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花树草丛间,一道人影倏忽电旋,来来去去总是在二十丈方圆内打转。
眼睛够尖的人一定可以看得出这道人影盘旋飞奔时一直是低头瞧看地面的姿势,所以也一定以为他是中了邪或害了甚么怪病,否则怎会用这种姿势飞快奔跑?怎会老是在二十丈方圆以内打转?
不过世间之事真是难说得很,因为竟然有人不同意上述的看法。此人身材高大,威风凛凛,年纪还轻,大约只有廿余岁而不会超过三十岁。
他外形虽然高大威猛,话声却很柔和斯文:“敢问兄台,你是不是遗失了甚么东西?”
这个人的出现以及那个绕圈飞奔的人的停步,都突然得会使人骇一跳。换句话说,没有人会无声无息凭空出现,除非是鬼魅之类。同时也很少人能够在跑得那么快那么急之时说停就停的。
高大的人又微笑道:“我刚刚凑巧捡到一件东西,只不知是不是你掉落的?”
他一手藏在背后,很可能是拿着那件捡到的东西,但为了不让对方冒认起见,因此藏起来不让对方看见。这本是人之常情,根本不值得惊怪,可是那个突然停步的年轻男子却好像喜欢大惊小怪,面色十分不对。
他又好像恐怕将来会认不得人家面貌,所以死命狠狠盯住对方面孔:“你是谁?”
“我姓朱,你呢?”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假的。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人面兽心’陶正直。啧啧,这个外号很不好听,你为何不改一个别的?”
陶正直居然表示不同意:“我不觉得,其实人面兽心有甚么不好?世上有谁不是人面兽心呢?”
“这话说得也是,幸而我没有打算跟你争论这个问题,否则我就输了头一阵啦。”
“你究竟是谁?说出来听听行不行?”
“那有不行的道理?我姓朱单名慎,有个外号是‘猛将’。可惜我既不猛,又不是甚么大将之才,所以一直落魄得很,在江湖上简直没有人知道。”
“原来是猛将朱慎。你不必客气,你声名可比我陶正直响亮得太多了。尤其是经过大江堂严府那一役之后,现在大江南北武林中谁不知道猛将朱慎是一流高手?”
“你这话是真是假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声名与道行的比例。老实说我对你很佩服,也不得不真心承认你道行比我高得多。”
朱慎的作风使得陶正直施展不出谦卑阿谀那一套功夫。所以陶正直改变策略,先向四周察看一眼,才道:“你好像没有助手没有伏兵?”
“我需要吗?”朱慎装出困惑表情:“我有说过要跟你过不去吗?如果我们之间可以和平共处,甚至杯酒言欢,我何必有人手助阵?”
“算啦,别装蒜了。”陶正直一向很少用这种一针见血的态度,通常他总喜欢绕个大圈,喜欢把别人弄得迷迷糊糊。可是现在是别人绕大圈,所以他只好反其道而行之,只好一针见血,希望击破对方的圈套。
“朱慎兄,你既然现身露面,有甚么事尽管吩咐,我只希望能使你满意。”
“在你来说简直是举手之劳,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那么到底是甚么呢?你快点讲出来,我就可以快点回答,岂不甚妙?”
“别急,沈神通一时半刻不会有空出来,何况我做事向来不喜欢太匆忙。俗语说忙中有错,这句话你可能不会反对?”
陶正直忍住气也捺住心中焦急,笑道:“对,对极了。我十二分赞成这种作风。做人做事老是匆匆忙忙有甚么意思呢?”
“这就对了,不过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没有法子还表现得这么从容轻松。所以我说你道行比我高,一点也没错。”
“我为何要十分匆忙?就算沈神通来到此地,他似乎没有理由会对我怎样,你难道不同意我的看法?”
“同意极了。”朱慎微微而笑:“尤其是我更加同意,因为你是个烫手山芋,假如我能够把你抛回沈神通手上,我的确求之不得。”
“我为何是烫手山芋?”
“有三个原因之多。可惜我最多只能告诉你两个。”
“两个也比一个都没有好,请说。”
“第一个原因牵涉到一个女人。你心里一定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吧?”
“我知道。”陶正直道:“那女人是马玉仪,就是沈神通的小老婆。可是老天爷可以作证,我根本未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在何处。”他叹口气,又道:“我明知不可能,但我还是希望你相信。”
“我当然相信。”朱慎声音毫无调侃开玩笑之意:“因为沈神通老早已得回马玉仪,所以如果你知道她在那里才是怪事。”
陶正直真的吃一惊,好像被人敲了一记闷棍:“那么你说的女人竟不是她?但除了她之外还会是谁呢?”
朱慎笑一笑,道:“是你最亲密的人,事实上可能并不真的很亲密,不过在名份上她却是的。”
“麻雀?”陶正直冲口而出,因为麻雀在名份是他妻子,当然算得是最亲密之人:“她跟沈神通或者跟你有甚么关系?你们有没有想到向一个丈夫索取他的妻子乃是既不合理又不合法的事情?你们有甚么权利这样做?”
朱慎道:“我只管告诉你有这么回事,同时要你写封信叫严家放人。别的我都不管。这封信写不写呢?”
陶正直沉吟一下,才道:“奇怪,麻雀的势力好像很大,所有帮助她偏袒她的人都是梦想不到的。这封信我可以写,但你知不知道她已有了孩子?”
朱慎道:“我当然知道。那天我在严府亲耳听到的。可惜那时候你还未到达严府,亦还未见过麻雀。”
他的话背后意思有如白纸黑字那么明显。既然那时候麻雀已经怀孕,而陶正直尚未见过她,那么这个孩子当然不可能是陶正直的,至于孩子是谁的却没有任何暗示。
陶正直褪下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镶翡翠指环,抛给朱慎,道:“这是信物。严温见了一定肯放人,绝对不会囉囌。”
“很好。”朱慎一面收起翡翠戒指,一面不由得想起麻雀圆而可爱的面庞。沈神通这样安排,能不能使尚在青春年华的小麻雀得救?她坎坷崎岖的人生会不会从此变为平坦?目前也不能够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朱慎又道:“第二个原因,则牵涉到一个男人。”
“这个人我一定不会猜错,是不是何同?”
“对极了。我怎样才找得到何同?”
假如这句话是由沈神通询问,陶正直便可以要挟换回某些利益。但朱慎并非直接卷入漩涡的人物,对他要挟的力量就减少了一大半了。
陶正直考虑一下,说道:“在天津卫城里某个地方,用一个讯号就可以使他出现见面。但我若是告诉了你,对我有甚么好处呢?”
朱慎笑一笑,道:“好处太多了,至少沈神通会立刻打消了非杀死你不可的决心。”
谁也会使用虚言恫吓的方法。不过陶正直亲自经历得知那金算盘预早布置的妖人,却也忽然间变成飞灰炸成粉碎,可见得沈神通真有神鬼莫测手段,目下真不知有多少一流高手暗中帮助他?
所以最聪明的方式是,宁可相信沈神通有足够帮手可以杀死任何人──包括陶正直本人在内。于是陶正直很聪明地说出地点和暗号,然后苦笑等待下文。
朱慎沉默了片刻,忽然把藏在背后的左手移出来。
只见他手中握住一把刀,正是沈神通扔掉的那把“悲魔之刀”。
“我的刀法还过得去。”朱慎说:“另外还有一把更可怕的剑握在武当高手司马无影手中。司马兄替我掠阵,他和我一样都想知道你怎样应付悲魔之刀?这就是第三个原因了。”
陶正直一看见悲魔之刀就从心里发出寒颤。他虽然已知道此是这把宝刀的神秘力量,却没有法子抗御消解。所以如果出手拚搏,后果将会如何好像已不必猜疑测度了。
他发出呻吟似的声音,道:“朱慎,你太不公平了。我已经充分合作,你们怎可以用这种手段对付我?”
朱慎说道:“你真想听听我们的意见?”
陶正直自是听得出话中有话,连忙道:“是,是,当然是真的。”
朱慎道:“我和司马无影意见相反。他认为你一定逃不过一定敌不住悲魔之刀的神奇威力,这一点我也同意。我所不同意的是此刀在我手中恐怕没有甚么威力,这叫做画虎不成反类犬。你要宰一头老虎跟宰一只狗情况当然大大不同,你宰狗一定没有问题,但对付一头猛虎有可能反被老虎扑杀。无论如何这悲魔之刀的神秘力量一定可以克制住你,只不过必须在某些人手中才行。这就是我们的意见。”
陶正直心中叹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朱慎实在是极之可怕使人头痛的人物。因为对付这个人,他一切谦卑谄媚伪装诡计完全使不出来。由开始到现在朱慎处处比他更谦卑,一直宣称比不上他。对这种人你还有甚么法子可以使他骄狂自大呢?
“既然你们想杀死我,何须找各种理由?反正我已没有利用价值。动手吧,朱慎。我临死前的诅咒就是希望你和司马无影将来都死在悲魔之刀下。”
朱慎仰天长笑一声,神态忽然由拘谨卑恭而变得十分旷达威猛。笑声持续了好一阵才停止,但宝刀已经出鞘。
陶正直又一次强烈感到心寒胆颤的滋味。而且显然这一次所感受的威胁比之刀在岩岛健手中严重可怕得多了。
朱慎朗朗喝道:“陶正直,我可以发誓我真想一刀砍掉你的脑袋,只可惜沈神通这个人太婆婆妈妈,他坚持不让我这样做,除非你欺骗我们。”
陶正直已看见了生路,心中大喜,忙道:“我甚么时候欺骗了你们?”
朱慎瞋目叱道:“闭嘴,你小心听着,如果麻雀带不出来,如果找不到何同。我朱慎定教你溅血五步。”
陶正直应声道:“若是如此,我自己割下首级双手奉上。”
这种对话若是出诸一般人口中,可能变成无意义的恫吓以及油腔滑调。但朱慎和陶正直是何等人物?论武功俱属时下高手这还不说,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才智心计江湖经验等亦属高手,所以朱慎的话除了表面上很凶狠之外,其实也已说明要暂时软禁对方之意。否则陶正直拍拍屁股一去,天涯海角上那儿找他?如果找不到陶正直,再狠十倍的话也没有半点用处。
陶正直的回答则已暗示答应暂被软禁的条件。要是他不肯屈身于对方势力范围之下,不论发生甚么事他都没有必要割下自己脑袋,而且如果未来大家不是还在一块儿的话,他就算割下脑袋,却又奉送给谁呢?
朱慎开口时神态声音都雄豪奔放之极,可是眼睛却射出谨慎小心神色:“很好,咱们的交易算是谈成了。在我提出用甚么方法暂时留住你之前,我先问你几句话。”
陶正直道:“您请。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的态度以江湖术语说就是够“光棍”。凡事赢得起,也输得起,输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的,这就叫做“光棍”。
朱慎眼中仍然露出谨慎神色,一分一毫也不放松也不疏忽。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极严密防备,也可见得他对陶正直这个人是作怎样一种衡量估计了。
“你的武功至少得到五派以上真传,另外还要加上巫山神女宫的暗器绝艺。这是沈神通告诉我的,如果他没有看错──当然也很少看错──那么连白痴也知道你是极危险极可怕的人物。”
陶正直泛起苦笑,摊开双手,道:“我这么厉害却仍然变成你俎上之肉。不管是骆驼内马肉猪肉,总之我宁可是刀俎而不是‘肉’。请问你的想法呢?”
朱慎道:“我拒绝想这种问题,反正刀不刺到我的肉我不觉得痛。现在是你自己切身问题,恕我无法越俎代庖。”
陶正直又摊摊双手:“既然你撇得那么清楚干净,那么请继续告诉我,你想我怎样做?”
“由于你是如此可怕危险人物,所以我必须想法子制住你,最佳方法莫如点了你穴道,当然最好还加上挣不断的手铐之类的东西。”
“你不但把我困在罗网中,甚至还把我赶到网角了。”
“一点不错。可是对别人还可以马虎,但对你行么?如果我不这样慎重对付你,难道你不认为是一种侮辱?”
陶正直发觉无论如何在言语上一定赢不了。换言之也就是一定找不到“败中求胜”的机会,所以他马上放弃──因为说不定在实际行动上还有机可乘。
“你说得也是。如果我穴道被闭,再加上手铐之类的东西,自然可以保证耍不出任何花样了。老实说换了我是你,也一定要这样才安心。”
“好极了。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大大棘手。好在你十分通情达理,所以我就比较好办。”
陶正直真真正正苦笑一下。因为──你好办就是我不好办──这是无可奈何的情势,也是很显明已经好像注定的情势。试想一把“悲魔之刀”在猛将朱慎手中已肯定十分可怕,何况还有一个当世有名专杀敌报仇的剑客司马无影?这个人无影无声窥伺在侧,胆小一点的人恐怕早已四肢发软跪下求饶了。
总之陶正直算来算去,这一仗根本完全没有半点胜算,甚至连半点逃走求生的机会都没有。不然的话,他那肯答应任何条件?更不让对方瓦解他行动的能力!
只听朱慎豪迈而又慎重(陶正直真不明白何以朱慎能够把这两种矛盾特质弄在一起?而且还能表示出来?)说道:“如果你不反对,司马兄立刻施展驭剑刺穴的无上剑法制住你穴道。或者你信不过,怕他趁机一剑刺死你,假装是留不住手,不过你老兄也只好冒一次险,尽力相信司马无影决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何况归根结底你好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我有没有估计错误呢?”
你估计得简直太准了。这一句是陶正直心中的话。他没有讲出口,只苦笑着摇摇头。在他一生的经历中,诚然有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很苦,也常常遭受侮辱,可是那些苦那些侮辱谁都知道熬一熬忍一忍就一定可以过得去,却从没有过像现在这种束手缚脚任人宰割的经验。假如他穴道受制之后,沈神通忽然改变主意想要他的命,他这一辈子就算玩完了。
这实在是一种十分可怕的情况,你越脑筋清楚越知道其中的危险,自是比糊涂之人的恐惧多十倍还不止。不过陶正直实在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行,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所以他只好尽量表现得光棍一点,苦笑道:“我现在唯有祈祷上苍,希望你们通通都是有信用的人。”
右边三丈外突然冒起一道剑光,精虹芒绕耀目生辉。这道剑光破空而来,虽然速度其实快得难以形容,但看见的人却又并不觉得很急疾,更没有丝毫匆遽忙迫的味道。
陶正直一看见剑光就摊开双手,以示绝不抗拒。不过他双手只做了少许动作,那道剑光已经到了他面前,然后光歛人现。
这人便是瘦削精悍的当代武当剑客司马无影。他的剑气在一触间也制住陶正直胸腹七处大穴,所以他一落地现身,手中之剑也已经归鞘看不见了。
不过司马无影手中虽然没有剑,面色却极之难看。他的眼光好像是两把剑,毫不留情刺向陶正直,冷冷道:“可惜我答应过沈神通,更可惜的是我是司马无影,我向来很有信用,所以我答应了沈神通之后就只好暂时留下你的狗命了。”
陶正直虽然全身僵硬麻木,但还能开口讲话:“司马大侠,我记得我没有得罪过你呀?但你为何很恨我?”
“你的记忆力太坏了,你难道已忘记曾经在今剑山庄住过?难道也已忘记华人望曾经传授你武当正宗武功?”
“今剑山庄”华人望本是二十年来天下皆知的武当名家,但自从他一年前身殁之后,现在武林中人好像已遗忘了他。这是因为华人望没有儿子,虽然有一个女儿,但华人望一死,他的妻子不久也跟着谢世,他的女儿也不知是嫁了人或者是怎样。总之“今剑山庄”已成为历史一个名词而没有实质血肉。
可是现在司马无影为何忽然提起今剑山庄华人望?
陶正直面色居然还能够变得更苍白:“我没有忘记,不过我离开今剑山庄已经有三年之久,我应该回去拜候师父,但我一直都没有,所以我心里很不安。”
“华人望虽然不是跟我同师学艺,但论辈份他仍然是我师兄。”司马无影表情简直已是咬牙切齿,他心中究竟有甚么忿恨?
“他是我师兄并不希奇,外人想不到的是我和他交情极深厚。不过我们来往一向都很秘密,因为我仇家太多,所以我不想连累他。”
陶正直的嘴巴开始张大,他好像隐约感到司马无影的话后面隐藏一些可怕的意思。
司马无影声音冰冷刺耳:“也因此天下绝对没有人想得到他会留下一封密函给我。陶正直,你想不想知道这封密函的内容?”
陶正直道:“我不……唉,如果与我无关,我知不知道有甚么关系呢?”
“你为何有点害怕?嘿嘿!”司马无影冷笑两声,又道:“这封密函虽然没有写着你的名字,可是经过沈神通一分析,你就原形毕露了。”
又是沈神通!唉,老天爷,这个沈神通生在世上是不是专门跟我作对呢?
陶正直呻吟一声,道:“我原形毕露?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恶很难看?”
“你有时间不妨照照镜子,不过以我想来,一个用慢性毒药毒死师父,同时又奸淫了师母,后来连他们独生女也不放过的人,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会漂亮可爱的!”
“我……我是这样的人?”
“很不幸你正是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
朱慎直到这时才插口:“司马兄,咱们虽是一诺千金之士,不过这件事这个人却不同了。我宁可做一次背信违诺的小人,也不愿让一个如此可憎可恨的人活在世上。”
陶正直大惊道:“你……朱慎……”
“不必多言。”朱慎面色非常难看:“假如我是沈神通,我也宁可找不到何同。我现在真恨不得把你这种人碎尸万段。”
反而是司马无影劝他:“我也跟你心情一样。”他说,倏然掣剑出鞘,左手食指急弹,剑身登时发出一阵龙吟虎啸之声:“可惜我暂时还不能杀死他,甚至连背信毁诺也办不到,因为我还想知道我那华姪女华彩霞的下落,我希望她还活在人世,还能够稍微尝一点人生幸福。这只是我的奢望而已,其实我已知道机会很渺茫,不过朱兄你可不可以让我尽尽人事?”
谁能够拒绝他这种悲哀的提议?朱慎当下为之深深叹口气,为甚么人间会有这么多像陶正直这类可怕的心理变态的人呢?
两人一齐将宝刀长剑归鞘,可是陶正直一点也不放心也不舒服,只因司马无影身上透出的杀气依然冷森森笼罩着他。
司马无影冷冷道:“你是很聪明的人,你应该知道告诉我些甚么?”
“我知道。”陶正直赶快回答。虽然司马无影剑已归鞘,但以他这种高手来说,其实跟横剑架在陶正直颈上并无分别:“我一定尽我所知讲出来,只望你肯相信,因为我其实也没有很多消息可以奉告。”
“你先讲出来听听,然后我才决定能不能相信你。”
陶正直现在的确有如肉在俎上,不过如今想起了华彩霞──那个娇俏任性的少女,虽然似乎已把她毁了,但心中仍然没有甚么内疚。反而是那温婉贤淑而又艳丽如花的华夫人──他的师母──这个女人才令他觉得有点愧咎。
这好像我们平常生活中,有时大发脾气而摔坏了杯盘电话收音机等等,当时固然有一阵子的快意,后来却总免不了有点遗憾。
对了,华夫人正像很名贵的瓷器。她大概比南飞燕还艳丽可人,但她仍然像极名贵雨过天晴的柴窑名瓷一样变成碎片。这遗憾却是永远不能够弥补的了。
不过如果他现在供述的话不能令司马无影满意,恐怕还不只“死亡”那么简单,只是对于这一点,他除了祈祷之外,就完全无能为力。
“我三年前离开今剑山庄,这一点相信司马无影大侠已经查得清清楚楚?”
“讲下去。”司马无影表面上虽然不怎么样,但声音却是从牙缝迸出来,冷如冰雪。
“我承认有使用过慢性毒药,我也承认曾经占有了华家母女。可是华彩霞,这个脾气很大很不好伺候的小姐,后来发生了甚么事我却不知道了。”
“你真的不知道?你难道脑筋已经变成石头,连推测猜想一下也不会?我很想斫开你的脑袋瞧瞧是不是已变成石头。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不赞成我这样做的,对不对?”
陶正直表面上虽然诚惶诚恐,连声应是,其实心中却尽力大声咒骂,而且是用最恶毒的字眼。
“华彩霞任性也好,不任性也好,跟你他妈的陶正直有甚么关系?”
这是朱慎怒冲冲声音。陶正直平生也是见过听过不少愤怒发火之人,可是这一回感受却完全不同。他只觉得好像朱慎多怒一分,则他的胆就多破一分似的。至于为甚么朱慎发怒生气会使得他有这种奇异感应,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得很──是悲魔之刀之奇异魔力。
“是,是,您老人家责骂得很对!”现在朱慎变成“您老人家”了。陶正直又接着说:“本来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我敢夸口我可以伺候她妥妥当当服服贴贴,但问题却出在华夫人身上。华小姐那天一知道我和华夫人也有一手之时,跺脚就走,当时我虽然至少讲了一千句话,也跪在地上挽留她,但一点用处都没有,最后她仍然掴了我两个大嘴巴子就走了。”
朱慎咬牙切齿道:“她太糊涂了,应该一巴掌把你脑袋打碎才对。”
自然这是一定不可能之事。以陶正直的武功和心计,假如那时华彩霞真下杀手的话,他还有乖乖的挨打受死么?那时毫无疑问是华彩霞当场反吃大亏。
难道朱慎连这一点也想不到?陶正直极小心飞快瞥看他一眼,想从他面上看出一些资料一些线索。因为假如朱慎竟是真的不明白这道理,则朱慎的才智就不怎么样了,将来有机会对付他之时,使用甚么手法也就有了根据。
他所得到的印象以及心中的算计自然不会讲出来,只说:“华小姐后来跑到那儿去我真的不知道。”
司马无影声音好像更冰冷可怕:“那么华夫人呢?她的结局到底怎样?”
陶正直忙道:“我也不知道,真的。我是悄悄离开的,我自从三年前离开今剑山庄,直到师父弃世时才回去,一共只逗留了十几天。我看看十几天当中已发生很多事情,所以我就赶快悄悄溜了。”
“狗屁,都是狗屁!”朱慎怒声骂道:“妈的巴子如果你不回去,今剑山庄一点事都没有。金算盘叫你小王八蛋,这名字取得真好,你不折不扣是个小王八蛋。”其实以陶正直的心狠手辣、鲜廉寡耻以及全无人性的种种罪行,他岂仅只是“小王八蛋”而已?
司马无影忽然闭上眼睛,变成一株枯树一样没声没息了无生气。
朱慎退开七步,右手按刀也瞑目不语。
一切变化都很突然,连陶正直也瞠目不解。他们何以忽然变成这种样子?难道在这等局势这等情形之下,金算盘方面仍然有一支伏兵?不然的话,他们何以露出一副戒慎待敌的姿态?
陶正直所想的其实还不止如此,因为假设金算盘还有“伏兵”,并不算得“很”出奇的事,真正出奇的是司马无影和朱慎那种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的神情。是甚么人能使他们这两个当代高手如此紧张如此惕凛?
假如陶正直不是身受剑炁制住七处大穴,以致耳目之聪远远比不上平日的话,他敢肯定自己也一定能和他们一样知道发生甚么事。如果是武林高手,则这个人或这些人是谁他一定知道得不会比他们少。只是目下他的情况是比普通人尚且大大不如,当然更没有可能跟司马无影朱慎他们相比了。
虽然在事实上时间只过了很快的一阵子,但陶正直却泛起“长久”的感觉。是不是因为天空已经变得很灰黯加上阵阵寒风的关系所影响呢?
天色本来很晴朗,也还有午间的阳光,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大地变成茫茫阴翳黯淡。这样自是使人感到更加寒冷和不舒服。
陶正直忽然听见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女人叫唤声音。她的声音简直属于凄厉恐怖那一类,不过却极像是叫喊着“陶正直”三个字。
这个女人会是谁?她声音何以这么陌生凄厉?她何以知道我姓名?她为何于渺茫遥远处拚命叫唤我?
陶正直脑子忙碌得很,心里也忽然充满了恶毒暴戾之气。他知道这股可怕戾气来自他的天性,只不过平时能够深深隐藏能够压制得看不出来而已。
但现在却好像压抑不住要爆发了,可是忙碌的脑子又告诉他,任何人身上七处大穴被剑炁制住之后,最好还是乖一点,否则不但一点用处都没有,还反而徒然自取其辱而已。
他忽然想起了俏丽的华彩霞。假如她当日一掌打碎他的脑袋,则这个脑袋现在就不会给这种烦恼的难以抑制的困扰了。
不管“理智”怎样说,陶正直原始本性中狂炽暴乱的感情仍然扩展到全身每一个细胞,胸中暴戾之气也像台风海啸一般翻天覆地四下乱窜乱撞。
任何人都一定很难忍受这种矛盾的奇异的煎熬,尤其是你并不是不可以大声叫喊,更尤其是内心隐隐知道只要叫喊就可以立刻解除痛苦。那么你为何还须咬紧牙关闷声不出?
陶正直居然连一丝一毫声音都不发出,那张俊美面孔已因为太用力忍熬痛苦而略略扭曲而变得丑陋难看,但他仍然紧紧闭嘴不哼一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就是具有这种奇怪特性,有时候一秒钟会像一天那么长,但有时候一天又像一秒那么短暂),天色忽然恢复晴朗,天气也没有那么寒冷。
这种转变陶正直是在听不见那女人凄厉叫唤声便立刻发现。跟着也发现司马无影和朱慎恢复活动,不再像木头一样直挺挺站着。
陶正直如今自然已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这是他常常怀疑常常思忖的问题──世上到底有没有神秘奇异的邪术妖法?
答案已经得到,尤其是切切实实自己体验过的答案。刚才那阵阵凄厉刺骨的叫声,显然就是邪教一种着名的极恶毒的“搜魂大法”,凡是听到那声音,每个人都觉得好像她在叫自己姓名,而这种只要答应一声,便气机被吸引而摄去了魂魄。任何人失去魂魄(以佛家说法相当于第八识即阿赖耶识)无疑必死,这已经是常识了。
陶正直亦知道这是“邪法”而绝不会是正派的法术,因为第一点这种声音使他深深埋隐收藏的暴戾天性完全激发迸射,使他几乎全身都裂开了。第二,此是杀人恶法,不管亲疏远近,只要在这范围之内一听到声音,就立刻变成没有生命的尸体。
朱慎摇摇头道:“厉害,厉害。这种妖人应该通通杀死,绝不能留在世间。”
司马无影道:“我瞧还是陶正直更厉害。你我能抗拒得住不算希奇,但他全身受制武功已失,却居然还受得住,岂不是比我们厉害得多?”
朱慎点头道:“对,这个小王八蛋实在很可怕,最好趁早斫下他坏透了的脑袋瓜子。”
司马无影好像已没有那么坚持了,虽然口中还没有答应,但眼睛射出的杀气却是连傻瓜也知道他的意思。
他们竟然好像已经搭档惯熟,所以根本没有再讲甚么,就忽然分站陶正直左右两方方位,宝刀长剑亦都已出鞘,形成最具威力的夹击之势。
他们其实何须摆出这么凶悍严重的阵仗?陶正直全身七处大穴受制,就算稍为身强力健的人,只要有胆子杀人,一刀就可以取了陶正直狗命。所以以司马无影和朱慎两大高手还摆出这等阵仗,当然一定有极之奇异莫测的原因。
果然不错,司马无影和朱慎一切动作并没有多余也不是小题大做。因为以陶正直对“悲魔之刀”的反应而论,就和刚才大大不同了。
刚才朱慎才一掣刀在手,陶正直已经心寒胆落,已经一望而知至少失去一半以上反抗能力,此所以当时朱慎一说出还有一个司马无影,陶正直就乖得跟孙子一样束手任凭处置。
然而现在他在两大高手刀剑夹击威胁之下,却居然还能够露出狰狞恶毒意味的诡笑。这种极端的显着变化,莫说是高手之流立刻察觉,大概连普通人也能够很快知道。
大家都不必多说话,因为此地连陶正直在内一共三人,都已推测得出陶正直之所以会有这种惊人奇异变化,力量必是来自“搜魂大法”那种邪法。他们人人所不知道的只是那种邪法何以能使陶正直于剎那间冲开了受制七处大穴?又何以能使陶正直忽然不怕“悲魔之刀”的奇异威力?
此一疑问恐怕沈神通也回答不出吧?司马无影和朱慎都是这样想。而假如连沈神通都解答不了的话,可就不知道应该问甚么人才知道了。
其实问不问沈神通是次要的事,何况将来有很多时间可以谈论探讨。现在摆在眼前最急切的问题却是怎样赶紧拿下陶正直?沈神通恳托他们合力负责这个任务。他们都答应了,也都觉得很有把握。可是如今却好像情势走了样子,这个任务似乎忽然变得很棘手很困难。
霎时间杀气四下瀰漫,气温显着地下降了不少。这时司马无影和朱慎都一齐摆出架式,剑尖刀尖都对准陶正直。
这两大高手联手之势极是骇人,是以使人感到好像陷身千军万马之中,使人知道就算幸而躲得过四方八面的刀枪剑戟砍杀,也恐怕一定逃不过千万铁蹄的践踏──若是死于铁蹄之下,自是变成一团肉泥。
总之,司马无影和朱慎都已凝神蓄势欲发,他们的刀剑都稳定得没有分毫动摇──连呼吸及脉搏都没有影响这种稳定。
另外他们也显示出比钢铁还坚硬的意志。他们像两头最凶悍也最阴险的豹子,正在找机会攻击猎物。
陶正直直到这时才一抬手,掌中已握住明晃晃长剑。在表面上他虽是“猎物”,但在他内心中他却不知何故会知道自己的实力极之强大,至少不必害怕这两个高手。这是他平生未曾有过的经验,他凭甚么认为自己能抵御得住那两大高手联手合击威力?
他暂时已无暇寻思下去,因为司马无影突然跃起七八尺,手中之剑幻化出一大片眩目光影。而朱慎亦在同时发动攻势,悲魔之刀发出可怕的破空锐响,一剑一刀齐齐向他攻到。
陶正直胸腹中凶戾残暴情绪忽然猛涨,就好像在压力下变成液体的可燃气体,忽然有了缺口能够冲出,同时又点着了火,当即作千百倍的膨胀爆炸。
他冲动得好像已有足够力量可以毁灭整个宇宙,故此不论司马无影的武当心传“一字慧剑”是何等精妙灵动,也不管朱慎的“悲魔之刀”何等凶毒快疾,他只抱剑轻轻一跃,就突破了漫天匝地的刀光剑影而落在两丈外。
当然在这剎那一触间,他也等于已经还击,此所以司马无影和朱慎都凝身屹立微微喘息,他们显然已被陶正直这一下震得两个人内家真力都为之不纯不匀。假如陶正直知道这种真正情况,他只要再来这么一记,司马无影和朱慎肯定就手忙脚乱争取不到任何喘息机会了。
幸而陶正直不知道,他甚至忽然怀疑自己现在已可以逃走的去路上,是不是另有罗网另有埋伏?所以他急忙转眼侧耳查察。假如不是另有陷阱,那司马无影朱慎二人怎会给他这么一条畅通无阻的逃路呢?
他的反应及想法居然跟二千多年前的曹操一模一样(只限于这次很相似的情形而言),这的确是能够使人吃一惊的事。
在二千多年前那一次事件,历史上大大有名,前因后果不必详说了,总之那位天下第一军师诸葛孔明先生七算八算之后,派出猛将关云长率兵埋伏在华容大道上,等候曹操兵败逃窜经过此地就将之拿下。
诸葛先生还命人在华容大道上生火弄出很多烟,使人远远就看得见,也使人以为是大队兵马生火做饭。
曹操的为人是好是坏很难置评,不过他却真真正正是个不折不扣的兵法专家。当他远远一看见火烟,而面前又摆着两条可逃之路──其一是通过华容大道,另一条是小径,可以绕过有火烟地点──这时他就必须选择作出决定了。
由于曹操虽然兵败亟亟逃遁,但手下仍有很多悍将。所以埋伏截击者必须非勇冠一时的猛将不可,否则反而被曹操解决了,出了一口气,这种伏兵没有比有更好。
只是勇冠三军的猛将这种人才,任何时代都不会太多的。所以诸葛先生必把这员猛将摆在正确位置上才行。
曹操一代雄才当然深谙此理,所以他只要选对一条道路就必可安然脱险。而事后还可以拿这件事大大羞辱诸葛亮。
于是他也精心算计了一番。他当然用尽他平生智慧务求赢得这一仗。因为这是真真正正的大赌博──以生命为赌注。任何数目的金钱(纵然是倾家荡产)也绝对不能相比。
曹操的结论非常大胆惊人。这结论是:有火烟的华容大道反而没有精兵埋伏。于是他直趋此路,麾下将领们虽然凭直觉认为极之不妥,却也只好跟随疾行。
战鼓号角忽起,一支精兵冲出拦住去路。带头的正是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有如探囊取物的关云长。
这一下莫说曹操已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就算平日一众将兵也不敢不对这位猛将畏怯三分。现在自己更加心寒胆落,人人都几乎连马都骑不住了。
在历史上曹操终于雄踞中国北方,在他有生之日,一直是居于威胁吴蜀两国的地位。
此一地位是不是诸葛亮故意让他达到,以便刘备在相当劣势下,仍然可以做到三分天下之局面?抑是当时关公为了私人感情,为了义气而违令放走了曹操?这个答案就不得而知了。
总而言之当年曹操向有烟火之处逃遁,正与陶正直不敢向好像平静安全之路逃遁的想法是一样的。
陶正直只迟疑了那么一下,司马无影的剑,朱慎的魔刀,忽然已经恢复强大的威胁。
紧接着司马无影身子飞起疾扑,带来一大片好像比上次更眩目的剑芒光幕。同时朱慎的悲魔之刀破空啸风声亦好像比上一次强烈刺耳,好像能深深钻入心肺骨髓。
陶正直集合全身知觉感官的报告,得到的结论是敌方两大高手攻势比之上一次猛烈得多,而同时很不幸的是他本身的力量却似乎反而减弱了。
双方的力量由于此消彼长,差距马上拉得很大,此所以陶正直骇得冷汗直冒,咬紧牙关向前疾窜。他身子窜出之时,左手已使出嵩阳大九手“回日势”秘招。只见他这只左掌突然幻化出九只手掌,却又合而为一变成一只比平常大上九倍的巨灵之掌,疾抓那发出椎心刺骨啸声的悲魔之刀。
与此同时,陶正直右手所握之剑自是不能闲着,因为空中还有敌人快剑横袭截击。陶正直的剑一招“鸿飞冥冥”斜竖削出,也自幻出一片精光芒雨,居然也是用武当正宗内家剑法。不论是外表上的“身”“眼”“手”“步”,或是看不见的蕴聚剑上的内家真力,都极尽“精微灵变”“凝重深厚”之能事。以武当心传剑法对付同一门派剑法,任谁也立即知道攻难守易之理,所以陶正直嗖一声宛如飞鸟穿过司马无影的剑网就不必过于惊异了。但陶正直假如没有别的花样,只怕还是非常难安然逃出战圈。
所谓“花样”只指武功而言。因为陶正直虽然以武当剑法拆解了司马无影的同门剑法,同时以嵩阳大九手秘艺挡住朱慎的悲魔之刀,又居然能从剑网透过飞出三丈之远,但却仅仅是逃过这凌厉夹击的一招而已,并不是已经逃过灾难。
因为司马无影朱慎都是活人,又都是当代高手,并非像少林寺测验出山弟子功力的木人。木人不会啣尾追击于数丈之外,而活人却可以。
但见两道人影随着刀光剑光电闪凌空飞射追杀,另一道被追杀的人影稍稍领前一点,只不过身形若一落地,毫无疑问仍然陷于被那两人夹攻合击的险境。
好个陶正直脚尖忽然擦触着一支光秃秃杏树的幼细枝梢,却见他好像会摇身一变,变成西游记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子一连几个筋斗打出去,霎时又飞出三丈以外。
通常在空中打筋斗只不过是江湖卖艺者流的花招,用意只是要使观众惊诧赞叹。而在真正高手对招时,老实说连半个筋斗也翻不得,大多数情形下恐怕连半个筋斗也未翻完就已经被刀剑刺砍入身体了。
可是陶正直这几个筋斗却大有名堂,竟然是南岳衡山派百年前一代高手猿长老的独门轻功心法,所以不但几个筋斗就飞出三丈以上,而且快得异乎寻常,几乎比直纵还快些,况且他脚底一擦过细枝就已换了一口真气。别人如果没有这种奇特奥妙内功心法,必须脚踏实地才换得过真气的话,这时要想追上铁正直的话,更是谈也不必谈了。
总之司马无影和朱慎一眼望见陶正直的奇妙逃窜身法,两个人都好像突然变成沉重石头一样掉在地上,又都极之灰心泄气地对望一眼。完全完蛋了,“猿公筋斗云”这等绝世轻功这厮也居然精通,天下还有谁追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