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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出刀见血

这话更使人觉得他根本不把九黎派的三人,当作一回事。

刘崎等三人,虽然从沈宇、艾琳和胡玉真等人的言语中,得悉厉斜的厉害。可是到底只是听说,未经证实之前,还不能作数。何况他们原是骄狂自大,桀骜不驯惯了的人,这刻哪里还忍得住这口气?

宣大红厉声道:“你不妨试试看。”

刘崎也道:“厉兄宣称一出刀就要伤人,这话未免教人难服。”他的口气,比宣大红缓和得多了。

厉斜嘿嘿冷笑,身子微微倾前,向着这三人。此时他虽然刀未出鞘,可是那股强大森杀的气势,已涌扑对方,使刘崎等三人受到压力,不得不转动阵势,消卸敌人这一股气势。

纪老二眼看这个白衣秀士一出现,反而对付起自己这一方,看来此人又大有威势,不由得又惊又急,出了一身冷汗。

厉斜口中冷笑之声不绝,九黎派的三人,也不停的转动。

突然间厉斜“锵”一声,掣出了宝刀,刃上闪出的精芒白虹,本已耀人眼目,而他还迅急挥划,宛如书法大家振笔疾写草书般的,划出一个奇形图案。这个图案极尽诡变奇幻之能事,人人眼中,但见一片精光闪耀电射,根本瞧不出有什么名堂。

然而在他宝刀前面的三人,却感到刀气如山,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捉摸不出厉斜的宝刀,将从哪一点攻出,而又觉得他的刀势,每一剎那,都可作迅雷般的一击。这种既不可测,又随时会降临头上的刀法,形成一种凌厉可怕的压力,叫人觉着生似是站在死神面前,简直是又迷惘,又害怕。

但见那刀光组成的复杂图案,冉冉消失。而厉斜也退了两步,好整以暇地将刀入鞘,面上带着冷笑。

众人先是看见厉斜的举动,这时再向九黎派的三个人望去。却见那三个人手中的刀剑都垂指地面,并且都没有再移动。他们的身上,都现出血迹,有的是在胸前,有的是在肩膀,虽然都没有倒毙,却均负了伤。所有看见此景之人,无不大吃一惊。

九黎派的三人,任是再凶悍毒狠些,至此也不由得疑惧交集,疑的是此人究竟从何而来?究有多么高深的本事?惧的是此人杀气慑人,今日只怕不能逃生。原来那厉斜刀虽入鞘,可是他锐利的目光,仍然凌厉地盯住这三个人。

艾琳娇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一阵沉寂。

她鼓掌道:“真了不起,厉兄这一路刀法,旷绝古今,足以当得一代大家的美名了。”

胡玉真这刻悄然向沈宇望去,想从他的面上,看看有什么反应。但她一无所获,因为沈宇全无表情,好像这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

胡玉真不服气地仍然注视着他,但却用一点技巧,掩饰她的注视动作。

只听艾琳又道:“现在看起来,厉兄的刀法,相信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艾琳赞扬厉斜的口气中,大有倾慕英雄的意味。

沈宇眉间轻轻颤动一下,眼中掠过一丝不安和痛苦混合起来的神色。

胡玉真发现了这一点,大为惊讶忖道:“难道他本已爱上她了么?”她身为年轻的女性,对于青年男女间的问题,自然而然就往“爱情”上面猜。事实上她也不是凭空乱猜,因为一个美丽少女向一个男性表示倾慕时,另一个男子暗暗流露出痛苦,除了爱情作祟之处,还有什么原因?

厉斜的森杀气势突然消散了一大半,因为他含笑回头瞧瞧艾琳,道:“多承姑娘夸奖,但在下可不敢当得。”

他口中说的虽是谦词,但语气和表情,却大有当之无愧之慨。

九黎派的三人,身上都负了刀伤,鲜血把外衣染红了一片。

刘崎首先道:“厉兄果然高明,在下等学艺不精,败而不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在下等就此告辞。”他们表现得很光棍,当众认输。

纪老二听了,脖子一缩,倒抽一口冷气,决意溜走。

刘崎等三人向楼梯走去之时,厉斜突然喝道:“给我站住。”

刘崎、田丕和宣大红,都一齐站住了。他们纵欲反抗,亦是有所未能,是以只好乖乖的听令。

刘崎回转头,还未说话。厉斜已道:“我叫的是这个纪老二。”

刘崎等三人,这才放下心头大石。

纪老二藏头缩颈,一副觳觫的样子,这回可真像一只耗子了。只听厉斜道:“纪老二,你不是好东西。”

纪老二哈腰躬身,道:“是,是,小的不是东西。”

厉斜道:“虽然如此,但你却有点功劳,是以我得赏你一点什么……”

众人一听这话,无不暗暗称奇,因为他先骂纪老二不是东西,似是要加以惩处的样子,谁知下一句便变作有赏,教人心中感到非常别扭。

纪老二头上也不冒汗了,笑逐颜开,连连道:“多谢厉大爷……多谢厉大爷……”

厉斜笑了一下,缓缓道:“我这一赏,可不知人家肯不肯给你,我还得问一问呢!”

纪老二心中道:“我不缺金银花用,也不缺美女陪酒,谁希罕你的鬼赏赐?”口中却诚惶诚恐的道:“小的总是感激的。”

厉斜道:“艾姑娘,只不知你肯不肯赏他两鞭子?”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不禁发出笑声。因为纪老二一听,面色变化之快,以及那么难看,实是不易多见。

艾琳这时才明白厉斜是故意逗逗纪老二,亦存心惩处他一顿。她娇笑一声,道:“赏他两鞭,倒是可以,但……”

她故意拖长声音,表示出犹疑不决之意。厉斜等如是代纪老二问道:“但是什么啊?”

艾琳道:“但我想知道一下,他有什么功劳,值得你赏赐于他?”

厉斜道:“原来如此,在下是由于他把胡玉真引上来时,才发现此间之事,也得以有机会略略惩戒那三个家伙,这便是他的功劳。只是他的用心,迹近卑鄙,是以仅能赏他两鞭子。”

他说的头头是道,艾琳似乎很欣赏,当下道:“很好,纪老二,过来领赏。”

纪老二瞅瞅她手中的金丝鞭,居然一挺胸,便走过去了。原来纪老二自恃练武多年,内功略有火候,一般的铁器,他都不怕,何况艾琳手中这条小小的鞭子?

退一步说,即使艾琳这条金丝鞭相当厉害,但他至多疼痛一下而已,这样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艾琳等他走到切近,不再打话,振腕挥鞭。鞭鞘起落之时,发出一下轻微的划风之声。但见鞭丝在纪老二身上略一掣动,旋即收回。看来生似是拂了那么一下,并没有很用力似的。旁观之人,有许多不识奥妙,才在诧想这种鞭打之法,简直比搔痒还轻,哪里算得是惩罚?

众人才转念间,纪老二已发出一声惨叫,比之宰猪的叫声,还要刺耳难听。纪老二的身子,跟着惨叫之声,同时摔倒。但见他在地板上扭转滚动,口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人人始才明白,艾琳的这一条鞭子,竟然具有如许惊人威力。虽然像纪老二这等黑道中的强梁人物,可也禁不住轻轻一鞭,就疼得满地乱滚了。

她的手法,落在行家眼中,一望而知极为上乘,根本不伤筋动骨,可是却奇痛不已,绝难忍受。

艾琳根本不关心别人的感想,却示威地向沈宇望去。

胡玉真发现了这一点,厉斜也瞧见了。

楼梯口站着的九黎派三人,一看艾琳的神奇鞭法,骇得连打寒噤,赶紧开溜。

厉斜冷冷道:“不许走。”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但纪老二杀猪般的惨叫声,却遮掩不住这句话。

刘崎等三人岂敢违抗,赶紧站住,心中直是嘀咕,不知厉斜又要出什么花样。

厉斜又道:“你们的门派中,谁是真正的高手?”

刘崎拱手堆笑道:“厉老师刀法卓绝,天下无双。敝派上下,实是找不出可以抗手的人。”

厉斜道:“胡说,你们连手之阵,精深奥妙,乃是上乘武学,只要功力火候到家的话,就是了不起的高手。”

田丕接口道:“厉老师过奖啦!纵是有点成就,但在您面前,亦不过是萤火微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厉斜道:“你们自己不成材,以为别人都跟你们一样么?哼!也许你们不愿宣泄而已。”

艾琳问道:“他们九黎派的武功,果然如你说的那么精深么?”

厉斜听了这话,忽然露出错愕之色道:“什么?他们是九黎派的?”原来他来迟了,是以只听到胡玉真到达后所说的话,而不知前半截之事。

艾琳道:“正是,他们也曾承认。”

厉斜道:“你既然说是他们承认的,可见得起先一定有人道破他们的来历,是也不是?”

艾琳道:“是呀!”

厉斜道:“这九黎派向来潜踪隐迹,世间罕有知道之人,谁认得他们呢?”

艾琳道:“那是沈宇推测出来的。”

厉斜转眼向刘崎等三人望去,道:“你们把经过说一说,沈宇是怎生推测出你们的来历的?”

刘崎不敢不答,当下将先前的过程,要言不烦的说出来。

厉斜听罢,点了点头,道:“沈兄的才智,真了不起,只不知……”他忽然咽回下面的问话,改向刘崎道:“咱们回到老题目上,你们九黎派中,有些什么高手?”

刘崎沉吟一下才道:“有一个人,勉强可称为高手。”

厉斜冷嗤道:“说什么勉强称为高手?以我看来,你们如是井底之蛙,根本不懂。我告诉你们,以你们九黎派的武功,如能修炼成就,便是一流高手,这境界绝对不是你们所能梦想得到的,你且说说,那人是谁?”

刘崎岂敢与他争辩,当下道:“他是我们的小师弟,排行第九,姓桑名湛。”

厉斜道:“他今年多大年纪?”

刘崎道:“二十四五岁左右。”

厉斜道:“入门多久了?”

刘崎道:“十四五年啦!”

厉斜点头道:“十四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你们回去告诉他,准备与我,决一胜负。”

刘崎、田丕、宣大红等三人,听了这话,连忙拾级下楼,霎时去得无影无踪。

地上的纪老二还在惨叫不已,厉斜皱皱眉头,道:“彭雄,把这厮弄走。”

彭雄亦不敢违拗,应了声“是”,迅即扛起纪老二,下楼去了。

其余的客人,也纷纷溜走,转眼之间,整座楼上,只剩下四个人。这四个人是厉斜、艾琳、沈宇和胡玉真。

厉斜锐利的目光,盯住沈宇,过了好一阵,仍不开口说话。

胡玉真道:“厉兄,那九黎派的武功,果真那么了得么?”

厉斜道:“你少啰苏,这儿没你的事。”

胡玉真真不敢惹他,耸了耸肩,闭口不语。

又过了一阵,厉斜才道:“沈宇,我可以暂时不迫你动手,你看如何?”他的话声,相当友好和善,使艾胡二女,都大感迷惑。

胡玉真没得说,只是暗暗替沈宇欣幸。但艾琳却不然,她道:“为什么?”

厉斜道:“在下只是答应他暂时不迫他而已,艾姑娘请放心。”

艾琳见他如此客气,又亲眼见过他的绝世刀法,便不肯过于咄咄迫人,笑了一下,不再做声。

厉斜又问了沈宇一声,沈宇才道:“我无所谓,反正你一定有某种交换条件,但我恐怕办不到你开的条件。”

他的对手露出钦佩之色,道:“凭良心说,你的才智,已是宇内罕有匹敌之人了,不过,我开出的条件,你毫不困难,就可办到。”

沈宇这回露出稍感兴趣的神情,问道:“若是如此,倒也不妨听听。”

厉斜道:“我只要知道咱们在海边渔村分手之后,直到今日,这当中的几个月来,你到过什么地方?遇见了些什么事?”

沈宇道:“只是这样么?”

厉斜道:“是的。”

沈宇道:“咱们先讲好,你多久才再行找我麻烦?”

厉斜道:“就以三个月为期限吧,好不好?”

沈宇道:“不管是三个月也好,三天也好,只怕你听了我的行踪经历之后,会感到失望。”

厉斜道:“只要你发誓从实供出,失望与否,是我的事。”

沈宇迟疑一下,有点闪避地道:“你若是失望,还不是我倒霉?”

厉斜冷笑一声,道:“沈宇,你是才智过人之士,自应晓得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会说没有把握的话么?”

沈宇道:“我不大清楚你的为人。”

艾琳听得好奇心大起,发急道:“沈宇,你别婆婆妈妈的行不行?”

沈宇的目光转到这个明艳的少女面上,心想:“我知道你不喜欢婆婆妈妈之人,你只爱那明快决断如厉斜这种人,哼!我就故意叫你更不喜欢些。”

他不知何故,突然泛起了激怒对方之心,此举自是徒然使双方都有损无益,可是他正是希望事情变成这样,含有自虐的意味。

胡玉真是旁观者清,发现沈宇的眼中,透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大感讶异,心中对此迅即加以分析,忖道:“他一直表现得对世事十分冷漠,似是失去了喜怒哀乐之情,但现在却不然。虽然看起来他仍是自怜和自恨的意思,但既有了情绪的反应,则不论是怎样的情绪,也比漠然无动于衷好得多了。”

要知古人也曾言道:“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到了心已死去,全无悲喜之情的时候,乃是最大的悲哀。胡玉真亦是根据这个理论,认为沈宇只要有所反应,则不论他产生的是什么情绪,总比没有强胜得多。

艾琳又催道:“沈宇,你说呀!”她也觉得这个年轻人,生出奇异的态度,所以她的话声,忽然变得很温柔,似是不愿触怒于他。

沈宇道:“我已经说过,厉斜会感到失望的。”

厉斜没有作声,艾胡二女向他望去,不觉一楞。原来这个年轻俊逸的刀法大家,竟然陷溺在沉思之中。她们实在想不通他何以会忽然沉思起来,这等情形,在在都显得突兀奇怪,说不上一个道理来。

不过厉斜并没有沉思很久,他迅即恢复常态,道:“沈宇,你说我会失望,是也不是?”

沈宇只点点头,不发一言。

厉斜又道:“我略略把来龙去脉,交待一下,大家就知道我决不会失望了。”他停歇一下,使大家更集中注意地看着他。

他道:“第一点,你沈宇从何而知衡山九黎派的名称和底细呢?是因为你曾经拜在紫木大师座下之故么?当然不是,紫木大师虽是出身于少林寺,但他既非方丈,亦不是监院大师,或各院的长老,因此他大概不知道这一派的底细。纵然得知,亦不会告诉你的。”说到这里,艾胡二女可就更不明白了。

只听厉斜又道:“为什么我说他可能不晓得,或者不会告诉你呢?这是因为九黎派乃是属于武林中,能够训练出一流高手的门派之一,换言之,这一派的武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时,尽可以与天下任何门派高手较一日之长短。而武林中就有这么几个门派,是被少林、武当等派,列为最高机密的。他们除了由长老耆宿亲自查访之外,根本不让门下之人得知。”

艾琳若有所悟地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是他们不使这几派扬名天下的手段,免得才俊之士,纷纷投拜在这些门派之中,是也不是?”

厉斜道:“这只是原因之一。”

艾琳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厉斜道:“据我所知,此是少林武当两派领袖,在数十年前所定下的策略,但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时间会告诉我们。当然,最简捷之法,无过于去问问他们了。”

艾琳道:“好吧,我们且不管此中有什么高深莫测的道理,你认为沈宇如何知道九黎派的名称底细的呢?”

厉斜道:“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他必定是在这几个月内,有所遭遇,是以得知素来隐秘无比的九黎派的底细。”

艾琳道:“敢情你是想他坦白说出这段经过,可是他答应你之后,却胡乱捏造一段经历,你有什么法子?你仍然履行诺言,三个月不找他麻烦么?”

厉斜道:“假如他定要欺骗我,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不过我大概还找得到指斥他说谎的证据。”

艾琳寻思一下,才道:“厉斜,莫非你认为沈宇本是诚实正直之人?”

厉斜道:“他以前是的,可是一个人会发生变化,正如天地万物,都会变化一样。尤其是在美德品性方面,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换句话说,他如果不能砥砺奋发,就不能保持他的品德了。”

艾琳道:“听你言来,使我觉得你并不是单纯练武之人呢!”

厉斜微微一笑,道:“你能注意及此,可见得你也不仅只是修习武功,而是有心上窥武道顶峰境界的人。”

艾琳欣然一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人家如此恭维我呢!”

厉斜道:“这是事实呀!”

艾琳道:“以后再谈这些问题,好不好?”

厉斜道:“不错,关于武道至高境界的探讨,纵是聚谈数昼夜,也谈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