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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步步紧迫

于一帆的艰困情况,举例来说,他最初设词探询徐少龙,要与他连手攻杀博洛多,但被徐少龙耍了一下,竟拒绝了唾手可得的功名富贵,这事使他很是狼狈。

接着徐少龙隐隐流露出要拆穿他的诡计时,于一帆正要出手袭杀徐少龙,却被博洛多及时发现而迫得于一帆煞住去势,这是令他大为狼狈之二。

现在徐少龙突然利用“天亮”的环境变化,邀约博洛多觅地拚斗,并且不让他跟去,想那博洛多当然会答应的。徐少龙这一手,耍得比刚才还要凶狠要命,使于一帆又陷入狼狈之境。

这数重打击,若是落在别人身上,决计承受不起,不是狼狈走开,就是决裂火拚。可是黄衫客于一帆,仍然保持极佳风度,徐徐而言,可见得他的修养和城府,竟有多么的深了。

徐少龙抱抱拳,诚恳地道:“于前辈放心,在下与博兄此去,纯属比划武功,别的事一概不提。”

博洛多也道:“无名氏说得对,咱们实是不宜为居民瞧见。否则不出两日,大江南北都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

于一帆衡量一下实力,自知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看来只好任得这两人离去了。只是最不甘心的是他这等人物,折腾了一夜,用尽了词锋和武功,却还未摸出这个神秘敌人的底细。

假如徐、博二人一走,他就等如全军尽没,尝到平生第一次的惨败。

因此,于一帆心有未甘,仍然要努力挣扎一次。他淡淡一笑,说道:“那么你和博兄去吧,但记着荣华富贵只在你自家一念之间。如果你回心转意,你当必知道到那儿找我。”

徐少龙微微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可是他急于要离开这个老狐狸般的敌手,当下连连点头。

过后他与博洛多来到一间深宏的宅第中,不禁又想起了于一帆。

“是了,一定是他平静自若的声音神情,使我觉得有异。”

他马上抛开此念,转眼观察这座宽敞高大的大厅。周围的家具,以及墙上的对联和直轴字画,都甚是富丽,字画皆是出自名家之笔。

厅中静悄悄的,只有他和博洛多两人。若以地势而论,单是这座厅子,就足够他们动手拚斗了。

博洛多作个请坐的手势,自己也在东首坐下,把铜人放在脚边,一头靠着椅子。这样他随时可以抄在手中,应付任何突击暗算。

徐少龙坐下来,默默地望着对方。

过了一阵,博洛多才道:“阁下实在令人莫测高深,似你这等对手,咱还是生平第一次碰上。”

徐少龙只笑一笑,没有作声。

博洛多道:“阁下的胆色,亦是咱所平生仅见,请问一声,你为何敢随我来此?”

徐少龙直到此时,才开口道:“也许在下是天下第一胡涂人之故。”

博洛多重重地摇摇头,道:“若果阁下是胡涂人,天下可再也找不到一个聪明人啦!你到底是谁?能不能讲点实话?”

徐少龙道:“在下与博兄之间,至少最近期间,不会有任何冲突。是以博兄根本不必得知在下姓名来历。”

博洛多慨然道:“不行,像你这等人才,自是中原有数的高手,咱千山万水到此,幸而相会,岂可不知?”

徐少龙倒是感到不易推却了,但他终于笑一笑,歉然道:“对不起,恕难奉告。”

博洛多眼睛一瞪,泛现怒气,道:“阁下既敢踏入此地,自是深信无人能够拦阻得你。咱家此处虽然没有铜墙铁壁,亦没有千军万马,但还有几个手下……”

徐少龙摆摆手道:“博兄,别说啦!以你这等人物,岂肯命手下助战?”

博洛多怒声道:“本来是不会的,但现在却会啦!”

徐少龙平静如常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尽力而为,博兄请把贵手下都叫出来吧!”

他在平淡之中,含蕴有极豪雄的气概。博洛多不禁一怔,凝目而视。过了一会,他才沉吟道:“无名兄大有纵横四海,傲视一代的豪情胜慨,兄弟总算是开了眼界啦!但平心而论,以兄弟的武功修为,加上手下之力,即使是当代宗匠大师,谅亦不敢夸称有突围之力,难道无名兄自信是天下第一高手?抑是不知兄弟实力……”

徐少龙道:“在下既不是天下第一高手,亦不致于小觑博兄的实力。”

“然则无名兄何以胆敢应战?”

徐少龙道:“在下能迫得塞外三奇之一的博兄下令手下助战,仅仅这一宗就足以流传武林之中,博得不朽之名了。但真正的原因,却是在下坚信博兄决不会命手下助战。是以在下存心要瞧瞧,博兄到底会不会下此命令?”

这一番话,虚虚实实,教人难以猜测。博洛多但觉一阵头痛,平生以来,第一次泛起了无法应付的感觉。

徐少龙微微一笑,突然问道:“博兄认为于一帆前辈的为人如何?”

博洛多寻思了一下,才道:“他么?他是当代高手,性情略略孤僻了一点,但这也不足为异。”

“难道孤僻两个字,就足以解释他想杀死你之故么?”

“这个……这个……”

徐少龙迅即接口道:“博兄用不着拟思言语来搪塞我了。老实说,他如不是有着至关重要的理由,岂有不顾一切后果而拉拢我合力杀你之举?”

博洛多脸色变得很难看,道:“他何曾说过要与你合力对付我?”

“当然没有明说,”徐少龙道:“但暗示已足够啦!以博兄这等人物,哪里会听不出来?”

博洛多不再否认,重重哼了一声,道:“也许是因为他嫉妒咱顺利抵达江南。”

徐少龙摇摇头,道:“如果他有心相助,你们就算再走远些,也不成问题。”

徐少龙回想了一下,才又道:“固然他确实不想你安然抵达江南地面,但杀害你的理由,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莫非他怕咱发现他的秘密?”

“对了,”徐少龙高声道:“这一定是他想加害于你的理由,只不知他有什么秘密,能够使他如此的害怕被你发现?”

博洛多眼中光芒闪动,略一忖想,道:“除非他已背叛了敝主上,不然的话,更有何事能令他如此畏忌?”

徐少龙笑一笑,道:“博兄说到背叛这话,未免有欠三思了。想那于一帆身为汉人,并且受封我大明天子,贵为妙化护国西凉散仙,尚且与贵主上互通声气和出力办事,他背叛大明天子,如何会忠贞于贵上?”

博洛多道:“无名兄这话甚是。”

他拱拱手,又道:“以无名兄这等一代之雄的人物,竟然不敢透露姓名身份,实是使咱对你疑信参半。因此,无论无名兄的分析何等合情合理,咱也是不能全信的。”

徐少龙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是不敢告诉博兄,而是生怕说出来之后,博兄仍然不易相信。”

“如若无名兄泄露姓名之举,并无大碍的话,还望赐告。”

徐少龙道:“在下姓徐,名少龙,乃是五旗帮之人。”

博洛多惊异地注视着他,接着摇摇头。

徐少龙道:“博兄敢是不信?”

博洛多道:“不错,五旗帮虽是大明疆土中第一大帮,雄踞大江南北,势力庞大。但终是江湖上的帮会而已,哪能网罗得了像徐兄这等人才?”

“博兄此言差矣,以兄弟这一点能耐,敝帮之中多的是,说是‘车载斗量’亦不为过……”

“徐兄的武功固然很高明,但这还是其次,咱不是谈你的武功。”

徐少龙内心一阵悚然,感到这个塞外来的异族敌手,实是非同等闲。换言之,他也不是徒俱武功而已,胸中实在真有点学问。

“博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兄弟不大明白。”

“咱瞧你不但武功高强和才智过人,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志行节操,真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这两句话是你们大汉古代圣人说的,咱不用多解释了。总之,以你这种风格之人,不似是五旗帮能够收罗任用的。”

徐少龙压住心头的震动,淡淡一笑,道:“博兄过奖啦!兄弟虽是极有宗旨之人,但还谈不上风骨志行……”

他目光四下一扫,又道:“兄弟已报上姓名,博兄大概可以让我走了吧!”

博洛多道:“那么另一个暗中保护黑蝎阎炎的人,也是你五旗帮的高手了?”

徐少龙点头道:“是的,假如博兄的手下大将秃鹰尚未回转来,可见得敝帮的这个弟兄,身手不弱,对也不对?”

博洛多沉吟道:“假如徐兄当真是五旗帮高手,自然可以和平解决。但咱家却有两个疑问,得不到解答……”

“博兄有何疑问?”

“第一点是贵帮何以派出像徐兄两位这等高手,暗中保护阎炎?第二点是徐兄的大名,咱家竟是第一次听到。五旗帮中的高人,咱家差不多都知道,可是没有听过有徐兄这么一个人物。”

“关于第二点,很容易证明。”

博洛多问道:“只不知徐兄如何证明法?”

徐少龙道:“只要你现在向相熟的敝帮之人打听一下,保证可以得到满意的答案。”

博洛多道:“好,即使是相反的答案,也可算数。但第一点呢?徐兄可有以教我?”

“阎炎亦是敝帮之人,只不过他所作所为,不易被人谅解,是以不许他泄露身份的秘密。”

博洛多眼睛睁得更大了,浓眉耸竖,道:“这真是太惊人了,阎炎竟是五旗帮的人么?”

“不错。”

“你们也都知道他干的什么勾当,对不也?”

“是的,我们都知道。”

博洛多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道:“这话实在叫人感到难以置信。”

“博兄信也好,不信也好。兄弟只想知道,咱们之间,是打算和平解决呢?抑是须得分出生死?”

博洛多答非所问地说道:“奇怪?于一帆何以竟有对咱们不利之意?而徐兄你竟然会是五旗帮之人?那阎炎居然也属五旗帮的?还有就是另一个保护阎炎之人是谁,竟敢杀死了幽冥洞府的高手?今天碰上的事,全都令人迷惑不解。”

徐少龙等他想了一阵,才道:“兄弟也有一个疑问,只不知博兄可肯解答?”

博洛多精神一振,问道:“你有什么疑问?”

徐少龙道:“于一帆与你既是一路,早先为何不邀你出手助阵,把兄弟当场杀死?”

博洛多道:“于一帆成名多年,岂肯求我帮忙?”

“假如他出言相邀,博兄会不会出手?”

对面的异族人笑一笑,摇头道:“咱也不会帮助他。”

“这却是什么道理?”

“因为咱已查看过四下,确知没有其它的人潜伏。同时咱又亲眼得见徐兄的武功,深知你们硬拚下去,必成为两败俱伤的结局。到了那时,你们不管哪一方失败,于我都是有益无损。”

“这样说来,博兄与于一帆虽是同路人,但一直都暗斗得很厉害了?”

“不错,于一帆虽是受敝主上之聘,立过不少功劳。但一来他每做一事,必定讲明报酬,敝上并没有亏欠于他。二来他又同时得到大明朝御封‘散仙’,虽说那只是宫中得势的太监,替他弄到的封号,可是他仍然是明朝的人。咱家如有机会……”

说到这里,他只笑一下,就充分表示了底下的意思了。

徐少龙耸耸肩,道:“贵主上得到博兄这等人才辅助,无怪能够久踞河套,虎视中原了。”

博洛多道:“徐兄身在江湖,耳目通灵,自然晓得大明朝的官吏腐败,朝廷中也没有可以支撑局面的人才。这个江山,早晚不保。徐兄如果明鉴天下大势,把握机会,肯为敝主上出力,将来大明朝瓦解了,敝主上席卷了天下之时,徐兄就是开国的功臣,贵不可言……”

徐少龙笑一笑,道:“兄弟就算千肯万肯,无奈身为汉人,总是得不到贵方之人真心信任……”

“那么退一步说,徐兄如是与敝方联合,将来天下纷乱之际,徐兄以五旗帮的基础,亦可以割据一方,立国封王,岂不甚美?”

徐少龙道:“这一点兄弟倒不反对,相信敝帮大计早定,我一个人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他跟着压低声音,道:“博兄可要见见敝帮帮主?”

博洛多审慎地道:“徐兄作得了主么?”

徐少龙心头一阵迷惑,忖道:“我故意拿话套引,想知道五旗帮帮主钟抚仙除了贩卖人口的滔天大罪之外,还有没有与敌寇暗通声气?听博洛多的口气,好像还未搭上线呢!”

当然这也许是博洛多放的烟幕,因为如果钟抚仙与敌寇已通声气的话,势必是最高的机密,博洛多即使知道,亦不会轻易泄漏。

徐少龙只好使出最后一个试探手法,当下道:“假如博兄有诚意,兄弟可以安排,三天之内,敝帮帮主将要到此地与博兄会晤,兄弟告辞啦!”

博洛多点点头,道:“这个约会,的确是出乎意料的大收获,只是徐兄在离开之前,最好有法子能证实你的身份。”

徐少龙面无难色,道:“使得,敝帮之人,均有信物,以表明身份高低,这就是了。”

说时从囊中取出一面小小金牌,可不交给博洛多,而是让他观看而已。

博洛多的眼力自然高于常人甚多,故此无须拿到眼前,也看得出这块金牌上,刻有五支旗帜,镂以五种颜色。

他脱口道:“这是五旗令么?”

徐少龙点点头,道:“博兄虽是看图而猜出了此物名称,但事实上并未听过,更未见过,是以博兄不妨设法查证……”

“如何查证法呢?”

“当然是问问敝帮之人了。”

“此法费时甚多,只怕窒碍难行。”

“不然,兄弟说一个地点,博兄派人前去一问,即有结果。”

博洛多尚未回答,徐少龙又道:“这个地点距此甚近,一盏热茶时间,足够来回了,兄弟不在乎多等这一阵。”

“可是……”博洛多沉吟道:“可是咱们一时派不出人手。”

徐少龙一楞,道:“这儿只有你一个人么?”

“这倒不是,而是没有适合派出去之人。”

徐少龙谅解地道:“你手下之人,如果都是鞑靼人,当然不便上街去。”

博洛多点点头,道:“只有秃鹰还可以混充一下,但他还未回来……”

徐少龙一伸手,提起长剑,道:“既然如此,你只好相信我啦!”

博洛多也抄起那尊独脚铜人,诧异地望着他,道:“徐兄杀机外露,难道要迫咱动手?”

徐少龙仰天一笑,声震屋瓦,道:“当然啦!咱们说过要分胜负,这话岂能说过就算了?”

博洛多几乎怀疑自己听错,现在他对于这个敌人的变化莫测,的确很感到迷乱和头痛。

不过博洛多却不让自己心神摇动,因为这个敌人,实在是他平生出道以来,除了于一帆之外最强的对手了,是以他定须全力应战才行。

徐少龙见他已蓄势待敌,突然再次仰天大笑,道:“博兄,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的手下老早都完蛋了么?”

博洛多心头一震,瞠目道:“这话怎说?”

徐少龙道:“你不妨先召集手下之人,如果召不到人,咱们再说不迟。”

博洛多道:“老实说,本人的手下不多,一共只有两名,除了秃鹰之外,还有一个,目下想必正在沉沉大睡……”

徐少龙淡淡道:“这个人居然叫不醒么?”

“此人甚是粗野,头脑迟钝,只有一身勇力,却不是灵警之士,一旦睡着了,便不易惊醒。”

他的话也有道理,中原武林中也常有这种愚钝而勇猛之人。

徐少龙摇摇头,道:“在下刚刚方始明白于一帆何以态度镇静得异乎寻常,敢情他已经下手湮灭证据,也就是说,已经把杀害你们的阴谋付诸行动了。所以秃鹰一定不会回来的,而另一个我记得于一帆好像叫他做老熊的,大概也遭暗算了。他本人将负责对付你。”

博洛多道:“他杀害了咱有何好处?”

徐少龙道:“他不能杀死阎炎,只好杀你灭口。回到塞外,只要他说什么,人家就信什么,谁知道阎炎未死?同时他亦可以在贵主上面前,成为最有力量之人,永远没有你从中掣肘和监视。”

博洛多越听越觉有理,唯其有理,他才不能不暗暗焦急了,当下问道:“莫非于一帆也是五旗帮的?”

“这个在下就不知了。”他一面回答,一面侧耳查听,接着移步行出厅门,博洛多提着铜人,只看着他,没有拦阻。

徐少龙查看过没有人潜行迫近,于是又回到博洛多面前,低声道:“你走吧,现在也许还来得及。”

博洛多讶道:“你可是叫我逃返塞外?”

“是的,于一帆算准咱们拚斗起来,至少要到中午,方能分出胜败。所以赶快抽空处理其它的事,例如收拾秃鹰,召集人手等……”

“徐兄何以暗暗相助?”

徐少龙对这个问题,感到不易回答,最后才含糊地道:“在下对博兄的豪放性格,觉得很对心思。再说,我又何必被于一帆利用?”

博洛多点点头,道:“若然如此,咱就此别过。”

徐少龙道:“在下也得趁这机会溜走,使于一帆摸不清底细。”

事实上当博洛多到后面巡视,发现另一名心腹勇士果然已被杀死,然后收拾了一点衣物,离开此屋之后,徐少龙还未离开这间屋宇。

他若有所待地等到快近晌午,这才听见大门推开的声音,接着一个人走到厅门,双方一望之下,那人怔住了。

徐少龙哈哈一笑,道:“于前辈来得正好!”

来人正是塞外三奇之一的黄衫客于一帆,他惊异地瞧着对方,随口问道:“这话怎说?”

徐少龙道:“因为在下正在等候大驾。”

于一帆迅即收摄心神,恢复如常,潇洒地走入大厅,道:“阁下准知本人会到此地来么?”

徐少龙道:“在下不但知道,而且算得出您老是来替我收尸的。”

于一帆显然又为之震惊,脚步一停,道:“何以见得呢?你的武功,绝不逊于博洛多,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了。”

徐少龙道:“这也并不见得是真心话,反正你认为我与博洛多先拼上一场的话,结局不论是谁得胜,对你都有利无害。”

于一帆耸耸肩,问道:“博洛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