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闻黑衣人长笑一声,道:“好剑法,阁下可算得上除了沈宇之外,当今第二个可以和我动手一拚的人了!”
华服公子如释重负,道:“这正是本人暂时不愿跟阁下一拚的原因,试想阁下万一死在我的剑下,字文登老前辈穷一生苦心所传下的七杀刀,岂非要付之东流?如果侥幸我死在你的刀下,你那七杀刀中的最后一招,亦将永远无法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宇文登老前辈地下有知,岂不大呼冤枉?”
黑衣人怦然心动,忖道:“这年轻人开口闭口提到七杀刀中之最后一招,莫非真有什么内情不成?”
华服公子谲然一笑,道:“这是武林中天大的秘密,难怪阁下狐疑满腹,对在下所说的人人打折扣了。不过……”顿了顿,又说:“我举出一个事实,你就可以证明我所说的话并非在存心打诳。比如你刚才虽然使出了七杀刀中的最后一招,可这招对你来说,只是虚无缥缈,稍纵即逝,说的确切一点,你是可遇而不可求。”
黑衣人冷笑一声,正想开口,但华服公子摆摆手,截住了他的话,道:“我为了求证我的判断不错,刚才在你出手杀死对手之后,我曾冒险叫了一声,果然,你那一刀的心法,立即随着我的一声大喝而消遁无踪。”
黑衣人冷冷道:“阁下是……谢家修罗密手传人谢辰了。”
华服公子一怔,道:“不知阁下何以晓得?”
黑衣人道:“武林中能对七杀魔刀知道如此之多的,除了神机子徐通之外,恐怕要数谢家了。”
谢辰抱剑拱手,道:“好说!好说!”
黑衣人又道:“听阁下的口咅,已知道阁下是什么地方人,本人素闻谢辰狂傲自负,仅逊于厉斜,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谢辰淡然一笑,道:“只不知阁下是否是厉斜?”
黑衣人长笑一声,杀气凛然,道:“这问题恐怕你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谢辰面色一澳,道:“难道阁下还要动手?”
“不错!”黑衣人横刀胸前,道:“本人自信不必再要最后那一招,已亦足够威慑天下!”话声甫完,但见银光一闪,黑衣人手中的长刀,已似电光石火般疾到了谢辰的胸前。
谢辰手腕一翻,长剑倏起,朵朵紫光耀眼的剑花,一下子罩住了黑衣人的刀影。
就在这时,桑湛突然间长啸一声,九黎派连手阵势骤然发难,以雷霆万钧之势袭向黑衣人的背影。
黑衣人的长刀正深入敌阵,为谢辰的修罗密手剑法所缠住,危急之间,黑衣人一声暴喝,但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长刀倏地从剑花中抽出,反手一招,“夜战八方”,回扫九黎派的攻势。
九黎派的连手攻势立时受挫,但谢辰手中的“紫光剑”却如影随形,堪堪指到了黑衣人的胁下。
黑衣人手中的长刀突然在空中挥舞,并未迎向谢辰的长剑,只像在用刀代笔疾书草字。但见谢辰的长剑,不但不能再往前挺进,反而被迫疾速收剑,然后抖起一片密密的剑花,与黑衣人看似杂乱无章的刀法,恰成一个强烈的对比,黑衣人在空中挥舞的长剑一时竟也无法骤然而下。于是一场生死决于俄倾的死拚,变成了缠斗。
九黎派的连手阵势与谢辰的修罗密手剑法,前后夹攻,暂时将黑衣人的七杀刀缠成了一个对峙的局面。
天色逐渐昏暗,昏暗中,但闻“吱”一声响,一道耀眼的火箭,突然冲天而起,隐没在高空之中。
胡玉真望着那划空而逝的火箭,道:“看来今天晚上要有一场惊人的杀戮了!”
陈若岚讶然问:“玉真姊姊此话怎讲?”
胡玉真道:“你看那道冲天而起的火焰,分明就是一种讯号。我这次一路赶来,路上早已听说武林中各门各派,都被魔刀迫得人人自危,为求自保,大家居然能摒弃了门户之见,不分正邪,竟联合起来,要及时的消灭这武林煞星。”
陈若岚点头道:“不错,江湖上确有这种风闻传说。”
胡玉真又道:“不独如此,据说这些人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并且出重金聘请了一些深谙邪术的追踪好手,专门追查魔刀的下落。”
陈若岚颔首道:“如此说来,刚才那一道火焰,必定是那些人预先约好的信号,但那信号看似就在这附近周围所发射,只不知道发射的人又是谁?”
胡玉真忽然冷笑一声,道:“你不看刚才你那个师傅谢辰来的时候,身边有一个妖女么?”
陈若岚轻轻地哦了一声,似是恍然大悟,原因是她一直注意黑衣人和谢辰等人的搏斗,现在经胡玉真一提醒,才发现那个妖艳的女子,不知何时已失去踪影。
胡玉真忽地一脸严肃,压低声音道:“别小看这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她的来路可能大有文章,说不定沈宇的血海深仇,还得靠她帮忙。”
在一旁暗中留意她们两人谈话的林峰,不禁怦然心动,他早觉得勾魂艳使尹珊这个女人大有问题,现今听胡玉真一说,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不错。但问题到底在哪里?由于这件事和他的恩师有着生死攸关的利害关系,他的脑子里一有时间便禁不住千回百转。
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思路。
原来黑衣人此时突然使出一招奇形怪状的刀法,反手一刀,将九黎派三角阵势中的戴子平削为两段。
九黎派的三角连手阵势,四人中失去其二,剩下桑湛和袁继男两人,已发挥不了三角阵势的威力。
所幸谢辰手中的“紫光剑”,就在黑衣人回身击毙戴子平之间,威力陡增,发挥了“修罗密手”剑法的长处,在严密防守中,突然乘虚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朵朵剑花分上下二路向黑衣人的背后攻到。
黑衣人被迫抡刀回身自救,这才解开了桑湛和袁继男两人命丧顷刻的危运。
黑衣人举刀封住谢辰的攻势后,桑湛突然唿哨一声,随着这一声唿哨之后,他和袁继男两人的身形很快地向左右两旁分开。这一分开,恰好和谢辰所站的位置成了一个三角形,而黑衣人的位置正好在三角形的中心。看样子,桑湛是想借谢辰的实力,维持他三角形连手合击的阵势。
果然,桑湛和袁继男两人的位置变动之后,开始时并不怎么样,但慢慢却发挥了无比的奥妙。他和袁继男两人似乎已经领悟到谢辰“修罗密手”剑法的神奇之处,所以两人一左一右,尽量采取诱敌的攻势,迫黑衣人不能不应付他们,然后造成谢辰突然出击的机会。而谢辰似乎也懂得九黎派连手合击的武功路数,居然能和桑湛等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在黑衣人忙于应付左右两边的桑湛和袁继男两人时,他连番出击,剑势如虹,剎那间使黑衣人处于完全被动的恶劣情势中。
忽然,桑湛丢弃了手中的兵刃,两手掩面,然后滚地哀嚎起来。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但使在旁观战的诸高手大感愕然,就是正在阵中作生死之斗的黑衣人和谢辰两人,亦不得不倏地一个收刀,一个收剑,忙忙查看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见桑湛两手掩面,满地乱滚,不时发出一声声惨不忍闻的哀嚎。在场诸人,莫不悚然惊心,暗忖:“以桑湛的武功身份,若非有什么难以忍受的痛楚,怎会有如此丢人现眼的举动?”
袁继男声惊呼:“九弟!”飞身扑向桑湛,急急问道:“九弟,你怎么了?”
桑湛满地乱滚,哀嚎如故。袁继男倏地出手,点广桑湛的昏穴。想是她自尊心极强,不愿自己的同门师弟继续的丢人现眼,所以出手点了桑湛的昏穴。
哀嚎之声倏地消失,在场诸人莫不如释重负,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哀嚎之声消失,但一声震撼屋宇的哈哈大笑却随之而起,笑声中,但见人影连闪,院中先后跃落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人中,有僧有道,有尼有丐,有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有神情凛然,令人望而生尊的长者,更有满脸诡谲,使人莫测高深之徒。陈若岚暗中一数,正好十六个人。
其中倒有几个人是她见过面的,一个就是先前和谢辰一起出现的妖艳女子尹珊,另一个赫然就是黄海七王侯的怨望侯毕太冲。尹珊落地之后,很快的便站到了谢辰的身后。剩下十五个人,却分成了四股,各占一个方位站着。
只见为首的一股人数较多,两道一尼,另有两名俗装男子,一个衣饰朴实,举止拘谨,一个则锦衣华服,刻意修饰,两个人恰好成了强烈的对比。那锦衣男子一双锐利的目光,不时的在陈若岚和尹珊两人的身上来回游移。
第二股人却是一僧一丐,一男一女,那和尚方面大耳,面色红润,身材魁梧,手执一把大杖锤,稳如泰山的站着。那名乞丐则除了一身褴褛不堪的衣服之外,还瘦骨嶙峋,满脸病容,他手中拿着一根细细长长的棒子,似鞭似拐,乌黑生光。僧丐身后站着的一男一女,女的一身装束红得似火,赫然是那初出茅庐的一点红左绛云,男的则是寡言稳健的卫公望。
第三股也是四个人,四个人当中,陈若岚倒曾和其中三个人见过面,一个是怨望侯毕太冲,另两个她记得就是在淮村时常召集高手和厉斜厮杀的海盗。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未曾认识的那一个,但见那人身材出奇的瘦长,配上那身似僧非僧,似道非道的奇谲装束,看上去倒有几分像传说中的黑无常,尤其是他长发披肩,双目深陷,眼泛蓝光,脸色却像被烟火熏过似的焦黑,一看便知是一个极其深沉谲毒的人物。他背上背者一个黑漆漆的大篓子,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最后一股却只有两个,他们衣饰面貌平满,一无引人注意的地方。
这些人跃落院中后,黑衣人一反常态,显得出奇的平静,放眼冷冷地打量着这些人。
那黑无常似的瘦长男子,突然一扬手,一小包白色的东西飘落在袁继男的身旁,然后阴沉沉地道:“拿去给他服下,愈快愈好。”
袁继男拾起那包东西,然后慢慢站起来,冷冷道:“刚才想是你下的手脚了?”
那人道:“不错。”
袁继男十分冷静,但却给人有一种阴森无比的感觉,只见她一字一句的道:“那末,请报个万儿吧!”
那人龇牙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道:“本人千虫谷吕致奇就是。”
“嘿,嘿!”袁继男连声冷笑:“原来是千虫谷中的吕长老,失敬,失敬!”说罢弯身挟起昏迷中的桑湛,只见桑湛满面红肿,整个脸孔已经变了型。
袁继男不禁骇然欲泣,但想一想,却又冷哼一声,伸手一扬,那包白色的东西猛向吕致奇飞去,道:“拿去!千虫谷役蚁驱蜂的雕虫小技,九黎派还看不上眼,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罢,猛一纵身,跃起丈高。
吕致奇大喝一声:“且慢!”
袁继男的身形随声飘落原地,又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吕致奇道:“本人并非有意和九黎派结怨。”
袁继男冷笑道:“那你是在寻开心了?”
吕致奇道:“本人深居谷中,十数年来足不出户,今日只是想一试是否已经荒废所学,同时也好杀一杀大屠门的威风,好教他晓得天外有天,人中有人,如此而已!”
袁继男连声冷笑,道:“你以为你在跟三岁小孩说话么?试问在场那么多人,你何以不试,遍遍要拿我九弟下手?”
吕致奇一时语塞,但一双蓝光冷冷的眼睛,却连连翻动,谁也猜不透他正在动什么脑筋。
袁继男冷哼一声,道:“是九黎派比较好欺负吧!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罢纵身欲起,但见吕致奇身形一幌,挡住她的去路,道:“姑娘稍安勿躁,一句话,让本人毙了此人。”说着指了指黑衣人,“好替贵派同门报了大仇,同时也算尽本人一点赎罪的心意。”
黑衣人一直屹然不动,静观其变,听了这话,一点也没有显出冲动生气的迹象。
只见他慢慢转动身子,面对着道士和尼姑等那一伙人,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那位年纪较长的道士。
那道士六旬开外,一脸严肃,令人望而生敬。他背上插着一把长剑,突出肩上的剑柄形式古雅,一看而知是一柄罕有名剑。黑衣人忽然开口:“阁下是神剑胡一冀?”
那道士抱拳拱手,道:“施主好眼力,神剑愧不敢当,胡一冀正是贫道俗家姓名。”
林峰等人心中大骇,忖道:“这蛾嵋派一代掌门,竟然已亲自出马。”
但黑衣人只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那名锦衣男子脸上,那锦衣男子被瞧得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但立即又挺起胸膛,一副傲然无畏的神情。
黑衣人冷冷道:“阁下是否也算是大屠门七杀魔刀的传人?”
锦衣男子微微一怔,道:“我不懂你这话的意思。”
“很简单,”黑衣人道:“如果已是七杀刀的传人,你也是今天晚上这些人要围歼的对象,如果你不是,你将会死在我的刀下。”
锦衣男子微微显得紧张,道:“这么说,你果真是厉斜了?”
黑衣人道:“问这问题的你已经不是第一个人,但我永远不会作肯定的答复。不过,我给你一点线索让你去猜,我知道你是西川浪子董华郎,知道你在厉斜的身上偷走了什么。”
西川浪子道:“这已经证明你就是厉斜本人了!”
黑衣人突然目露凶光,四周立时感到寒气迫人。
“我是不是厉斜,恐怕你这辈子已难以知道,”黑衣人一字一句,用前所未有的慑人声音,道:“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的答复我。”
西川浪子居然点头道:“请问。”
黑衣人问:“你是否已学过七杀刀?”
西川浪子道:“试过几次,一无所成。”
黑衣人问:“你放弃学了?”
西川浪子道:“不错,早已放弃。”
黑衣人又问:“你从厉斜身上偷的东西有没有泄漏出去?”
西川浪子道:“没有。”
黑衣人道:“这么说,那东西现在应该在你的身上了?”
西川浪子答道:“没有。”
黑衣人双目的凶光倏地大增,怒问:“那么,在什么地方?”
西川浪子望望神剑胡一冀,道:“已经交给了本派掌门。”
黑衣人的目光移到神剑胡一冀的脸上,哈哈问:“他的话可真?”
“一点不错。”胡一冀沉着地答,他态度严肃,一字一句地继续道:“贫道曾经约略参阅过那东西,觉得它的杀孽太过惊人,所以已决心将它焚毁,免得流毒人间。这点,你倒可放心。”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阁下身为一派掌门,名重一时,想来还不至于打诳说谎。”说到这里,转向那年纪较轻的一道一尼,继续道:“两位连手合击的‘断金剑法’,想来一定又进步了不少了?”
那道士平静地道:“‘断金剑法’,江湖上只有厉斜一人领教过,施主既然知道我与青莲师太练有‘断金剑法’,想来你就是厉斜了!”
黑衣人哂然一笑,不作正面答复,却道:“你为什么没有想到厉斜是我的师兄,或者是我的师弟,你们的一切,就是他告诉我的呢?”道士一时语塞。
黑衣人并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从道士的身上移开,落在那一僧一丐的身上,道:“你们两人又是谁?”
他口气傲慢,态度迫人,但那僧人和乞丐毫不动怒,但见那和尚合十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贫僧千佛洞了尘。”
黑衣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千佛洞了尘大师,看来本人的造化可真不浅呢!”
了尘大师合十道:“施主好说,贫僧出家人,理应不管尘俗世事,但上苍有好生之德,我佛慈悲,为了不忍见生灵横遭涂炭,无辜者惨遭杀戮,所以特地赶来稍尽一点绵力。”
黑衣人转向那满脸病容的乞丐,道:“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乞丐道:“本人命衰祚薄,不幸沦于丐门,既看不到爹,也见不着娘,所以姓甚名谁,连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却为了经年病魔缠身,所以小乞儿们给了我一个……”
黑衣人打断了他的话题:“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的病丐!不过,你既非像这和尚一样慈悲为怀,不知道你又赶来此地作甚?”
病丐冷笑一声道:“我这老乞丐虽然从来没有慈悲为怀过,但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眦睚必报的老不死!想那些可怜的小乞儿,终日碌碌,只不过为求一饱,可不知道他们有哪一点值得‘大屠门’宝刀乱挥的?”
黑衣人似乎微微一怔,但却冷冷道:“本人刀下从来不杀不该死之徒,如果我说我还没有杀过一个乞丐,我想你们也不会相信。”顿了顿,又道:“不过今夜倒要试上一试了!”说着,也不理会病丐等人的反应,目光冷冷地扫过吕致奇和袁继男等人。
袁继男早已和吕致奇停止了争执,手挟昏迷过去的桑湛,似乎在等候着各路高手如何围歼眼前这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