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可心中砰然一跳,但觉她在楚楚可怜的姿态中,含蕴的有十分动人的风韵。
他不知不觉想到朱涛的话,朱涛说的是如果他失败了,便将以一把无情火,烧平他这一座寺庙。
惠可在心中与自己商量道:“我如若纵她离去,则她可以保存一命,而我的寺庙,却须化为灰烬。佛门圣地,一旦成为劫灰,当然大是罪过,然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当如此寺从未兴建,又有何不可?”
直到现在,他心中存的都是悲悯之念,全无绮思妄想。
因此,他瞧起来具有庄严法相,一片光明坦荡。
他已下了决心,不惜此寺付诸一炬,也要救了这个女子一命。
当下惠可心情大宽,扬眉举目,向阮玉娇望去。
他的目光刚往前转动,即见一对纤巧的小脚,从裙下露出来。
这双小脚,当然是阮玉娇的,没有经过缠扎,但十分纤小美观,在绣花鞋上面,没有袜子,所以裸露数寸白皙的肌肤。
那么小的一块肌肤,即已充份显现出光滑和弹性,散发出说不尽的光采和魅力,教人不忍移开目光。
惠可法师的思绪,正如一般男人那样子,马上就联想到这一对纤足在裙内的部分。
若是普通的男人,一定顺流而上,联想到令人脸红的地方。但惠可终是修道之人,禅心深定,只联想到小腿,就停止了。
他轻轻干咳一声,道:“阮姑娘,你可想逃走?”
阮玉娇微微一笑,口中即以惶惑柔弱的语气,说道:“大师,你真的这样问我么?”
惠可道:“自然是真的啊!”
他这时才抬目向阮玉娇望去,突然微感昏眩,但觉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可怜可爱的女孩子。
阮玉娇欲言又止,最后才道:“我想逃走,但我可不愿连累你。”
惠可道:“不要紧,也许朱涛会惊奇地发现,敝寺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烧毁的。”
阮玉娇本可马上就走,但她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心,因此她问道:“为什么他办不到?”
惠可道:“敝寺虽然在武林中,没有什么名气,但在沙门中,却算得上是具有降魔神通的庙宇之一。因此,如果朱涛不顾一切地胡来的话,敝寺也只好把他视为邪魔之流看待了。”
阮玉娇讶道:“大师的意思,敢是打算破戒出手,制止他的暴行么?”
惠可徐徐道:“正是此意。”
阮玉娇左瞧右看,都看不出这个大和尚是个精通武功之人,是以心中惊疑交集,忖道:“他藏敛功夫的造诣,若是居然达到了连我也看不出的地步,则纵然强如朱涛,亦将败于他手底无疑了。”
在她这个想法中,有一点她不要多费思考的,便是那朱涛若是不敌的话,则她幻府亦没有人可以与惠可抗手了。
为了多套一点内情,她故意装出关切的神情,道:“大师啊!你可知道朱涛是什么人物?”
惠可道:“贫衲当然知道,他外号是‘孤剑独行’,乃是当世的武林高手。”
阮玉娇道:“他的确有真本事,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大师若然稍有轻慢之心,只怕……只怕不大好呢!”
惠可道:“你放心吧,贫衲自有分数。”
阮玉娇听他口气中,似是很有把握,只好耸耸肩,道:“既然如此,妾身就此告辞。”
惠可坦然道:“女擅樾请便。”
阮玉娇袅袅娜娜地走到门口,伸手去拉那两扇木门。
惠可微微含笑,目送着她的背影。
但见阮玉娇连拉了两下,仍然没有拉开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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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不但她惊讶回顾,惠可也露出迷惑之色。
他道:“难道是外面的门环上,被朱涛扣上一把锁头么?”
阮玉娇一眼望去,便敢肯定惠可的迷惑,决计没有作伪。
她明知如果是门环扣上锁头,则纵然不能完全打开,却可以拉动少许。如今却是纹风不动,可见得必定是别有原因了。
她道:“不要紧,我就等一会……”
阮玉娇的话虽是这样说,其实并没有作“等一会”的打算,而是举步向后窗行去。
她迅即到了窗下,正要推开窗门,突然感到一阵森寒凛冽的杀气,透窗而入,把她笼罩住。
阮玉娇登时机伶伶地打个冷颤,双手失去气力,垂了下来。
惠可讶道:“你为何打消了越窗出去的打算?”
阮玉娇心中感到不妙,因为她晓得限期已届,如若再稍有耽误,朱涛即行出现。此时,她一条路是带他去见大姊乔双玉。另一条路就是让他杀死。
她秀眉一皱,计上心来,道:“或者我手软无力也未可知,大师可不可以替我推开此窗?”
惠可道:“这又有何不可?”
他马上举步上前,伸手推窗。
阮玉娇瞧他的行动,相当迅速,完全没有丝毫拖延时间之意。
接着又见他一下子就推开了窗户,心中大喜,便从他身边挤过,抢到窗边。
可是她能够挨碰着窗户,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因为当她挤过惠可身边之时,马上就感到一股森厉寒冷的杀气,迎面冲扑,使她连眼睛也睁不开。
她闭目愣了一下,正要说话,耳中忽然听到屋门砰地一响,被人踢开。
一个人随着响声走入房内,此时阮玉娇亦因禁受不住那股杀气,因而连退三四步,回头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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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来人正是“孤剑独行”朱涛,他意态轩昂地屹立房中,目光中含有冷傲的光芒,似乎甚不友善。
阮玉娇大为疑惑,忖道:“原来不是他阻止我出去,那么是什么人存心整我呢?”
朱涛已道:“阮玉娇,一炷香时限已届满,你尚在房中,显然已经输了。咱们可以走啦!”
阮玉娇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恢复过来,高声道:“假如你给我的这个机会,是公平无私的话,我就有话要说了,如果不讲公平,我就闭口不语。”
朱涛道:“你可是认为不公平么?”
阮玉娇道:“当然啦!”
惠可插口道:“是不是他来得太早了一点?”
阮玉娇摇摇头,心下大难,忖道:“他如何连时间也测算不出来?”
要知武功若是达到一流高手的境界之人,定要能够测算时间,并且极为准确,绝对不能有分秒之差。
因此,阮玉娇大为奇怪,认为以惠可的造诣,不该发出这等问题。
但这时她已无暇深究,说道:“你如是公公平平地给我机会,如何又暗中阻挠,不让我离开此窗?”
朱涛冷冷道:“我可没有阻挠你。”
阮玉娇道:“但我明明是被人所阻的。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惠可大师,看他是不是已经准许我离开?”
朱涛道:“就算他答应你,但你目下仍在此地。我只谈事实,不谈别的。”
阮玉娇垂头道:“既然如此,我就没话说啦!”
她的声音与表情,都显得那么可怜动人,以致惠可心头一软,忍不住说道:“贫衲的确答应了她,让她离去的。”
朱涛道:“但她尚在此地,对不对?或者你可以告诉我,她为何不离去之故?”
惠可愣了一下,才道:“这个……这个贫衲可没有法子奉答了。”
朱涛面色一沉,其寒如冰,冷冷道:“现在撇开她的事不谈,我且问你,你何故让她离去?难道我不敢放火烧掉你这座破庙么?”
惠可反而恢复沉静,道:“贫衲倒没有这么想?”
朱涛道:“好极了,那么你竟是横心豁了出去,准备让我烧毁此庙么?”
惠可道:“那也不是这个意思。”
朱涛已经不耐烦了,道:“你既是吞吞吐吐,那么我这就放火,瞧瞧你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说罢,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朱红色的弹丸。
阮玉娇见了吃一惊,道:“这是不是‘无情火弹’的一种?”
朱涛道:“不错,这就是其中的一种火弹,单单是这一枚,就可以烧去一幢房屋。”
惠可道:“朱施主,你是武林中的名人,为何要与我佛门过不去?”
朱涛道:“若是我决定了做一件事,那就不要再讲理由,除非你事前能说服我,阻止我下此决心。”
惠可道:“你已下了决心没有?”
朱涛道:“已经下啦!”
惠可道:“这样说来,本座须要以一切力量,来阻止你的暴行了?难道不可以再谈谈么?”
朱涛道:“不用再谈啦!你有什么力量,即管使出来就是。”
惠可道:“好,恕贫衲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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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娇讶然望着这个和尚,暗念此僧如果当真是有武功,那一定比朱涛更强无疑,这一点是从他的深藏不露的涵养收敛功夫中推测出来的。
因此,她已不要出言劝阻了。
朱涛沉声道:“你既是打算抵抗,那就划下道来。”
惠可道:“贫衲虽然也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可是造诣有限得很。但敝寺中有一个山门护法之人,如若施主仍然相迫,贫衲说不得只好找他来对付你了。”
朱涛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你快去叫他来。”
惠可拿起一锤,在玉磐上连击九响。
清脆的磐声,随风飘送出去,传入山中,令人悠然而生忘俗之感。
磐声响过,等了片刻,院中有人说道:“敢是住持师兄传唤?”
此人语气虽然谦恭平和,可是却含气敛劲,一听而知是个内功深厚之士。
惠可道:“正是,敝座有要享相请。”
院外之人道:“那就请住持师兄谕知何事?”
惠可道:“敝座房内另有两人,一男一女,女的须得托庇佛门。男的决意要焚毁寺庙,敝座自知阻他不得,故此有烦戒刀头陀为山门护法,勿遭浩劫!”
阮玉娇啊了一声,惊道:“什么?院中之人,就是戒刀头陀么?”
惠可道:“就是他。”
外面的戒刀头陀道:“敝座在此候令?抑是进入房内?”
惠可道:“相信在外边就可以了,但还是让我征询一下的好。”
朱涛点头道:“好,你问问他。”
惠可和尚提高声音,道:“戒刀师弟,你打算就在院中出手?抑是要换个地方?”
他说话之时,朱涛已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但见院落中站着一名僧人,皮肤黧黑,面上皱纹甚多,似是久经风霜侵蚀所致。在他瘦长的身体上,只罩着一件单薄的衲衣,有两三处经过补缀,脚下是一双草鞋,连袜子都没有。
他给人整个印象,乃是道道地地的行脚游方苦行和尚,但除了流浪生涯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之外,他紧闭的嘴唇,以及安祥宁静的眼睛,则予人以“有道”之感,晓得他是个沉默的、喜欢深思之人。
戒刀头陀的目光,也落在朱涛身上。
他颔首道:“但凭住持师兄吩咐就是。”
朱涛跨出院外,拱手道:“幸会!幸会!”
戒刀头陀也单掌合十,还了一礼,道:“施主意气轩昂,威仪绝世,一望而知是超凡绝俗,举世无双之士。”
朱涛道:“大师好说了,本人岂敢当得这等盛誉?”
戒刀头陀道:“像施主这等人物,自应是做大事立大功之人,何故驾临寒寺,甚至与我等出家之人,有过不去的事发生?”
朱涛道:“本人自家也不知为何如此,想必是被魔鬼作崇……”
戒刀头陀道:“施主很会说话……”
朱涛耸耸肩,道:“也许这是实情。”
这时阮玉娇已经走入院中,只剩下惠可和尚,还在房内。
她那婷婷的身段,清丽的容颜,实在足以吸引任何男人的眼睛。
可是这位四大皆空的戒刀头陀,却只淡淡地扫瞥她一眼。
朱涛指指阮玉娇,接回刚才的话题,道:“瞧,我可没有骗你,她不是魔鬼么?”
戒刀头陀嘴角微现笑容,道:“施主这话,只怕会使这位姑娘生气。”
朱涛道:“为什么?难道她长得美貌,就不会是魔鬼么?顺便请问一声,她长得很漂亮动人,对也不对?”
戒刀头陀点点头,口中“嗯”了一声。
他虽见曾经点头,但任何人都可感到他其实是不置可否,既没有承认阮玉娇漂亮,但反过来说,亦没有否认她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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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涛转眼向阮玉娇望去,道:“你听见没有?他到底认为你漂亮呢?抑是不漂亮?”
阮玉娇微微一笑,道:“以你如此聪明才智之人,还猜不出来么?”
朱涛道:“我何须费心去猜。”
阮玉娇道:“我倒是可以解释他的真正意思,保证这位大师亦必同意。如果你想听听,那就请你先解我穴道。”
朱涛道:“什么?你意思可是说,用这么一点小小推测,就换回你的自由?”
阮玉娇道:“假如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朱涛道:“没有那么容易,我现在是非听不可……”
阮玉娇道:“唉!你这么一迫我,我忽然给忘记啦!”
朱涛道:“忘记也不行,快说!”
阮玉娇道:“如果我不说,你便如何对付我?”
朱涛道:“割下你的舌头,好不好?”
他的话虽然好像是开玩笑,可是却能令人听起来有真实感,因而使人对他的残酷,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阮玉娇忙道:“好,好,我说就是。”
她转眼向戒刀头陀望去,道:“假如他动手要割我的舌头,大师可肯搭救?”
戒刀头陀道:“贫僧不拟奉答,如果你想知道答案,恐怕你须得让他试试看。”
阮玉娇道:“如果你到时不搭救的话,我的舌头岂不是被他割去了?”
戒刀头陀道:“这个贫僧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