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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面对现实

沈宇耸耸肩,表示不再辩论此事。

但胡玉真却不放松,又道:“你可知道,若是出类拔萃之人,如果仅仅是关起门,做正人君子,那可不够。必须将正气公道,扩而充之,使多人受惠才行。以我看来,假如做到一流高手的地步,你一定不仅只是关起门的正人君子。”

沈宇听了这话,不知不觉,激起了满腹豪情,眉宇间也露出英气雄风。

胡玉真看得发呆,楞了一阵,才道:“对了,你应该是这种样子才对。”

沈宇慨然道:“承你如此看得起我,以及极力激励我,使我十分感激。现在我可以答应你一点,那就是我不再逃避了。我要面对现实,尽力试一试。”

胡玉真大喜道:“那太好了。”

沈宇道:“你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么?”

胡玉真道:“是的,我自幼即受庭训,谆谆嘱我要办这一件事,即是要我尽力发掘一个人,向武功无上大道迈进,成为无敌的高手,伸张正义,主持公道。这也是家父毕生想做到的愿望。”

沈宇肃然起敬,道:“令尊真了不起。”

胡玉真道:“家父的确是了不起的人,据他告诉我,自从他发此宏愿之后,奇事便发生了。”

沈宇讶然问道:“什么奇事?”

胡玉真道:“他说,他一旦开始热心地管闲事之后,便有无数不平之事,源源而来,让他知道。从这许许多多不平事中,他更感到非有一个向武道精进的绝顶高手,方能管得,所以他更坚定此志。”

沈宇道:“果真是奇怪之事。”

胡玉真道:“他还晓得许许多多当世无人得知的秘密。但他却无力干涉。正因如此,他才更为急切地找到这样的一个人。他甚至不惜把我当作奖品……”

沈宇疑惑不解,插口问道:“这话怎说?”

胡玉真道:“他曾经把我许配一个人,因为这个人有希望成为一流高手。可是我后来一看,这个人已经甘心堕落,所以我离开了他。”

沈宇道:“原来如此。”

胡玉真道:“你可会瞧不起我?”

沈宇道:“不但不会,相反的我更敬重你。”

胡玉真嫣然一笑,道:“谢谢你,只不知我能不能为你效劳?”

沈宇沉吟一下,才道:“你暂时别插在当中,免得把事情弄得复杂了,对你无益。”

胡玉真断然道:“我个人的利与害,你不必担心。我坦白告诉你,只要你需要的话,就算叫我作你的媵妾,我也乐意充当。”

沈宇笑一笑,道:“既然你如此坦白,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以你这等年轻貌美,我与你相处久了,说不定会生出男女之情。”

胡玉真道:“那也没有关系。”

沈宇道:“关系可大了,你要知道,我若是潜心上窥武道,欲求精进,首先须得戒绝情欲。除了胸中一颗悲天悯人之心以外,不能有任何情绪或欲念的困扰。”

胡玉真睁大双眼,惊道:“你须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么?”

沈宇道:“是的,但所得亦大。”

胡玉真道:“这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了,你是沈家独子,若是血脉由此中断,唉!这教我如何能够安心?”

沈宇道:“假如你当我已被艾琳或厉斜等人杀死,还不是一样么?”

胡玉真极力使自己恢复理智,想了一下,便站起身,道:“那么你趁此机会,快快逃走吧!”

沈宇摇头道:“逃也不是办法。”

胡玉真道:“你如不甘被杀,只有逃走。”

沈宇道:“我刚才告诉过你,我要面对现实。”

胡玉真道:“但在你还没有把握以前,你最好还是先躲一躲。”

沈宇道:“你别管我的事,你最好马上回家,代我向令尊致意问候。我若有机会,一定去拜访他老人家。”他随即问了胡玉真的住址,再三劝她回家。

胡玉真想想,自己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听他的话,回到老家,免得反而妨碍沈宇。她点头道:“好吧,我走啦!将来你路过我家,别忘了来看我。”

沈宇道:“一言为定,我总会去一趟。”

胡玉真依依不舍地注视着沈宇,最后终于下楼去了。

沈宇自个儿犹在发愣,便听到胡玉真高声道:“沈兄,他们走啦!”

沈宇道:“好,你去吧。”

他彷佛能听到胡玉真走出店门,以及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这时,他突然感到极为孤单寂寞,几乎要去把他们都叫回来。

沈宇坐了老大一会工夫,才起身离去。由楼上到楼下,都看不见一个食客了。敢情一来这儿又刀又剑的厮杀,远近皆知,人人裹足,二来已经过了午时许久,也该是饭店每日最稀疏冷落的时间了。

他走到街上,昂首阔步的行去。在较为繁盛的几条街道上游逛了一阵,便随便找了一家茶馆进去坐下。沈宇虽是坐在最角落处,可是这间茶馆一共数十名客人的谈话,他都能容容易易听到,并且很清楚。

他听了一阵,目光转到右方的一副座位,那儿有两个茶客,正在谈笑。他们的外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他们谈话时的表情,声音和动作,在沈宇眼中,却与常人大有区别。原来这两个中年茶客交谈之时,即使是说到开心时,纵声而笑,亦含有自我抑制的意味,并不十分放纵。他们的话声,时时会突然放低,不似其它的人,一直用某种响度的声调来交谈。这亦是自我抑制的表现。再者,他们的动作相当敏捷,偶然有一些特别的手势,加强他们交谈的语气。

沈宇是首先从他们交谈中,听到了一些切口,才向他们加以注意。现在再从他们这些细微的地方,证明所想不错,这两个人果然是黑道中人。

在黑道中,分为许多类型的集团,例如盗马、偷窃、诈欺、抢劫、贩卖人口等等。每一种都各有组织,互不混淆。不论是黑道中哪一类的犯罪者,到了参加这一行组织中时,便成了职业性的犯罪,以此维生。他们都看不起那些偶然客串的罪犯,因为这等非职业性的犯罪者,往往手段粗劣,有时还加上不必要的暴行,而又不善掩饰,因而使社会上发生强烈的反感。这种情形之下,他们这一行的人,就遭受到突然激增的阻力和危险了。

换言之,一个职业罪犯,不论是黑道中哪一行的,总是希望他这一行,不受社会过于注意,以免遭遇强大的攻击。因此,他们同行之间,互相联络,交换情报,另一方面,则排斥生手和偶然玩票的罪犯。

沈宇似乎对黑道的学问,知道得很多。他起身走过去,当那两人向他注视之时,他很自然地打个手势,说了几句切口。那两个中年人,马上邀他坐下。

他们互相通过姓名和来路,沈宇告以他是从南方溯江而来的。他也得知这两人一个叫马仲昌,一个是于得时,向来是在成都、简阳、资阳、资州、内江等几个城市活动的。

他们其后的交谈中,时时夹有切口,这种秘密语言,外行人决计听不懂。沈宇首先与他们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阵,这才开始探问,偷窃的这一行中,在他们的地盘内谁是高手。

马仲昌笑一笑,便坦白地告诉他说,在这条在线,行家有一百几十人,但最高明的要数他们两个。

于得时马上问道:“沈兄弟,你何事探问这一宗?”

沈宇道:“不瞒两位老兄说,小弟从江南来到川西,为的是跟踪一个人。”

于得时道:“他有油水么?”

沈宇道:“不但有油水,而且多得要命,只要得手,这一辈子就不必再干这一行了。”

马于二人,都露出惊疑而又垂涎之色。要知他们既敢自称是此道高手,纵然不确,也不会离谱太远。因此,他们的经验已发出了警报。但沈宇把那点子的油水,说得那么丰足,又使马于二人,大感垂涎。这是因为他们俱是职业窃犯中的高手,深知这等机会不多。同时他们这一行干得太久了,也想暂时歇手。

马仲昌道:“我们可不是未见过世面之人,只不知那人带了多少珠宝玉器在身,使沈兄弟认定这人真是肥羊?”

沈宇道:“两位老兄认为多少,才算是真正的肥羊呢?”

于得时道:“至少也得价值百两黄金以上。我看沈兄弟钉了数千里之远,这人身上所值,大概有千两黄金之多,亦未可知。”

沈宇道:“不止此数,你们多猜些。”

马仲昌和于得时都倒抽一口冷气,感到难以置信。

马仲昌首先道:“他除非身上带着有名的珍珠衫,或者是禁宫的九龙玉杯这等稀世宝物,否则岂有千两黄金以上的价值?”

于得时道:“可有千两之值?”

沈宇摇头道:“你们大胆多估些。”

马仲昌道:“三千两?”

沈宇摇头,轻笑不语。

于得时赌气道:“五千两?”

但见这个黑衣少年,仍在摇头。

马仲昌气不过,冲口道:“一万两?”

他话一出口,就十分后悔,因为这是绝对不可能之事。以他在这一行中的地位资格,岂可说出如此荒谬的话?可是沈宇却认真地道:“差不多了,但绝对不止此数,也就是说只多不少。”

马于二人见他说得认真,都惊得呆了。根据他们的经验,任何富有之人,身上所带的财物珍宝,总值决不会超过百两黄金。事实上即使是这等数字的珍玩宝物,若要送到别处,便须委托镖行了,何况是那么骇人的一笔财富?

沈宇道:“这票买卖如果得手,咱们平均分摊之后,都成了富甲一方的人,这一辈子,可以好好的过啦!”

马仲昌道:“当然啦,想想看,每个人可以分到三千两金子。”

于得时道:“算了,就算沈兄所言不假,但如此昂贵的物事,卖给哪一个?”

马仲昌清醒过来,笑道:“是呀,我们就算得手,也没有用处。”他虽然表示不必多费脑筋,可是笑容和口气,却有遗憾之意。

沈宇道:“唉!老兄们想想,如果不是千真万确,而且可以变成现金的话,小弟我何必几千里的穷追呢?”

马仲昌一听,登时精神大振,道:“这话有理。”

于得时道:“请问那是什么物事,这般值钱?”

沈宇道:“你们做梦也猜不到的,那是一本薄薄的小册,藏放在一个扁形的沉香盒内,只有六寸长,四寸阔。”

马仲昌道:“一本小书,能值那么多钱?”

于得时道:“打死我也不能相信。”

沈宇道:“你们如果不相信,我也没有法子。但请你们遵守行规,万万不可泄露这个秘密。”

马仲昌道:“你本想邀我们帮你么?”

沈宇道:“正是,我一个人实在不行。”

于得时道:“这本小册子,有什么好处,值得这许多银子?”

沈宇沉吟一下,显然考虑要不要告诉他们,然后才道:“这本小册子,只是一本武学秘籍,但在夹页之中,却有一幅地图,得了此图,咱们就找得到一座金窟了。”

马于等两人,当然不会立即相信。因为沈宇虽然在表面上,好像很有理由,例如他从迢迢数千里外,跟踪到川西成都来,假如不是有几分把握,怎肯这样做?但世故之人,总是将事情往深处想。他们马上想到,沈宇会不会是垂涎人家那本武功秘籍,才一直追到此地来?以他们所知,武林之中,往往会为了一本拳经,或是一把上佳兵刃,而演出残酷可怕的仇杀血案。当然,他们亦不至于完全不信。如果他们认为根本不可能有这件事,则谈话至此,即可结束了。

马仲昌缓缓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兄弟觉得有作更进一步证实的必要。”

于得时也道:“是呀,这对男女,既然敢于行走江湖,身上又带有武功秘籍,可知他们必是精通武术之人,纵然此事属实,亦须从长计议下手之法。”

沈宇道:“只不知两位老兄,须得有什么证明,才肯相信?”

马仲昌道:“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沈宇道:“小弟先请问一声,如果此事得到证实,两位可愿出手相助?”

于得时眼中射出贪婪的光芒,爽快的道:“只要是真确不假,我愿参加。”他向马仲昌望去,问道:“老马,你怎么说?”

马仲昌沉吟了一下,才点点头。这一来在原则上,他们已经同意。

沈宇道:“咱们这一行之中,讲究的是义气友情,假如两位老兄信得过我,那就可以立即进行,以免失去了机会。”

马仲昌反对道:“小沈,你不要急,有许多事是欲速则不达。如果你的确要我们相助,而我们在行事之时,信心不够坚强的话,反而会误了大事。”这番话不但甚合情理,并且可以窥见马仲昌此人,头脑冷静,经验丰富,不愧是黑道中偷窃门的高手。

于得时道:“老马,你别多疑,须知机会难逢,如果不能抓住,这一辈子,只怕不易有第二次。”他的立论,是从整个人生的变动着眼。事实上在这世间,许多人的成功,当真是由于抓住一个机会。一旦失去,便不免有“时乎时乎不再来”的感叹后悔了。

马仲昌道:“老于说得虽是,但小沈之言,真确性如何,岂能不加考虑?”

沈宇道:“我绝对乐于让你们考验,只要老马你想得出办法。”

于得时道:“我也不反对,但咱们须得及早作一决定。我认为只要小沈能证明他从什么地方来,而又查得出那对男女,来处是否相同,就可以下判断了。”

马仲昌道:“这是一个办法,另外我还得问问小沈,你如何得知那本秘籍上,暗藏金窟地图?”

沈宇道:“在我们那边,凡是道上的老行尊,都晓得‘白骨冢’的传说,只不知你们这边,知是不知?”

于得时眼睛一亮,贪婪之念更盛。马仲昌虽然不致如此,可是面上的表情,亦微有变化。

沈宇看了点头道:“你们也知此一传说,可见得果然是在线得有真传的高手了。”

于得时道:“这个传说,知道的人,确是不多。”

马仲昌道:“此是咱们在线五大秘密传说之一,如果是人人得知,那就不稀奇了。”

沈宇道:“这座白骨冢的位置,就在那本秘籍之内。”

马仲昌道:“听将起来,倒是有点可信。”

于得时道:“你如果还有疑惑,那就不妨旁观,我和小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