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帆道:“你若弃剑来归,做本人的帮手,我保你荣华富贵,垂手而得。”
徐少龙一怔,道:“于前辈说的荣华富贵,从何而得?”
于一帆淡淡道:“本人蒙皇上御封为妙化护国西凉散仙,可以出入宫禁,得闻国家机密。你如肯相助,定获御封,得以显贵。至于金银财宝,更是不必烦心,自然堆满眼前。你意下如何?”
徐少龙心中怒火上腾,暗想这等通外敌,助边寇的奸细,居然也获得御封,真是叫爱国志士,为之泄气。
当于一帆说出他是御封“妙化护国西凉散仙”时,徐少龙曾留意博洛多的神色,见他全无表情,证明博洛多早已得知此事。
徐少龙心中尽管十分恼恨,但口中自然不露风声,道:“在下相信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哪有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于前辈打算要我做些什么事情?”
于一帆道:“如若你肯相助,小事情当然不必劳动你。但首先却须得你做点事情,以证明你的确是真心帮我。”
徐少龙道:“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于一帆道:“可以,我要你去杀掉阎炎。”
徐少龙道:“在下乃是受人之托,来此保护他的安全,岂可反而由我下手取他性命?”
于一帆道:“咱们做事,岂可顾虑太多?”
徐少龙沉吟道:“这个……这个让在下考虑一下……”
博洛多插口道:“阎炎只不过是个小脚色,而且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何故保护他?”
徐少龙耸耸肩,道:“一则为了钱财,二则还一个人情。”
博洛多道:“这样说来,你只有孤身一人了?”
徐少龙道:“正是。”
博洛多道:“假如咱这刻去结果他,你分身乏术,如何保得阎炎性命?”
徐少龙对答如流,道:“在下只要尽过心力,也就是了。”
博洛多转向于一帆道:“于公,此人的话靠不住,那边分明有高手保护阎炎。”
于一帆冷笑一声,道:“如果还有别人,那就最好不过,至少我们可以从那人身上查出很多的秘密。”
徐少龙淡淡道:“在下敢说于前辈查不出在下的身世。”
于一帆道:“只要拏下你的同党,自然查得出来。”
徐少龙道:“在下没有同党,信不信由你。”
于一帆皱起双眉,道:“等一会咱们以事实证明,空言无益。”
博洛多道:“于公何不到那边瞧瞧,这个无名氏交给兄弟。”
他明明见过徐于二人搏斗,晓得徐少龙的造诣,居然发出如此惊人的豪语,使徐少龙心中大震,感到事态严重,要是博洛多这个胡人高手,武功可与于一帆相比拟的话,则目下他们只要连手夹击,定必难逃大劫。
于一帆道:“博兄刚才不是打那边来的么?”
这话正是徐少龙很想询问的,因为目下已显示对方人多势众,高手如云。而阎炎那边,只有玉罗剎连晓君一个人,一旦被人绊住,阎炎的性命,便危如垒卵了!他不明白的是假如那边尚有敌方之人,则博洛多为何不先击杀阎炎?就算阎炎已躲起来,则博洛多何以不先对付连晓君?
总之,阎炎那边的情势,包括连晓君的安危在内,都是使徐少龙十分悬罣而急于想知道的。
博洛多道:“金四郎不见踪影,但却有一把火,将许多居民惊醒,吵闹得很。阎炎的窗子已经关起来,不知他还在不在房内?”
徐少龙心中暗感宽慰,可是这话出自对方口中,可靠不可靠,尚是疑问。
于一帆道:“我早先也听到爆炸声,但似乎不是在阎炎的房间发出。这样说来,金四郎已经失手无疑。”
博洛多道:“这个阴阳怪气的东西,以后看他还敢不敢骄狂自大?”
于一帆道:“博兄对已死之人,何须记恨。”
博洛多道:“于公这话怎说,你知道金四郎已经死了?”
于一帆道:“当然,以他那等狂横偏激性子之人,纵然第一下失手,亦决不肯就此罢手遁走。既然他杳无踪迹,可知必定被杀,尸体则被对方移走而已。”
徐少龙虽然不知道事实是否如他所料,但这于一帆的推论,明快有力,听起来似乎没错。
博洛多沉吟道:“这样说来,那个潜伏在阎炎屋子附近的人,竟是加害金四郎的凶手了?”
于一帆道:“大概不会错的,博兄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么?”
博洛多道:“没有,咱派秃鹰遥遥监视着他。”
于一帆道:“既然博兄是派遣秃鹰监视那人,可见得这回没有把老熊带出来,否则以这两名勇士连手之威,定可先行擒下那个来路不明的敌人。”
博洛多耸耸肩,道:“于公的才智一向令人惊服,但目下在敌人面前,似是不宜多泄机密。”
于一帆淡淡道:“博兄别小觑了人家,他对于你阁下的来历和实力,了如指掌,你信不信?”
博洛多讶然向徐少龙注视,道:“于兄之言,兄弟焉敢不信。但这话大是惊人,又教人感到难以置信,假如你有办法,使他自行说出来,兄弟就服气了。”
黄衫客于一帆转眼向徐少龙望去,道:“阁下愿不愿露一手呢?”
徐少龙道:“你居心叵测,使我不敢多言。”
于一帆道:“言多必失,古有明训,你小心从事,也是应该的,但是这么一来,形势又不相同啦!”
他的话中,似乎一直在暗示徐少龙说,他有某种用心,但徐少龙一则感到不易测透,二则又感到不可轻易信任他,所以不敢冒失。
天色已现曙光,黑夜终于成过去。他们在迷蒙的光线之下,互相打量着。
那博洛多手提铜人,气概雄伟,大有凌夷天下之势。黄衫客于一帆则洒逸中透出坚强的自信,具有动若风火,稳如磬石的意味。徐少龙则是一片神秘,而武功博深高强,益增他的神秘性。
三个人都有不同的特质,互相影响,各人都知道面对的乃是平生强敌。而这等心里的负荷,以徐少龙最是沉重。
要知徐少龙份量虽然不轻于对方任何一人,可是他们加在一起,就比他强大得多了,所以他暗暗感到不安。
他的目光在这两人面上转来转去,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心头,忖道:“在个人的感情上,我喜欢博洛多这等豪强雄武之士。但在事实上,只怕须得先设法杀死博洛多呢。”
当然他的想法,并非全无根据。因为于一帆种种言语之中,已有某种暗示,现在被他想通了。
他仰天一笑,道:“博兄是塞外三奇之一,武林中有谁不知。”
博洛多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道:“兄台这话从何说起?咱向来只听说过塞外二奇,几时变成三奇了?”
徐少龙道:“自从博兄在十五年前,横行西域诸国,连败六大门派的宗主,同时又有十二名著名勇士,在你独脚铜人之下,砸为肉泥,打那时起,中原武林中,已把博兄列为塞外奇人异士之一。”
博洛多眼中光芒闪动,豪气飞扬,道:“不料十余年前之事,中原居然还有人知道。”
黄衫客于一帆道:“博兄现下当知这位无名氏兄不是一般武林高手可比了,只不知博兄查得出查不出他的来历身份?”
博洛多上上下下打量徐少龙,自家的两道浓眉,越皱越紧,最后坦白地道:“只怕查不出来。”
于一帆道:“假如咱们今夜被这无名氏兄安然脱身,则不出三天,中士武林中,将必盛传咱们到了江南之事。”
博洛多点点头,道:“这是免不了的事,除非咱们能当场擒杀了他。”
徐少龙虽是智谋百出,机智绝伦之士,但这刻心中也大感迷惑。敢情于一帆三言两语之后,局势又为之一变,变成博洛多非得出手帮助于一帆夹攻于他不可的情势了。而这等情势的转变形成,却正是由于他道破博洛多的底细而急速发生的。
他最困惑不解的是于一帆何故施展这等纵横捭阖的手段,操纵了整个情势?换言之,于一帆本来就具有条件,可使博洛多出手相助,但他却还要耗费口舌心机,做成一种微妙复杂的情势,他为何须得这样做呢?
博洛多没有得到于一帆的回答,便又道:“想咱当年虽是横行西域,但这一段往事,西域武林中人,知道的也不多,何况事隔多年,更是知者渺渺,中土的武林同道,纵是有所风闻,谅必亦仅限于三五个位高名重的高人。”
于一帆这才接口道:“博兄所论极是,无名氏能够得知塞外多年前的隐秘,可见得他不是无名之辈了。”
博洛多道:“咱正在这么想,近十年来,咱在中国也会晤过不少名家,可是就没有一个能说得出咱的来历。至于‘塞外三奇’的封号,更是咱第二次听到的。第一次是听于公你说的,于公还记得么?”
于一帆道:“兄弟自然记得啦!”
博洛多道:“咱也不必往下猜了,假如无名氏兄不见弃的话,咱就请教三招两式。”
他手中铜人一举,在曙色中,反映出微蒙的青光。而他这么一个动作,已经涌出千重杀气,遥罩徐少龙。
徐少龙不敢怠慢,提剑平胸,摆出门户。
这两人相距尚有丈许,可是杀机气势,已经遥遥斗上。博洛多但觉这个来历神秘的敌人,虽是未能在气势上反击自己,但却具有一种坚强的韧力。立时知道今日纵然能击杀此人,亦须费尽平生之力。
他仰天长笑一声,迈步向徐少龙迫去。于一帆和徐少龙都觉得奇怪,因为博洛多的长笑声中,竟然透出内心的欢悦畅快之情,他们不解的是博洛多何故会感到愉快欢畅?莫非他已有了制敌致胜的把握?
但见他大步迫去,气概豪雄之极,眨眼间,已欺到切近,铜人迎头砸落,发出猛烈惊心的风声。
徐少龙碰上这等兵刃,又是一流高手施展的,岂敢硬架?就在铜人砸落之际,已攻出一剑。
剑光一闪即隐,他的身形已绕开数尺,再度发剑攻击,身法和剑招之迅快,简直有出神入化之妙。
于一帆在旁边看得真切,但见徐少龙最初的一剑只发了一半,就撤回来,同时施展移形换位的上乘身形,躲过对方的威猛攻势。那一剑的用处,仅仅是利用剑气侵铄敌人,使对方不得不稍微防备一下。这么一来,铜人砸下的威势,自然减弱了少许。
徐少龙施展如此精妙奇巧的手法,以抵消对手那等无坚不摧的威势。此一事实,显示出徐少龙不但武功高强,同时机智应变,亦卓绝一代。于一帆嘿然凝眸,感到这一个神秘敌人,实是莫大威胁。
博洛多挥动着独脚铜人,发出一片劲厉风声,呼啸震耳。横扫直砸,迅急猛攻。他招招都是既硬又重的手法,威猛绝伦。但见徐少龙一连退了四五步,才稳下来,剑光矫矢飞舞,从铜人影中吞吐反击,剑势毒辣精妙,兼而有之。
这两人霎时间已临于激战中,除了开头之时,博洛多以特别沉重的兵器,先声夺人地把徐少龙迫退了数步之外,现在似乎已没有什么进展。换言之,徐少龙的长剑,变幻莫测,并没有丝毫不敌的迹象。
博洛多的独脚铜人,少说也有五六十斤之重,故此强攻硬打之际,威力十足,不免占些便宜。
不过在招数变化之际,徐少龙却以迅快和奇幻两大特点,蹈隙寻瑕的展开反击,马上又扳回了劣势。
他们互有攻守的鏖战了四十招之后,情势越是险恶,纵是外行之人,也能发现这两人任何一个都不能稍有失误,否则定必血溅五步,命丧当场。
在表面上,徐少龙的兵刃虽是好像吃了亏,但其实不然。要知剑为兵器之祖,长短轻重,都属适中,而剑身更是双面皆刃,一端尖锐,任何角度手势出剑,均可威胁敌人。此所以三国之时,蜀汉五虎上将之一的赵云,在百万军中救出阿斗之时,仍须借重背上神剑之力,方能出入敌阵。
徐少龙精通内家剑法,擅长借力生力,反击敌人。故此博洛多的铜人虽是勇不可当,却仍然有不少强攻招式,是被敌人以“黏”、“卸”两诀化解掉。
于一帆看到此处,已知道这一场龙虎斗,一方面是武林罕见的场面,另一方面则定须有个三两百招之久,方能分出胜负。
他双笔一分,觑准时机,突然冲入战圈中。但见他人影在铜人长剑的光影中一掠而过,旋即落在对面丈许之外。
正在激斗中的两人,当于一帆掠过之时,同一时间中,齐齐感到于一帆的判官笔,凶毒地威胁着自己,故此不得不力求自保,一同跃退。
这一场风狂雨骤,惊涛骇浪般的激斗,倏然收歇,三大高手又变成鼎足峙立之势。
博洛多冷哼了一声,道:“于公使出这一手,兄弟甚是不解。”
于一帆面色全然不变,也不说话,目光在博徐二人面上,转来转去,他这等瞧人法,究竟有何用意,却令人感到深不可测。
徐少龙道:“两位一齐动手,在下也不在乎。”
博洛多道:“咱对兄台这句话,不愿置评。”
徐少龙何等精灵,马上接口道:“这只是因为博兄对于于前辈是否肯出手助你,尚无把握之故。”
博洛多浓眉一皱,道:“咱们马上再斗,直到决出胜负,方能罢手,你怎么说?”
徐少龙道:“这是另一个问题,咱们且回到早先的话,在下可就不禁要暗笑博兄你了。”
博洛多讶道:“你笑咱什么?”
“博兄如是有决心与在下斗出胜负强弱,则你至少有把握可以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对也不对?”徐少龙侃侃道来,紧紧抓住博洛多的把柄,全不放松。
他心中有数,深知以博于二人之力,如若连手夹攻,定能轻易取胜,也就是他徐少龙败亡之时,同时又深知这博洛多虽然亦是聪明机智之士,但他天性豪迈,信心甚强,故此或可使他激起了豪情壮志,当真坚持以一对一的原则。
果然他的心思没有白费,博洛多仰天长笑一声,气势迫人的道:“好,咱们就此决一胜负,谁也不要别人帮忙。”
徐少龙一面答话,一面向于一帆望去,接着道:“于前辈的身份名望,不比凡俗,当然不会强行插手了。”
于一帆淡淡道:“使得,本人甚愿瞧瞧博兄能不能收拾得你。”
博洛多铜人一摆,跨步上前。他外表魁梧雄伟,而气势亦与此相称,也是豪雄霸道的风格,说干就干,没有什么啰嗦。
徐少龙摇摇手,道:“博兄且慢,容在下再说几句话行不行?”
博洛多一哂,停下脚步。
徐少龙道:“于前辈,假如在下愿意归附,前去杀了阎炎,你怎么说?”
于一帆迅即说道:“我保你荣华富贵,垂手而得。”
徐少龙道:“那么在下这就前往杀死阎炎呢?抑是先与博兄斗过这一场再说?”
于一帆应道:“先斗完这一场,也是好的。”
徐少龙点头道:“就这么办。”
博洛多铜人一举,涌出浪涛般的凌厉气势,遥扑徐少龙。他听得徐少龙要先与自己决斗,马上作出手攻击的准备。
徐少龙迅快道:“博兄可曾想到,如果在下败亡,岂能去杀死阎炎?又怎能归附于于前辈?”
博洛多一楞,道:“你输了的话,自然是一切免谈了。”
徐少龙道:“我再说下去,于前辈一定会出手对付我啦!”
博洛多目光分转到了于一帆身上,但见他果然已蓄势待发,当真是要出手猛攻徐少龙的意思,不禁大讶。但他又发现由于他这么一瞧,于一帆赶快煞住一切行动。不过在他们这等大行家眼中,已经看得分明了。
“于公何故会对付你?你别胡说。”博洛多一面说,一面又移步上前。但方向稍歪,使鼎足之势发生变化。
徐少龙也略略移动,使得自己距于一帆远些,好让博洛多得以及时拦截,假如于一帆攻击自己的话。
他接着说道:“于前辈不想让我多说话,所以打算出手。”
于一帆道:“胡说,咱们讲究的是真功夫,嘴巴说说,有何用处?”
徐少龙道:“这样吧,在下决不多嘴乱说,但于前辈你别干涉我与博兄的决斗。我意思是说与博兄换个地方动手,于前辈不必跟来。”
于一帆道:“这倒是脱身的好计。”
徐少龙道:“博兄一定不作此想。同时目下天色已明,他一定不想被附近居民看见。”
于一帆挥手拍拍身上那件黄色的长衫,风度甚是潇洒,道:“笑话,博兄纵横天下,平生怕过谁来?纵有千万人围观,他也不放在心上。”
徐少龙对他不觉大为佩服,因为他不但对于一帆的心思了如指掌,而且目下可说是被他控制了局势。所以他深知于一帆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风度仍然保持得这么好,所以使他十分佩服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