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臂神猿吕坤是个毫无机心,不知衡量利害的粗人,受到不平待遇便发牢骚,以为赵振飞真是柯万成的朋友,因此借两分酒意,向赵振飞吐苦水,没料到被监视他的神刀程潜,从侧后方发射飞刀灭口。
他心中的难过,就不用提啦!
赵振飞十分同情吕坤的处境,追不上程潜,也感到心中歉疚。
吕坤横定了心,但事当头反而无所畏惧。
赵振飞心中不安,苦笑道:“吕兄,贵长上决不饶你泄漏机密之罪,你有何打算?难道坐等大祸临头不成?”
吕坤拍拍胸膛,冷笑道:“没有什么可怕的,砍掉脑袋,不过是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吕某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赵振飞道:“吕兄,神刀程潜的信息,会不会传过江去?”
吕坤道:“很难说,除非姓程的贪功心切,大概不会。”
赵振飞道:“吕兄,能带在下到江边迎接夏琛吗?”
吕坤道:“赵兄,你何必白赔上一条命?”
赵振飞道:“在下自有计较,咱们这就到江边守候,防止姓程的派人过江通风报信。”
吕坤苦笑道:“程潜如果派人过江通风报信,谁也防止不了,你总不能禁止渡船过江。”
赵振飞道:“如此一来,吕兄泄密之罪是无可避免了,即使抢在程潜之前见到贵长上解释,日后仍难脱罪。但其中仍有转机。”
吕坤是个不用心机的人,问道:“有何转机,赵兄何不说来听听?”
赵振飞道:“如果你们能先一步见到贯长上,反咬程潜一口,结果如何?程潜指证你们泄密,你们同样指证他通敌,彼此皆无凭无据,而你们三个人众口一词,是否比他一个人有力得多?再加上你们与贵长上先见面,先入为主,说的话比他的话份量要重要得多。吕兄,好好想想吧。”
吕坤沉吟道:“可是……敝长上恐怕会先被程潜派过江的人迎到。”
赵振飞道:“因此,你们最好过江去迎接,抢先一步。”
吕坤恍然大悟,赵振飞的话,不啻面授机宜,欣然道:“对!咱们这就过江。”
赵振飞笑道:“那就赶快走吧,祝你们成功。”
吕坤三兄弟匆匆结帐,欣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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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飞也离开了象山酒店,在码头附近找地方隐起身形,监视着码头的动静。
他唆使吕坤三人过江,用意是利用吕坤以发现夏琛,只要发现吕坤三人在码头出现,便知随同而来的人必是夏琛了,这比自己费心查询要方便容易得多。谁也没见过夏琛的庐山真面目,谭山健手下的眼线皆从未听说过这个人,因此他亲自出动,希望能碰碰运气,吕坤三人的出现,令他信心大增。
他目送吕坤三个人上了渡船,正打算离开藏身处到码头去等,顺便打听一些有关的消息,却发现神刀程潜躲在码头的一艘小船上。
渡船驶离码头,程潜的小船也徐徐解缆。
接着,百十步外另一艘中型客舟,也离开了码头,向对岸急驶。
他心中一动,忖道:“不能让姓程的赶到前面去,那会误了我的事。”
他立即奔下码头,雇了一艘小舟,随后驶向北岸。
渡船载了五六十个客人,加上货物显然超载,速度有限,不久,程潜的小船从上游百步外超越。
中型客船也不慢,升上帆之后,不久便赶上了程潜的小船,把渡船远远地抛在后面。
他的小舟在河中游超越渡船,到达瓜洲渡头,渡船还在后面两三里。
他找到一名等渡的旅客,问清程潜那小船到达时的动静,立即动身沿大道向北急赶。大道通向四十余里外的扬州,沿途旅客络绎于途,随时可向旅客探问前面的消息。
他发觉程潜不是一个人赶路的,同行多了五个人,那是从中型客船下来的旅客。据南来的旅客说,那些人都佩带有兵刃,似非善类。
不久,路右出现一座树林。
他向路旁一闪,隐没在葱丛的草木中。
吕坤三兄弟埋头赶路,毫无戒心地经过林西。走在前面的吕坤,扭头向身后的施仁道:“二弟,留心些,按行程,长上该快到了。”
施仁点头同意,道:“副长上用十万火急的信息,请长上前来主持大局,长上必定火速动身,脚程当然不会慢,应该快到达这附近了。大哥,小弟总感到不太对,一路上凭空产生心惊肉跳的感觉,这次恐怕咱们有大麻烦。”
吕坤哼了一声道:“咱们哪一天没有麻烦?了不起砍我的脑袋,愚兄真也看开了,随着他们鬼混,像是见不得天日的小鬼,活着真没意思。”
走在最后的张义道:“大哥,那赵子龙形迹可疑,恐怕不是什么好路数,假使他是长上派来监视我们的人,咱们如果按他的妙计反咬程潜那小子一口,岂不更为危险?”
吕坤冷笑道:“反正愚兄一力承当,那些话愚兄早就想说了,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说了我决不后悔。”
树林中突然踱出一个年约半百,像貌威猛的中年人,迎面挡住去路沉声道:“吕坤,你三人为何擅离石公渡?”
吕坤三人大惊,脸上变了颜色,止步抱拳行礼道:“属下参见副长上。”
副长上冷笑一声,逼问道:“你们抗命擅离,是何居心?本座立等答复。”
吕坤慌了手脚,忘了反咬程潜的计划,大声道:“属下不满副长上在威逼下屈服的举措,因此过江迎接长上禀明经过,请长上不要过江,及早图谋自救。”
副长上哼了一声道:“你似乎理直气壮,但程潜的说法并非如此。”
吕坤道:“属下说了几句不满的话,姓程的无耻地用飞刀在身后下毒手暗算,他的话也不见得可靠。”
副长上鹰目中杀机怒涌,厉声道:“你向外人泄漏机密,已经罪不可恕,复擅离石公渡,过江潜逃,该当何罪?”
吕坤一咬牙,抗声道:“属下罪该如何,见到长上后……”
副长上沉喝道:“住口!本座率领所有弟兄过江,长上付我全权,你违律抗命,本座有权治你的罪,你妄想在长上面前巧辩诿罪,不啻痴人说梦,还不给我跪下听候发落?大胆!”
四名大汉与程潜先后从林中踱出,将吕坤三人围住了,一名大汉向副长上冷笑道:“裴兄,先问问他,那个叫赵子龙的人是何来路。”
副长上执礼甚恭,欠身道:“路兄所言甚是,问清后再处治并未为晚。”
路姓大汉道:“让兄弟审问,裴兄意下如何?”
副长上裴兄道:“路兄请便。”
吕坤沉声道:“姓路的,你凭什么审问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下只听命于管辖吕某的人,我不认识你,你是什么东西?岂有此理!”
路姓大汉怒火上冲,怒吼道:“在下奉命辅佐裴兄办事,你是裴兄的属下,你说在下配不配审问你?撇开从属之事不谈,凭我路一中的江湖名位辈份、声望武功,就配审问你。”
吕坤脸色一变,退了两步惊道:“原来你就是江湖道上,为同道所不齿的游魂路一中,吕某顶天立地,你吓不倒我,除非敝长上在场,明告吕某归你管辖,不然你还不配在吕某面前作威作福。”
路一中忍无可忍,一声怒叱,疾进两步一掌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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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坤冷哼一声,左掌一挥硬架来掌,右手同时攻出,闪电似的抓向路一中的胸口,五指如钩,真力山涌。
吕坤绰号称铁臂神猿,臂爪的功夫十分高明,游魂路一中真不敢大意硬碰,身形疾转,避招反击连攻五掌三拳,两人各怀戒心,展开快速而并不太凶猛的恶斗。
裴副长上向施仁、张义厉声道:“你两人也想抗命?快缴兵刃认罪。”
施仁冷笑道:“咱们金兰结义三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你们欺人太甚,施某已忍无可忍,今天不是你就是我,拼了!”
张义拔刀出鞘,愤然道:“裴浩,年来咱们被你摆布得够了,今天就一并结算,拼个你死我活,杀!”
裴浩冷哼一声,左手一抬,一声崩簧响,一枝袖箭破空而飞,袭向挥刀冲来的张义,钻隙而入。
相距甚近,张义刀已攻出,想躲闪已力不从心,大叫一声,止步丢刀手按小腹摇摇欲倒。
裴浩右手一抄,剑出鞘扭身迈进,剑指向抢来接应的施仁,奇快绝伦,立下毒手。
蓦地人影电射而来,沉叱声震耳欲袭:“小心你的狗腿!”
刀光来势如电,刀气压体。
裴浩舍了施仁,旋身挥剑自救,脚下移位避刀,寓攻于守已获剑道神髓,这一招威力十分惊人。
可是,一剑走空,刀光连闪,从身侧掠过,彻骨奇寒的刀风令人心胆俱寒。
裴浩的武功比施仁张义高出甚多,但比起凌空扑来抢攻奇袭的人,却又相差远甚,只感到右腿一震,如中电亟,赶快纵身飞退。
大事不好,右腿用不上劲,一阵彻骨奇痛袭到,痛彻心脾,身子重心不稳,大叫一声,扔剑重重地摔倒。
右大腿仅有些少皮肉相连,挨了一刀断送了一条腿。
剑底余生的施仁惊魂初定,骇然叫道:“赵子龙!”
化名为赵子龙的赵振飞,宝刀幻化流光逸电,片刻间便将扑上的四名大汉砍倒了三名,硕果仅存的程潜见机向树林飞逃,撤走时不甘心打出一把飞刀。
赵振飞左手一抄,飞刀入手,喝道:“还给你!”
程潜绰号神刀,对自己的飞刀术深具自信,却不知赵振飞已摸清了他的底细,早有提防。
飞刀以更快速更可怕的劲道反奔,飞旋十余匝,最后刀尖转向前面,奇准地贯入程潜的后心。
程潜仍逃出三丈外,最后向前一栽。
赵振飞到了向吕坤步步进迫,已取得绝对优势的路一中身后,喝道:“路一中,转身!”
路一中大骇,火速收招转身。
身后不见有站立的人,同伴怎么全倒了?
裴浩坐在远处,吃力地用腰带捆住断腿止血。
施仁也在替张义起箭裹伤。
其他的人,有些已经停止了呼吸,有些躺在地上,绝望地呻吟。路面附近血迹斑斑,令人怵目惊心。
唯一站立的人是赵振飞,不沾丝毫血迹的宝刀冷电四射,气势凌厉,刀气彻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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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一中心胆俱寒,骇然叫道:“是你!赵振飞。”
赵振飞冷笑道:“你不是要查赵子龙的底吗?那就是区区在下。”
路一中打一冷战,悚然道:“果然是你,你不是已到龙冈大院去了?还带了你的仆人石头,难道你会分身术?”
赵振飞道:“腿是我的,我能到龙冈大院,当然能到江北来,就算在下有分身术好了。”
路一中持剑的手在发抖,沉声道:“阁下神出鬼没,果然名不虚传,但在下不见得怕你,你无奈我何。”
赵振飞冷笑道:“阁下,你知道在下为何不杀你吗?刚才在下只需一刀挥出,便可将你挥为两段。”
路一中哼了一声道:“那是你的想法,阁下的武功比在下高不了多少。”
赵振飞道:“那也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赵某不杀你,为的是要从你的口供中,求证一些颇为令人莫测的谜团。阁下,你们能胁迫柯万成裴浩一群武功高强的人物,必定有许多功臻化境的高手,那华斌是你们的什么人?”
路一中脸色大变,道:“在下永不会招供,你少费心机。”
赵振飞沉声道:“擒下你之后,不怕你不招供,你如不尝尝酷刑的滋味,是不会乖乖吐实的。”
路一中大概知道大事不妙,眼中涌起绝望的神色,江湖人迫供的酷刑极为可怕,铁打的人也禁受不起。
目下情势凶险万分,赵振飞的气势已主宰了全局,作势攻出的宝刀占了极佳的位置,任何方向皆逃不出宝刀的控制。
赵振飞迫进一步,厉声道:“阁下,不要错过活命的机会,不然将后悔无及。”
路一中突然仰天狂笑,手中剑猛地向上一拂。
赵振飞一惊,纵上一刀急挥。
已晚了一刹那,路一中的剑,已割破了自己的咽喉,在宝刀接触长剑时,身躯已向后倒去。
赵振飞颓然收招,叹道:“这位仁兄视死如归,是条好汉子。我又失败了。口供仍无着落。”
已替张义裹好伤,施仁突然叫道:“长上来了,大哥,快杀了裴浩灭口。”
远远地,十余个人正从北面快步而来。
赵振飞走近问道:“吕兄,那是你们的长上夏琛来了?”
吕坤脸上有惧容,悚然道:“是的,最前面那位穿青袍佩剑的人就是他。”
赵振飞道:“你们有何把柄落在他手中?”
吕坤咬牙道:“他先派人掳劫咱们的家小,然后迫我们当街杀人,在官府落案,最后迫我们焚香歃血发誓向他效忠。”
赵振飞问道:“目下你们的家小呢?”
吕坤道:“家小无恙,但我们已是杀人凶犯,而且已歃血盟誓,不得不听命于他。”
赵振飞挥手道:“你们退至林中隐身,姓夏的如果死了,你们也自由了。我赵振飞对你们毫无成见,但姓夏的手段太过毒辣,容他不得。”
吕坤苦笑道:“他武艺超绝,善用毒物,赵大侠恐怕……”
赵振飞淡淡一笑道:“吕兄,让我来担心好了,你们快走吧,迟恐不及,别忘了把尸体带走,在下迎上前去。”
吕坤兄弟匆匆把尸体和姓裴的拖入林中,隐起身形,留意赵振飞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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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飞背着手,泰然向前迎去,对迎面而来的十余名高手留了神,心中不住盘算对策。
十余人渐来渐近,除了前面那人穿的是青袍之外,其他十三个人全穿了劲装,有些背了包裹,全是些粗拳头大胳膊气概不凡的好汉,佩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刃。
穿青袍的人像貌堂堂,年约四十上下,一双星目寒光四射,颇具威严,脚下从容不迫,神定气闲但速度甚快。
赵振飞敞开衣襟,流里流气像个泼皮地棍,扮成江湖小混混居然神似,毫无顾忌地走在路中间向前闯,对迎面而来占满大道的人毫无避让的意思。
首先便引起青袍人的注意,对面而来快要碰头了。官道宽阔,按理人少的旅客,该让至道旁不可硬往人丛中撞。赵振飞这种目中无人的神态,难免引起人反感,难怪引起青袍人的注意。
青袍人身后一名大汉大为愤怒,抢出超越青袍人,不怀好意地向大踏步昂然而来的赵振飞迎去。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退回来,我来处理。”
大汉恨恨地闪在一旁怒道:“这小子狂傲无礼,长上请让在下教训他,让他懂一点走路的规矩。”
青袍人道:“不许多言,此人像是有所为而来。”
双方已接近至十步内,赵振飞脚下并未慢下来,方向也未变。
青袍人冷哼一声,脚下一紧。
双方都有意挑衅,十步路说快真快,砰一声闷响,两人的左肩撞上了。
青袍人冷哼一声,双脚屹立丝纹不动,双目寒芒电射,狠狠地盯着赵振飞,凌厉地搜索赵振飞脸上的神色变化,神色不住在变。
赵振飞斜退了两步,显然这一撞他落了下风,耸耸肩,拍拍肩膀,然后目光落在青袍人身上,嘿了一声道:“好家伙,你有牯牛般的劲道,好!”
青袍人哼了一声道:“小辈,你是存心挑衅的?”
赵振飞怪笑道:“你怎么满口胡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想倚仗人多势众,霸占道路有意撞人,竟然疯狗似的反咬我一口?岂有此理!”
两次说话,他都把青袍人比作畜牲,第一次是大牯牛,第二次更不堪,成了疯狗。
青袍人忍无可忍,但并未发作,冷笑道:“看来,你是有意挑衅了。”
赵振飞掳起衣袖大声道:“你们大大小小十四条,血口喷人还说在下挑衅?真是年头大变,人多人强,人多的有理了。在下就不信邪,你我来拼几招,谁胜谁有理,你敢不敢?”
先前要上前的大汉火冒三千丈,怒吼道:“长上,让属下打他个半死,再好好送给他上路。”
青袍人真摸不清赵振飞的意图,出口粗俗,有意挑衅,来意不善,但肩撞显然落了下风,为何还敢公然要求拼招?似乎不合情理。
即使赵振飞不进一步挑衅,乖乖认栽溜之大吉,恐怕也走不了,青袍人眼中杀机已现,怎肯让他脱身?
青袍人心中生疑,向大汉冷然道:“好,交给你了。”
大汉双手一搓,大踏步逼进道:“小辈,大爷打发你上路,亮名号,大爷替你记下了,日后也好替你挖坑树碑。”
赵振飞双掌一提,立下门户傲笑道:“胜得了大爷的拳掌,你才配问大爷的名号。”
他存心激怒对方,以便速战速决。
大汉心中冒火,暴怒地欺身直上,大喝一声,左爪一伸一晃,右掌虎虎生风,来一招“黑虎偷心”,硬攻硬抢走中宫无畏地进击,拳风直迫内腑,这一拳力道千钧,似乎想一拳便将赵振飞打死。
赵振飞哈哈一笑,不理会攻来的拳,身形右闪捷逾电闪,左手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半分不差扣住了大汉的左爪手腕,扭身便摔,迷踪三十六手中的‘妙手擒龙”火候纯青,出手、擒拿、扭身、下势,借力打力翻腕发劲,一气呵成妙到颠毫。
“啪砰!”暴响震耳。
大汉来一记完美的前空翻,臀背着地像是倒了一座山,摔得全身骨头似乎皆已脱节,躺在地上昏了过去。
赵振飞摔出了大汉,拍拍手冷笑道:“这点点武功,也敢猖狂,真是不知自爱。”
青袍人脸色大变,其他的人也骇然失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