟为严慕光行功完毕,看了葫芦中所剩的六粒毒丹,不禁黯然一笑,向严慕光缓缓说道:“光儿,你能在魑魅横行江湖之中,博得‘玉笛金弓神剑手’的美名,已颇不易,以后务必对这七个字儿,及‘北岳’声威,全力发扬光大!”

严慕光听出师傅言语之中,似有诀别之意,不禁一面点头,一面向“冷竹先生”查一溟讶然凝目!

查一溟微笑问道:“光儿,你那张金弓何在?”

严慕光耳根一热,愧然低头答道:“那张金弓,遗留在‘幽灵鬼女’阴素梅之处,当日跟随恩师,立离魔窟,以致未有取走!”

查一溟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光儿,你去把我那具长长行囊取来!”

严慕光如言取来,查一溟打开行囊,只见其中装贮着一张金漆“阴沉竹”弓身,一根蛟筋弓弦,以及七支隐泛乌光的奇形长箭!

查一溟取起弓来,双目中闪出慈爱光辉,向严慕光含笑说道:“光儿,我自从在北岳绝顶,发现本派前辈宗师,所留石碣,抄录下碣上镌载的‘荡魔神音’练法,及‘一元神剑’图解之后,知道‘北岳’门户,虽仅我师徒两人,但只消把这两样绝学练成,便即有艺冠武林,光扬天下之望!”

严慕光见师傅非但说得高兴,脸上也现出一片焕发神光,不禁暗叹无论任何武林高人,也难于淡尽名心,消除门户之见,其实练成绝学,旨在济人救世,健体延年,即对于武林正气,亦应众力扶持,何必定想成为天下第一人,或使正派声威,凌盖于其他派别之上?

严慕光因感情上深受打击,加以朝夕苦参绝学,摒绝万缘,故而襟怀冲朗,渐生道心,但他却不忍打断恩师“冷竹先生”查一溟的兴头,只是神态恭敬地,静听究竟!

查一溟扬眉笑道:“我年岁已老,无法再下苦功,何况即令有成,也宛若灯前之烛,瓦上之霜一般,光彩不了多少时日,故一得奇宝,立即远离北岳,海角天涯地,寻你回山,再传绝艺!”

严慕光深感师恩,听得有感于心,自然而然地,双眼湿润,泪珠欲落!

查一溟看了爱徒一眼,含笑说道:“谁知路过‘中条’,月夜下偶然发现一座古冢中又有所获,寻得一张‘阴沉竹宝弓’,及七根无坚不摧的‘射阳神箭’。”

严慕光对于弓箭一道,原怀绝技,闻言之下,遂向恩师手中的这张“阴沉竹宝弓”,盯了几眼!

查一溟微曲“阴沉竹宝弓”弓身,搭上蛟筋弓弦,递交严慕光,含笑说道:“光儿,你不妨先试试这张宝弓,究有多少劲力?”

严慕光左手推弓,右手拉弦,试了两试之后,不禁失惊说道:“这张宝弓的劲力太强,大概没有三千斤左右真力,决难将其拉圆,光儿若非特蒙恩师指点,近来功力猛进,真还用它不得!”

查一溟满脸宽慰的笑容,取起一根“射阳神箭”递向严慕光说道:“光儿,你且试用这根神箭,射那三十来丈之外,背倚石壁的古松左侧横枝!”

严慕光接箭搭弦,凝足神力,便即觑准查一溟所说古松横枝,开弓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