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福毫不迟疑便道:“若是二先生有所差遣,在下愿意赴汤蹈火。”
阮玉娇接口道:“我也乐意为二先生效劳。”
丁天厚点点头,道:“本人得两位相助,胜过千军万马多矣!”
他的目光落在甄小苹面上,向她注视一阵,才道:“你大概正在奇怪我早先何以放过了陈仰白,是不是?”
小苹点头道:“是的。”
丁天厚道:“我不妨告诉你,如果我当时迫得陈仰白现出原形,出手拼斗,我却没有把握能独力收拾他。”
林元福和阮玉娇顿时恍然大悟,都想:“如果陈仰白不是文弱书生,而是乔装改扮的高手,则看他胆敢进入秘寨的双绝关死牢这一点,便可知是超凡绝俗之士。因此,丁天厚对他不敢大意,实是十分高明的判断。”
阮玉娇道:“二先生的神机妙算,果然不是常人所能梦想的,只不知现下有何差遣?”
丁天厚转眼向甄小苹望去,道:“咱们这就出发,前往某一处,此行可能找到陈仰白,或者找到朱涛。甄姑娘无须跋涉,请你到后面去,守住陈仰白的房间。”
甄小苹瞧瞧阮玉娇,见她颔首,这才说道:“好的,但我守候什么人呢?”
丁天厚道:“主要是守候陈仰白,其次,如有别人来找他,你可冒充陈仰白之人,打探来人的底细。”
林元福讶道:“陈仰白还会回来么?”
丁天厚道:“当然会啦!你们想想看,甄姑娘探视后回报说,那陈仰白已鸿飞冥冥。她只有这么一句,可见得陈仰白仅是人不见而已,房内各物,仍然未动。如果陈仰白把东西都收拾带走,甄姑娘的报告中,一定指出房内已空无一物这一点。”
此人的推测判断,无不依情据理,字字皆有来历,因此众人听了不能不服气。
丁天厚又道:“咱们这一离开,陈仰白得知了,定必回到店中收拾。这并不是说他舍不得一些衣物,而是人性如此,越是智谋过人小心谨慎之士,就越发会这样做,为的是回来顺便看看咱们可曾留下什么线索,也看看他自己是否大意地留下了足以败露他身份之物。”
林元福道:“若是如此,咱们何不干脆在此等候?”
丁天厚道:“不,一来咱们应该采取主动。二来万一陈仰白回来时,朱涛恰也来了,咱们如何抵敌得过?”
林元福道:“二先生若是早早使在下无所顾忌,则朱涛纵是武功绝世,在下敢与他放对一拼。”
丁天厚道:“林兄用不着急躁,你的问题,包在兄弟身上。”
他转眼向阮玉娇望去,又道:“阮三小姐也是一样,都包在兄弟身上。”
甄小苹听到这里,才移步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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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天厚目送她转入院内,这才回头微笑,道:“甄姑娘如果是聪明人,理应很快就回转来,报告一件重要的消息。”
阮玉娇讶道:“二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小苹有重要的消息瞒往我们吗?”
丁天厚道:“不错,如果她够聪明,从本人显示的智慧上,猜出我必能察破她的不忠,自应赶快悔悟改过,出来告诉咱们说,陈仰白尚在房里,此是亡羊补牢之计,当可得到本人原谅。”
阮玉娇哼了一声,道:“这个死丫头胆敢瞒骗于我,我岂能饶她。”
林元福道:“阮姑娘,你看在二先生份上,不可固执追究。”
丁天厚道:“不要紧,咱们根本谈不到原谅不原谅的问题。因为甄小苹不会悔悟改过的。”
林元福道:“这样也好,事情比较简单一点,便容易处理,只不知二先生刚才对那陈仰白的一番分析,是故意说给甄小苹听呢?抑是当真的?”
丁天厚道:“自然是当真的,陈仰白必非凡俗之辈,殆无疑义。只不过他的作法,并非如我刚才所推测的一定离开躲藏。说来可笑,这是因为此人有意与我较量一番之故。”
林阮二人都惊异地哦了一声,阮玉娇道:“陈仰白如是这样想,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林元福道:“咱们还不进去,更待何时?”
丁天厚道:“咱们行动以前,本人须得办妥一件事,方能放心得下。”
林元福道:“二先生再拖延下去的话,只怕情势转变,对咱们不利。”
他的意思是说,时间越拖得久,朱涛来临的可能性越大。
丁天厚道:“这一点让本人操心,林兄不必多虑。本人先得办妥之事,就是对你们两位忠心相助的程度,须得有点保证才行。”
阮玉娇笑道:“我们上哪儿去找保人或是店保呀!”
丁天厚道:“别开玩笑,本人须得指出,咱们三人的利害一致,只要达成目标,咱们三人均有大利,反之,便有大害。”
林元福道:“这一点相信阮三小姐与在下一样十分明白。”
丁天厚从怀中掏出两件物事,分别交给林阮二人,道:“这两宗物事,便是你们对我忠诚的保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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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阮二人都大惑不解,心想,保证之举,自应由他们自行提出,何以反转过来由丁天厚提出呢?
林元福看看手中物事,却是一个小小银瓶,盖得非常严密,不知盛放着什么东西?从银瓶的体积来看,只能盛载很少的东西,所以更猜测不出。
阮玉娇一瞧手中之物,心中却有点明白。原来那是一块三指宽的古玉符,光色斑斓,一望而知至少是“三代”的古玉。
这块玉符的刀法古朴雄浑,还有一条链子,可以悬在胸口。
林元福问道:“二先生,这是什么?”
丁天厚向阮玉娇道:“请你回避一下。”
阮玉娇退出门外,顺便把风。
丁天厚才道:“银瓶之内,盛载着的是真龙胶,此胶粘力之强,天下无出其右。”
林元福讶道:“莫非此胶可以粘合在下肚脐上的那片鳞甲,便不虞会被人揭下么?”
丁天厚道:“不错,但有两个限制,一是瓶中的真龙胶只够用一次。二是此胶经人体体温所蒸,只有十天效力。”
林元福点点头,道:“在下明白啦!”
丁天厚道:“等到咱们把朱涛拿下,林兄你不但名震天下,并且可以获得无限量的真龙胶,永远不怕那一片鳞甲会遭敌人揭开。”
林元福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丁天厚道:“你可能会奇怪何以晓得你的弱点,以及何以身上带有这一瓶真龙胶,生像是专门拿来应付你似的。”
林元福道:“二先生肯赐告,在下不胜感激。”
丁天厚道:“要知敝门之人,除了天聪异常之外,还须得遍阅群经秘典,对天下古今之事,可说是无所不知,当然你也看得出来,敝门之人是以才智分等级的。所以身份越高,必是博学多才。”
林元福道:“是的,是的,二先生胸中的学问,举世无俦,那是不容怀疑的。”
丁天厚笑一笑,又道:“至于这一瓶真龙胶,由于粘力极强,所以我一向带一点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倒不是为你而带的。”
丁天厚解释过之后,便命林元福出去,把阮玉娇换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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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首先间道:“三小姐戴上这块古玉符之后,有何感觉?”
阮玉娇道:“我戴了之后,大为不同。”
丁天厚问道:“什么地方不同呢?”
阮玉娇道:“我佩戴此符之后,心神大见安泰,深心中时刻存在的那一点惊疑不安,立时消失于无形。”
丁天厚道:“这样表示什么意思?”
阮玉娇道:“相信是此符的力量,已克制了敝府的元命心灯大法的威力。”
丁天厚道:“不错,幻府秘传的元命心灯大法,乃是幻府主人控制手下的无上心法,她可以随时得知你在何处,亦能利用此法,使你心灵受创,轻则变成癫狂,重则送了性命。此所以你虽然已练成了幻府秘传神功心法,幻府主人乔双玉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你。”
阮玉娇道:“我承认二先生说得一点不错,可是我们对大姐的忠心,并不是完全为了这等控制。”
丁天厚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至为微妙。你对她的忠心服从,开始时诚然不是因为这元命心灯大法。可是这一大法却足以使你永远不会反叛。”
阮玉娇道:“我何以要反叛呢?”
丁天厚道:“这就是女人与男人不同之处。尤其是绮年玉貌如你这种女孩子,多少男人为你倾心迷醉。反过来说,你有一天也会为男人倾心迷醉,所以你们反叛的可能性很大,不能不加以防范。”
阮玉娇软弱的反驳,道:“男人何尝不会为了女人而变节反叛?”
丁天厚道:“我不否认有这个可能,可是男人在江湖闯荡,是因为这是他的事业。女的便不相同了,你们落叶归根,总要有一个归宿,对不对?”
阮玉娇道:“好吧!我们不谈这个,现在我佩着这块玉符,是不是就可以不怕元命心灯大法的伤害?”
丁天厚道:“暂时是的,此符的神秘力量,有一个限度。你若要永远摆脱幻府的控制,等到咱们擒获朱涛,我便立即给你办妥。”
阮玉娇沉吟一下,才道:“我从来没有感到过自由竟是如此可贵的。”
丁天厚道:“这是因为你现在想做一些与幻府利益相违背之事,才会感到被制的痛苦,你一旦获得自由,便可随心所欲做你想做之事了。”
阮玉娇道:“但我还是落在另一种控制之中。”
丁天厚笑道:“不,咱们是交易,我对你并无野心,亦不虞今后没有别的人可用。”
阮玉娇默然寻思,一时不能答复。
她脑海中想到的是朱涛,这个曾经占有过她的男人,亦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已经成为她梦幻中的主要部分了。
但目下她却须得听别人的命令,与别人合作对付他,在阮玉娇来说,当然是一件很费踌躇之事。
不过“自由”也是她深感迫切需要的,因为假如她获得了自由,便可以随心所欲地跟着心爱的男人,像一切正常人一般成家立室,生儿育女了。
丁天厚的声音送入她耳中,只听他说道:“有一点你须得从长考虑的,那就是咱们擒获朱涛之后,我不打算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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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娇心头一震,抬目看他,问道:“二先生何以看中我呢?比我武功高明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丁天厚淡淡道:“据我所知,你已获得敝门大师兄许士元的支持。因此你很容易找到他。同时以你的关系,亦很易接近他,所以我看中了你。”
阮玉娇道:“但二先生曾经说过,你想擒杀朱涛,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丁天厚道:“你问得好,老实说,我若是一心一意要擒杀他,并非难事。因为他一来不知我这个加害他之人。二来他有事要做,而我却以暗杀他为职志,此中主客明暗之势,已经很分明了。”
阮玉娇当然听得懂,因为她深知“蓄意暗杀”,与一般的对垒争斗大不相同。任是再高明之人,若是被敌方不择手段地暗杀,实在不易逃得毒手。
她问道:“那么二先生打算怎样?”
了天厚道:“我将警告朱涛,在某一期限之内活擒或是杀死他。而你便是我活擒他的最重要的一着棋子了。”
阮玉娇念头电转,忽然下了决心,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丁天厚点点头,道:“行啦!咱们可以开始动手了。”
阮玉娇笑一笑,道:“二先生好像早已料到我的答复,所以全不惊异。”
“不错,你势必作此答复,因为此举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朱涛在你心中,固然有相当份量,可是这幻府的元命心灯大法,对你亦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倘若朱涛对你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纵是很眷恋于他,亦是无用。不如先抓紧我给你的机会,最低限度可以解除了死亡的威胁,此是骑牛寻马之计,有利而无害,所以我深信你一定愿意与我合作。”
阮玉娇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忍不住问道:“假如朱涛肯要我,二先生不怕我投入他怀中,败露了你的计谋么?”
丁天厚潇洒地笑一下,道:“我的答案,只怕你不能相信。”
阮玉娇道:“假如没有大妨碍,二先生何不说来听听?”
丁天厚道:“若是朱涛坚决不要你,显得无情薄幸,那么你不用说,一定会帮我擒下他,至少也不会泄露机密,对不对?”
阮玉娇点点头,道:“对呀!对呀!但如果他要我呢?”
丁天厚道:“这时你便陷入一种很为难的境地中,一方面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爱。另一方面则是性命交关的事,我倒希望你能遇上这等局面。”
阮玉娇大惑不解,问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丁天厚道:“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我要看看像你这等不平凡的女子,在这种为难的情况之下,将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阮玉娇道:“假如我以情爱为重呢?”
丁天厚道:“那么我从头再来,另行设计擒杀朱涛。对我来说,损失不算很大。”
阮玉娇道:“如果我选择你这边呢?”
丁天厚微微一笑,道:“那么我收获就大了,因为朱涛不单单是身体被击败,连他的精神方面,也有一部分被我击溃。也许情况演变下去,我甚至能赢得你芳心,亦未可料。”
阮玉娇这回实在惊讶之极,因为她已相信对方乃是一个对异性不能发生兴趣之人,如今方知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重新打量这个中年文士装束之人,陡然发现这个男人另有一种魅力。
对于他的这种感觉,阮玉娇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忖道:“何以早先我根本不曾感到他也有魅力呢?难道完全是受了以为他不是正常男人的想法而生出影响?”
她马上把这种缥缈的思绪抛开,道:“二先生打算如何开始?”
丁天厚道:“首先咱们进去瞧瞧陈仰白在不在?”
阮玉娇道:“二先生本来认为陈仰白尚在里面,目下增加了我和元福二人,敢是打算动手把陈仰白拿下?”
丁天厚道:“这可说不定,要看陈仰白与甄小苹的关系如何方能定夺。”
阮玉娇恍然道:“怪不得你故意给他们时间。”
丁天厚道:“正是如此,我还打算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阮玉娇道:“你不怕他们跑掉么?”
丁天厚道:“我瞧他们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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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判断丝毫不爽,在后院的房间中,甄小苹正向一个男人劝说,她道:“刚才我明明知道你躲在隔壁房间,却故意告诉他们说你已不在。目下丁天厚认为你还在这儿,你最好快点离开。”
那个年轻书生温文地笑一笑,道:“我逃到哪儿去呢?”
甄小苹叹一口气,道:“陈仰白,你还是不承认你修习过上乘武功么?”
陈仰白道:“我已奉告过,只学过一点点内功,也许气力比常人大些,体力比常人强健耐劳些,可是在你们眼中,我这一点点能耐,简直算不了一回事。”
甄小苹道:“你是不是怀疑我设计诈出你的真相?”
陈仰白道:“不,姑娘乃是真心实意关怀于我,这是假不了的。只不知姑娘何故这般爱护于我?”
甄小苹道:“可能是我没见过世面,所以连你这种固执的人,也觉得很不凡。”
陈仰白垂下目光,轻轻道:“我只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姑娘这回看错了,我根本不值得姑娘为我费心。”
甄小苹不悦道:“喂!你万万不可会错意,我对你虽是一片好心,但没有别的含意。”
陈仰白忙道:“是,是,我也不至于愚蠢得自作多情,竟会误以为姑娘有别的意思。”
他的目光避开她的注视,样子和声音隐隐流露出一种可怜的样子。
甄小苹的心中一软,忖道:“他可能真是个文弱书生,不然的话,他何须弄成这等样子?就算丁天厚很厉害,他也用不着害怕得不敢还手啊!”
不过她已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只不过是基于同情而发生了偏差,下意识中很希望能相信他所说的话而已。
事实上丁天厚料事如神,处处显露绝世的才智,因而他的判断不可不信。
甄小苹最不能了解的是:“陈仰白如果是个身怀绝艺的高手,事到如今,还何必拼命地装下去?他这样子装下去,好处根本不会有,弊处却十分显然,动辄有丧命之危。”
她深信天下间再固执之人,亦不会拿宝贵的生命以坚持一件全无利益之事,那么,他真的不是当代高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