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芸芸注视着林旭的神情,并没有出言催促他们决定,仅耐心地等候。
林旭考虑了好一会儿,终于道:“这事将来如有刘宾大人的担待,我便听从小姐的吩咐好了!”
这话等于同意薛芸芸的提议,因此薛芸芸道:“有必要的话,义父绝对会替我作主,你大可放心!”
她不待林旭开口,又迅速说道:“要做就得快,否则被那些北人逃出关外,事情就麻烦了!”
林旭至此已无犹豫之余地,遂霍然站起来,对杨大个等三人道:“你们有意思跟随我去干它一场呢?还是在此地等我回来?”
杨大个站起来道:“咱们一向以林大人你马首是瞻,自然要跟随你去的,何况俺也巴不得杀几个北人消消气!”
朱勇和朱义两人也都收拾了随身兵器站了起来,林旭见状道:“如此甚好,合我们四人之力,要自达木儿手中救出那些少女,大致不成问题,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他们准备要动身,薛芸芸却道:“且慢!我们万不能如此鲁莽!”
林旭没想到薛芸芸说出这话,心下大讶,道:“这事不是小姐提出的吗?难道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薛芸芸道:“事情我们绝不放弃,可是我们却不可如此冒失地去硬碰硬!”
林旭道:“除了拦路救人之外,小姐还有什么妙策吗?”
薛芸芸游目四顾,见肆中闲杂之人甚多,遂道:“此非谈话之所,我们可一面走一面谈!”
林旭点头答应,于是结账出店,五个人由杨大个领头,释然走出济南城北,一路北行。
薛芸芸在路上告诉林旭道:“我们比他们先出城外,可要先在前边找个地方守候,等夜晚时刻,再趁机下手!”
林旭问道:“为什么非在夜晚行事不可?”
薛芸芸道:“因为夜晚便于动手之故,再就是北人嗜酒,夜里一找到宿头,莫不痛饮一番,我们正可利用这个机会救人。”
林旭道:“万一他们浅尝而止;我们又该怎么办?”
薛芸芸笑道:“你做事果然相当稳健,不错,他们若不痛快喝一场,我们的确无可奈何,不过我敢保证这事不会发生!”
林旭听她说得那么有把握,不禁讶道:“小姐真的那么有把握?”
他这么一问,杨大个等三人不由得也露出渴望之色,偏过脸来望着薛芸芸,显然他们与林旭一样,弄不清薛芸芸何以说得那么有把握。
薛芸芸没有卖关子,笑道:“自然有此把握,我才敢说出口!”
她顿了一顿,又道:“因为我已在那些被掳的少女中,挑选了十数名胆子较大的人,要她们设法利用美色,主动在那些北人喝酒之时,上前侍候,务必要将他们灌醉才行。”
林旭拍手叫好,道:“小姐这一手真是高明,所谓醇酒美人,双管齐下,那些北人恐怕非喝得醉醺醺不可!”
薛芸芸道:“以后的场面,就得靠你们四位收拾了!”
杨大个道:“那还不简单,手起刀落,就俺一个人便行了!”
他这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林旭的心情也大为轻松。
他们一路轻松谈话,不觉走到了一处小丘之前。
薛芸芸估量那些北人的脚程,算算在黄昏来临之际,大概不至于超出他们此刻所行的地方,于是首先停下来,说道:“咱们就在这里等候他们好了!”
林旭看看天色,顿时会意,遂道:“也好,我们就到前面村子等候!”
他转头对来又道:“朱义!你先到来路了望,一有情况立刻通知我,大家好做准备!”
朱义答应一声,取着他的兵器,往回路而去。
此刻正是午时过后不久,他们走过路旁密林,席地而坐,一面吃着自备的干粮,一面聊天等待。
约摸等到申、酉之交,那朱义方始匆匆进了林内,对大家道:“前面发现了车队,该是他们来了!”
林旭本来斜躺在树根旁养神,闻言一跃而起,道:“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好歹我们准备一下!”
薛芸芸此时也站了起来,道:“我们先不要惊动他们,等跟踪他们到了宿头,再找机会下手不迟!”
林旭道:“当然!我们就以小姐的信号为主好了!”
薛芸芸对林旭的合作感到相当满意,立刻报以一抹欣慰的微笑,表示她内心的感激。
林旭却看得一怔,只觉得能够使芸芸表示了她的感激,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事,就相当有意义。
因此他心中涌起一阵舒畅,行动也快捷起来,一下子便催促大家潜至路旁。
他们躲在路旁草丛之中,五对眼睛均集中目力,凝视着来路尽头。
果然,他们并没有等得多久,便有一队车队,缓缓开了过来。
不一会儿,他们便看到了十辆四轮篷车,在一批北人的押送之下,徐行经过他们的眼前,往北面而去。
不用说,那些篷车之内,就坐着他们所要搭救的少女。
车队走远之后,林旭才出声道:“小姐!咱们跟过去吧?”
薛芸芸却道:“不行!此刻天色还很亮,跟过去容易暴露行踪,还是等天暗了再走!”
林旭想了一想,道:“嗯!反正离天暗已不远,何况他们行进速度又漫,也走不了多远,咱们就依小姐的意思,等天黑了再走!”
于是他们五个人又回到原先藏身的林子,聊天等候天暗。
他们并没有呆多久,那一轮红日便已西沉。
就在那一抹最后的霞光将消失之时,薛芸芸他们便已收拾上路。
朱义奉派当先伏窜前行侦查,林旭他们也小心翼翼地随后潜行。
走了不及一里之地,在前面的朱义突然停止不动,向背后的林旭他们招手。
林旭立刻晓得前面发现了情况,他轻声吩咐杨大个和朱勇小心护卫薛芸芸,独身窜至朱义之旁。
他还没有开口问朱义到底有什么发现,朱义已指着前面,悄声道:“林大人!前面有放哨!”
林旭运集目力,仔细一看,果然看到了约模三、四十步远的地方,有一条人影站在那里守望。
他推推朱义,示意他后退,两人立刻相偕退回薛芸芸这边来。
薛芸芸等林旭回来,便问道:“莫非他们就在前面停脚了?”
林旭道:“看来大概不错,因为前面有人放哨警戒!”
薛芸芸沉吟一会,道:“这样子的话,咱们就得先摸清他们所布的明哨暗岗,否则是无法潜进他们的宿处!”朱勇不待林旭回答,便自告奋勇地道:“这事由我来!”
薛芸芸将眼光投向林旭,意思是要林旭作个决定,于是林旭乃道:“朱勇轻功不差,很适宜过去侦查一番!”
朱勇听了林旭之言,就想动身,但林旭却又道:“不过朱义目力较好,我看这事就由你们兄弟去办好了!”
朱勇听林旭这么说,并没有坚持由他一人去侦查不可,朱义也就站了起来,准备陪朱勇走一遭。
这时林旭又道:“你们两人千万记住一件事,非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之下,绝不向那些北人下手,知道吗?”
朱义、朱勇点头答应一声,遂相偕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们兄弟一走,林旭等三人只好隐身稍待。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之久,朱义兄弟两人,始才转了回来。
他们将侦查结果一五一十地提出了报告,林旭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道:“小姐!看来北人的警戒并不严密,我们大可潜进他们的宿处,趁机动手!”
薛芸芸考虑之后,道:“不靠近他们的宿处也不行,说不得只有一试了。”
林旭一经薛芸芸同意,立刻吩咐朱义领路,朱勇在后警戒,他自己和杨大个守护着薛芸芸,潜行进入北人露宿的附近。
果然朱义兄弟所侦查的结果并没错,他们绕过两次哨岗,便已伏行至车队之旁。
朱义带领众人,躲在一处高地之上,正可俯视坡下的车队。
只见那十数辆篷车在一处宽阔的草地上围成一个圆圈,圈中早已升起熊熊营火,照得四周明亮异常。
看来他们正在准备晚餐,因为有四条肥羊正在火上烤着,阵阵肉香,半里之远也可以闻到。
在高地上的林旭等人被那阵阵肉香引得饥肠辘辘,忙取出干粮食用,一面等待机会动手救人。
又过了一炷香光景,那些车队中的少女,全被驱逐到火堆之旁,在火光的晃动之下,薛芸芸他们很清楚地看到那些被掳的少女,每十个用长练锁在一堆,跟囚犯毫无二致。
这情景看得薛芸芸他们大为愤慨,恨不得冲到坡下,将那些北人杀光。
此刻有人分发馒头给那些少女充俄,只见她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地低头啃食,而那些押送的北人,却围在火堆之前,吃喝起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拿锁放开了十数名少女,但听那些吃喝中的人欢呼一声,拥到那十数名少女之旁,拉拉扯扯地走进火堆,兴高采烈地狂饮起来。
薛芸芸对林旭作了一个会心的微笑,道:“我的计策已成功了一半,她们果然依照了我的吩咐行事!”
林旭也笑道:“这一来,那些北人就非醉不可了!”
他们谈话之间,场中的情况越来越热闹,不一会儿,已经有人提着酒罐子,手舞足蹈,狂笑高歌起来。
这情景令薛芸芸深为满意,因为场中越热闹,就表示那些北人越快喝昏了头。
于是薛芸芸沉着气等候下去,她要在场中的人喝得天旋地转之际,才动手杀人。
可是场中的人还在大吵大喝,显然仍未至尽兴之时,薛芸芸他们背后却突然传来数声凄厉的惨叫。
叫声才起,立刻使狂饮中的北人静了下来,他们一阵哇啦大喊,人人推开陪酒的少女,抢着自己的兵器,警戒起来。
薛芸芸见状暗叫一声“糟糕”,迅速对林旭说道:“那几声惨叫必定是来自北人的哨岗,这一来咱们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林旭道:“会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薛芸芸道:“不论是什么人闯进来,反正已经惊动了他们,我们还是准备应变吧!”
他们谈话之间,那些北人已很快地将被掳的少女驱进篷车之内,并派出六、七个人赶了过来。
那六、七个人执着兵器,沿着坡面大步而来,方向正是薛芸芸他们藏身之处。
薛芸芸他们如果要避开那些人的搜索的话,还是来得及的。
但薛芸芸心想:既然已经惊动了对方,正好先收拾这批人再说!
于是他暗示林旭等四人,准备一举先杀掉那七个人,然后再掩进到车队,放手一干。
林旭将单钢钩紧紧握住,一见那七个人越来越近,心中顿时一阵兴奋。
那七个北人奔行到林旭他们之前约摸十来步之远,突然间哼了两声,有两人立刻倒地不起。
林旭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已看到有一条身手矫捷人影,冲进余下的五名北人阵中,放手攻击。
那人身材不大,但功夫却甚惊人,只三招两式,便将那五名敌人打得团团转。
薛芸芸看了这个情景,对林旭道:“不管这人是敌是友,有他缠住那五名敌人,形势对我们甚是有利,咱们赶快下去救人!”一言提醒了林旭等人,于是他们迅速赶到坡下,准备接应救人。
在车队之旁戒备持敌的北人仍有八名之多,但是林旭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内了。
他一冲进圈中,手中钢钩立刻毫不留情地攻向敌人,随后的杨大个和朱义兄弟,也奋勇砍杀。
这种威势确是骇人,尤其处在敌暗我明之下的达木儿,更是心惊肉跳。
达木儿看到了林旭,心里已不是滋味。
再说,林旭苦苦相缠,去而复来,而且一路追到这里,如果说没有把握赢这一仗谁会相信。
达木儿心里有这种想法,就越发不敢再跟林旭他们拼斗下去。
他打了一个口哨,迅速跳出战圈,往黑暗里落荒而逃,一下子便逃得无影无踪。
达木儿这一跑,其余的人哪会再有斗志.大家就四散逃命。
结果除了被林旭砍倒了五个人没能逃出外,那些北人已一个不剩。
战阵那么快的结果,委实大出林旭的意料之外,他嘴含微笑,看着薛芸芸正在慨问那些被掳的少女。
林旭一看那些北人业已死的死逃的逃,但他仍不放心,深恐敌人趁虚反扑。
因此他大声地对杨大个道:“杨大个!你领着朱勇四处看看,怕还有敌人潜伏这附近!”
杨大个答应一声,正要招呼朱勇,却发觉那些正在庆幸脱出虎口的少女,一个个都屏息肃穆,场中登时鸦雀无声。
原来不知何时,在熊熊火堆之旁,来了一名美得出奇的素衣少女,在四名美婢的陪侍下站在那里,她的背后,则另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悄然而立。
除此而外,还有数名漏网的北人,包括达木儿在内,被四名壮汉绑在一旁。
那名素衣少女见场中的人都已经注意到她的出现,遂缓步坐到火堆之旁,显然要大家看清楚她的面貌。
这一回,由于火光照得通明,使人更能看清那素衣少女的脸靥。
很多人都只觉得那素衣少女艳绝人寰,可是就没有人想像得出她美在何处!换句话说,不论她的神情姿态,或者五官身材,样样都会使在场的人,心眩神摇,看傻了眼。
她嘴角含笑,美眸四下游动,盯着林旭道:“你是陈公威手下的林旭?”
林旭不料她第一句话便朝他而发,心下怦然一动,迅速点了点头。
那素衣少女又是浅浅一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
林旭定了定神,道:“姑娘神韵风采依旧,在下怎会忘记!”
素衣少女道:“既是如此,那么你见到了陈公威,就通知他,我已经又率领门人出现在这山东地界,很快就会南下与他见上一面,要他准备准备林旭心想:听她的口气,像是已有不少时日未出门似的,实是奇怪。
他心里有此怪异,表情也就愕然。
那素衣少女立刻道:“你心中像是不大明白我适才的话,对也不对?”
林旭承认道:“是的!一个月前姑娘在杏林渡口还见过陈大人,怎么姑娘此刻说话就生疏了呢?”
那素衣少女笑笑道:“你以为我是谁?”
林旭迅即道:“姑娘是大名鼎鼎的杜剑娘,在下怎会不知道?”
那素衣少女沉吟一会,才道:“是的!我确实是杜剑娘,可是我们并没有在杏林渡上碰见过呀!”
林旭讶道:“那怎么可能!刘大人和薛姑娘还被姑娘擒了去,若非陈大人及时阻止,刘大人此刻怕不已命丧在姑娘的手中了……”
杜剑娘道:“我明白啦!这么说刘宾此刻仍然安好如初吧?”
林旭道:“是的!刘大人……”
他一句话才出口,迅即住口,心想:“我怎会对他有问必答呢?”
杜剑娘见他突然住口,笑道:“林旭!你的警觉性很高,没有说出刘宾此刻的去处,不过没关系,我迟早会查出来的!”
她转脸对着她身旁一名美婢道:“紫娟!你所要的人已经救出来了,咱们可以走了吧?”
紫娟道:“多谢小姐相助……”
她欲言又止,杜剑娘立刻察觉到,笑道:“丫头!你还有什么话,快讲呀!”
紫娟道:“是,小姐!我想会会薛姐姐再走!”
杜剑娘道:“就是你提到过的那个美娇娘啊?请她过来,我也想见见她!”
紫娟大喜,正要走过去寻找薛芸芸,那林旭却大大紧张,忖道:“如果小姐重新落入杜剑娘手中,我回去如何向刘大人交代?”
他心念一动,随即跨步一横,拦住紫娟的去路,道:“紫娟姑娘,你不用去找薛姑娘了,因为她已离开了此地!”
紫娟怔了一怔,道:“你休想诳我,薛姐姐不会不告而别,让开!”
林旭嘴角抿着淡淡的笑容,依然没有让路的意思,大声说道:“你们西南秘门的人,何苦要跟我们作对!”
他这一大声说话,全场的人都听得相当清楚,因此使紫娟大是不满;以为他有意寻衅。
林旭态度既然如此恶劣,紫娟自无再对他客气之理。冷哼一声,就要出手逼林旭让路。
这时,杜剑娘却突然开口道:“紫娟!不要跟他计较,退下去!”
紫娟果然退了三、四步,杜剑娘则缓步逼近林旭,仍然含笑对他道:“林旭!你心中甚是担心我会对那姓薛的姑娘不利,是也不是?”
林旭没有开口,但他那种警戒的姿态,谁都看得出杜剑娘的话有道理。杜剑娘像是对林旭的态度不以为忤,又道:“你不说话也没关系,因为你要不担心的话,你刚才就不会大声警告她逃走,是不是?”
林旭脸上立即现出骇异之色,心里很快忖道:“这杜剑娘察言观色的功夫,实是令人骇然,她居然一下子便推测出我刚才故意大声说话的用意,唉,我还能跟她比斗下去吗?”
他心里的念头才一打转,杜剑娘已说道:“林旭!你无须对我抱有敌意,也不必那么紧张,否则你永远比不上陈公威!”
林旭露出颓然的眼光,道:“陈大人对姑娘已是深感佩服,在下哪敢与杜姑娘为敌!”
杜剑娘露出两排晶莹美齿,笑道:“那么你何必拦阻紫娟呢?”
林旭本想说出他拦阻紫娟的举动,只不过为了尽他的责任,以保护薛芸芸而已,并无意与西南秘门为敌。
但他话还没有说出口,薛芸芸已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大声招呼着紫娟。
紫娟也热烈地回报,两人把手言欢,神情至为愉悦,令林旭大皱其眉,心道:“小姐居然没有在我与秘府周旋之此刻趁机逃走,实在令人大感意外。”
他原以为薛芸芸冰雪聪明,一定意会得到他刚才大声警告的用意,不料她竟然没有逃开,反而自己现身涉险。
这变化使林旭大出意料之外,竟有不知所措之感。
站在他旁边的杜剑娘却道:“林旭!这姓薛的姑娘比你高明许多,你信也不信?”
林旭愕然望着她,道:“此话怎讲?”
杜剑娘道:“至少她看得出我对她并无恶意,这点你就没能体会出来,是吧?”
林旭望一眼薛芸芸与紫娟说话的神情,看她不仅神情泰然,而且欢悦之情溢于言表,果然她根本没有将现身会见杜剑娘之事,看得那么严重。
这一来,林旭不禁大感困惑,是薛芸芸不知害怕呢?还是真如杜剑娘所说的,她看得出现身并无危险?
林旭正感大惑不解,紫娟已领着薛芸芸,走近杜剑娘之前,为她引见。
杜剑娘仔细地端详了薛芸芸,然后道:“姑娘果然美得令人晕眩,连我都禁不住呢……”
她这一开玩笑,顿使场中气氛大为轻松,连林旭也松了一口气。
只听薛芸芸也笑道:“杜姑娘说笑了,我这萤火之光,怎敢与你那皓月争辉?”
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使场面更显得融洽和乐。
寒喧一阵之后,杜剑娘倏地问道:“薛姑娘,你可见过我?”
薛芸芸想了一想,道:“这事我不能确定……”
林旭讶然道:“小姐,你莫非忘了杏林渡口的事?”
薛芸芸道:“不,我没有忘记,但我总觉得这里边有什么蹊跷,只是说不出来而已!”
杜剑娘心道:这姓薛的姑娘果然不是个寻常女流,眼光确是高人一等。
因此她很想听听薛芸芸对另一名“杜剑娘”的观感,逐出言提示她道:“薛姑娘,你可不可以把你所有的观感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到解答!”。
这句话使薛芸芸心中的疑念更炽,忖道:“如果这素衣杜剑娘不是有意做作的话,那么我怀疑有人冒充杜剑娘之事,应该是真的!”
于是她道:“杜姑娘,你应该看得出我刚才不在林旭警告我之时,趁机逃出的道理吧?”
杜剑娘螓首微点,道:“是的!我知道你看准了我们并不相识,因此我决无加害你之理,但是,为什么呢?”
薛芸芸道:“理由并无出奇之处,比如说,你设想是我见过的那人的话,一到了这里,必定会先下令寻我,可是你并没有这样做,对不?”
杜剑娘道:“这不会是全部的理由吧?我不相信你但凭这一点,就敢留下来见我!”
薛芸芸笑笑不语,杜剑娘遂又道:“你以为我说得没道理?好,我且问你,难道说你会全然没考虑到我有可能不知你在此地,才未曾下令先搜你这件事吗?”
薛芸芸道:“自然我考虑到了!”
杜剑娘道:“那么你怎敢再冒险不逃?”
薛芸芸望了她一眼,道:“因为你没有不知道我在这里的理由……”
杜剑娘讶道:“为什么?难道说我会未卜先知?”
薛芸芸笑道:“没有人会未卜先知的,今晚之事是我所策划的,连紫娟追杀江镇宙之事,也是由我计划出来的,我知道紫娟姑娘因怕我无力救出这批受难的少女,才央请你前来相助我……”
她撩一下垂在额前的秀发,才又道:“在这种情形下,杜姑娘,难道说你不将事情始末问清楚,就贸然答应紫娟姑娘到此地来吗?”
杜剑娘道:“我自然要先问清楚的……”
薛芸芸迅速接腔道:“那就是啦,我是此事的策划人,紫娟姑娘在将事情告诉你之时,就必然会提到我,由此可以断定,杜姑娘你在来到此地之前,就已知道我的名字了吧?”
杜剑娘笑道:“好厉害的断事能力,薛姑娘,我今晚突然有遭逢敌手的感觉,你信也不信?”
薛芸芸也展颜笑道:“那是姐姐抬举我,我的才智哪及得你!”
杜剑娘正色道:“不!一个能像你刚才推断出那番道理的人可能很多,但能像你在紊乱危迫中,一下子便下了断言的人则不多,薛姑娘,我服的便是这一点!”
她的言辞诚恳,使人听了之后,便知道她这席话是由衷之言。
事实上也是如此,薛芸芸能在敌情莫辨的情势中迅即断定杜剑娘不是她在杏林渡口所碰上的那人,这份机智,委实是不很简单的。
杜剑娘和薛芸芸之间,经过这一阵交谈,居然都起了心心相惜的感觉。
在杜剑娘来讲,她所遭遇的那段日子,几乎都不是快乐的,尤其她从没有一名年纪相仿,性情相投的同性朋友。
何况在她仇恨的心胸中,就从未佩服过任何一个人,如今对薛芸芸另眼看待,自然格外亲切了。
而薛芸芸呢?她一直很同情杜剑娘的处境,包括她复仇的决心,以及种种艰难的经历。
同时薛芸芸也很钦佩杜剑娘的毅力,虽然她和莫家玉一样,是反对杜剑娘不顾一切想杀掉刘宾的行动的。
但她早从莫家玉等人口中,得知社剑娘的一切,美艳、聪明、果敢、才傲,而且早就相当仰慕。
更何况薛芸芸老是觉得,如能帮助杜剑娘消除她狭仄的一己私仇,变成为雪耻复国的公仇,岂不对莫家玉有很大的帮助吗?
薛芸芸在杏林渡口也曾这样想,现在面对着可能是另一个杜剑娘,她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两人这一阵默然之后,紫娟也安顿好那些少女歇息,杜剑娘这时又道:“薛姑娘,听说你在京师有相识的大官儿?”
她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使林旭大是紧张,因为听她的口气,无疑是在打听刘宾的消息。
林旭这时虽然弄不清眼前这素衣杜剑娘到底是不是在杏林渡口劫持过刘宾的那一位,但有一点他倒可肯定的,那便是无论哪一位,都将对刘宾不利。
他正想出言提醒薛芸芸注意,可是薛芸芸已道:“是的!我有一位一品大员的义父!”
她这一出口,林旭心里凉了半截,只听杜剑娘又道:“哦?令义父是准?”
薛芸芸很平静的道:“我义父叫刘宾……”
此言一出,不但林旭大叫糟糕,就是杜剑娘和紫娟她们也露出震惊的神色。
林旭心想:这下子杜剑娘必然会变脸相向。
不想杜剑娘却缓缓道:“原来你的义父是刘宾,也难怪林旭在看到我之时,会担心我会加害于你……”
她长吸了一口气,眸中现出令人难解的神情,又道:“那么,姑娘一定也知道我和刘宾那一段仇恨了?”
薛芸芸螓首微点,道:“是的!不但知道,而且很同情你!”
杜剑娘诧异地望着薛芸芸,好像这话不是从薛芸芸的口中说出来似的。
实际上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被薛芸芸的话所困扰住,为什么薛芸芸会在杜剑娘之前表露同情的态度来?
大家用同样迷惑的眼光望着薛芸芸。
薛芸芸却浅浅地笑道:“杜姑娘,我虽然很同情你报仇的意愿,但我并不苟同你的行为,相信你应该谅解这一点才对!”
她这一解释,在场的人均有恍然的感觉,且将眼光投向杜剑娘,显然大家都想听听杜剑娘如何回答。
杜剑娘却转向林旭道:“林旭,如果薛姑娘这句话在一个半月之前说出来,你猜,我会用什么态度对付她?”
林旭没有立即答复,却在心里暗暗忖道:“她的态度看来如此平和,难道说她对刘宾的敌意已经消失了不成?否则她怎会任薛芸芸有说话的机会?”
林旭心中的念头并非无感而发,据他所了解,杜剑娘在听完薛芸芸之言后,应是马上变脸才合理。
可是杜剑娘没有,而且表现得如此平和,难怪林旭会有上述的想法。
林旭虽然没有作出答复来,但是他脸上的神情,杜剑娘一望而知,因此她道:“是的!
这一个半月来,我所经的遭遇,使我性情改变了不少……”
林旭闻言暗地吐了一口气,以为杜剑娘确已消除了对刘宾的恨意,不料杜剑娘在顿了一顿之后,又道:“不过,我并未放弃杀死刘宾那奸贼的原意,这点请你们记住!”
薛芸芸发现杜剑娘在说话之时,美丽的靥脸上果然杀气腾腾,心知她的话一点也不假,不禁娥眉一皱。
杜剑娘看到了薛芸芸的表情,倏地又展颜一笑。
这一怒一笑的表情,时间相隔只那么一刹那而且,令林旭大有目不暇接之感,忖道:这女子的言表,确是变化莫测,使人猜不出她的心意。
薛芸芸这时却道:“我当然不会妄想要你放弃寻仇的本意,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了解报仇雪很,并非可以一了百了的事情。”
这话当然是对着杜剑娘而发的,是以杜剑娘道:“是吗?也许你的话有道理,但我不是那么容易便会被人说服的人!”
薛芸芸闻言一笑,笑得甚是高深莫测,连杜剑娘也猜不透她这一笑的含意。
因之杜剑娘沉吟良久,才道:“你以为你终有一日,会有办法说服我,对也不对?”
薛芸芸将话岔开,道:“我们不谈这些好不好?”
杜剑娘道:“可以,但我不信你有办法说服我,甚至莫家玉或陈公威,都别想阻止我杀死刘宾那奸贼!”
她说得斩钉截铁,强硬之至,但薛芸芸并不以为然,她想:顽石都能点头,何况你是人?
可是薛芸芸并未将心中的感觉说出来,然而心中对莫家玉倏地兴起一股强烈的怀念。
杜剑娘自然不知道她无意中提到了莫家玉的名字,会给薛芸芸那么大的感受。
是以她一看薛芸芸蓦然垂首沉思,表情木然,还以为她的话伤了薛芸芸的自尊。
她对薛芸芸极有好感,自是不想与薛芸芸作那无谓的争辩,因而她柔声道:“薛姑娘,你无须对我的话表示伤感,你能不能说服我并不是件重要事,我们不去想它好吗?”
她的态度是那么真挚,语气是那么柔和,使站在敌对立场的薛芸芸,也感到相当感动。
于是她抬起了眼光,道:“是的!我们再不要提它!”
活虽是这么讲,但薛芸芸的心底处,却从未放弃想设法改变杜剑娘报仇的念头。
杜剑娘并未查觉到这一点,她道:“紫娟对我提到过不少有关你的事,我请问你.刘宾有你这么一位聪明伶俐,古道热肠的义女,怎还会做出那些丧权辱国之事来呢?”
薛芸芸晓得杜剑娘还不知道她成为刘宾义女的经过,但她也不想解释,只淡淡地道:
“姑娘以为救出这些少女,便算是行侠仗义,古道热肠的了?”
杜剑娘道:“不,这只能算是理由之一而且,如计划由紫娟杀掉江镇宙那狗官之事,就不是像你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做出来的,所以我认为你确是具备了侠心仁心!”
薛芸芸道:“要紫娟姑娘除掉江镇宙之事,也是不得已才出的下策……”
杜剑娘道:“我并不认为如此,第一,杀了江镇宙,在死无对证之下,你和林旭他们,都可脱离拦路杀这些北人的干系,高明之至。第二,即使奸相侦悉这些事有你们下手的可能,因为江镇宙已死,在不能确定这情形下,也只能哑巴吃黄莲,否则这事交陈公威查办起来,那奸相岂不要露出狐狸尾巴来?”
她滔滔一席话,使林旭对薛芸芸大表佩服。
但薛芸芸却道:“姑娘别把我抬举那么高,我在行事之前,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些……”
她一再谦虚使杜剑娘一时醒悟,忖道:“她或许不愿让林旭对她有更深一层的佩服,这是为什么?”
杜剑娘自然不知道薛芸芸的真正身份,否则她一定可以想到,林旭是陈公威的人,当林旭将薛芸芸的过人之处往上报,陈公威岂不更加对薛芸芸不放心了吗?
不过杜剑娘能由薛芸芸的谦虚,推测到与林旭有关,实在也不简单。
她既已考虑到薛芸芸的立场,自无再说下去的道理,遂改个话题,道:“姑娘这边事已了,你准备到那里去?”
薛芸芸迅即道:“当然尽快回到我义父那里!”
杜剑娘现出黯然的神色,道:“这么说,以后咱们碰上,就有可能为敌了?”
薛芸芸道:“那也不一定,得看情形而论!”
杜剑娘不解其意,讶然道:“得看什么情形来决定敌友。”
薛芸芸道:“比如说,下次咱们再见面时,说不定你已改变了杀义父的念头,咱们岂不是朋友了吗?”
这话使杜剑娘笑出声音来,道:“这么说,要是我仍然坚持非杀刘宾不可的话,那么下次碰上时,咱们就必然是互相为敌了?”
薛芸芸道:“这也不一定!”
这一次薛芸芸又如此回答,更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因此大家都拿眼光注视着她。
杜剑娘也露出疑惑的表情,薛芸芸逐道:“比方说吧,你仍然不放弃杀我义父的计划,我可以想办法尽一切力量,将我义父藏在安全的地方,使你无法下手,这样子岂不是可以避开与你正面为敌了吗?”
她这一解释,虽令杜剑娘有啼笑皆非之感,但她的坦诚率直,却使杜剑娘大是感动。
换句话说,薛芸芸果真如此做的话,仍无异与杜剑娘为敌。
可是她那种极不愿与杜剑娘化友成敌的表示,却在话中表露无遗,凭这些话,就令杜剑娘有知己之感了。
杜剑娘突然道:“你认为我和那冒充我的人,有什么不同之处?”
薛芸芸心想:我到现在都还弄不清到底谁冒充谁,这话叫我如何回答?
但她想了一想,还是坦然说道:“你们两人不论孰真孰假,但我宁愿你是正牌的杜剑娘!”
杜剑娘展颇笑道:“这话就是说,我要比那贱婢更投你的意罗?”
薛芸芸道:“是的!我在初见你之刹那,就有一见如故之感,只不知这话你信也不信?”
杜剑娘迅即点头,道:“我相信,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
薛芸芸笑笑,紫娟却欢声道:“那么,薛姐姐何不跟我们一齐到京师去?”
薛芸芸依然笑容可掬,但表情却好像不同意紫娟的提议,使紫娟大惑不解。
杜剑娘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紫娟,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转向薛芸芸道:“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不会怪你的,但愿有朝一日,我们能够无拘无束地成为好朋友!”
薛芸芸道:“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那么,告辞了!”
紫娟一听薛芸芸要走,心里甚是不舍,但杜剑娘却已说道:“再会了,薛姑娘!这里的事留下来我会安排妥当,你尽可放心!”
薛芸芸施了一礼,道:“多谢姐姐,那么一切就劳烦你了!”
林旭直到现在方始落下心头的一块大石,忙向杜剑娘抱一抱拳,当先领着薛芸芸离去。
四野昏黑,万籁俱寂,杜剑娘注视着薛芸芸离去的方向,凝望良久,然后幽幽一叹道:
“想不到刘宾身旁,竟然平白冒出这么一位可人的少女,这是谁的安排?”
紫娟道:“小姐对这件事像是有点奇怪是不是?”
一语提醒了杜剑娘,她美眸一亮,道:“紫娟!咱们立刻动身,先将这批少女护送到浙境之后,马上去找莫家玉!”
紫娟虽不知杜剑娘突然显得急忙起身的原因,但她一向服从听话,杜剑娘吩咐了之后,她立即招呼同伴,依令行事。
半夜里,那些好梦方酣的少女,遂又在紫娟的催促下,束装就道。
且说莫家玉离开西南梵净山子午谷之后,立刻赶回宣城,在郭庄稍事停留,了解了各方面情势,便又匆匆出门。
这回他将己方的人手,全部动员到京师一带,伺机应变。
他自己则直趋竹林院,准备以声东击西的方法,牵制与杜剑娘联手的这股势力。
莫家玉这样做的用意有二;第一,他已感到时间紧迫,尤其刘宾虽流恋离京师不远的陈家店,但薛芸芸就要与他会合,一旦如此,刘宾必然就此赶回京城。
第二,杜剑娘已因迫于情势,在刘宾离陈家店之前,势必全力攻扑,那么即使薛芸芸回到了刘宾的身边,也很难有机会下手盗取刘宾的通敌密件。
因此莫家玉必须要在杜剑娘策动竹林院攻扑陈家店之前设法阻止,更重要的是,他还得寻出她是不是真正的杜剑娘的证据,进而说动西南秘门退出杀死刘宾的是非。
这些事情莫家玉早有了进行的腹案。
他准备在辨明了杜剑娘的真正身份之后,直截了当地向她摊牌,说出他反对杀害刘宾的理由。
当然,这些理由将包括他派遣混入刘宾身旁,以及计划窃取密件等等。
莫家玉认为,说明了这些事实之后,应该可以博得杜剑娘的谅解才对,那么,他也可以在薛芸芸得手之后,任由杜剑娘追杀刘宾。
莫家玉有信心来完成这些事,但唯一的难题就是解开真假杜剑娘之谜。
而且这事还是全部计划的重要关节,因为分不清谁是真正的杜剑娘,莫家玉就根本连交涉的对象也没有,遑论其他了。
所以莫家玉单骑离开了宣城郭庄之后,一路已打算好,非先查出杜剑娘的真正身份不可。
但是应该从何处下手呢?
这的确是个难题,莫家玉思忖的结果想来想去,也只有由那名当前在竹林院的杜剑娘身上着手一途而已。
是以,他一路毫不耽搁,花不了一日的行程,就来到了竹林院庄。
他一到竹林院庄,马上投刺求见杜剑娘。
但是接待他的人却是夺魄神刀司徒敬,因此莫家玉就不再浪费时光,辞行而去。
杜剑娘既不在竹林院中,那么无疑的,她必定也已经侦悉了刘宾逗留陈家店的消息,而率人前往陈家店了。
莫家玉重新衡量了情势,觉得陈家店将是决定他全盘计划的所在,因此一路上他的心情特别沉重。
他有这个心理上的准备,是因为:
第一,根据薛芸芸所传来的联络情形,刘宾逗留陈家店的原因,是为了等薛芸芸之故。
而陈公威格于刘宾的严令,不得不派林旭找回薛芸芸,既是如此,薛芸芸就没有再以躲躲藏藏的方式,以拖延刘宾行程的道理。
何况,刘宾已抵京师之门,薛芸芸也不能不赶快设法盗取密件。
那么,陈家店将是莫家玉计划成败之地,确是很明显的了。
第二,杜剑娘为了追杀刘宾,自然不会等待刘宾回到京师之后才动手,所以陈家店这一站,将是杜剑娘倾力一拼的地方,绝无疑问。
这点,以神探陈公威之计智,当然可以意料得到,如此一来,莫家玉、陈公威与杜剑浪这三方面的勾心斗角,成败关键,就全部集中在陈家店这一个地方了。
所以,莫家玉调集了郭庆精英,投进了陈家店。
莫家玉既然看准了这样做,则陈公威和杜剑娘必然也会全力以赴,自不待言。
由此足见,莫家玉一获悉杜剑娘已离开竹林院的消息之后,便感觉出陈家店将是决定成败之地,是很有道理的。
这一日,莫家玉快马加鞭,正奔驰向陈家店,在途中一处村镇打尖歇午。
他打听到此去陈家店只有二日马程,心知已进入官家或西南秘门的眼线范围。
因此他将行色一整,不再慌忙赶路,就在那个叫宜家村的村镇,休息了一个多时辰。
其实从表面看来,莫家玉似是不慌不忙,但他并没有平白浪费那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他在这一个多时辰中,不但与他的眼线联络上,而且得知薛芸芸还没有回到刘宾的身边。
至于竹林院与西南秘门的人马,则不出莫家玉所料,已然在陈家店附近活动。
莫家玉根据这些最新的消息,决定了两项步骤:
其一,通知他的人手,严密防备薛芸芸在回陈家店途中,被杜剑娘所劫持。
他在这一项通知中,同时告诉他的人手,如发现有人劫持薛芸芸,应该暗中协助陈公威。
其二,封锁住由陈家店通往京师所有道路,以防备陈公威用金蝉脱壳之计,将刘宾和薛芸芸悄悄送回了京师。
莫家玉采取了这些措施之后,乃动身继续前往陈家店。
陈家店离京师才仅三十余里路,由于地当京师北行甬道,因此街面相当繁荣,酒楼茶肆,规模也均不小。
越过陈家店南行,有一条宽大的官道,直通京城,而且此去即一片平畴沃野。
莫家玉并没有直接进入陈家店,径自投向镇郊的一座名叫嘉林寺的小庙。
原来无前大师等人就寄宿在这嘉林寺中。
他们会齐之后,互相交换了消息,立刻分路执行莫家玉所通知的两项任务,严密注意薛芸芸的行踪。
根据薛芸芸传达的暗记,她和林旭已抵宜家村,但陈公威突然命令林旭暂时停留,是以莫家玉在嘉林寺等了两天之久,还未发现林旭护送薛芸芸回到陈家店来。
陈公威为什么在找到薛芸芸之后,反而不急于将她接回刘宾的身边,好让刘宾同意动身回京师呢?
这里边自然有蹊跷,依常情判断,陈公威理应早早设法使刘宾回京才对,但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经过莫家玉等人研判的结果,陈公威这样做,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陈公威的苦衷在那里?莫家玉对惊风笔招庸说明道:“陈公威很可能因人手不够之故,才不敢贸然接回芸芸!”
招庸甚是奇怪,问道:“就算莫公子你这话讲得通,那咱再问你,陈公威既然因人手不够之故,怕芸芸小姐在回陈家店的途中遭劫,可是他将芸芸小姐丢在宜家村,难道说这样就没有人敢劫持她?”
莫家玉望了一眼在座的人,道:“招兄之言不差,杜剑娘如要劫芸芸以为人质,在宜家村自然方便,但我认为杜姑娘即使想到了这一点,她也不会在宜家村动手劫人的!”
他这番话招庸不用说还是不解其意,就是计智过人的申一行,也听不出所以然来。
因此申一行轻咳一声,禁不住问道:“公子之言,只不知有何根据?”
莫家玉道:“申老师,陈公威如果感到人手不够调配的话,难道说社剑娘就不会有同样的困扰吗?”
申一行恍然道:“我明白啦,他们双方均不愿将集中在陈家店的兵力分散,对也不对?”
莫家玉点点头,表示他的看法正是如此,但招庸却还问道:“既是如此的话,陈公威就大可不必顾虑杜剑娘会劫走芸芸小姐这件事,何以还要芸芸小姐留在宜家村?”
莫家玉道:“依我的看法,陈公威这样做的目的,大致有两个可能……”
招庸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他没料到这其中还有那么多的道理。
只听莫家玉继续又道:“第一,他将芸芸留在宜家村,可以分散杜剑娘的注意力,因为这么一来,杜剑娘势必要两面监视是没有疑问的。”
招庸道:“杜剑娘目的只在杀死刘宾,她何必理会芸芸妮?换上我的话,只要全力在陈家店发动攻势就行,实在无须两面监视,自找麻烦……”
莫家玉笑笑道:“杜剑娘自然有她的打算,比如说,她将人手布置在陈公威之后,却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足证她仍有所忌惮,她自不能不考虑一个万全之计……”
他领了一顿之后,又道:“这个万全之计就在芸芸身上,换句怕,如果她在发动攻势之后,却仍然无法达到杀死刘宾的目的,那么她退而可掳下芸芸为人质,所以目前她不能不两面监视!”
招庸想了一想,道:“有道理,杜剑娘是无法分出人手,将芸芸小姐掳下,但为了万全之计,她又不能不将芸芸小姐监视起来,有道理,莫公子你分析得确有道理!”
他一想通之后,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
莫家玉乃又道:“陈公威命令林旭停在宜家村的第二个可能是,要牺牲芸芸和林旭,以逞他金蝉脱壳之计!”
在座的人都露出诧然之色,莫家玉只得进一步说道:“陈公威不关心芸芸能否回到京城去,是很显然的事,他只须设法使刘宾动身便行,至于将芸芸留在宜家村,正是他的掩护手段之一,他何必关心芸芸的生死呢?”
一直没有开口的少林高僧无前大师,这时却道:“陈公威和杜剑浪这种僵持的场面,还会维持多久?”
莫家玉想了一想,才道:“只要刘宾一动身回京,那时杜剑娘就不会再等待下去,双方一场恶斗,是可以预期的!”
无前大师道:“那么,陈公威有可能使刘宾同意舍下芸芸姑娘先走吗?”
莫家玉道:“以陈公威的计智,要使刘宾同意,大致不会有问题,比方说,他只要取得芸芸的亲笔函件,让刘宾相信芸芸随后就可回京,刘宾自无再待在陈家店那险地之理,对也不对?”
招庸心里虽然觉得陈公威要是这样做的话,委实不失是个好办法,但他仍然忍不住问道:“设使芸芸姑娘不同意写信劝刘宾先走,陈公威的构想岂不落空?”
莫家玉道:“陈公威要是真的要求芸芸写信的话,芸芸就非答应不可!”
招庸道:“这是什么原因?”
莫家玉很快地道:“陈公威老奸巨猾,他不开口要求芸芸便罢,一开口的话,一定会找出一堆大道理令芸芸无法拒绝!”
他歇了一会儿,又道:“大家试想看看,如果陈公威动之以父女情义,搬出的道理,又是一般人公认芸芸所应该做的事,那么芸芸怎能拒绝?”
招庸点点头道:“莫公子说得也是,陈公威只需将刘宾的生死责任,推在芸芸姑娘的身上,就不能不守信求刘宾先回京城了。”
莫家玉神情凝重地道:“招兄,这事看来只有借重你去处理了!”
招庸站了起来,抱拳道:“莫公子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出来!”
莫家玉忙道:“招兄请就坐!”
招庸重新落座,莫家玉才道:“敢烦招兄几名兄弟,到宜家村走一趟!”
招庸轰然应诺,霍地站了起来,才想起还没请示到宜家村干什么事,逐道:“兄弟此去宜家村,不会是为了救出芸芸姑娘的吧?”
莫家玉道:“不,不,当然不是,招兄到宜家村之后,只要盯住陈公威派到那里的捕快,要是有人出村到陈家店来,你不妨逐个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芸芸姑娘写给刘宾的信!”
招庸道:“有的话便怎样?”
莫家玉道:“有的话,你只须将消息报来便行!”
招庸听完话,答应一声,就要往外走。
莫家玉却叫住他道:“招兄慢走,你这样子去不妥当!”
招庸停步回头,讶道:“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莫家玉道:“你如果在宜家村逐一拦住陈公威派去联络的人,陈公威岂不要大起凛惕之心?”
招庸仔细一想,道:“对啊!这事不能让陈公威知道,否则他一起了戒心,芸芸姑娘岂不要受到怀疑,可是,我该怎么办?”
莫家玉自怀中缓缓取出一个牌记,递给招庸,道:“这牌记是货真价实的衙门之物,你只好用它冒充官府哨官,声言奉派检查宜家村出入人等,便可瞒过陈公威所派去的人!”
招庸道:“嗯!那么,我对陈公威所派去的人,应该执何态度应付?”
莫家玉道:“你当然要以同僚的态度对待他,必要时不妨寒喧问暖一番,因为我们只要获知离开宜家村的陈公威手下,有没有带走芸芸的信函便行!”
招庸道:“这么说,不必打听信的内容了?”
莫家玉道:“是的!我不希望惊动了陈公威!”
招庸这回算是弄明白了莫家玉的用意,道:“那么,我走了!”
莫家玉起身相送,一直送到嘉林寺外。
招庸出发之后,莫家玉等人除继续派人监视陈公威和杜剑娘双方的动静外,仍然保持伺机而动的姿态。
三日之后,招庸既自宜家村传来消息,陈公威果然不出莫家玉所料,派人取得滞留在宜家村的薛芸芸亲笔函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