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得上追不上陶正直突然又变成次要之事。因为只要早先陶正直所供述的话不假,则沈神通还有机会尽快赶在陶正直之前抵达天津卫,利用秘密讯号及地点这些资料抓到何同就大功告成了。假如陶正直讲的全是假话,当然那就没有办法了。
故此司马无影和朱慎以最快速度冲入流韵轩。
他们放眼一看,心中又安慰又失望。
安慰的是轩内还有几个人居然没有死于“搜魂大法”妖术下,而这些人都是沈神通这一边的。他们是刘双痕、崔家双姝、以及李红儿。
失望的是沈神通不见踪影。他不见了本来不打紧,因为如果连沈神通也躲不了的危险,别人绝对也躲不了,所以并不是担心他的安危,而是必须赶紧见到他把资料告诉他。
刘双痕见了他们先是一怔,道:“似乎这野趣园内只有你们两位还活着,当然我们是例外。请问你们有没有听到那妖巫的声音?”
朱慎道:“我知道你是扬州春风楼的刘公子,你看看我手中的是甚么刀?”他手中拿着的是悲魔之刀,没有人认不出。
“你们都认得就行啦。”朱慎一看这些年轻男女们表情就又说了:“此刀是沈神通交给我的。我姓朱名慎,只是无名小卒,但这一位……”他指指司马无影,继续说:“他却是武当名家司马无影。我们都是沈神通的朋友,也在暗中帮他办点事,捡回这把刀只是其中一件。但活擒陶正直的任务却失败了。”
刘双痕微微而笑,答话也岔到三千里以外:“朱兄你那么高大个子,神态又那么威猛,但何以讲话却那么斯文温柔?”
司马无影声音冷涩得多,插嘴道:“我们急着要见到沈神通。但有时候急躁反而误事,所以朱兄决不会对你们大叫大嚷的。”
刘双痕向他躬身行礼,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耽误时间,而是沈大哥老早已离开了,直到现在还不见他回来。”
朱慎道:“你们谁想得出他上那儿去了?我们有很重要消息必须立刻告诉他。”
刘双痕摊开双手,道:“没有人知道。不过我却敢保证他绝对不会是出去游逛赏风景。”他的笑容很坚定很自信,所以增加不少说服力。只听他又道:“沈大哥的去向必定与你们的重要消息有关,这一点务请你们两位相信才好。”
司马无影颔首之时,朱慎已经敲敲自己脑袋说道:“对,对极了。司马兄,咱们要不要往城里走一趟?”
“这主意不错。”司马无影说:“因为假如陶正直赶去警告何同,叫何同赶快逃走,则我们说不定有机会碰见陶正直。”
其实就算没有碰见陶正直的可能(何同谁也没有见过,所以不在考虑之列),他们还是要走的。因为以沈神通的本事,他们纵然不在野趣园等候,他仍然能够找得到他们,假如他想找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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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厅堂里一共有四个人,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都十分美丽,美丽得能使任何男人看见了她们之后心中暗暗爱慕地叹气。
但由于其中一个竟然全身赤裸,不但袒露出雪白肌肤和美妙身段,而且那种站立姿态,放射出强烈无比诱惑魅力,所以那两个男人的眼光完全集中在她身上就应该很正常了。
不过旁边既然还有一个美女,同时又不是自己和裸女单独相对,这样子直勾勾凝看好像不免有点那个。何况这两个男人都不是十几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其中一个竟然还是星冠羽服道貌俨然的炼气修真之士,故此这种情形就有点不平常了。
这幅画面一勾描出来,看官们必定立刻记起了马玉仪吕夫人,还有徐奔和冲虚子他们。
他们的问题似乎离解决尚远,自认是吕惊鸿(凌波仙子)的吕夫人虽然已讲出跟这两个男人的关系,同时又举起肥白大腿,让他们都看见女人最隐密处的特征,照理说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吕惊鸿已经可以决定了,但何以两个男人仍然凝瞧着她?仍然不作肯定或否定的表示?
吕夫人也觉得迷惑,所以细长眉毛很好看地皱一下。为甚么他们都没有决定?莫非身体上的特征他们都未看清楚?
这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因为在目前环境中,干扰的因素太多,所以吕夫人又徐徐举起大腿,再让春光泄露。
她的动作虽然极尽淫亵之能事(完全为了挑触激发男人性欲),可是却非常优美悦目,连马玉仪也不觉得有丝毫“无耻”“下流”的意味。如果有人问她的话,她甚至不得不承认吕夫人在表现出女性的另一“美”──能使男人流下口涎销魂蚀骨之美。
这种美真有征服世界的魔力,在历史上的例证不胜枚举。此处姑且以一代尤物埃及艳后克丽亚柏薇拉为证。她单凭绝世美色就使得大将安东尼为之背叛罗马祖国,甘愿为她身败名裂──以男人的立场来看,这种事情没啥希奇,大概男人对安东尼总是艳羡的多惊佩的少。
因此那两个男人为之目瞪口呆就毫不出奇了,反过来说他们并不目瞪口呆才值得奇怪。何况他们竟然还移开眼睛竟然不看那个娇艳雪白的美丽胴体,可就更值得加倍奇怪了。
吕夫人有点没趣地放下大腿,不过声音仍然很柔媚动人:“我现在竟然已不值得你们多看一眼了么?”
徐奔对于这类话题比较没有甚么顾忌,所以开口应道:“你错了,以我个人来说,你比任何女人都值得多看几眼,我只不过不敢多看而已。”
吕夫人吃吃而笑,她已从对方答话中证明自己魅力仍然强烈无比,所以她的笑声里增加了不少自信意味:“那么冲虚子你呢?你也不敢看?你怕我摇动了你的道心?怕我减弱了你的道行?”
“或者是或者不是。”冲虚子说:“现在你可以穿上衣服了。”
马玉仪暗暗透一口大气,因为会像火山似地爆发的情势总算好像受到控制。这一剎那间她更加想起了沈神通。只因由开始到现在的情势变化,她只能控制前面部份,而其后吕夫人一施展反击,她就完全束手无策只有听任发展。
假如这两个当代高手投降于吕夫人美丽魅力下,那当然是极之糟糕极之危险的事。不过如果沈神通在此,他一定能由头到尾都控制住局势。这就是她此时何以想起沈神通之故了。
吕夫人总算穿上衣服,可是由于她没有用披风裹住,所以她其实还等如全裸,甚至比全裸还使男人垂涎入迷更容易燃起欲火。
她自己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仍然很自信,笑得妖艳淫媚无比。她转眼望住马玉仪,道:“你现在有甚么感想呢?”
马玉仪很轻地叹一声,道:“你的确是艳绝人寰的一代尤物,当真是我见犹怜。我现在只希望没有别的男人进来,以免情况变得混乱起来。”
吕夫人讶道:“别的男人?现在谁会进来?你到底说甚么?”
马玉仪道:“当然不是徐爷的部下或者冲虚真人的同门,我只怕金算盘忽然出现,除了他之外,也说不定会有别的人。因为你的护花使者恐怕不可能只有金算盘。如果还有的话,恐怕比金算盘还厉害还难应付。”
她忽然牵扯这一堆道理,确实大大出乎人人意料之外。连吕夫人也玉面变色,詑骇道:“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你是谁?”
马玉仪道:“我在徐大爷心目中是刘双痕的女人。但事实上我却是沈神通的女人。”
“啊,你是马玉仪?”吕夫人还记得她姓名:“金算盘早该听我的话处死你。因为你好像沈神通一样,使人一看见就头痛。”
徐奔现在才恍然明白何以马玉仪听他叙述时,提到大牧场众铁骑一齐向沈神通拔刀致敬时,竟令美眸涌出盈盈泪水。
冲虚子道:“贫道虽然不甚知其中详情,但这位沈夫人的才智聪慧却足以令人惊服。由此可以想见沈神通的风采。”他话声停歇一下,深深叹息一声,又道:“徐奔兄,此地的事情,包括沈夫人的安全,以及这个妖女的处置方法,都只好偏劳你了。贫道忽然想起一件事,非先走一步不可。”
徐奔不觉为之苦笑──想不到出家人也那么精那么狡狯?他把吕夫人这个烫手山芋往我手里一塞,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
冲虚子根本连屁股也没有拍就出厅去了,去得如此干脆俐落,大有一尘不染之概,连徐奔这种老江湖也禁不住“佩服”起来了。
吕夫人皱起眉头望住冲虚子背影。其实那背影一晃即逝,所以她现在只不过望住门口而已:“奇怪,那是甚么鸟的叫声?已经一连叫了三次?”
徐奔虽然被各种事情(主要还是吕夫人白嫩裸体)弄得有点头昏脑胀,但他也的确听到鸟啼声。不过他向来对鸟类全无研究,大概除了斑鸠麻雀之类别的鸟就认不出了,所以他当时并没有注意。而现在既然吕夫人特地提起,他便不能不想一想。
一想之下果然发现问题。在这天寒地冻的北方,又是午后时分,怎可能有鸟儿歌唱啼唤?此是常识而已,并非高深学问,显然一定有些古怪。
唉!敢情真有古怪,只看马玉仪那种微笑样子就知道了。
徐奔口中立刻吆喝出几声简单的却铿锵震耳的单音,厅外四周也都立刻传来隐隐约约戈戟碰触到剑鞘的行动声响,一听而知大牧场铁骑们已经团团守卫此厅。
他侧耳倾听一切声响,然后满意地点点头,显然他所率领的铁骑都达到他的要求。
“我好羡慕沈神通。”他真心地叹口气:“我意思是说沈神通居然拥有像你这种惊才绝艳的红颜知己。如果我是沈神通,我一定带你隐居于风光明媚山水绝胜的地方,永远不踏入人间红尘一步。”
“那么现在呢?你有甚么打算?”
“我若是能生还关外,这一辈子大概永远不会踏入关内一步了。”
“那么我呢?”刚才是马玉仪问徐奔,现在却是吕夫人发问。她前途生死祸福目前捏在徐奔手中,所以她向他询问甚是合理。
徐奔一时沉吟不语。关于这个烫手山芋的问题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考虑,所以他实在没法子马上就回答。
吕夫人没有催他,只偶然动动身子好像是移动一下重心。凡是任何人站得太久或者身体虚弱,便会不断移动重心,以免一只脚支撑体得过久而吃不消。
不过吕夫人纵是石像一样不动,已经足以使男人吃不消。何况身子一动透明轻纱之下乳波臀浪缤纷呈现,魅力自然加倍强烈,因此徐奔如果能够潜心思索那才是怪事。
徐奔果然耗费了不少时间,才有法子回答:“不管你本来是甚么名字,我还是叫你夫人吧。吕夫人,你想听真话呢?或是假话?”
“两样都想听。”她身躯摇摇颤颤,好像站得太久快要站不住了:“我对真话假话都有兴趣,尤其是同时讲出来可以立刻比较一下,更加有趣些。沈夫人你认为是不是这样呢?”
马玉仪道:“我没有经验,所以既不能评论而也想听听。”
徐奔爽快地道:“好,我说,我先讲假话。那就是我告诉你让我带你出关,我永远不让你走出大牧场一步,你便永远是我的女人,正确的说法是‘禁脔’。任何男人对你有这种想法都很正常。你本人也求之不得,因为只要你能接近我,你迟早有法子反过来控制我,像金算盘一样对你百依百顺。我目前还未疯狂还有理智,所以这是假话而不是真话。”
吕夫人媚笑道:“其实你无须那么害怕我。你很英俊潇洒,而又武功高强,我最后一定会爱上你反而变成你的情俘。”她很可能向很多男人都讲过这种话,纵是如此却也仍然十分悦耳,极之令人心动。
“我很希望结局真能如你所说。”徐奔道:“我自问真可以将你当作吕惊鸿。你颦蹙时我跟着忧愁,你欢笑时我跟着快乐。”
“所以你可以把假话变成真话。让我跟着你,徐奔,我愿意做你的姬妾,永远侍候你身边。”
她的话已经足以令人心醉神驰,更何况她娇躯轻轻扭动,放射出销魂夺魄之妖异艳光。这种力量又比言语强大得多了,连马玉仪也想不通那徐奔何以能忍受能抗拒?照马玉仪的看法,徐奔若是屈服让步,也实在怪他不得的。
“我说过那是假话。”徐奔强调他的决心:“你要不要听真话?”
“当然听,我听着呢!”
“真话是必须把你送走,绝不能把你留在眼前身边。”
“你想送我到那儿?”她声音中仍然有点惊疑,因为徐奔虽然没有说要杀死她,但若是送她到酆都地府去,也就是处死她了。
“我将把你送给一些人,当然是男人。你对他们非常适合,而照我看法,要你换些男人大概不算是痛苦的事。”
“你要把我送给谁?”
徐奔深深叹口气,又深深凝视了这美艳尤物好几眼,才道:“其实我心里也有点不舍得,不过你却是最好的礼物,如果我要他们帮我报仇的话。”
“你到底想报甚么仇?”
“吕惊鸿!”徐奔坦率说出,声音表情坚决异常:“凌波仙子吕惊鸿死了,主使谋害她的凶手岂能让他逍遥世上?”
现在连马玉仪也有点迷迷糊糊不大明白了,因为假如主使谋杀吕惊鸿的人正是这个吕夫人,则那些人怎样代徐奔报复呢?假使依约杀死吕夫人,则这件礼物就不成为其礼物,而变成毫无价值的死尸。如果不依约履行,那种人恐怕也决不肯失信违诺吧?这岂不是故意给人家一个难题?徐奔为何不干脆出手杀死吕夫人?为何要大兜圈子弄这么一个难题?
不过马玉仪还忍得住不发一言。吕夫人看来也好像给弄糊涂了,却忍不住问道:“你想杀死害死吕惊鸿的人?”
“我难道不应该这样做?你是不是有反对意思?”
“没有。只不过以我所知,好像主谋者是金算盘。你大可亲自去找他查问个水落石出。如果是他,你还可以亲手杀死他,岂不甚妙?”
“不妙,一点儿都不妙。我也不怕坦白承认,我不一定斗得过金算盘,所以我让别人去调查,让别人解决这个问题。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把你送给那些人,我拿你怎么办?放了不行,不放也不行。总之我的结论是将你当作一件东西──很名贵的东西,然后交换我想达到的目的。”
“你究竟想把我送给甚么人?”
徐奔微微而笑,但这个笑容在马玉仪眼中,却显然含有残忍、得意甚至有点邪恶意味。
他回答的话果然也证实了她的看法:“在东海还有几个人,算是一个小集团也可以,算是一个秘密门派亦可,总之他们武功相当诡异高明,任何一个都不会比黑夜神社一流杀手逊色。他们虽然有些行为使人觉得不对劲,可是他们调查秘密以及杀人的功夫都非常有效率,八年来也极有信用,所以我对他们很有信心。”
“他们究竟是谁?”吕夫人明知“那些人”必定属于以杀人为职业的秘密团体,但仍然忍不住追问下去。
吕夫人并不是对江湖上各种事情都陌生,相反的她所知道的可能比很多武林名家都多,正因如此,她才从芳心深处泛起难以形容的凛骇。她现在只希望徐奔所讲的对象,并不是使她惕凛惊惧的那些人。
徐奔声音态度越来越安详──他当然可以如此,反正并不是他被人送给“那些人”──而又潇洒:“我会告诉你的。因为我希望你先得到一点资料,于是你应付他们之时就比较有利了。”
但见吕夫人面色忽然变青,身子微微颤抖。本来她身上任何部位颤动,都有销魂蚀骨之魅力。但现在这种颤抖却大大不然,甚至还呈现反效果,使人觉得她的魅力、她的美艳大为减弱。
主要原因自是她已经知道徐奔要把她交给甚么人,同时又知道一旦落在“那些人”手中,日子必定很不好过,故此她才会惊惧得连颠倒众生的魅力都消失了。
徐奔又道:“你何必这么害怕?‘东海四贤’听说都是非常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我最耽心的是将来东海四贤在你狐媚魅力下软化,反转过来对付我,那我就好像周瑜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马玉仪总算知道所谓那些人就是“东海四贤”,听那外号似乎并不骇人,所以她很直觉地想到,莫非东海四贤都是没有性欲的男人?莫非他们向来对待女人很凶恶很刻薄?故此吕夫人一想到是这些人便骇成这样子?
关于这一点她还不怎样关心,那东海四贤对女人仇视也好,会怜香惜玉也好,那只是吕夫人将要遭遇的命运而已。他所关心的是假如东海四贤接受了吕夫人这件礼物──可能徐奔暗地另外还要付很多银子──一旦查明主使谋害凌波仙子吕惊鸿之竟是吕夫人,那东海四贤会怎样处理这位吕夫人?吕夫人何以好像听见要下地狱那么骇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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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纹剑厚而宽的剑身没有眩目的精芒,这是因为这种形式古朴好像有点笨拙的古剑,通常都是玄门羽士佩用。出家人在各方面都尽力避免炫耀避免招摇,何况这等杀生利器自是越使人不注意就越好。
剑尖由于下垂关系,所以剑身沾染的鲜血凝集尖端,到了相当体积便滴落黄土地面。本来很刺眼的鲜红热血,一旦滴落黄黄泥土中,立刻失去颜色甚至没有了痕迹。
持剑者是个道人,他身边还有两个装束都极相似的道人。至于躺在八尺外的两个人,虽然也是道装,但一望而知绝非和这三名道人是同一门派的,因为这三个屹立如古松如孤鹤的道人,一派朴素萧散风度,连衣服质料都是又粗又褪色的灰布。但那两个躺着不动的道者,身上衣袍都是闪闪有光的名贵绸缎,风味大是不同。
常识告诉我们,大凡穿着朴素丰神萧散的道人,多半是正派的,反之大概属于邪门外道的多。假如邪门外道之士也像正派道人那么谦冲刻苦,则他们何须为非作歹以谋取名利?假如他们肯粗衣粝食谨守清规,当然怎样也轮不到是“邪门外道”了。
这三个粗布灰袍的中年道人并非聚拢一起,而是一前两后,摆成一个三角形。持剑那个方面大耳三绺黑须的道人便是这个三角形的尖端。
他们面对着一幢低矮残?,用砖木建造的小屋。由于小屋是座落于一些宅院后面旷地边缘,故此不难猜出那是某座宅院后门外的附属建筑物,大概是用来堆放一些无用杂物,又或者是巡夜更夫有时躲风避寒所在。
木屋的薄门仍然掩着,既无人出来,也没有声音。但三名道人却以钢钉一样的长三角阵势对准木屋,看样子似乎随时会“钉”入小屋内。
黄土旷地不算大,到处都有垃圾,也隐隐约约浮动那种不清洁的气味。这种荒废无人管理的旷地在中国任何城市乡镇都有,还似乎比任何国家都多。
可能是中午吃饭时候,所以没有孩童玩耍,甚至连一只狗影也没有,所以这三位道人不论摆出甚么阵式,也不论他们使出甚么姿势,都不至于有人惊骇怪叫。其实地上那两具道装尸体,若是有人看见,一定比看见三名道士古怪情况骇怪十倍都不止。
太阳已经躲起来,天色因此灰灰黯黯,在寒冷的北方这种天色甚是平常,任何人决不会注意。但作为“钉尖”的那个道人忽然抬头向天空望了两眼,微笑拂须,然后用鸾凤般清亮声音道:“十年时光不可以说很短,但也不算太长,所以我希望你还记得我的容貌。虽然衣饰不同,但认得出认不出一个人,有时不能靠衣饰的。你说是也不是?”
他面向小屋说话,显然对象是躲在小屋里。不过小屋里面既没有声息传出,而外表又决不像有人居住的,所以这个道人凭甚么认为屋内有人?这倒是很耐人寻味的事。
道人左手摸须,右手却把松纹古剑抖几下,好像想把剑上的鲜血尽快抖掉,但也好像提醒对方别忘记他手中这把剑是会杀的人──假如屋内真有人窥望出来的话。
天色不但越来越阴晦,连寒风也强劲些和寒冷些。
“这就是你的回答么?”那道人徐徐问:“天地晦冥,阴风刺骨……噢,我忘了下面还有几句是怎么说的了。老实说包括你‘长春门’在内这一类教派,总是喜欢弄些非谣非偈的句子,别人记不得那么多实在是合情合理并不失礼的事。”
他后面左边的道人忽然接声说道:“我却记得底下好像是‘鬼哭千里,魂销魄失’……”
“钉尖”那道人颔首道:“对,我也记得了。全文是‘天地晦冥,阴风刺骨,鬼哭千里,魂销魄失。三界幽沦,唯我春色。’尹不老,是不是这样?”
小屋终于传出话声,但尖锐而又含混,使人不能不凝神侧耳聆听才听得清楚。“不错,本门的谶诀没有改变,但我尹不老却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尹不老了。”
“那么你现在是谁?”
“你们也不是十年前的龙门三子。我有没有讲错?”
站在“钉尖”位置,也就是龙门三子之首的冲虚子拂髯微笑。你当然没有讲错,因为在宇宙之内,万事万物永远变动不居,至少上一剎那和这一剎那的“时间”“空间”都已经有变动了。因此十年前的龙门三子或者是尹不老,在十年之后怎会还是相同的呢?
不过这只是哲学上或玄学上的解释。如果在事实上这个尹不老,根本已换了一个人,根本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尹不老,问题可就十分不简单不平常了。
故此冲虚子仍然问他:“你现在是谁?啊,对了,我也可以变一个问法,现在谁是尹不老?”
“问得很好。”小屋里传出的声音似乎较为清晰,所以听起来没有那么费力:“我是长春门仙人尹不老。你们呢?”
冲虚子沉吟一下,才道:“我们仍然是龙门三子。”
“好得很,你们‘仍然’是龙门三子。我虽然是尹不老,但却没有‘仍然’这两个字。”
冲虚子微笑忽然消失,其余华阳子一真子面色也变得很凝重。
现在双方虽然没有施展武功拚搏,也没有用甚么法力神通等手段,但问题却比刀剑指住心口要害还严重得多。因为他们虽是轻轻淡淡几句话,却已经是在较量彼此的道行功力和境界。
换言之,假如你的道行已经超越了“空间”(并非如一般想像可以回到古代或忽然去到未来的世界,相反的你能在现在这个世界晨永远存在才处超越),而同一世界同一画面里的人物自然不断地衰老死亡,显然你比那些会衰老死亡不能永驻于同一空间的人高级犀利无数倍。
“时间”亦是一样,当你能够逆返过去的世界里,或者跳入未来,你的道行当然不是凡俗之人所能企及甚至不能了解。
“时”与“空”本不可分,上述只不过为了便于解释而分开。同时上述的假设也已属于超自然范围,而世上所谓“法术”,不论正邪,亦都属于超人力超自然范围,所以他们对话中所表现的境界就非常重要,也远远比快刀利剑更重要了。
“两位师弟有没有话要说?”冲虚子似乎已无法应付,所以找师弟出马。他的表情声音都像又笨又重的石头掉落地上一样,如果没有人搬动,一定永远躺在那个地方。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华阳子的声音却充满了蓬勃生气和自信。他说:“一万年和一剎那,在人类看起来差别大得不思议。然而在宇宙的立场,却似乎找不出差别。为甚么十年前的他,现在是‘不是’他的他。而十年后的我们,不能‘仍然是我们’的我们?”
一真子也微笑说道:“我们若是与宇宙万物同化,则心中有十年前十年后的区别,乃是顺天应人而不是逆天行事。我希望尹不老老兄还听得进我们这种肤浅平实之论。”
小屋门口出现一个中年华服道装的人。他面孔瘦长,两只眼睛几乎挤在一块儿,就算不懂相法之人,也能够一望而知那尹不老必定是个胸襟狭窄记仇记恨性格的人。他腰带右边有个硃红色的葫芦,左边有一把三尺不到的银鞘窄剑。他步伐之稳准以及眼中精光,亦显示出他精擅武功。双方都同样是道装,但龙门三子却显然极之素朴,甚至可以形容为寒伧。
冲虚子忽然恢复潇洒冲和风度神态,声音也不再有蠢闷的味道:“尹不老,你终于现身了。为甚么你肯现身呢?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比不上我这两位师弟,所以认为有隙可乘?也所以认为有信心可以击败我们?”
尹不老面色变了一下,马上就恢复如常:“冲虚子,你的计谋很好,因为你终于使我走出来面面相对。但我虽有所失亦有所得。我所失的就是中了你诱敌之计,但我所得的却是使我对于敝门心法‘玄龟藏形’更有信心。如果此一秘传大法施展出来,连你们龙门三子合力也唯恐找不到我,请问天下还有甚么人能找得到我?”
冲虚子道:“凡是宇宙内的事情,必定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你虽然有失但亦有得,好像是理所当然之事,也好像不值得谈论。”
谁说世事不是如此?北极可以把人冷个半死,但赤道就热得要命,有刚硬之物便也有柔软之物。反正这些相对的矛盾特性总是并存于世上,人人皆知,确实不值得特地提出来谈论。
本来连“不值得谈论”这个意见本身也不值得提出,只不过冲虚子乃是将这句话当作一记闷棍,所以才说出来,要不然他只须微哂一下就可以了。
中了闷棍的后果自是晕头转向,也可能是一肚子别扭难过。那尹不老现下正是如此,所以他略为失常的反应便可以理解可以原谅了。
尹不老失常的表现是冲口骂了一句三字经。以他阴鸷性格以及自称“仙人”的身份,就算气破肚皮也不应该开口出脏话。何况仙人一定不会生气,更不至于被人激怒。
“十年前咱们见面时,”冲虚子微笑说:“那时你我都很凑巧以俗家人面目出现。十年后的今天碰头,却都恢复玄门弟子身份。这一点对你很不利,你心里大概也明白。”
尹不老摇头道:“我一点都不明白。”
“你可能有无数坏处,但至少还有坦白这点好处,所以我也不想瞒你。你不利的是既然你是玄门中人,我就有资格有责任管教惩罚你。有些罪恶如是俗家人做出来,我可能网开一面给予自新机会,但玄门弟子就不能轻赦了。这就是何以这两个败类死于我剑下的真正原因了。”
尹不老一时为之怒气冲天,不过他没有七窍生烟反而怒极而笑──当然是冷笑阴笑,决不是快乐的笑。
“狂妄的人我尹不老见得多了,但好像要以你冲虚子排第一。好,我们且不争论你有没有资格管教我的问题。我只‘请’问你……”说到那个“请”字特别用力一点,以表示相反意思:“我那两个弟子做了些甚么罪恶?你拿到甚么证据而下毒手杀死他们?”
显然死者刚才必定没有做过甚么恶事。至于从前做过的罪孽,冲虚子既非当场目击,自是提不出确切证据。
冲虚子却没有被他难倒,回答得很快:“你们师徒三人赶来营救吕夫人,当然不是罪恶。但你两个徒弟入屋时被我一真师弟慧眼看破踪迹,他们立刻施展绿磷箭这种邪毒法宝想杀死一真师弟。假如一真师弟不是有点小小神通,老早就变成一堆枯骨了。”
尹不老反驳道:“假如你奉命救人,却被别人拦阻,你怎么办?难道下跪哀求人家放你过去救人?真真是混账加三级的道理。”
冲虚子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怪他们向一真师弟下毒手,我认为不可原谅的是‘绿磷箭’。这种邪恶法宝最少要十二条人命才祭炼成功,咱们都是行家,好像已经不必争论了。”
假如冲虚子之言真实不虚,则“绿磷箭”已经是千真万确的证据,何须当场亲眼看见才算数?
尹不老不再反驳等如已证实这件事,当下冲虚子面色一沉,又道:“尹不老,你若是见机知悔,那就速速跪下延颈就戮。”
尹不老既气忿又讶异,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说如果我认错悔改,就应该跪在地上伸长脖子让你一剑斩下脑袋?我有没有听错?”
“你没有听错。”
“假如我悔改了,却仍然脑袋落地一命呜呼,我何必悔改?我为何不尽力与你一拚?究竟是你疯了抑是我疯了?”
“咱们都没有疯,只不过有些道理你不明白而已。你想想看,你满身罪恶,正如全身蕴满热毒之人,一旦长出恶疮,所有热毒就一齐迸发。于是种种奇病恶疾接二连三出现,使你连透一口气机会都没有。你若不知悔改而死,等于毒疮发作,来生来世以至生生世世,都将沉沦痛苦灾难中,不知何时才脱离苦海。”
由于道家认为人有魂魄,可以转生投胎,也就是说人死了并非完全变成没有,并非大结局而是还有无数续集。又由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观念,故此作恶积孽之人在未来自应遍尝恶果。
“你若知悔改,”冲虚子继续说:“今天你虽然死于我剑下,但恶孽因而消除很多,何况我会为你施法斋醮祭祷。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我比你更明白。”尹不老冷冷说:“如果你让我一剑斩下脑袋,我也可以答应替你做各种法事。但你肯不肯呢?”
冲虚子微笑道:“你的剑跟我的剑大大不同。正如你的‘法’能使天色为之阴晦,能使人畜丧生。但我的‘法’却办不到这些。我只能抵抗甚至制住你,你只能害人而不能福人,我恰恰相反只能修福而不能作祸。”
尹不老冷嗤一声,道:“我不能福人?你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豆。我告诉你,我能使任何人立刻暴富,或是得到权势,甚至连本来不喜欢你的女人都忽然爱你爱得要死。你呢?你能做到些甚么?”
“这些我都做不到。”
财富、权势及美色等等,世上之人大概很少会不喜欢不贪求的,所以更不要说到会讨厌了。况且这些东西本身并非罪恶,因此即使从道德观点(乃至玄学)来看,有财有势也决不是罪恶。
那么尹不老能使人暴富等等有何不妥?如果这些都不算福,甚么东西才是“福”?
尹不老只是冷笑,如今显然轮到他认为龙门三子太蠢太肤浅而不值得回答了。
“我绝对没有认为那些东西都是不好的意思,不过这只是世俗人的观念。通常来说他们都很少深入观察思考,但你和我却不同了,至少我知道同时也可以保证,任何人若是奉你之教信你之道,获得你用法术帮助,则不论他暴富也好有权势也好,却一定跟着有灾祸。”
尹不老的冷笑消失。如果别人这样讲,他还可以否认可以驳斥,可是既然彼此都是大行家,便无须故作姿态。
“儒家也主张君子爱人以德。德就是福的种子,你可以用一颗桃核种出桃树,或者不像桃树的树,但你决不能用一颗石卵种出任何东西。”他譬喻得非常明白,那尹不老予人之福其实就是石卵而已。
冲虚子道理上(称为境界上更恰切)虽然已占上风,但面色反而出现凝重神情。
“尹不老,以我观察所得,你不但‘玄龟藏形’遁法已达精妙之境,便门前这三道禁制也显出你‘九邪神咒’已修炼成功。你应已可横行天下,已可随心所欲荼毒生灵。我早先的确毫无取胜把握,所以我龙门三子不敢不摆出‘小光明法坛’先行护身保命,才谈得到第二步荡妖辟魔。”
原来他们三个人组成一个长钢钉也似的阵势,竟是玄门着名无上秘密大法十二坛图之一。用我们普通人也懂得的话解释,就等如十二种建筑物,由于形式、地点、大小、高矮、间隔以及建筑材料等不同变化,因而各有特点,各具不同力量。
例如他们现在摆下的“小光明法坛”乃是水泥钢筋的小型堡垒,敌人枪炮便失去威力。而在堡垒里的守卫仍然可以看得见敌人,可以攻击迫近的敌人。但如果敌人用的是核子武器就不能抵御,除非把堡垒建造在地底或山腹深处,不过这一来却也不能攻击迫近的敌人了。
由于每种条件的变化而产生不同的效果,这是人人都可以理解的,问题只在于怎样才能具备那些条件而已。
尹不老皱眉道:“你一定不是特意捧我。你究竟想说甚么?”
“对,我并非特意捧你,但目下情势已经明显得有如白纸黑字,那就是你一切邪毒法术都不能对我们施展。如果回顾检讨一下,你将会发现完全是由于你现出身形,然后又跟我讲了一大堆话之故。当然你如今后悔已迟,所以你虽然心中明白,也已无可奈何。我很想知道你何以忽然变成一只飞蛾,扑向那焚身有余的火焰?你何以会自取灭亡?”
冲虚子提出这种问题好像很幼稚荒谬,但尹不老居然肯回答似乎更荒谬难解了。他说:“我猜可能是第一次大劫临头,你的意见呢?”
“非常可能。据我所知,九邪神咒若是炼得成功,修道人最怕的三次大劫就次第临头。在大劫方面,不论正邪都是一样的。”
冲虚子一面说一面仰首回望。他大概没有讲错,因为天色已经晴朗,显然尹不老妖法邪术消失灵效和威力。
“唉,大劫固然迟早会降临,但如果我不是迷恋吕素情的美色,我就不会碰上你们了。又如果日后碰到的是别的敌人,我可能比较容易逃过大劫。”
龙门三子同不同意尹不老的意见已经没有机会回答,而且也变得不重要了。因为尹不老突然以神速似电的动作向冲虚子攻出三剑。
尹不老当时右手拔出挂在左边的银鞘窄剑,左手也已同时取下右边腰间的硃红葫芦托在掌中,加上攻出的三剑,这一切动作总共花费不了眨眼工夫。以飙风闪电来形容他的快速实在一点都不过火。
此人武功之强剑术之精当真出人意料之外,尚幸冲虚子不在这些人之列,因为十年前已经见过面也较量过,而用性命换回的经验谁也不大容易忘记。故此冲虚子剑光如墙,及时挡住尹不老那凶毒神速的三剑,也就不足为异了。
尹不老的窄窄利剑紧接着又是三招,第一招“轻帆急桨”,第二招“坠雨穿云”,第三招“飞雷旋花”。每一招剑里藏剑至少有五着变化,又都是极迅快极猛急手法,一共十五剑撒雨泼水般攻出,硬是把冲虚子迫退了四步。
不过冲虚子松纹古剑的招式虽然平实不露锋芒,却又显而易见好像可以克制尹不老那种迅急诡毒的剑法。
事实上亦确是如此,冲虚子表面上虽被迫退,但他退便等于华阳子一真子两人“进”。只见冲虚子身后两道剑光精芒暴射,包抄疾攻尹不老。
又见冲虚子双目圆睁还紧咬牙关,觑准那一闪即逝的丝毫空隙忽然反攻一招,但这一招却相当古怪,竟是舍下长剑不用而用脚,而且竟又不是攻击对方要害仅只踢他左手。
尹不老一心难以三用,只来得及应付双翼齐飞能够致命的剑招,却躲不过冲虚子无关痛痒那一脚。
当时尹不老只感到左掌掌背微微一震,轻轻柔柔有如被女孩子纤手摸一下而已,但掌心托住的硃红色葫芦,却被一股透过他手掌的内力弹起,呼一声飞上半天高,并且遥落远处。
尹不老根本无法抽空抽身顾及那个葫芦,因为虽然华阳子一真子双剑落空便立即飘然飞开老远,可是冲虚子古剑映出光华如练迎头削落,森寒剑气宛如劲冽天风使人透不过气来。尹不老心中只好叫一声“罢了”,再望也不望那葫芦一眼。
他望也没有用处,只怕反而有害──如果那硃红葫芦很重要的话。
一真子已经飞落葫芦旁边,用一个黑色的布囊套住葫芦才拿起来,顺便收紧囊口的小绳,密密实实地“闷”住了这个葫芦。
尹不老全心全意驭剑疾攻,也只不过刺削了七八剑,便自阴风阵阵刺骨,还有啾啾唧唧凄厉可怕鬼哭异声。刺骨阴风足以使人体力减弱衰竭,鬼哭异声则能够扰乱敌方心灵神智。但这两者却只不过是辅佐而已,真正威力仍然是精妙剑法以及深厚功力。
远在十年前冲虚子已经见识过领教过这位长春门掌教尹不老的可怕剑术,以及这一把邪教异宝“销寒剑”的邪恶威力。如今回想起来──如果他还有时间回想的话──便不能不庆幸十年前的尹不老,并不是现在的尹不老。因为假如十年前尹不老已具有今日的功力(单指武功而言),大概那时冲虚子不但完全没有取胜希望,甚至很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而经过悠悠十载之久,恐怕也已变成一堆白骨。
冲虚子的确没有时间回想当年之事,这意思也等如说他没有时间回想十年来作更上一屋楼的种种修炼。
他耳中已听到一阵鸟啼声,这是龙门派一种特殊的通讯法门。一真子告诉他说已经完成任务。一真子就是用黑布袋使那个硃红葫芦变成闷葫芦的人。
冲虚子随着那鸟啼声如响斯应飞退八尺,松纹古剑当胸竖举,摆出一个架式。
尹不老的剑有如风驰追到,但忽又有如电掣退了几步,持剑屹立。这一去一来发剑收剑既神速又俐落。
他虽是凝身屹立,仅仅隼视对方而没有发招吐剑,可这那阵阵阴风以及啾瞅鬼哭依然如故,并没有停止消失。
不过现在却好像使人不那么受扰难过,缘故自然是来自冲虚子,说得确切一点应该是他的剑式。
冲虚子摆出的剑式既不古怪也不奇特,不过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极之顺眼舒服,尤其是在阴风鬼哭中更是如此。由此可知他们剑术的路子(包含精神及物质)都各有境界,又因不同境界而产生不同功效妙用和结果。
甚至连尹不老也强烈感到自己很偏激,因为他代表的是宇宙间极之可怕的一种形态──毁灭。
“毁灭”当然极之可怕,不必细表。如果毁灭也有神祇,那么这位毁灭之神觉得最头痛的敌人大概要以“和谐之神”为第一了。而和谐却往往存在于最平凡事物中,或者最不受注意的角落。即使和谐出现于眼前,你也往往很容易忽略过去。
有心人一定可以马上看出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和谐”虽然是秩序、美、和平、恰到好处等等意思,但却只对一样东西──毁灭,会有主动的压迫的甚至攻击的力量。
因此冲虚子连人带剑忽然幻化为好像大片烟花缤纷的剑网,并且罩住尹不老,而尹不老却也忽然变成了没有反应的木人。这些情况至少在华阳子一真子眼中,便觉得是十分顺理成章十分自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