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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重情尚义

黎平本来渴求硬拚的机会,但这一记来得太过突然,使他不但不能利用,反而被冲退了两步。

他登时大惊失色,因为现在他已处身于墙角,两边的墙壁,使他的长弓根本不能左右挥扫,只能直戳。

林秋波守住适当的位置,只要黎平发出招数,她大概就可以利用墙角对黎平的妨碍而生出的空隙,闪电般欺近黎平身边,予以致命一击。

黎平持弓直指对方,凶睛怒突,形状甚是可怕。

林秋波的样子,和平时与人谈笑时,没有一点分别。看起来还是那么安恬平和,散发出一股宁静的美态。

她道:“黎平,你还不服输么?”

黎平道:“服输便又如何?”

林秋波道:“如若服输,立刻丢下长弓,听凭我发落。”

黎平道:“问题就是你将如何发落我?”

林秋波道:“这是我的事,你无须知道。”

黎平狞笑道:“但性命是我的,我岂能不问?”

林秋波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多谈。”

黎平道:“我可没有找你讲和。”

林秋波道:“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我。”

黎平却不肯就此放弃了求和的机会,他口中尽管说得如此强硬,可是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岂肯轻易失去?

他道:“我承认你的武功,十分高妙,无怪你享名武林,但纵然如此,你仍然不易杀死我。”

林秋波道:“这是我的问题,我相信可以解决。”

黎平道:“你定须付出惨重的代价,方能取得我性命,这话只不知你信不信?”

林秋波道:“就算果真如此,我也许愿意付出代价,杀死你为世除害……”她略略停顿一下,又道:“同时也替秦三错报了仇。”

黎平道:“若说为世除害,我就不与你多辩。若是为秦三错报仇,哼!哼!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恐怕比我还要……”

林秋波道:“他现下已不能驳斥你,所以你尽管诋毁他。”

黎平厉声道:“谁诋毁他了?哼!阴阳谷也有好人吗?”

林秋波道:“至少他的气质高贵,为人重情尚义,以往纵然曾做过坏事。但以后改过,重新做人,就可以得到天下之人尊敬。”

她美丽的双眸,紧紧迫视对方,又道:“而你呢?你天性凶暴,心狠手辣,根本没有一点人情味可言,你这种人,唯有下一辈子,才会变好。”

黎平道:“这些都是废话,假如你让我走路,我将付你任何报酬。只要你说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林秋波道:“我在世上,别无所求,只求心之所安。”

黎平狞视着她,道:“不可能,没有一个人活在世上,是真真正正的全无所求的。”

林秋波道:“我已说过,只求心之所安,这一点你能给我么?”

他们已说了不少话,可是从开始说话时起,直到现在,其间没有一剎那曾经松懈过,双方俱是如此。

在黎平这方面,若是略有松懈,将立遭对方刺杀,性命攸关,自是不敢稍有了疏失。

在林秋波这方面,一则防他反噬之威,可能变成转胜为败之局。一方面防他突围逃走之时,占到主动之势,利用惊人箭术,得以逸去。因此,她亦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黎平听了林秋波的话,感到没话好说,他的外表虽然粗暴,可是上阵临敌之时,却表现得十分冷静。把内心中三番四次泛起的突围冲动,都抑制下去。要知他在这等劣势之下,如果沉不住气,急于突围的话,定必要被林秋波杀死无疑。

他们僵持至此,双方都显然不会分神,亦不会鲁莽出手。

但忽然间黎平出现愕然之色,目光向林秋波,迅快地扫了一眼。

由于他扫瞥这一眼之后,并非马上恢复常态,反而显得更心神震荡。

是以林秋波手中金剪,像电光乍闪一般,迅攻出去,旋即收回。

她的金剪毫无阻碍地刺入黎平的要害,她深知黎平挨了这一记,必无幸理,是以很快就收回来。

黎平胸前涌出鲜血,染红了衣服。

他的心神震荡,现在已证明不是诡计。

林秋波也想知道是什么事情,居然能令他在这等情势之中,分散心神?

当下也回头望去,但见房内空荡荡的,哪有什么物事?

她回过头来,向这个高大凶悍的邪派高手望去,只见他满面俱是迷惘之色,身子也摇摇欲坠。

林秋波忍不住问道:“你瞧见了什么?”

黎平如在梦中惊醒一般,道:“那……那被盖下的人,还能动弹……”

他开始发出喘息之声,可见得林秋波给他致命的一击,已发生作用。

林秋波大为惊讶道:“你说这话可是当真?”

黎平点点头,手中长弓垂了下去,拄着地面,这样他才没有倒下。

他用另一只手,摀住胸口,缓缓道:“但那怎么可能呢?我明明刺了他一刀……”

林秋波道:“虽然你有把握隔被刺中他的要害,可是说不定也会失手,这事何奇之有?”

黎平摇摇头,道:“不,我弓上的短刀,淬有剧毒,纵然不是刺中了要害……也能取他性命……”

他迷惑地再向床铺那边望去,但他的疑团已经不能解释了。因为他这时已支撑不住,砰一声跌在地上。

林秋波回转身子,向床铺望去。

床上的情形,似乎没有改变。

她不禁也十分迷惑,忖道:“以黎平的眼力,绝对不会看错。换言之,被盖下面的秦三错,一定真个曾经动弹,而且动得相当厉害,才会使得黎平心神大震,被我一举刺杀。”

她一面忖想,一面移步走去。

这时,露在被盖外的尉迟旭倒是动弹了一下,并且缓缓睁开眼睛。

但林秋波晓得一定不是他使得黎平如此震惊,当下仍不停步,走到床边。

她伸出金剪,挟住被盖,刚刚往上一掀,便听到有人道:“秋波,我在这儿……”

这个声音一听而知是秦三错,却显得很衰弱无力。

这时林秋波已将被盖掀开了,只见在被盖内,只是另一张薄被卷起来,略似人形而已。

林秋波又惊又喜,问道:“秦三错么?你在哪里?”

床下悉悉有声,接着一个人爬了出来。

林秋波看着他,又看看床上,这才发现那一卷堆成人形的被子当中有一条带子,系着另一端在靠墙那边垂到床上。

他不觉为秦三错此一有效的诡计而微笑起来,心想这个家伙真是厉害得很,假如不是利用这条带子,扯得被盖内的假人动弹的话,黎平在开始时,就决计不会上他的当了。

秦三错站起来,挥拍身上和头上沾的灰尘。

他一面道:“我见你们僵持不下,所以冒险扯动带子,希望能使他分神惊视……”

林秋波微笑道:“你已经使他分心了。”

秦三错道:“这次侥幸成功,实在不易。”

他的样子,显得很衰弱,可见得那幽冥洞府的点穴手法,甚是恶毒,能够使人体力迅速的萎竭。

林秋波见了,登时明白他何以连说话也不能高声,可见得他早先布置此一诡计之时,费了多么大的气力。

她道:“你觉得怎样了?”

秦三错道:“不大好,但还挺得住。”

林秋波道:“假如不能迅即破解穴道禁制,问题将更严重……”

她转眼向尉迟旭望去,又道:“还好,他尚未死去,只有他晓得解穴之法。”

秦三错道:“我不认为他肯说出破解手法。”

林秋波道:“假如他要命的话,岂有不肯之理。”

秦三错道:“他已奄奄一息……不过,咱们也不妨试试看。”

林秋波察看一下尉迟旭的伤势,发现他的内伤十分严重,如果无人施救,相信一定不能活命。

她暗运玄功,在尉迟旭的“神藏”、“神阙”、“中极”三穴上,连拍了三掌。

尉迟旭身子一震,已经睁开的双眼,恢复了生机神采。

林秋波道:“尉迟旭,你今日可算是一败涂地了。”

尉迟旭道:“是又如何?”

林秋波道:“你们三人当中,只有你一个人还未惨死,假如你想保存残生的话,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尉迟旭讶道:“阿红也遭了不幸么?”

林秋波道:“她已横尸在外面的院中。”

尉迟旭叹口气,道:“她原本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可惜……”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有叹息一声,结束了他的惋悼之情。

林秋波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尉迟旭道:“听见啦!”

林秋波道:“我的条件是你说出解开秦三错穴道之法,便让你活命。”

尉迟旭缓缓坐起身,挪动一下,使自己得以靠着墙壁。

他瞧了秦三错一眼,道:“解救他么?我得考虑考虑……”

尉迟旭说着话时,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碧玉雕制的小瓶,拔开了瓶盖,倒出两颗金黄色的丹药。

林秋波道:“这是什么?”

尉迟旭道:“是压制内伤的上佳灵药。”

林秋波道:“可是真的?”

尉迟旭道:“不然的话,是什么呢?”

林秋波道:“也许是毒药。”

秦三错插口道:“秋波你放心,他不会自杀的。若然他不想活了,你阻他也是没有用。”

尉迟旭那张变得惨白的面上,泛起阴险诡恶的笑容道:“不错,如果我不想活,我就决不会接受任何条件了。这样的话,你们还不是要把我杀死?”

林秋波一听有道理,便不哼气,看着这个邪教高手,将丹药服下。

只顷刻间,尉迟旭那张惨白的面上很快就恢复为平常的红色,衬上那对浓黑如刀的眉毛,徒然教人感到他杀气腾腾。

他看出林秋波惊疑的神情,当下道:“你放心,我只是外表上略略恢复原状而已。假如马上就恢复了功力,则这种药物,亦是催迫发挥生机潜能的霸道药物,虽有奇效,但过后连性命也得丢了。”

秦三错道:“我敢用人头担保你的话是真的。”

尉迟旭道:“你与我们是同一类的人,所以你深信这话不假。”

他转动目光,向林秋波望去,又道:“你对这厮这么好,实在叫我感到不服气。”

林秋波道:“此是题外之言,你最好爽爽快快给我们一个答复。”

尉迟旭道:“他与我一样,都是犯过邪行恶事之人,为什么你对他如此照顾?”

秦三错道:“闭口,这等事用不着你费心。”

尉迟旭浓眉一轩,道:“你发什么横?若非林姑娘,你早就粉身碎骨了。”

他哼了一声,又道:“假如林姑娘让你我直接谈判解决,我也愿与你谈谈。”

林秋波道:“你认为如何?”

她的话是向秦三错说的,在她听来,尉迟旭的建议,也不失为解决之法。

秦三错道:“此人的诡计心思,我全知道,他希望你走开之后,便凭刚才服下药物所提聚的体力,将我击毙。”

林秋波眉头一皱,道:“他能这么恶毒么?”

秦三错道:“一点不假。”

尉迟旭道:“我与他是同一类的人,所以他能猜出我的心意。”

林秋波道:“但他纵然恶计得逞,他不怕我取他性命么?”

秦三错道:“问题就是这一点,他一定是这样,逃则逃,纵然逃不了,被你抓到,也可以讲价谈条件。”

林秋波道:“刚才黎平也企图与我谈条件,可是他仍然死了。”

秦三错道:“尉迟旭当时或许尚在昏迷中,是以不知道所发生之事。即使得知,但他可能认为自己有自己的路数办法。”

尉迟旭冷冷道:“秦三错,你倒是我的知心人。”

他一直用冷言冷语,设法使林秋波觉得秦三错与他自己乃是同一类之人,好让她生鄙薄不屑之心。

此是一种阴毒高妙的攻心之术,要知林秋波现在对付尉迟旭,甚至将不惜杀人,为的是要搭救秦三错而已。假如能够使她鄙薄秦三错,则她自然不会如此费心尽力。

换言之,只要她不那么热心帮助秦三错的话,则尉迟旭所受的压力,就自然大为减轻了。

他鉴貌察色,发现林秋波显然已受到影响,心中不禁暗喜。

秦三错似乎也感觉到他正在酝酿某种阴谋诡计,但他一时之间,可想不出尉迟旭还能做出些什么。

林秋波道:“现在你回答我,到底解不解开秦三错的穴道?”她的话声很柔和,可是却包含着一种坚决的力量。

尉迟旭寻思一下,道:“林姑娘,我承认今日很不幸,才会惹上了你。”

林秋波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尉迟旭道:“我现在已无力抗争,所以什么话都不要说了。”话虽如此,可是他仍然还未作决定的表示。

这时最心急的人就是秦三错了,但又不好插口。

林秋波道:“快说。”

尉迟旭道:“我可以答应,但林姑娘可以不要管了,我自与秦兄解决。”

林秋波一听这尉迟旭又把问题兜回老地方,心中感到很不舒服,因为一来时间越拖越久,秦三错的功力受损越甚;二来她又想起了早先尉迟旭作同样建议时,秦三错已然识破他的阴谋。

尉迟旭的阴谋是借着这刻以药力提聚的体力,先击毙秦三错,再想法子求生,纵然失败,也捞回本钱了。

这一点不是问题的重心,最主要的是当秦三错指出对方的恶毒用心时,尉迟旭曾把他引为知己,认为秦三错才当真了解他。

这话造成了一个印象,那就是秦三错与尉迟旭,乃是同一类的人,因而令她感到出力救了他,亦属多余。现在又唤起此一感觉,是以使她芳心很不舒服。

她念头转动之时,虽然不曾流露出任何表情。可是老奸巨猾的尉迟旭,已经晓得自己的离间毒计奏效了,房中沉寂了一阵,林秋波澄清动人的美眸,转到秦三错脸上。

秦三错恰好也转眼望她,四目相投,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含有洒脱和傲气。

林秋波心中一软,忖道:“他决计不像尉迟旭那么坏……”

当她的目光移注尉迟旭面上之时,但见他阴险诡毒的性格,完全表露在脸上,令人深感厌恶。

林秋波不但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同时也是虔心修道之人,心灵受过高深严格的训练。

当下理智又压倒了感情,忖道:“假如秦三错不是这一类之人,焉能跻身邪派高手之列?”

在这一瞬间,她已作了决定,说道:“既是如此,我要实行我的办法了。”

她口气之中,并不含有杀机,因此,这个办法,一定不是马上杀死尉迟旭,而是另辟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