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长寿知道“悲魔之刀”真的非出鞘不可。
这是因为剑池两边通路忽然出现一个人,他们褐色衣裳使他们看来跟四周的树木石头没有什么分别。
此外头顶数丈高处的石桥上还有一个。
这一点呼延长寿连头也不必抬就知道了。
他主要是从这三个人联合形成的杀气网感觉出来的,故此眼睛似乎暂时屈居次要的地位。
白衣飘飘,俊美如临风玉树的李不还,面色严冷,浑身也发散出骇人杀气。
呼延长寿理智认为自己第一招应该力取李不还,如果一招能收拾得了他,剩下来其他杀手的威胁就减弱一半以上。
但他魔刀一出,空自涌起千万道夺目霞彩,却不是攻向李不还,而是挡住“别有洞天”拱门那个褐衣人。
不论那李不还长得多么俊美,呼延长寿心中对他仍无好感。
所以他这一刀很感情用事地攻向褐衣人而不是李不还,连他自己也大是迷惘,为何做出擒贼不先擒王的事?如果先杀死李不还,才应付他手下高手岂不是更容易得多?
反正就算先杀死他一个手下,仍然还得跟他硬拼一场。
那么何以会采取这个错误战略?
那褐衣人右手挺竖一把三尺短斧,斧身厚而刃利,精光闪闪,大有悍气。
他狂笑一声,挥斧猛劈,斧招无花无巧就像劈柴一样迎头劈出。
呼延长寿魔刀千万道的光芒突然变成一线,改攻为守,锵地一声拨开敌斧砍落之势。
原来褐衣人这一斧虽是平实无奇,但那凶厉戾气却是难以言喻。
总之你就算一刀砍下他的脑袋,但他这一斧也必定能够劈中你,纵然只能劈中非要害地方,他好像都不计较。
这种拼命法,真令人想不到他何以能活到现在?
根本上如果不是一流高手,这一招非得拼上不可,绝无转圜余地。
而拼上了的后果,褐衣人即使不死,恐怕也免不了肢体残废。
但他既没有残废,看来负伤疤痕大概也没有。
呼延长寿心中一凛,随之又大大宽舒,压刀不发,问道:“你练过什么硬功?”
那褐衣人眼光微嫌呆滞,但又显然不是痴呆无知。
因为他口齿清晰得很,道:“如果你瞧不出,告诉了你也没用。”
呼延长寿浓眉一竖,威风凛凛,道:“告诉别人可能没用,但我不同。”
褐衣人一定感觉得出这个威仪赫赫勇猛慑人的青年绝不是信口乱说。
所以他问道:“为什么你不一样?任何人死了都一样,王侯将相跟贩夫走卒都绝无分别。”
呼延长寿道:“因为我这把魔刀能破二十一种软硬气功,你只要告诉我练的是哪一种,我就告诉你此刀能不能杀死你。”
他的确是据实直说。
只因他虽然知道手中宝刀能够克破廿一种最上乘软硬气功,也知道每种气功的名称,问题却出在他认不出人家用的是哪一门功夫。
为了希望多知道一些,他宁可坦白说出秘密,希望对方肯回答,这样他下次就认得这种功夫了。
褐衣人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话声停顿了一下,又道:“但我却又觉得你好像没有骗我。”
李不还负手伫立池边,态度悠闲,大声道:“你说得很对,他这个人就是不会骗人哄人。他说不知道你护身气功是哪一种,便就是不知道,绝无虚假!”
褐衣人道:“那么你呢?你知不知道?”
李不还道:“我当然知道!”
呼延长寿道:“你们原来不是一伙的?但你们为何都要对付我?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
褐衣人低低狂笑一声,却答得很爽快。
不过声音冷涩刺耳:“你也要杀,他也活不了,我们向来不喜欢留下任何强敌的,你呢?”
呼延长寿不能不同意,道:“我自然也一样。但你们和我几时变成敌人的?我根本没听过你,亦没有见过你!”
“现在你已看见听见,所以就是敌人了!”
此类道理真是狗屁不通之至。
不过,既然人家很坚持自己观点的话,似乎是完全无可奈何之事。
你可以杀死他,可以威迫他不准讲。
但你却没有法子把他的思想从脑子里拔掉。
呼延长寿大声道:“李不还,看来你大概也不能置身事外。但何以你廿几个手下都全无动静?难道我看错了?那些人不是你的手下?”
李不还说道:“你没有看错,我真想不到你的外表如此粗豪,心眼却是如此的精细呀!”
褐衣人道:“没有人能闯进来,我向你们保证这一点。”
李不还侧耳倾听一下,皱眉道:“没有理由,我的手下功夫都还过得去,其中有几个还不止过得去。你们就算高手如云把守了所有通道,但最少也应该有争杀拼搏之声。”
褐衣人冷笑道:“李不还,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李不还摇头道:“不知道。”
褐衣人道:“那我就放心了。”
李不还讶道:“放心?放什么心?”
呼延长寿插口打断他们的对答,他声如巨雷,说道:“李不还,现在你仍然要杀掉我么?”
李不还笑一声,道:“现在当然不杀,但以后仍然不能放过你!”
他毫不支吾隐瞒,竟然大有英雄气概大将风度。
呼延长寿道:“很好,你这笔账我也不肯罢休。”他双眉一竖,怒火迸射,杀气腾腾,又道:“咱们现在就一块儿算,不必等到日后!”
如果情势依照呼延长寿想法发展,这儿就变成三角混战了,无论哪一方的人,都可能同时受到另两方攻击。
而本身亦可以攻击任何一方,不用说这种形势必定极之凶险混乱。
举例说,当你顺势配合甲方,出手夹攻乙方之时,但甲方却忽然反而给你一刀。
这一刀不一定杀得死你,然而乙方的斧头极可能有机会劈中你。
总而言之,这种三角混战简直混帐不合理,而又对每一方凶险无比,任何武艺极高胆极大的人,大概都不怎么赞成的。
褐衣人厉声狂笑,道:“好,好极了!”
李不还声音比较紧促,没有刚才那么自负从容了。
他道:“你们都是傻瓜,都是……”他忽然停顿一下没有讲出来。
但人人皆知他一定想斥骂他们都是“疯子”。
李不还只停了那么一下,就又斥道:“武功高低用这种方法如何测度得出?何况我和你呼延长寿都只有一个人,他们却有三个人之多?”
呼延长寿心中泛起怪异感觉,他好像应该知道三个褐衣人来历,因为他似乎听说过他们的。
但现在偏又想不起来。
究竟听谁说过?这些褐衣人是谁?
褐衣人斧头一举,寒气溢射。
他面孔本已不漂亮,如今更是狰狞。
他厉声道:“李不还,我希望先杀死你,你小心了!”
这句小心等如出手时招呼。
有些人明明并不打算出手之前先招呼对方,可是却又往往情不自禁会先招呼一声或者叱喝一声。
不过李不还与他之间还有个呼延长寿,所以他的短斧锋锐劲厉杀气根本只能冲击呼延长寿。
呼延长寿目光到处,竟然连对方凶厉气势的破绽也看见了。
本来“气势”只是无形无声的压力,就像烧得通红的铁块,你可以看见炽红色,可以感到炙人热力。
你知道很危险,万万不可让通红铁块碰到。
可是热力却仍然是看不见的。
因此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一阵热力那一部份比较不热,决定不能用眼睛,而只能用感觉了。
所以刚才说呼延长寿“看”得见对方气势的破绽,严格地说,他只是感觉得到而已。
他的刀当然也立刻动。
不过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他端的想起寒山寺说话的老僧侧峰大师,并非想起他的面貌或衣饰等。
而是他使呼延长寿注意而留步的一下手势。
那一下手势根本就是一招极之奇妙刀法,呼延长寿当时心驰神醉,不由得停步听老僧的说话。
如今他想起的正是这一招刀法。
假如他还想跟对方讲几句话,而不想一招拼出生死,天地间好像就只有这一招是最合用了。
呼延长寿也像老僧挥手那样子,轻描淡写地挥动一下魔刀。
褐衣人骇然收斧连退三大步,由于他已用尽平生功力以硬生生收回斧势,故此一时喘将起来。
他唯一的感觉就是那呼延长寿的魔刀光影好像已布下一个天罗地网,只等他自己冲进去掉进去。
他当然不能陷落敌人罗网中,故此竭尽全力撤回攻势。
呼延长寿头也不回,竟不望背后李不还一眼,厉声道:“李不还,这厮的护身功夫到底叫做什么?”
李不还不答反问,徐徐道:“你手中使的是血腥魔刀,但使的却是佛门大慈大悲刀法,你究竟是魔是佛?”
呼延长寿道:“是我先问你的!”
李不还道:“好吧,我先回答你,他的护身功夫是和泰山派石敢当硬功齐名的软功,称为‘此恨绵绵’。所以你第一步已看差看错了,他不是练成硬功,而是比一尺厚牛皮还坚韧的软功,你可曾听过‘此恨绵绵’这种功夫?”
“此恨绵绵”之名一听而知比牛皮糖还黏韧得多还可怕得多,任何人顾名思义都不难猜到。
呼延长寿道:“这一刀法我刚从寒山寺学会的。”
他虽已回答了李不还的问题,但李不还仍然继续追问道:“你的刀可破得了那种软功?”
呼延长寿道:“当然可以,他这种阴柔气功在名单上只排列第十九位,虽然不算最差劲的,却也差不多了!”
他这个人可能是因为属于粗猛易怒类型,所以讲出来的话,人人都很容易懂,容易相信。
连褐衣人看来也不例外。
因为他眼中闪现惊惕震凛的神色。
他又问道:“李不还,现在你可曾已知道他们的来历?”
褐衣人暂时不动,大概他也很好奇,想知道这个答案。
李不还回答之前又侧耳聆听一下,才道:“奇怪,没有一点声息,我那些手下没有理由这么容易全部放倒。”
他其实并没有回答问题,只制造多一个问题。
所以呼延长寿和褐衣人都静静等着。
李不还又说道:“从种种的迹象来判断,他们大概就是东海狂人集团中的高手。”
东海狂人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恐怖集团的名称,而且他们虽然自封“狂人”,其实是不是疯狂也难以稽考。
因为廿余年来这个集团尽管为了赚钱而杀了不少人。
可是他们行踪极之隐密,江湖上除了一些有关系之人外,根本大多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恐怖集团。
呼延长寿居然知道而点点头,他记起五六年前,天下无双的公门强人沈神通曾经提起过。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内容,但沈神通那副很鄙视又很担心的样子,使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呢!
在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足够了的意思就是说呼延长寿已可以立下杀不杀死他们的决心。
这是因为这世间上除了父母兄弟这一类血亲不论之外,对他关系最深最密切的人,以沈神通为第一。
呼延长寿手中的“悲魔之刀”,是沈神通从极厉害可怕的一流高手夺回来还给他的(此刀本属呼延长寿父亲呼延逐客所有)。
除此之外,还将天下第一鉴赏异宝大家“海龙王”雷傲侯从刀身古巴利文字译出的刀诀传授与他。
故此可以说呼延长寿今日之成就,根本是沈神通的功劳。
何况当时呼延长寿差点被天下第一恶人“人面兽心”陶正直整死,也是全靠沈神通及时赶走陶正直。
不但如此,沈神通还向扬州春风楼的刘双痕要了救命灵丹,救了呼延长寿一命。
所以凡是沈神通鄙视的人,呼延长寿根本可以连脑筋都不转就一刀劈死。
不过另一方面凡是沈神通都有点担心的敌人,他亦是连想也不想,就会予以十二分的重视。
现在这三个“东海狂人”的褐衣高手正是这类既可杀,又不得不小心应付的人了。
别人自是想不到呼延长寿脑中有这么奇怪微妙的反应,呼延长寿最大好处就是他的悍猛外貌和易怒性情。
像他这一类的人,通常别人都会认为他似乎没有什么脑筋,思想能力低,也不会骗人的错觉。
及至发觉他既不是没有脑筋,而又不时会弄个陷阱让你掉下去之时,那时已经太迟了,已是后悔莫及了。
呼延长寿现在正是尽量利用自己的优点。
他怒声咆哮道:“东海狂人是什么玩意儿?你们既然在东海,跑到杭州这里来干什么呢?”
他的逻辑简直不通之至。
为什么住在北方的人就不能来江南?
何况他自己本也住在北方,那么何以他现在又在杭州?
褐衣人被这种道理弄得楞一下,他虽然属于“狂人”集团,但似乎还比不上呼延长寿乱七八糟的脑袋。
呼延长寿仍然怒声道:“你们一定是冲着我来的。任谁也不必审问就知道了,所以我要先砍下你们三颗狗头,才跟李不还算账。”
李不还应道:“好,一言为定。”
呼延长寿提刀当胸,声音猛暴震耳:“你们通名受死!”
他的样子连“狂人”集团高手们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不说出姓名,他一定更是怒不可遏。
而一个人在狂怒之下,真是可以连自己性命不要也务求劈你一刀的。
这当然是极不划算之事,把姓名说出来有什么关系?
何必因此助长对方杀气?
褐衣人道:“我是水无争,你一定从未听过我的名字。”
呼延长寿道:“的确没有听过,但你能练成‘此恨绵绵’护身气功,同时斧法凶毒无比,跟你的姓名很不相配。”
水无争狰狞笑道:“你自己呢?你名字叫做长寿。但你以为像你这种人,会不会长寿?我瞧你活得过三十岁就很不错了,然而三十岁决不能够算是长寿,你以为如何?”
呼延长寿道:“我长寿也好,短命也好,这都与你无关,还有那两个叫什么名字呢?”
水无争道:“堵住另一边那个使寿星柺的是贾三,你碰上他的寿星柺大概就可以长命百岁了!”
他自己狂笑两声,但别人都没有反应。
他便又说道:“上面石桥的那个是樊通情,他使的是追魂鞭,听起来好像不大好听。”
呼延长寿道:“你这支斧头叫做什么?”
水无争耸耸双肩,道:“好像有人称它为‘绝斧’,我也没有反对。你想如果招数不够狠,不够绝的话,恐怕就连一只鸡也杀不死了,既然非狠非绝不可,又何必一定要讲出来呢?”
李不还认为此人的歪理也是能够瞧老半天的,与呼延长寿的无端发怒,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他完全不打算研究这些,因为另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最好能尽快弄清楚,至少也须得探出一些线索才行。
于是他忽然以义愤填膺大声地说道:“呼延长寿,你根本没有理由出手,因为他们本是冲着我李不还来的。而且你似不知道他们三个人乃是东海狂人集团七大高手其中之三,据说他们七大高手很少亲自出马。这回竟然一来就是三个,可见得他们对李某人还算相当重视,我想我不应该使他们失望,我今天必须杀死他们三个,然后才可以知道我需要的情报?”
呼延长寿大讶道:“你把他们杀死之后,能从死人口中问出什么情报?”
李不还道:“不是他们,而是另外的人,我想知道的情报大概只有他们的主脑人物才知道。而杀了他们,就可以引出主脑了。”
水无争大怒道:“放屁,第一点,我什么都知道。第二点,是我们要杀你而不是你杀死我们。第三点,我们已得到情报,知道你必定会于这个时间到此地来,所以我们早已布置好。哼!哼!你以为你很聪明很有本事?你为何不想想看,何以你那么多手下,忽然都无声无息?竟没有一个人过来助阵?”
这一点正是最可疑,又可怕的事实。
李不还深信如不是对方早就设下陷阱埋伏,断无那么多人突然无声无息之理,至少拼命或临死之前也会叱喝或惨叫的。
既然水无争坦白指出这一点,便已是大有价值的线索。
李不还反而微笑道:“虽然你们使用武力以外的卑鄙手段放倒了我所有手下,但这仍然是好消息。起码你们心有所怯,不敢使用别的手段对付我,由此推论,你们三个人纵是联手对付我,却还是没有信心,很怕有人帮我,所以你们第一步必须放倒我的手下。可是这种作风却又不是你们东海狂人集团一贯作风。可见得你们并不是受雇杀人,而只是服从命令行事。”
水无争冷笑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李不还道:“我认为你们这个集团,现在已不能保持独立,必须听别人命令,你当然不肯告诉我须得听命于谁,但我一定会查出来。”
水无争仰天狂笑一声,道:“你人都死了,还查什么?”
李不还声音很严肃,绝无开玩笑之意,道:“不一定。我就算死了,还有呼延长寿他一人。他若是查出你们听谁的命令,宣告于天下,别人就知道应该怎样防备,以及怎样对付你们了。”
水无争疑惑地说道:“但你既然死了,这些事与你何干呢?要是我才不管这么多……”
李不还道:“你是你,我是我。例如现在我要出剑对付在我这边的贾三,如果我认为他属于呼延长寿那一级的人物,我决不会先打招呼的,不像你刚才出斧时还先叱喝一声。”
水无争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不还道:“我意思就是要出手对付贾三。”
这句话大概还未说完,但剑光一闪,剑势笔直向两丈左右处的贾三刺去。
他的剑法有一点与水无争的“绝斧”相似,那就是全不花俏巧妙。
有一点不大相同的,就是水无争的斧法完全是不计得失的拼命方法。
而李不还的剑法不但没有这等凶戾味道,反而令人觉得就算被他刺中一剑,却未必一定会死!
这一点分别异常重要,能够令敌人斗志减弱,能够令敌人有万一希望而不采取同归于尽的打法。
贾三的寿星柺丝毫不曾落后。
“呼呼呼”一连三柺,封住来剑。
李不还身如飘风,转到左侧,随手一剑刺去。
贾三这次柺势潮翻浪涌,一连十二柺也自抵消了敌人这一剑,他的柺法严密而又凶毒,十二柺之中有三柺是攻招。
但由于敌剑所指的角度极是危险可怕,故此寿星柺根本攻不出去。
李不还一转已到了他背后,又是一剑刺出。
贾三回身蹲低身子,柺杖舞得风雷迸发。
杖影如山,一共是十八招。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水无争等人却是知道的。
知道他的寿星柺身上一百零八支毒刺已经竖起,只要擦上一下,任是大罗神仙大概也活不了。
但见李不还剑势不快不慢,竟自刺入柺影中,好像我们用竹枝木棍戮入一池清水里一样。
贾三的柺势刚好是十八招使完而新招未出,忽见敌剑刺入,剑尖离咽喉只有两寸距离了。
当下面色瞬间变得雪白,眼中凶光全消。
但心上念头却比平时多,也转得快。
——李不还虽然号称剑术精绝,可是他仅用一招,而我却须得闪电似的急封一十八柺杖。
——我这一十八柺如雷如电,如网如墙,却还须连退五步。
——他这一剑轻松顺滑刺破我柺网,速度之快是我平生仅见。
——他使的究竟是什么剑法?
贾三当此之时应该想的事情本来很多,可是却情不自禁每个念头都环绕着李不还的诡异剑法。
白白失去想想世上别的事情的最后机会。
那李不还剑光乍亮便自倏然消隐。
剑已经归鞘,而贾三喉咙则多了一个洞。
鲜血溅射数尺之远,不过却没有一点能溅污李不还雪白的长衫。
那边的水无争和石桥顶头上的樊通情当然不会喝采叫好,就算李不还剑法再精采一倍,他们还是不会喝采的。
至于呼延长寿则大可以这样做,一来那李不还三招杀敌的剑法的确万分精采,二来鼓鼓掌叫叫好大可杀杀东海狂人锐气。
可是他却因为专心研究李不还剑法,所以忘记了做这些事。
水无争狂叫三声,樊通情也狂叫两声,从桥上飘落。
他们的声音凶厉野乱,入耳惊心。
显然他们狂性已发,似乎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呼延长寿声响如雷,问道:“李不还,你使的是什么剑法?”
他看来一点也不被水樊两狂人的疯狂叫声扰乱。
李不还也是一样,微笑应道:“这剑法叫做‘闪电七杀’,是区区的家传几招剑法呢!”
剑法虽然名为“闪电”,但并非说一出手就闪电那么快攻出七招,这速度是指刺入敌人要害时,快逾闪电而言。
呼延长寿自是不至于弄错,直到这时他才喝采叫好:“好剑法,真是举世无双的好剑法。”
李不还眼见那水无争已经举斧跨步,心中不觉一笑,你呼延老兄现在才喝采,是不是太迟了一点呢?
呼延长寿肋下所挟着的魔刀忽然滚落掌中,另一只右手已抓住刀把。
他仍然面向着李不还,连头也不回。
刀也未曾出鞘。
水无争脚步为之一窒,他并不在乎一斧砍死呼延长寿之后,才冲过去对付李不还。
可是此人刀虽在鞘,而宛如千军万马的气势已经迫得人呼吸困难,显然并不是轻易一斧劈倒的那类人物。
事实上水无争领教过魔刀的厉害,心知若能在苦战之后获胜,已是不易,所以他当然不存这种毫无可能的幻想。
水无争这边受阻脚步一滞,那边樊通情也已发动攻势,连人带鞭挟着一声凶厉狂叫,由桥上跃落当头罩扑李不还。
这个名列东海狂人集团七大高手之一的人,手中那条追魂鞭金光灿烂眩目,长达七尺粗如鸭卵。
假如是黄金打制,而又没有虚张声势当真是实心的话,少说也有千两以上,甚至二千两亦不足为奇。
任何人有千把二千两黄金在手,简直不必做任何事,就可以享一辈子福。
虽然有些人不这样想,手上纵有一万两黄金,事情仍然照做不误。
却也似乎没有理由用那么多黄金打制一条长鞭。
所以李不还宁可相信那条追魂鞭是镀金的,并且又是空心的。
关于空心这一点,倒不是说低瞧了樊通情连黄铜也舍不得多用几十斤,而是空心才可以有古怪。
例如鞭内藏有暗器或毒液之类的可怕东西。
他身子一转踏在北边方位,同时拔剑挥出,剑身一颤幻化出无数剑芒刃影,却有如清波流水不带一点杀气。
金光也如电掣扫到,上中下铮然三声,每一鞭都被剑波封住,全然无隙可乘。
樊通情瞪眼龇牙咆哮声中,金鞭舒卷如疾风烈火,接续攻出七鞭,这七鞭一气呵成,顿挫接续时全无间隙。
一时金光万道宛如巨网,罩住了李不还。
七鞭之后又是七鞭,尽是攻招气焰嚣张。
李不还的剑势相形见绌。
虽然剑光有如春波绿水,还抵得住敌鞭迅攻,可是人人一望而知他完全采取守势而没有攻势。
守势就是被动。
被动则含有软弱、失败、顺从等意思。
但守势当然也有好处,例如敌人锋锐之气正盛,不宜硬拼。
这时就必须深拒固守,等到敌人锐气衰竭才可伺隙反击。
不过李不还似乎不是这种用意。
虽然他仍然施展这种平湖绿水的剑法,抵住樊通情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每一波刚好是七鞭)。
但呼延长寿和水无争都认为他并非坚守等候攻击机会。
水无争跟樊通情等搭档多年,一瞧樊通情强攻了四波仍然师老无功,这情形虽然不怎么妙,却也不算希奇。
可是樊通情一直咆哮而不是狂呼大叫,这一点才正是大大不妙。
呼延长寿认为李不还并非纯属守势的理由,却用嘴巴说出来。
他说:“好剑法,每一剑挡住金鞭,都是在第二节同一部位,真是好剑法。”
李不还道:“我只是怕你误会,以为我只有攻法而没有守法,所以使出寒家家传的‘十二辰剑’。我这一招叫做春水碧于天,你不要见笑。”
他能够在守势中从容说话,还能够那么客气斯文,可见得他决不是苦守,而是大有余力的守了。
呼延长寿以比常人响亮许多倍的声音道:“你为何把你的剑法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