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青起初以为谢小红所说的“大糊涂蛋”,是指严慕光,但如今听到她如此说法,却不禁大出意外!认为谢小红这种指着和尚骂贼秃的举措,似嫌过分狂妄,会不会激怒查一溟,生出剧变……
聂小青好不担忧,但查一溟却似哑巴吃黄莲般,有苦无法说出!
因为谢小红心灵舌巧,设辞太妙,她不先探问查一溟的姓名,却故意认定“冷竹坪主人”必与“冷竹先生”查一溟相识,而把“冷竹先生”查一溟骂成“大糊涂蛋”!
在如此情况下,查一溟委实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就是被骂为“大糊涂蛋”的“冷竹先生”,只好白挨一顿窝囊骂,以打落门牙和血吞的精神,矜持得未现丝毫怒色,淡淡一笑,点头说道:“你猜对了,我确实认得那位‘冷竹先生’,但在指点你们见他之前,却要先问一问,他为何会被你看成一个‘大糊涂蛋’?”
聂小青静听至此,方始释忧放心,但对于“冷竹先生”查一溟的涵养功夫,却也十分钦佩!
谢小红真是一位刁钻古怪的小鬼灵精,她明知“冷竹先生”查一溟外表虽仍平和,但心中必然已被自己骂得怒火万丈!故在闻言之下,长叹一声说道:“其实那位‘冷竹先生’查一溟,本是一位钦奇绝世的盖世大侠!但因一事作错,竟由‘盖世大侠’,变成‘大糊涂蛋’!故而我姐妹此来之意,便是想规劝他改过知非,从‘大糊涂蛋’,再变为‘盖世大侠’!你既然是他的朋友,也该帮我们敲敲边鼓才对!”
聂小青如今业已猜测出谢小红大绕圈子之意,知道“冷竹先生”查一溟必入彀中,不由暗对谢小红的机智聪明,及出奇胆识,由衷赞美!
“冷竹先生”查一溟当面受辱,有苦难言,胸中确正怒火高腾,但忽听谢小红又把自己捧了几句,不由盛怒微消地,苦笑说道:“查一溟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儿?谢姑娘尽管说出,我一定帮你劝他改过就是!”
谢小红心中暗笑,佯作蹙眉寻思地,向查一溟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位‘冷竹先生’查一溟有个姓严的徒弟,外号叫做什么……玉笛……”
查一溟忍不住地,接口说道:“玉笛金弓神剑手!”
谢小红娇笑说道:“对了,对了,就是‘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这不成才的小子,把他师傅成全得由‘盖世大侠’变成‘大糊涂蛋’!”
查一溟讶然问道:“严慕光做了什么坏事?”
谢小红摇头笑道:“他倒没有做甚坏事,‘玉笛金弓神剑手’七字,在当世武林的年轻人物之中,还算得上是响当当的!”
查一溟不解问道:“严慕光既然声名尚好,怎会把他师傅害成大糊涂蛋?”
谢小红嫣然笑道:“这话得分成两点来说!”
查一溟笑道:“我镇日山居,无所事事,你不妨说得详细一点!”
谢小红一面玩弄着手中新得的“阴沉宝竹”,一而缓缓笑道:“第一点是严慕光所获声名,只是虚名,他在‘玉笛’‘金弓’‘神剑’三件成名兵刃之上的造诣,应付一般江湖人物,虽然足有余裕,但若遇出奇高手,却难免差了火候!如今群邪猖獗,世劫方殷,常有意想不到的厉害魔头出现,他师傅在徒弟武功未成之际,便任他游侠四海,万一有所失措,北岳声威,便告扫地,岂不是个大糊涂蛋么?”
查一溟点头说道:“谢姑娘对严慕光的功力批评,极为中肯,但却错怪他师傅了!”
谢小红柳眉微扬,目注查一溟问道:“我怎样错怪他了!”
查一溟叹了口气道:“我与他师傅,是多载深交,故对此事知道得非常清楚,可以代他辩解辩解!”
聂小青与谢小红听得均自忍俊不禁,但却一本正经地,绷着脸儿,听这位“冷竹先生”,怎样替他自己辩解。
查一溟好似想起往事,黯然伤神地,微叹说道:“他师傅查一溟心比天高,在四十岁前,自视颇雄,意气飞扬,于当世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
聂小青一旁点头笑道:“凡是武功到了相当火候的人,总会有这种卓然不群的唯我独尊想法!”
查一溟苦笑说道:“谁知查一溟偏偏便在四十岁那年,碰了两个钉子,使他雄心冷去!”
谢小红含笑问道:“他在谁的手下碰了钉子?”
查一溟摇头答道:“这是人家的伤心事,他不肯讲,我也无法知道!”
聂小青与谢小红听得又觉得有些暗暗好笑!
查一溟语音略顿以后,双目中忽射神光,又复继续往下说道:“但查一溟雄心虽冷,壮志未灰,他觉得自己虽难成为宇内第一人,却不妨把这希望,寄托在他徒弟严慕光的身上!”
聂小青点头笑道:“雄心难逞,无可奈何,也只有这样设想,才聊获安慰的了!”
查一溟苦笑说道:“两位姑娘请想,查一溟既是如此念头,又只有严慕光一个徒弟,怎会不对他悉心相传?力加造就!”
谢小红“咦”了一声,蹙眉叫道:“你说得对呀!但查一溟虽然碰过两次钉子,总是一代宗师的身分,在当世五岳奇人中,算得一世高手!为何他悉心相传,力加造就的‘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武功却仅在中人以上,不太行呢!”
查一溟叹口气说道:“所以我说你们错怪查一溟了!他对严慕光期之太高,未免督之太切,谁知严慕光难耐清虚,竟在功力尚未大成之前,便自潜下北岳,游侠四海!”
谢小红恍然点头,向聂小青微笑说道:“青姐,原来严慕光是未经师允,私自下山,怪不得他那一身功力,虽然传授颇高,却嫌火候不到!”
查一溟为自己辩明冤枉,向谢小红慰然含笑说道:“谢姑娘,你得悉内情以后,应该知道查一溟并不是个大糊涂蛋了吧?”
谢小红嘴角微撇,双眉微场地,冷笑说道:“我认为查一溟仍是一个大糊涂蛋!”
查一溟大出意外,脸色铁青了好大一会,方渐渐和缓地,冷然问道:“谢姑娘,你为何还要这样说法?”
谢小红道:“我方才业已说过,严慕光使他师傅成为大糊涂蛋的原因,共有两点,你只替查一溟辩白了第一点,还有第二点呢?”
查一溟无可奈何,只得忍气说道:“请讲,请讲!”
谢小红故意放刁,双眉高挑,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何必把张脸儿变得这般难看,你是不是不高兴听?我还不高兴讲呢!”
查一溟功参造化,学究天人,是堂堂一派宗师,如今竟被谢小红捉弄得有气难发,有苦难言,只得强装笑脸说道:“谢姑娘请讲,我何曾不高兴听?”
谢小红微掠云鬓,冷冷说道:“武林人物,首重门规,严慕光既然不奉师命,私自下山,查一溟就该把他逐出门墙,师徒断义!”
查一溟闻言,摇头叹道:“他师傅查一溟与严慕光师徒情深,相依为命,怎舍得把他逐出门墙,断绝多年恩义?”
谢小红撇嘴说道:“既然舍不得赶出去,就应该设法找回来,重行授以上乘心法,严督用功,使成大器!”
查一溟脸上颜色略霁,含笑问道:“谢姑娘,你怎么知道他师傅不是这样做法?”
谢小红生恐倘若一上来便探询严慕光的下落,可能会被“冷竹先生”查一溟严词责叱,或是不予答理,故而才这样东扯西拉地,转着圈子设法套间,如今见查一溟一步一步上了自己的圈套,自然芳心颇觉高兴,娇笑说道:“据我所知,他师傅‘冷竹先生’查一溟,根本就听任严慕光浪迹天涯,未曾加以寻找!”
查一溟摇头一笑说道:“据我所知,并非如此!”
谢小红笑道:“你讲讲看!”
查一溟脸上浮现一种奇异神色,双目中也射出湛湛神光地,发话说道:“他师傅查一溟在发觉严慕光私自游侠以后,立即追踪找寻,离开北岳!”
聂小青静听至此,略有所疑地,向查一溟问道:“冷竹先生查一溟的踪迹,近年来似乎未闻在江湖中出现过呢。”
查一溟叹道:“这是他师傅的一番苦心,因为查一溟不仅追寻严慕光踪迹,并要访察他挟艺游侠的所行所为,故而易容变服,更改姓名,避免以‘冷竹先生’查一溟的身分,难得获知真相!”
聂小青“哦”了一声,点头说道:“这位‘冷竹先生’倒是用心良苦,怪不得江湖中无人见过他的踪迹!”
谢小红问道:“查一溟既然如此苦心,他到底找着严慕光了没有?”
查一溟苦笑说道:“乾坤莽莽,人海茫茫,要想在八荒九合之间,寻找一个到处游侠,居无定所的人儿,其艰难程度,何异沧海捞针,太仓觅粟?可怜查一溟好容易打听严慕光人在峨嵋,等他千里迢迢赶去,严慕光早已遨游北海!等查一溟再复万水千山赶到北海,严慕光却又西上昆仑……”
说到此处,查一溟的双目之中,居然隐有泪光浮动,语音也略变凄恻!
谢小红目光何等锐利?见状之下,含笑问道:“冷竹坪主人,你是以局外人身分,在对我讲述故事,怎么竟有点伤心起来了呢?”
查一溟见自己心绪已被谢小红看破,遂索性不加掩饰,双目泪光益显地,摇头叹道:“谢姑娘莫要笑我,常言道得好:‘看三国落泪,替古人担忧’,何况查一溟与我是知己深交,我说到他对徒弟的一番苦心之时,怎么不有所感触?”
谢小红听得心中也觉微酸,点头说道:“好,好,我不笑你了,请你再往下说!”
查一溟道:“他师傅渡尽万水,踏遍千山,总算获得了一点安慰!”
谢小红以为话入正题,扬眉问道:“是不是查一溟找着严慕光了?”
查一溟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是查一溟听得江湖人言,严慕光行为端正,闯出了‘玉笛金弓神剑手’的响亮名头!”
聂小青点头说道:“作师傅的,听得心爱徒儿,在江湖中闯出名头,就如同农夫见稻熟,园丁见花开般,必有一种欣然满足之感!”
查一溟目注聂小青,连连点头,含笑说道:“聂姑娘,你这种譬喻,委实太以恰当,查一溟当时的心情,便与老农园丁,一般无二!”
可怜这位“冷竹先生”,凄恻半天,才开笑脸,却又被谢小红大煞风景地,向他浇下一头冷水!
谢小红柳眉微挑,冷笑说道:“老农种出香稻,园丁培出奇花,固然值得自我欣慰,但若所种植出的,只是‘虫稻’‘凡花’,则恐老农园丁,恐怕反要自悲他们辛苦耕耘的一番心血吧。”
查一溟笑容立收,脸色森冷地,目注谢小红,沉声说道:“谢姑娘,请你慎言,‘玉笛金弓神剑手’七字,名虽不高,但颇正大,你似乎不应该把严慕光比作‘凡花’‘虫稻’!”
谢小红冷笑说道:“正人侠士,会与‘世外八凶’中的‘幽灵鬼女’阴素梅,结为夫妇么?”
查一溟闻言失惊,全身一震,向谢小红皱眉说道:“谢姑娘,你居然连这种事儿,都会知道?”
谢小红扬眉说道:“我们若不知此事,又何必不惮千里,远上恒山?”
查一溟讶然问道:“你们竟是为此而来?”
谢小红点了点头,朗声答道:“严慕光往昔声名,确实甚佳,但与‘幽灵鬼女’阴素梅结为夫妇一举,却是大错特错!我们不忍心‘香稻’变成‘虫稻’,‘奇花’变作‘凡花’,才特地远上恒山,来找查一溟那位大糊涂蛋,请他赶紧亲自去往祁连山冰魂谷魔巢,把严慕光救出‘幽灵鬼女’阴素梅的脂粉罗网,再好好加以琢磨造就!”
查一溟听到此处,脸上怒色全收,居然站起身形,向谢小红深深一揖!
谢小红敛衽还礼,诧然问故。
查一溟道:“我先代我老友,谢过谢姑娘的侠义心肠!”
谢小红微笑说道:“谢倒不必,只请你赶快转告‘冷竹先生’查一溟,救人如救火,片刻莫耽延!”
查一溟接口说道:“谢姑娘且请宽心,查一溟业已然去过祁连山冰魂谷了!”
谢小红套问至此,真相大白,遂微笑扬眉说道:“我想不到‘冷竹先生’已然去过,这样说来,我岂不有点唐突前辈么?”
查一溟摇头笑道:“常言道:‘不知者,不怪罪’!谢姑娘既系不悉内情,又复出于义愤,查一溟虽然挨了一顿冤枉骂,当然也不会对谢姑娘有所芥蒂!”
谢小红扬眉笑道:“这种胸襟,方不愧是北岳宗师,一代大侠!”
聂小青见严慕光的下落,业已探出,果如主人令狐楚楚所料,是被“冷竹先生”查一溟前往祁连山冰魂谷中救走,自然芳心暗喜,但因求确实起见,遂仍向查一溟含笑问道:“查老人家去救严慕光时,‘幽灵鬼女’阴素梅必然不肯轻放,他们之间,起了冲突没有?”
查一溟笑道:“查一溟去时,恰好严慕光独处梅林,未与阴素梅共处,故而他只把严慕光训斥一顿,便极为顺利地,将他带回北岳!”
聂小青见完全证实了心中所想,秀眉双展,又对查一溟答道:“我姐妹还有两项请求!”
查一溟问道:“什么请求?”
聂小青娇笑说道:“第一项请求是因我红妹不明事实,未免在言语中,颇对‘冷竹先生’查老人家,有所开罪!虽然查老人家海量相宽,但我姐妹以江湖后学立场,仍应晋谒他老人家,当面致歉请罪!”
查一溟闻言,微笑说道:“查一溟不仅性格怪异得时常不近人情,如今又不在冷竹坪上,故而两位姑娘不必见他,至于怕他见怪一节,只要我不将谢姑娘所说转告,不就无事了么?”
聂小青听他推说查一溟不在冷竹坪,自然秀眉微蹙无可如何,只得再提出第二项请求,微笑说道:“第二项请求是我们姐妹久仰‘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的英名,如今既到恒山,并听得他脱离脂粉魔窟,要想请老人家一为引见!”
查一溟双目之中,神光电闪地,在聂小青、谢小红身上,来回一扫,蓦然狂笑问道:“两位姑娘,在真人面前,最好莫说假话!我如今发觉,你们来此,是找严慕光,但绝非如聂姑娘所说的,仅是慕名而已!”
聂小青知道瞒不过去,遂点头含笑说道:“老人家眼力不差,我姐妹想见严慕光大恢,除了慕名以外,确实还有一点小事!”
查一溟问道:“什么事儿,可以告诉我么?”
聂小青应声答道:“当然可以,老人家知不知道有本武林秘笈,名叫‘血神经’!”
查一溟点头说道:“这是一册极为精微,并极为诡异的武学奇书,但也是一件大大不祥之物!”
聂小青笑道:“老人家大概还不知道这‘血神经’共分两册,每一册上字句,均故意残缺,非用两册合参,无法了解!”
查一溟道:“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说到此处,目光忽然电扫聂小青、谢小红二女,微感惊讶地问道:“两位姑娘,你们忽然提起‘血神经’则甚?难道严慕光竟会与‘血神经’有何关系?”
谢小红笑道:“你知不知道当世武林中有种说法,就是谁能参透‘血神经’,谁就能成为傲视天下的武功第一人!”
查一溟问道:“这种说法,和严慕光之事,似乎牵扯不上。”
谢小红扬眉笑道:“怎样牵扯不上?严慕光得了一册‘血神经’,另外一册‘血神经’,却在我主人手内!”
查一溟仿佛想不到以聂小青、谢小红这等身怀上乘功力的绝美少女,居然还有主人?遂接口问道:“你们的主人是谁?”
谢小红傲笑说道:“我们的主人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这八个字儿,你总该听到过吧?”
查一溟出人意外地摇头答道:“孤陋寡闻!”
谢小红听了查一溟如此答覆,心中好生不悦!暗想纵令这“冷竹先生”,近年少出江湖,不知“蛇蝎美人”之号,但他带回严慕光后,难道不加盘问?严慕光更难道会不曾提及“令狐楚楚”四个字?
她心中既然不悦,脸上神色也冷冰冰地说道:“你既孤陋寡闻,不知道我主人名号,也无所谓,但因两册‘血神经’,合则成为罕世秘笈,分则成为无用废物,故而我们必须一见严慕光,和他谈谈条件!”
查一溟摇头说道:“谢姑娘,你和严慕光的条件,谈不成了!”
谢小红愕然问故,查一溟淡然答道:“有两大原因!”
聂小青冷眼旁观,看出查一溟说话之间,好似蕴含着一种异样神情,不禁心头一动,忿忿问道:“什么原因?”
查一溟冷漠漠地答道:“第一点原因是,严慕光身边根本没有像你所说的那册武林异宝‘血神经’!”
谢小红“哦”了一声,聂小青继续问道:“第二点原因又是什么?”
查一溟神色更冷地答道:“是你们根本无法再与严慕光见面!”
谢小红惊道:“慕非严慕光如今不在这冷竹坪上?”
查一溟摇头说道:“你猜错了,他如今正在冷竹坪上!”
谢小红指着那几间茅屋问道:“严慕光是否人在屋中?”
查一溟摇头说道:“他不在屋中,他在这冷竹坪西面那片密翠浮天的竹林深处!”
谢小红不解问道:“严慕光既在林中,我为何无法与他见面?”
查一溟道:“我说得不会错,他不可能再见你了!”
谢小红“哦”了一声笑道:“我明白了,定是‘冷竹先生’查一溟怕他徒弟再度私自下山,布置了什么神妙阵法,把严慕光困在竹林以内!”
查一溟冷笑说道:“你猜得完全不对!”
谢小红的性情比较急躁,闻言之下,颇为不耐地,扬眉说道:“我不耐烦猜了,我自己去到林中看看,不就明白了么?”
查一溟脸上神色冷漠到了极处地,扬头说道:“我劝你莫去看他最好!”
谢小红傲然说道:“我偏要看,倒看看这位‘玉笛金弓神剑手’,为什么不能见我?”
语音才住,柳腰已摆,化成一条红线闪向冷竹坪西的竹林深处!
聂小青以为查一溟定会阻拦,暗想事情既然弄到这等地步,自己只有出手绊住“冷竹先生”,使谢小红入林见着严慕光,替主人与他辨明误会再说!
谁知聂小青所料错误,“冷竹先生”查一溟丝毫未对谢小红加以阻拦!
他只是以一种极为冷漠,并略带残酷的目光遥送谢小红的红衣背影进入竹林之内!
聂小青突然全身一寒,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
暗想难道林中有甚厉害埋伏?否则查一溟的目光,何以如此残酷?神色何以如此深沉?
聂小青疑念方起,“冷竹坪”西的竹林深处,业已响起了一声悲呼!
这声悲呼,自然是谢小红所发,她叫的是:“青……姐快……快来……”
聂小青以为谢小红是中了埋伏,慌忙展开绝顶轻功,香肩微晃,化成一缕青烟,循声扑去!
“冷竹先生”查一溟端坐未动,脸上神情,是那等冷漠,但口中却喃喃自语说道:“你们要看,便尽管去看,看得越清楚越好!”
聂小青扑进竹林,只见谢小红脸色铁青,两眼发直地,呆呆站在林内!
聂小青未遑细表林内其他景物,便向谢小红讶声问道:“红妹,你中了什么暗算?”
谢小红两只大眼,连眨几眨,忽然眼泪如断线珍珠般的滚滚而落!
聂小青急得顿足叫道:“红妹,你为什么哭?怎不快点告诉我呢?”
谢小红珠泪难忍,抽噎声声,未答聂小青所问,只伸手向林深之处一指。
此处竹树极密,聂小青分枝拂叶的进前几步,不由也自哎呀一声,呆在当地!
原来林深之处,有一块小小空地,地上有座三尺孤坟,坟前有方墓碑,碑上携著“严慕光之墓”五字!
谢小红缓步走来,站在聂小青身后,悲声叫道:“青姐,你……你想得到么?严相公已经死了!”
聂小青在看到严慕光三尺孤坟的刹那之间,心头万绪纷呈,尽量加以镇静,归纳,分析,判断,沉默了好一大会以后,方对谢小红摇头说道:“红妹且慢伤心,我们再找查一溟去!我认为严相公不会死,这座坟头,也许只是空坟?”
聂小青的这几句话儿,使谢小红心中,又生希望地,扬眉叫道:“对!我们再去找那查一溟问问明白,但愿青姐的推测是真,不然姑娘怎样受得起如此严重打击?”
两人匆匆出得竹林,但冷竹坪上,阒然无人,那里还有那位“冷竹先生”查一溟的半丝踪影。
聂小青、谢小红二女,秀眉深蹙,搜遍冷竹坪,只在那茅屋之中,寻得一张墨迹未干的笺纸!笺上几行龙飞凤舞字迹,写的是:
“师已老,徒已死,
盖代雄心从兹止!
此豸娟娟,终为祸水!”
谢小红看完笺纸,大怒叫道:“糊涂蛋,糊涂蛋,我一点都没有把他骂错,这‘冷竹先生’查一溟,真是一个大糊涂蛋!蛇蝎美人令狐楚楚对于严慕光,真心相爱,思厚情深,到如今竟落得个祸水二字?”
聂小青脸色颇为沉重地,摇头说道:“红妹,你应该放得镇静一点,这笺上的‘此豸娟娟’,也许不指的‘蛇蝎美人’,而是指的‘幽灵鬼女’!”
谢小红目中又自泪光涟涟地,悲声叫道:“青姐,不管这笺纸上‘祸水’二字,指的是谁,但照他语气看来,严慕光严相公却像真死了呢!”
聂小青默然片刻,忽似下了莫大决心,扬眉说道:“红妹,对于这桩问题,我们不能不报告姑娘!但在报告姑娘之前,必须明确知道严相公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
谢小红皱眉说道:“查一溟已经走了,冷竹坪上别无他人,我们怎样才能知道严相公之死,是真是假?”
聂小青银牙一咬,断然说道:“我们破坟开棺!”
谢小红失声叫道:“破坟开棺?青姐怎的这样残忍,使严相公死了之后,都不能安定!”
聂小青苦笑说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举措,若不能破坟开棺,怎能确知严相公的生死?你相信他真死了么?”
谢小红摇头说道:“我不相信!”
聂小青道:“你不相信,我也认为内有蹊跷,故而除了开棺的唯一手段之外,我们还能作什么?”
谢小红蹙眉说道:“开棺验尸之事,虽是唯一手段,但却略有顾忌!”
聂小青问道:“有何顾忌?”
谢小红苦笑说道:“棺内倘若不是严相公的尸体,自然无妨,万一真是严相公的尸体,慢说查一溟责询起来,我们无言可对,连姑娘也会责怪我们对严相公太以不敬!”
聂小青闻言,想了一想说道:“红妹,你有没有其他高明办法?”
谢小红摇头说道:“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但我认为不如据实禀告姑娘,由她亲自开坟,或许比较妥当。”
聂小青听是连连摇手说道:“不要,不要!”
谢小红不解问道:“怎样不妥?”
聂小青道:“由我们动手破坟开棺,棺中倘是严相公尸体,我们还可暂时瞒住姑娘,细思朗策,使她减少刺激!但若姑娘亲自动手,万一目睹严相公尸体,她却如何禁受得住?多半不是自尽殉情,便是伤心得口吐鲜血,晕绝而死!”
谢小红“哎呀”一声叫道:“青姐说得对,我真糊涂,怎会未曾顾虑及此?”
聂小青柳眉微扬,妙目中神光电射地,朗声说道:“红妹,我们自幼便蒙姑娘抚教,恩情深厚如天,无论多大的罪孽痛苦,都应该尽量替她分担才是!故而聂小青甘冒大不韪,不顾‘冷竹先生’查一溟前辈是否责询,姑娘是否见怪,决心下手开棺,红妹只在一旁静看,不必参与,此事由我一人承担便了!”
谢小红连摇双手叫道:“青姐不要这样说法,我们姐妹情如骨肉,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此事怎能让你独自负责?”
语音刚了,便已抢先闪身,纵进林内,动手挖掘那座令人触目伤神的“严慕光之墓”!
聂小青自然也帮同动手,那消多久,坟内便赫然现出一具六尺铜棺!
谢小红看见这具六尺铜棺,便秀眉紧蹙地,“呀”了一声说道:“青姐,事情不妙了呢!”
聂小青问道:“怎么不妙?”
谢小红面色颇为沉重地,缓缓说道:“此事倘若只是‘冷竹先生’查一溟掩人耳目之计,则只消堆座空坟便可,又怎会在坟中真有棺木呢?”
聂小青想了一想,面色忧郁地,点头说道:“红妹说得有理!”
谢小红指着那具六尺铜棺,继续说道:“青姐,你再仔细看看这具棺木!”
聂小青仔细注目,看出这具棺木的木质极佳,绝非凡品,材头之上,并镌有“严慕光之柩”五字!
聂小青看完之后,默然无语!
谢小红苦笑说道:“严相公若非真死,坟内不必有棺,纵然‘冷竹先生’查一溟心思周密,防备有人不信此事,挖坟验棺,则也不会费尽心力地,去搜寻这样一具不易寻得的上好棺木,空埋其内,看来……”
聂小青脸色铁青地,接口叫道:“红妹不要说下去了,虽然严相公看来已是真死,但事既至此,我也只好‘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谢小红骇然问道:“青姐仍要开棺?”
聂小青咬牙言道:“为了我们研究如何安慰姑娘,使她不致过分悲痛起见,我定要开棺,看个水落石出不可!”
谢小红点头说道:“我也主张开棺,但在开棺之前,必须有所准备!”
聂小青问道:“准备什么?”
谢小红微叹一声说道:“棺内倘若真是严相公遗体,我们难道听凭他暴尸暴骨不成?”
聂小青愧然说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古人这些话儿,真是经验之谈,丝毫不错!我平素尚能沉静,今日却被这突变噩耗,刺激得神智昏昏,若非红妹提醒,我必然莽撞下手,毁坏棺木,真无法善其后呢。”
谢小红苦笑说道:“青姐,今日我们姐妹二人,都是忽而糊涂,忽而明白,必须彼此提醒,才不至莽撞躁切,铸成大错!”
聂小青点头说道:“红妹说得不错,来来来,我们一同下手开棺,小心一些,莫使棺木损坏!”
谢小红蹙眉应命,遂与聂小青在一种沉重心情之下,动手开棺!
棺盖才开,棺内便散发出一片中人欲呕的尸臭气息!
聂小青、谢小红屏息忍臭,向棺中注目细看!
这具尸体,死去已有不少时日,却因棺木上佳,故而尚未完全腐尽!
但这种半腐死尸,不仅难于辨识面貌,并比那些尽腐枯骨,及未腐新尸,还要狰狞百倍!
聂小青、谢小红对这尸体面貌,注视良久,也未能认出究竟是否严慕光?只可以确定是具男尸而已!
面貌虽已难辨,衣着却太以使她们触目惊魂,那一袭儒衫,分明是严慕光时常所著。
聂小青怔了半天,失声泣道:“红妹,大概差……不……多了?”
谢小红取出一方丝巾,一面掩鼻,一面点头地,顿足叫道:“青姐,你还说什么差不多了?你……你来看,这尸体腰下,不是还放着严相公那根玉笛,及所用‘弧形箭’么?”
聂小青注目一看,立即与谢小红重行把棺盖盖好,忍不住珠泪狂流,失声痛哭!
因为武林人物对于惯用兵刃、暗器,视若性命,绝不离身!如今既在棺中殉葬,则那具半腐男尸,虽然面貌难辨,也可断定是严慕光了!
谢小红一面泪落如珠,帮同聂小青重行钉棺覆墓,一面悲声道:“青姐,严相公是真的死了,我们应该怎么办呢?究竟告不告诉姑娘这桩目睹事实?”
聂小青想了一想,摇头说道:“不能告诉姑娘,因为姑娘跋涉天涯,费尽苦心地到处追寻严慕光相公踪迹,倘若获知这种惊魂噩耗,可能会禁受不住。”
谢小红皱眉说道:“我也觉得不能实说,但却该怎么讲呢?”
聂小青道:“我们先埋好严相公,然后再细细商量,一定要撒上一个极为圆满的瞒天大谎才好!”
谢小红连连点头,两人重复为严慕光堆好坟头,竖好墓碑,聂小青向谢小红凄然说道:“红妹,严相公是姑娘的意中情郎,如今死了,我们又曾对他极为不敬地,挖坟开棺,惊动尸骨,心中难免歉然,不如向他磕个头儿,赔个礼呢。”
谢小红“噗通”一声,双膝跪倒,泪流满颊地,悲声叫道:“严相公,我虽然极为恨你,曾经想把你痛痛快快地,打上一顿,但你既是我主人的情郎,又已死了,我只好委屈一些,向你磕头赔礼!但愿你生为糊涂人,死作聪明鬼,在九泉有灵,能够知道我们姑娘对你的一片真情,保佑她莫要过分悲伤才好!”
祝祷过后,果然恭恭敬敬地,向严慕光坟前,拜了三拜!
聂小青拜完起身,双手托腮,坐在一方巨石之上,沉思不语!
谢小红等了约半盏茶,便自不耐烦地,扬眉叫道:“青姐,你想好主意没有?”
聂小青皱眉说道:“红妹莫急,这个主意不好想呢!”
谢小红道:“青姐,不是我急,是恐怕姑娘要急,我们来了不少时候,她万一放心不下,亲自赶来,岂不一切秘密,都将揭破了么?”
聂小青被谢小红一言提醒,觉得她这种顾虑,确有可能,遂紧皱双眉地,点头说道:“红妹虑得有理,我们一面回去,一面思计!”
谢小红闻言,遂与聂小青一同回转令狐楚楚所隐身等待的松林之内!
但眼看转过前面峰角,便是松林,聂小青却仍一筹莫展。
谢小红急道:“青姐,你若想不出主意,我们见了姑娘,只好说是严相公已随‘冷竹先生’查一溟,四海云游,不在冷竹坪上,来暂时搪塞搪塞!”
聂小青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但姑娘倘若问起严相公与他师傅查一溟,既然不在冷竹坪,我们怎知此事……”
谢小红不等聂小青说完,便自说道:“这个谎儿好圆,我们就说是曾遇山民,眼见他师徒相偕下山行道!”
聂小青方一点头,忽又目注谢小红说道:“红妹,我照你的话儿,先去回覆姑娘,你却赶快回转冷竹坪,把两桩漏洞,弥补一下,免得姑娘万一亲去游赏,看出破绽,势将不可收拾!”
谢小红翻着两只大眼,向聂小青问道:“青姐,你要我去弥补什么漏洞?”
聂小青道:“第一桩漏洞是‘冷竹先生’查一溟在茅屋中所留那张‘师已老、徒已死,万丈雄心从兹止,此豸娟娟,终为祸水’的笺纸!红妹或是把它藏起,或是毁掉,不能给姑娘看见!”
谢小红点头说道:“不错,这张纸儿,决不能给姑娘看见,但第二桩漏洞,又是什么?”
聂小青摇头苦笑道:“方才红妹比我明白,如今怎的又糊涂了?第二桩漏洞,自然是严相公的墓碑,你赶紧把它暂时取走,秘密藏好,使严相公埋身之处,成为无主孤坟模样!”
谢小红连连点头,但忽又问道:“青姐,我们必须互相把话套好,才不致漏出破绽,姑娘倘若问我为何独留冷竹坪?未曾与你同回,你是怎样答覆?”
聂小青想了一想说道:“我就说出恐姑娘等得着急,先回报讯,红妹则留在冷竹坪上,还要仔细查看一番!”
谢小红闻言点头,立即重又回转冷竹坪上!
聂小青见谢小红返回冷竹坪,遂缓步绕过峰脚,向松林走去!
世间往往百密一疏,聂小青与谢小红用尽苦心,拖饰破绽,但却忘了一个极为明显漏洞!
她们忘了她们手中各自多了一根“冷竹先生”查一溟所赠,罕世难得的“阴沉宝竹”!
这时,令狐楚楚果已等得微觉不耐,步出松林,向冷竹坪方面眺望。
她见聂小青独自归来,不禁讶然问道:“青儿,你为何去了这久?红儿怎未回来?”
聂小青故意装出一副不高兴的神色,噘着嘴儿,皱眉说道:“姑娘,你不知道‘冷竹先生’查一溟,在‘冷竹坪’外,布下多少厉害神妙阵法?我和红妹,好容易才能进入冷竹坪,却均气个半死!”
令狐楚楚扬眉问道:“是不是‘冷竹先生’查一溟老前辈怪癖得蛮不讲理?”
聂小青摇头答道:“那查老先生若是蛮不讲理,倒还好办,可惜的是我与红妹根本没有方法和他讲理!”
令狐楚楚何等聪明?闻言之下,蹙眉问道:“莫非‘冷竹先生’查一溟老前辈不在冷竹坪么?”
聂小青点头说道:“姑娘说得不错,冷竹坪上只有几间茅屋,及万竿冷竹,丝毫未见人迹!”
令狐楚楚顿足说道:“我们又是空跑一趟,不知道严慕光到底是否被他师傅自祁连山冰魂谷中带走?”
聂小青佯作娇笑说道:“姑娘,这桩哑谜,总算被我们打破,严相公是被他师傅救走,如今正跟随查一溟老先生云游四海!”
令狐楚楚得知自己所料不差,又惊又喜地,含笑问道:“冷竹坪既然无人,你们怎会得知此事?”
聂小青笑道:“我和红妹,拼命搜过冷竹坪周围,总算遇见一位山民,问出他曾目睹查一溟老先生,率同严相公,下山游侠!”
令狐楚楚闻言,满面安慰神色地,嫣然笑道:“只要他已在他恩师身边,我便放心的了!目前虽因来迟一步,不曾相逢,但明年清明的白龙堆之会,彼此定可见面!”
聂小青心中一惨,暗想除非把‘白龙堆’改成‘黄土垄’他们才可相逢,主人对于严慕光这样痴情,他日万一获知噩耗,却是如何得了?
令狐楚楚心中极为高兴,以致忽略了聂小青脸上的神色变化,只是含笑问道:“青儿,红儿为何未曾与你同返?”
聂小青笑道:“红妹还在冷竹坪上,再复仔仔细细地察看一番,青儿是恐怕姑娘等得心急,才先行回转禀报!”
令狐楚楚妙目一翻,含笑说道:“好容易才游趟北岳,严相公虽然业已离开冷竹坪,我却还想去看看他们师徒的定居之地!”
聂小青见不出自己所料,令狐楚楚果然要上冷竹坪一游,知道姑娘人极聪明,倘若相拦,必起疑窦,遂毫不迟疑地,含笑说道:“冷竹坪景色清幽,姑娘既然想去,便去看看也好!”
说完,便即转身引路,陪同令狐楚楚,重向冷竹坪上走去。
令狐楚楚目光略转,忽然注视到聂小青手中的“阴沉竹”上,不禁“咦”了一声,诧然问道:“青儿,你手中这根竹儿,像是罕世难得的‘阴沉竹’呢?”
聂小青闻言,陡的一惊,心中暗叫不妙!
因为关于“阴沉竹”之事,自己忘了与谢小红预先约定怎样回话,少时万一两人所答不同,岂不……
念犹未了,令狐楚楚又复说道:“青儿,你为了何事失神?怎不答我的话儿?”
聂小青无可奈何,只得随口编造理由地,苦笑说道:“姑娘看得不错,这根竹儿,正是‘阴沉竹’,但怎会到我手中之故,我却有点不好意思说呢!”
令狐楚楚看了聂小青一眼,失笑问道:“青儿怎的这等说法?难道你是偷得来的?”
聂小青笑道:“和偷差不多少,查老先生与严相公所居茅屋之中,门户未闭,却放着两根‘阴沉竹’,我与红妹便一人取了一根!”
令狐楚楚听得蹙眉说道:“青儿,你和红儿怎么都学坏了,为何随便拿人东西?”
聂小青笑道:“茅屋门户未闭,我们不拿,也可能会被别人拿走,岂不太可惜了!”
令狐楚楚摇头说道:“宁可被别人拿去,我也不许你们擅取,少时到了冷竹坪上你与红儿把‘阴沉竹’归还原处,并替查老先生把门户锁好,将‘泰山双绝’与‘嵩山三友’的那封联名书信,留在桌案之上!”
聂小青虽然觉得自己与谢小红,好容易才获得“冷竹先生”查一溟,各赠一根“阴沉竹”,如今竟要平白丢掉,未免有些可惜,也无法可想,只好点头应命!
令狐楚楚一面率领聂小青,施展轻功上峰,一面扬眉说道:“青儿,红儿许是在冷竹坪上,发现了什么岔异?不然怎的还未回转?”
聂小青也因谢小红处理那两桩漏洞,不需要这久时间,心中觉得有些诧异,遂含笑说道:“姑娘,我们走得快些,赶去看看!”
令狐楚楚点头提气,功力骤加,宛如绝世飞仙,凭虚举步!
她们主仆二人,这一增加功力,那消多久?便赶到了冷竹坪上!
但冷竹坪上,居然未曾见有谢小红的踪迹。
这一来,连聂小青都深觉奇异,暗暗着慌,柳眉双蹙地,“咦”了一声说道:“红妹那里去了?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令狐楚楚摇头说道:“红儿最爱生事,莫要管她!她若从别路去往松林,不见我们之时,定会来此寻找!”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自缓步走入那几间茅屋之内。
聂小背心中一跳,因为她不知谢小红为何失踪,万一“冷竹光生”查一溟所留那张“师已老,徒已死……”的笺纸未被谢小红取去,则令狐楚楚只一寓目,定将立即发生不可收拾的滔天大祸!
她正在愁肠百结,担忧万分之际,令狐楚楚已自书桌之上,取起一张笺纸,注目观看!
聂小青几乎“哎呀”一声,叫出口来,眼前微觉发黑,芳心腾腾乱跳,险些急得晕了过去!
但令狐楚楚看完笺纸,神情上居然没有太大变化!
聂小青见状微愕,大著胆儿问道:“姑娘,这是一张什么笺儿?”
令狐楚楚“咦”了一声,伸手把笺纸递过,并向聂小青含笑问道:“青儿,你们方才来此之时,不曾发现这张笺纸么?”
聂小青接过一看,不禁心内立宽,原来这张笺纸,并非查一溟所留,上面两行龙飞凤舞字迹,写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聂小青看完,向令狐楚楚问道:“姑娘,你看了这两句话儿,好像颇为高兴?”
令狐楚楚点头笑道:“我当然高兴!第一,这十四个字儿,是严慕光亲笔,足见你们所获他是被查老前辈救出阴素梅脂粉魔窟之讯,十分正确!第二,他已承认与阴素梅的那段纠纷,属于失足之恨,颇有悔意!”
令狐楚楚越是往好处猜想,聂小青的心中,便越觉得难过!但却不得不顺着她的口风,佯笑说道:“姑娘说得极是,严慕光相公既有悔恨失足之心,则以后的一切事儿,就容易办了!”
令狐楚楚缓步出室,长叹一声说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目前我因确知严慕光业已安然脱离魔窟,心中极为高兴,先把冷竹坪畅游一番,藉这雄奇幽秀的北岳山光,泄却心头积郁!”
聂小青无法劝阻,只好点头称是,随侍在令狐楚楚身边,陪她眺览景色!
走来走去,无可避免地,走到严慕光的坟前!
令狐楚楚面色忽变,目光凝注坟头,仿佛有所疑虑。
聂小青心头又在卜卜乱跳,竭力镇静,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问道:“姑娘,这冷竹坪周围,云隐层峦,螺堆列嶂,景色确实不错,你怎么不去欣赏,老看着这座坟头则甚?”
令狐楚楚微嗔说道:“青儿,我一向喜爱你胆大心细,今日却怎如此粗心?你难道不曾看出这座坟头,内有蹊跷?”
令狐楚楚这几句话儿,听得聂小青在芳心狂跳之外,又沁出一身冷汗!只得便装糊涂到底说道:“姑娘,青儿委实变糊涂了!我到如今还看不出这座坟头,有甚值得注意之处?”
令狐楚楚看了聂小青一眼,缓缓说道:“我觉得这坟头有三点可疑之处,推断出坟中所埋,定非寻常人物。”
聂小青越听越觉花容失色,银牙微咬下唇,竭力矜持,提心吊胆地静听令狐楚楚加以分析!
令狐楚楚说道:“第一点可疑之处是冷竹坪乃‘冷竹先生’查一溟,及严慕光师徒二人居住清修的北岳武林圣地,怎会允许不相干的寻常人物,埋葬于此?”
聂小青暗叫糟糕,主人令狐楚楚目光犀利,心思灵敏,她所提出的第一点疑问,便使自己难于将其驳倒!
虽然难驳,也不能胡扯一番,聂小青遂佯作娇憨地,扬眉笑道:“姑娘,会不会有人乘查老先生与严相公江湖行道,冷竹坪暂无人踪之际……”
令狐楚楚不等聂小青话完,便自摇手叱道:“青儿简直胡扯,有谁会先来探听出查一溟师徒已离冷竹坪,行道江湖,再大费心力地,把具死尸搬上恒山,埋葬在这冷竹坪旁的竹林之内?”
聂小青连自己都觉自己胡扯得不成理由,不禁玉颊微红,耳根一热,粉颈低垂,默然无语。
令狐楚楚继续说道:“第二点可疑之处是这座坟头,为何没有墓碑?”
聂小青想不到自己已命谢小红移去墓碑,主人反倒因此生疑,赶紧面含娇笑,接口说道:“这桩问题容易解答,定是坟内人在江湖中结仇甚众,才为了死后安静,不欲立碑贾祸!”
令狐楚楚面色略霁,微微笑道:“青儿这一次的意见,与我相同,但也由此可知坟内所埋之人,具有极不平凡身分!”
聂小青此时心中一面叫苦,一面盘算,倘若主人令狐楚楚疑怀难释,命自己动手挖坟,却是如何应付?
念犹未了,令狐楚楚又复说道:“第三点可疑之处是这座坟头,既无墓碑,为何又曾新近遭人发掘过呢?”
聂小青因对主人令狐楚楚所提三项疑点,无一能驳,竟然灵机大动,想出一条以攻为守妙策!高挑双眉,娇声含笑说道:“姑娘,你说得不错,我也深觉这坟中所埋之人的身分,太以可疑,我来把坟挖开,看个究竟好吗?”
以攻为守,本是妙计,但聂小青如今用来,却变为弄巧成拙!
令狐楚楚出于聂小青意料之外地,点头笑道:“这个主意极好,青儿赶紧动手,把这坟头挖开,看个究竟!”
聂小青闻言,宛如晴天霹雷,震响当头,惊得心魂欲碎!
但又不敢形诸神色,只好咬紧银牙,低头答道:“青儿遵命!”
聂小青心惊胆战,慢慢动手挖坟,令狐楚楚却因不知其中奥妙,神色悠闲地,含笑观看!
墓中棺木,已现一角,聂小青正自芳心如绞,六神无主之际,蓦然听得冷竹坪上,传来一阵厉声狂笑!
聂小青正愁无法解决目前的天大难题,现闻厉笑之声,遂赶紧把坟土略为归原,向令狐楚楚叫道:“姑娘,我们不再挖坟了,死人骨头,有何好看?还是去看看是什么人物,敢到冷竹坪上撒野?”
令狐楚楚微一点头,当先缓步出林,并漫声道:“何方朋友,光临冷竹坪头?”
这时,冷竹坪上,站着一位胖大灰衣僧人,及一位瘦小枯干的黄衣老叟,仿佛是刚从“冷竹先生”查一溟所居的茅屋之中走出。
令狐楚楚认不得这黄衣老叟及灰衣僧人,对方也不认识她就是名满乾坤的“蛇蝎美人”令狐楚楚!
黄衣老叟瞥见竹林之内,走出这样一位天姿国色的绝代佳人,不禁双眉微挑,向灰衣僧人笑道:“五弟!想不到‘冷竹先生’查一溟不在,这冷竹坪上,竟会有女主人出现,我们就问她一问也好。”
灰衣僧人点了点头,拿掌当胸,念了声佛号答道:“贫僧智通。”
黄衣老叟也向令狐楚楚笑道:“老朽艾天泽,姑娘与‘冷竹先生’查一溟,是怎样称谓?”
令狐楚楚妙目中电射奇光,扫视了智通和尚,及自称艾天泽的黄衣老人一眼,轩眉笑道:“原来是‘世外八凶’中的‘白骨弥勒’,及‘百臂殃神’!查老前辈是我师执长者,因事离山,两位远上北岳,有何见教?”
“世外八凶”中排行第三的“百臂殃神”艾天泽,听令狐楚楚对“冷竹先生”查一溟,称为师执长者,遂起了轻视她是后生小辈之心,神色一傲,冷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代查一溟担当一切?”
令狐楚楚嫣然一笑说道:“天大的事儿,我也敢担当!我叫令狐楚楚!”
这时,聂小青已自林中走出,默然无语地,侍立在令狐楚楚身侧!
“令狐楚楚”四字,震惊得“百臂殃神”艾天泽,及“白骨弥勒”智通和尚,傲气全消,讶然问道:“姑娘是名满乾坤的‘蛇蝎美人’么?”
令狐楚楚笑道:“蛇蝎美人这个外号不好,我打算设法换上一个!”
“百臂殃神”艾天泽向“白骨弥勒”智能和尚看了一眼,双眉微挑,转面对令狐楚楚说道:“令狐楚楚既然愿代查一溟担当一切,我们要向你请教一件事儿!”
令狐楚楚扬眉问道:“什么事儿!你尽管请讲!”
艾天泽脸色颇为沉重地,发话说道:“查一溟前些时曾把一位少年人,带到冷竹坪上!”
令狐楚楚点头笑道:“那少年人是他徒弟,师傅带领徒弟回山,是天经地义之事,还劳动你们前来追问则甚?”
艾天泽冷然一笑,摇头说道:“令狐姑娘,你弄错了,我所说的少年人,名叫罗静石,外号人称‘南荒玉霸王’,不是查一溟的徒弟!”
令狐楚楚摇头诧道:“南荒玉霸王罗静石?慢说冷竹坪上,决无此人,我也不曾听说过武林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艾天泽皱眉说道:“罗静石姿质极好,年岁轻轻地,便已名满南荒,得称‘玉霸王’之号!我们有事到处寻他,因听人言,罗静石曾与‘冷竹先生’查一溟同行多日,可能已返恒山,故而特地赶来,谁知竟连查一溟也不在此?”
令狐楚楚笑道:“查老前辈是与他弟子严慕光,一同江湖行道,此处也不曾见着什么‘玉霸王’罗静石的踪影,艾朋友所获传闻,可能有误。”
艾天泽知道以“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身分,决不会作谎言,遂颇为惶惑地,双眉紧蹙说道:“此事是我一位知友相告,不致有误,但照事实看来,却又显然不确,倒把我弄得糊涂了呢。”
令狐楚楚笑道:“艾朋友最好还是再仔细打听打听!”
艾天泽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罗静石既不在此,我弟兄也只好另处打听,但却仍烦令狐姑娘,向‘冷竹先生’查一溟,转告一语!”
令狐楚楚明知自己在短时期内,也未必见得“冷竹先生”查一溟,但却不得不点头笑道:“艾朋友要我转告什么话儿?”
艾天泽一双鹰目之中,精光电闪地,沉声说道:“那位‘南荒玉霸王’罗静石,身后有极大来头,请令狐姑娘转告‘冷竹先生’查一溟,千万不可对其伤损分毫,否则武林之中,必将立遭重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