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飞一面运起轻功飞跃,一面忖道:“想不到一夕之间,竟发生了那么多出人意料之外的变故,看来雷远声已遭不测,那么他的两个儿子,及寄居黄叶寺的女儿雷芙蓉,是不是也已遭不幸?”
他心中有一连串还未找到解答的问题,比方说,那姓骆的老者是何人物?被他称为“主上”的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人到镇江来有何目的?陶森勾搭文公柏于先,却又与那骆姓老者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是抱着什么企图?
目前赵振飞可理解的是:陶森和文公柏之间,貌合神离,一旦利益冲突,即使不火并,也会散伙。
而骆姓老者口中的“主上”,才是陶森的幕后主持,以陶森的才智武功来推断,主持陶森的背后势力,必然相当庞大,不会比文公柏的背后势力差。
万一这两股势力合在一起,那么,其势力必然骇人。
赵振飞继续忖道:“这两股黑道势力,假使利益一致,目标相同,合在一起成为一股新集团之事,并非不可能的。”
他凝思一会,心道:“所幸我发觉得早,否则若将注意力集中在文公柏那伙人身上,必被陶森乘虚而入,届时可真要措手不及。”
于是,赵振飞决定改弦易张,一面运用少林全派之弟子,调查上述那两股黑道新势力的来龙去脉,一面设法阻止他们同流合污。
他觉得事情紧迫,忙赶到石头所住的那间雷府客房。
两三个起落之后,赵振飞远远便看到石头抱膝坐在他所住的房子之外,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大概已睡熟了。
他轻轻走到石头之前,将他推醒。
石头果然已睡得很甜,赵振飞连摇数下,方将石头摇醒。
石头自梦中醒来,有点迷迷糊糊,揉着惺松双眼,抬头仰望。
这一瞧,吓得石头睡意全消,霍地跃起,正要大声喝叫,赵振飞已迅速掩住他的大嘴,道:“石头,是我!”
石头转忧为喜,欢声道:“大爷!你来啦,我已经等您一个晚上了。”
赵振飞解下他头上的布罩,露出俊脸,道:“你讲话轻声点,免得惊动他人。”
石头果然放低声音,道:“是,声音太大,会把屋里的秦姑娘惊醒……”
赵振飞又带上他的蒙面布罩,道:“她不姓秦,叫孙玉如,是秦姑娘的妹妹。”
石头“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难怪长得那么像,她们一定是双胞胎,对不对?”
赵振飞实在已无时间多加解释,只得道:“以后我再慢慢解释,你先守在这里!”
他指指前往小径转弯的地方,又道:“石头,万一有人往那面过来,你就快通知我,知道吗?”
石头倒是知道怎么个做法,就是不明白赵振飞何以要他如此做?
但他毕竟是个浑朴的人,同时对赵振飞已有撼不可摇的信服,因此碰上像这种使他难解的事,他也不会多问。
石头点点头,表示他听清楚了赵振飞指示。
赵振飞乃快步走向屋外,推开房门进去。房中由于没有点灯,因此伸手不见五指。
正当赵振飞注目在黑暗找寻孙玉如的所在位置,孙玉如已娇声喝道:“什么人?”
赵振飞循声望过去,果然看见孙玉如娇小的身形,蜷卧在房角,在漆黑的房中,显得孤独而无依。当下轻声道:“是我,赵振飞!”
孙玉如喟然一叹,道:“你将我交给雷远声,是什么意思?”
赵振飞道:“现在可以告诉你啦!我想借用此地,慢慢从你的口中套出你们一伙人的来历。”
孙玉如道:“如果我至死不发一言,你不是白费心机吗?”
赵振飞本来想说道:你不开口,我也可以从你那一双会说话的眸子中,猜出几分来!
但他没有说出来,改口道:“那也没关系,我仍可利用你,引诱文公柏来此地送死。”
其实,这话才是赵振飞擒下孙玉如的主要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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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赵振飞被文、陶两人胁迫,答应陪他们一道去取一件物件时,赵振飞已觉得这一趟去,对自己利少弊多,甚至于另有危险也说不定。
可是为了解救被陶森下毒的那些宾客,赵振飞不得不低头答应。
后来,赵振飞查出,文公柏有意利用陶森,在镇江一带武林制造事端的机会,先下手为强,将赵振飞悄悄带走。
于是,文公柏派孙玉如往诱石头,企图以石头生命迫使赵振飞就范,随他们启程他去。
此计如果成功,文公柏则仍将留在镇江等候陶森,俟五日约期一到,赵振飞当然无法践约,文公柏再借机离开陶森,他料定陶森决不会怀疑他已经弄了手脚,带走了赵振飞。
文公柏唆使陶森以下毒手段胁迫赵振飞于先,原是因为他无法独力胁迫赵振飞之故,而采取的不得已办法。
但他既欲利用陶森,却又不愿意陶森与他同享利益,是以临最后耍了这么一招,妄想瞒天过海,使陶森不明就理,依然把他当成朋友。
文公柏的如意算盘打得相当精,无奈赵振飞早已从密布在镇江城里外的少林弟子,所报上来断断续续的情报,发觉文公柏别有图谋,只不过赵振飞还没推测出全部真象而已。
等到文公柏支使孙玉如诱擒石头之时,赵振飞对文公柏的诡计,已经差不多了然于胸了。是以,他将计就计,让石头诱出孙玉如,再进入雷府联络了袁通,然后尾随石头,擒下孙玉如。
赵振飞知道一旦擒下孙玉如,文公柏必定会率众前来,因为他不能让孙玉如泄漏任何消息。赵振飞希望文公柏出面的用意是:要拆穿他耍弄陶森的鬼计,使他知难而退,不再逼他践五日后之约;只要文公柏退出,陶森没有他,就不会再胁挟赵振飞的!因为只有文公柏一人,知道他们三人将要去的所在。
这事的进展,原本都在赵振飞的安排算计之中,不料这雷府居然有变,雷老爷子生死不明,赵振飞万没料到他和石头两人,居然已陷入虎口而犹不知。
幸亏,当赵振飞将孙玉如交给雷府总管袁通看管之刹那,发觉袁通表情奇特,知道必有内情,于是他假装有事离去,然后再潜入雷府,果然被他探出上述的秘密。
赵振飞一看雷府有变,孙玉如和不知情的石头恐怕要吃苦头,当下潜到石头寄居的雷府客房,准备带走孙玉如和石头。
但当他面对孙玉如之时,考虑到如果释走孙玉如,那么他就无法拆穿文公柏的诡谋,如此一来,他就得践五日后之约,乖乖跟文公柏和陶森走。
其次,赵振飞又顾虑到,如果带走石头和孙玉如不告而别,那么一定会引起袁通等人的怀疑,以后他就没办法再进雷府,也就失去了暗中查探雷远声父子下落的机会。
要是知会了袁通之后,才带走石头等人,则袁通万万不会放人,而他为了要探查雷老爷子的下落,又不能不待在雷府,也不能得罪袁通。
赵振飞考虑再三,决定放走孙玉如,他和石头则继续留在雷府“作客”。
赵振飞认为:
第一,放走孙玉如,文公柏必然寝食难安,因为他无法确知孙玉如是否透露了他的奸谋。
第二,文公柏“作贼心虚”,一定会将希望寄托在陶森身上,再度唆使陶森要胁自己践五日南行之约。如果文公柏这样做,自己就可以牙还牙,拆穿文公柏的阴谋,使陶森与文公柏火并。
第三,他留在雷府之内,对他的查探工作,较为方便。
这是赵振飞所设想的好处,惟赵振飞同时也考虑到很多不利之处。比方说万一文公柏不怕阴谋暴露,或陶森不计较文公柏的所为,仍愿同他合作的话,赵振飞设想就将落空。
同时赵振飞和石头继续留在雷府的话,也随时都有危险。
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赵振飞还是决定释走孙玉如,留在雷府之中。
当下,赵振飞对孙玉如道:“你站起来!”
孙玉如依言站起,怯怯道:“你想杀害我?”
赵振飞道:“我要放走你。”
孙玉如颤声道:“真的?”
赵振飞道:“我何必诳你?你走吧!不过,不要惊动雷府的人。”
孙玉如半信半疑,犹豫一会,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改变心意的理由?”
赵振飞笑道:“放你就放你,还要什么理由?”
孙玉如不再多说,缓缓站了起来,姗姗走向房间的窗前,回眸看了赵振飞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纸窗。赵振飞在黑暗中,运用目力,注视她的行动,只见孙玉如突然缩回推窗的双手,转身走了回来。
赵振飞讶道:“你怎么还不逃?”
孙玉如徐徐道:“我不能中了你借刀杀人之计!”
赵振飞一时没想出她话中之意,不解地道:“什么?借刀杀人之计?”
孙玉如道:“你不必装傻,我已决定留在这里任凭处置。”
她说完话之后,真的就坐了下来。
赵振飞忖道:“她有机会逃走而不走,宁愿留在此地由我处置,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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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念电转,不一会便想通了孙玉如的意思。于是启口道:“哦!原来你回去之后,恐怕会遭到同门的杀害,对也不对?”
孙玉如没有理他,赵振飞又道:“秦容姬已是一个榜样,她因失败而成残废,却又难逃你大哥之追杀,若非你二哥文公柏别有计划,秦容姬此刻怕早已香消玉殒了!”
孙玉如冷言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的门规,何以又要逼我回去送死?哼!你口称侠义,其实是个阴险狡诈之徒!”
赵振飞不以为忤,道:“可是你留在这里也不安全呀!一来我可能兴之所至将你杀掉。二来文公柏未必就不会派人来此地杀你灭口。”
孙玉如道:“那是以后的事,进则死,不如退以待之,我又何必急急回去送死?”
赵振飞道:“这话有理,但你离开此地之后,可以逃走呀!”
孙玉如幽幽道:“谈何容易,总之,你还没了解我大哥就是啦!”
赵振飞道:“这么说,你决定不走了?”
孙玉如道:“那还用说。”
赵振飞沉吟不语,心道:“由她的决定看来,他们的大哥一定握有无上的权威,而且也可能是个只顾门规,不管手足之情的狠毒角色。”
他既没有理由杀掉孙玉如,又无法劝她回去,也就只好替她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由于时间紧迫,袁通很可能随时到来,赵振飞仔细一想,只好道:“这样好了,我写一封信交给你带走,文公柏看了我的信,决不会惩罚你。”
孙玉如道:“我二哥一向治下极严,他会因为你的话而不顾门规?那简直是作梦!”
赵振飞微微一笑,走到房中桌前,挑亮油灯,找出文房四宝,略一思索,然后振笔直书,片刻之后,便已写好了便笺,吹干墨汁,再缄封妥当,交给孙玉如,道:“这封信事关文公柏生命,你替我转送回去好啦!”
孙玉如不由愣道:“什么事那么重要?”
赵振飞道:“文公柏看了就知道,有这封信给他,他不但不会惩罚你,而且还得感激你哩!”
孙玉如知道赵振飞不会信口开河骗人,忖道:“赵振飞虽然和自己对立,但他看来不像是个阴诈人物,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他的话?”
她一面思索,一面注意赵振飞的神情。
但见他气宇轩昂,脸上除了那股特有的飒然英气之外,绝无那种阴晴不定、心怀鬼胎的表情。
孙玉如突然对他大大放松了戒心,不自主地接过赵振飞的信函,道:“我这一回去,生死攸关,你至少也得透露点信函内容让我知道吧?”
赵振飞道:“好吧!我给你二哥写了八个字:合作照旧,日期顺延,这八个字一定深获其心,你回去吧!”
孙玉如款款而行,果然接受了赵振飞的话,离开雷府而去。
赵振飞等孙玉如离去之后,就叫回屋外的石头。
石头进屋时,只见赵振飞已蒙起他的脸,而且孙玉如已不在屋中。
他觉得事有蹊跷,问道:“那姑娘呢?”
赵振飞道:“我已放走了她……”
石头闻言露出喜色,赵振飞见状不由得皱眉忖道:“石头实在太纯洁了,唉!我要是凡事与他一样看得开,岂不很潇洒?”
石头突然道:“我知道孙姑娘不会是坏人的。”
赵振飞微微一笑,道:“她是不是坏人,我将来会告诉你,目前你要牢牢记住一件事,无论任何人用任何方法对付你,你都不可泄漏今晚之事。”
石头道:“那……那要是袁总管明天问起我,我……我……”
赵振飞接口道:“这个我已有安排,现在我要点住你的昏穴,明天有人叫醒你,追问孙姑娘的去处时,你就如此这般告诉他……”
石头一面听赵振飞吩咐,一面点头答应。
赵振飞交待清楚后,便走出室外,四下略略巡视一眼,舍下昏睡屋中的石头,再度潜出雷府而去。
这时天仍未亮,赵振飞迎着雾水,刻不停留地急奔黄叶寺而去。
那黄叶寺就在镇江城内,离雷府不远。赵振飞几次出入镇江城,已将镇江城内街道摸得熟透,因此他很快的便来到黄叶寺。
黄叶寺并不是一座规模很大的寺院,不过建筑巍峨,一砖一瓦均极考究,画栋雕梁,形式典雅,显见这座寺院香火甚旺。
赵振飞直趋寺前,这时大概已近五更,寺院正堂,灯火通明,黄叶寺众,均已聚集在正堂,开始早课。
但闻木鱼梵呗,钟经磬念,缭绕寺中,入耳舒服之极。
赵振飞在紧闭的寺门之前停步,不觉倾听起那透人灵窍,充满和谐宁谧的课诵来。
久居佛门圣地少林寺的赵振飞,不自主地就在黄叶寺前,合掌默祷道:“我佛慈悲,但愿能化暴戾为祥和,使人世间不再刀光血影……”
他一时感慨良多,轻叹了一口气。
正当他心思烦杂,难以平伏之际,突然有一条身影自身后面悄然靠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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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飞恍然醒悟,沉声道:“何方朋友?何必如此鬼祟。”
身后的人哈哈笑道:“赵老弟敢是忘了老夫?”
赵振飞转身过来,歉然道:“晚辈今晚神情太过紧张,得罪之处,请前辈原谅。”
原来自赵振飞背后掩过来的那人,是使毒名家蒲毒农,只见他也是一色紧身夜行黑衣,头上也用布罩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炯炯眼珠看人。
蒲毒农道:“赵老弟又碰上什么不如意的事了?”
赵振飞道:“事情太过复杂了,完全出乎晚辈意料之外。”
蒲毒农讶道:“如此说来,今晚咱们岂不白费了工夫?”
赵振飞道:“咱们倒没有白费了工夫,问题是晚辈以往预期的状况,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以致于晚辈迟迟不知是否仍按照原计划去进行……”
蒲毒农沉吟一会,才道:“你的看法究竟有了多大改变?”
赵振飞道:“直至目前为止,查三姑娘等三人的行踪及消息,晚辈自始未再接到报告,此事令人奇怪,这是晚辈不解之第一件事。”
蒲毒农问道:“会不会因为那辟邪灯根本没多大用处?”
赵振飞道:“不瞒前辈,那辟邪灯若无用处,黑道人物怎会想染指?而且想了二十年之久?”
蒲毒农道:“这事老夫很清楚,二十年前黑道中盛传水仙宫水仙舫上的辟邪灯,可以拿来照亮无极岛上的万丈坑道,这话应该不假。”
赵振飞接道:“而无极岛上的万丈坑道中,长年弥漫着窒人的毒气,人畜均无法深入,却只有辟邪灯能导引活人进入那万丈坑道中……”
蒲毒农接着道:“传说中的无极岛万丈坑道底部,埋有地心至宝——地骨,对也不对?”
赵振飞颌首道:“不错!但这事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辟邪灯的用处亦没有几个人晓得。”
蒲毒农停言凝思,赵振飞又道:“何况,那无极岛在什么地方,迄今没有一个人知道。”
蒲毒农道:“断肠针查三姑娘,枯骨神君厉英和千桃观铁冠真人等魔头,曾经为了无极岛寻宝之事找过老夫。这事一搁十年之久,水仙宫水仙舫绝迹三江五湖之后,他们突然又旧事重提,而且借走了老弟你的辟邪灯,难道说,他们已经有了线索?”
赵振飞接着又道:“晚辈也因为有如此想法,所以干脆将辟邪灯借给他们,然后派人暗中侦查查三姑娘等人的行踪,可是所得回报,没有一条令人满意的,所以至今百思莫解?”
蒲毒农倏地一拍腿部,道:“夜来老夫受老弟嘱托,打扮成这个样子,几次来往江边口黄叶寺之间,隐约觉得文公柏那厮突然神秘起来,会不会与查三姑娘他们勾搭上了?”
赵振飞断然道:“不会的,文公柏突然神秘的原因,是因前辈出现之故,因为当时他还没搞清楚晚辈到底在哪里。”
蒲毒农道:“这就对啦!后来他发觉老夫不是老弟你之时,只好销声匿迹,静以观变,对不对?”
赵振飞道:“对,文公柏上当受骗,误将前辈你当做晚辈,等他发觉之时,就先隐没行踪,因为他怕晚辈将他耍弄陶森的阴谋拆穿。”
蒲毒农道:“这么说,文公柏利用陶森施毒,逼你就范受他胁迫,一定大有用意了。”
赵振飞道:“这事晚辈仅仅知道,是文公柏想利用我的武功路数,去某地取出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又是陶森急于得到的。两人虽目的相同,无奈利益冲突,文公柏格于形势,不得不找陶森合作。他用的是过河拆桥之计,眼下他阴谋败露,被晚辈窥破,他当然要隐藏起来,再见机而动了!”
蒲毒农问道:“你以为文公柏他们想找什么宝物?”
赵振飞道:“这个晚辈不清楚,但依晚辈猜测,他们所要的宝物,一定与查三姑娘他们所要找的有关,说不定是同一件宝物也未可知。”
蒲毒农奇道:“可是查三姑娘没有逼你帮忙,却只借走辟邪灯,而文公柏他们不惜施毒相胁,非要你同行找那宝物不可,这道理就太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