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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错怜红粉竟受辱

上官云道:“这话甚是。”

徐少龙道:“诸位只要回答老朽一个问题,老朽就死而无怨。”

冰翁江苍松以一贯冰冷的口吻道:“咱们别听他的,谁管他怨不怨……”

别人听他这么一说,都不好回答。

幸而场中唯一的女性林秋波道:“你不妨说来听听,但我们未必回答。”

徐少龙道:“这个当然,你们不高兴作答,老朽也没法子可想。”

他略略一停,徐徐扫瞥四下的人影,才又道:“刚才诸位搜寻神秘高手之时,此处只剩下林姑娘一个人,老实说,若是老朽舍命出手,虽以林姑娘的造诣,老朽自信尚有一拼之力,因此可证明老朽若想逃走,当以其时为最佳机会了。老朽请问一声,为何其时老朽不走?”

众人皆不言语,歇了一下,林秋波才道:“那么你为何不走?”

徐少龙道:“因为老朽确知真的有人窥伺在侧,这两个神秘人物,老朽也想瞧瞧是何方神圣之故。”

他的话依情据理,层层翻出,叫人无法驳斥。

林秋波道:“但我们却搜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徐少龙道:“办法多的是,一是你们再行搜查,但专以近处和未搜过之处为限,如此费时不多,立见分晓。”

当他提到叫他们搜查之时,冰翁江苍松已经连连冷笑,任何人一听而知,此法必定不被众人采纳。

这是因为江苍松将会反对之故。

林秋波道:“还有什么办法?”

徐少龙道:“第二个办法,让老朽自己来,如果找不出他们,甘愿受罚。”

林秋波噗哧一笑,甚是妩媚动人。

她道:“算啦!这法子行不通。”

旡欲禅师一直瞪视着林秋波,那成熟丰满的曲线,以及美丽的侧面,都使他在第一眼看见之时,心旌摇荡。

在夜色掩护之下,他可肆无忌惮地熟视这位美丽的女性。因此,他但觉欲火熊熊,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在日间不是没有见过林秋波,也深知她美丽动人。可是在日间,他决计不能这样看法,因而使他不致于触发了欲念。

旡欲禅师心中叹息一声,费了许多气力,才把目光移开,向别处望去。

他这无意的一瞥之间,忽见屋顶人影闪动,登时大喝一声,振臂凌空,向那边迅疾扑去。

屋顶上的人影,本是扒伏蠕行。旡欲禅师喝声一起,人影也马上跃了起来。

众人转眼望去,不但看见了,还发现共是两人。

当众人分心转眼之际,徐少龙抓住这个千载一时的机会,呼一声跃过墙头,放步疾逃。但后面却被一个人盯住,他不暇回头瞧看,使出轻功,猛烈冲刺。

他施展的是“八步赶蝉”身法,这几个起落,快得宛如奔雷掣电一般。

但他奔出一段路之后,仍然感到有人追来,不但如此,而且似乎被人越追越近,竟无法甩得脱。

徐少龙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知道非使出压箱底的功夫不可了。

他深深吸一口真气,两臂连振,生似大鸟展翅一般,登时速度激增,霎时间冲出数十丈之远。

当他施展这宗绝艺之时,耳中听到一声惊噫,似乎是女性口音。

因此,他冲出数十丈后,马上横掠到一处屋角后,隐起身形,同时向来路查看。

原来他施展的正是南海派不传之秘“飞鸟绝迹”的绝顶轻功,这种功夫,世间只有南海一脉,还得传授。但在南海门中,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传授,是以世间之人,莫说偷学,就算是看也没有几个人看见过。

假如那一声惊噫是出自林秋波之口,则她认出这宗本门心法绝艺,已无可置疑。因此,徐少龙可就不能一径逃走,必须与她碰个头,表露身份,请她保守秘密。假如不是她,那就不要紧了。

因为他特地振动双臂,正是想掩饰这一门绝艺,在南海门中的高手,施展此术之时,并没有振臂的动作。

换言之,在众人之中,大概只有林秋波能看得破他的掩饰,也唯有她才能一直追蹑在后面。

他等了一阵,才看见一道人影,在二十余丈外的巷口出现。

这道人影远远一望便知是个女性,徐少龙耸耸肩,忖道:“果然是她……”

念头还未转完,忽见另一侧的屋顶,出现一道人影。

由徐少龙的角度望去,可以看出此人乃是打屋内院中跃出来的。因此,这道人影既看不见街上的林秋波,林秋波也没见他出现。

屋上的人影跃到另一座屋顶,身法甚是轻灵超逸。这时林秋波方始发现,娇叱一声,飞云掣电般追去。

徐少龙心中大为惊诧,暗念林秋波现下追赶之人,不知是谁?但仅仅从他那一身佳妙轻功推测,此人武功造诣之高,无疑已列入一流高手之林。

他赶紧追过去查看,幸而那夜行人和林秋波,就在前面不远的一座院落中。

原来那个夜行人听到她的娇叱声,并没有急急逃跑。是以林秋波毫不困难便赶上他。

这时她已看出此人,并非假扮作龙钟老者的徐少龙,而是一个英俊的年青人,登时又惊讶,又不好意思。

那个年青人闪了闪目光,在黑夜中,似乎仍能够把她看个清楚。

他洒脱地笑一下,道:“姑娘何事追赶在下?”

林秋波道:“抱歉得很,我认错人啦!”

年青人道:“原来如此,只不知姑娘追赶的是当世哪一位高人?”

林秋波口中虽说追错,但她心中根本不打算就此走开。

这是因为对方的轻功出众,又恰好是在这刻出现,使她不能不想到,这人会不会与徐少龙是一党的?她道:“我回答这问题前,希望能先知道尊驾的高姓大名。”

那年青人毫不迟疑,应道:“在下秦三错,不敢请问姑娘的芳名?”

林秋波也不隐瞒,报上自己姓名。

秦三错眼中射出惊异的光芒,道:“原来是南海门林秋波姑娘,真是久仰得很。在下尝闻林姑娘手中的金剪,多少年来,未逢敌手,想不到竟在这儿幸会。”

林秋波道:“秦君过奖啦!我一介女流,向来罕得与人争胜,偶然碰上一些事情,总是承蒙别人相让,是以浪得虚名。”

她也随口客气了几句,接着就转回正题,道:“只不知秦君来自何处?为何赶巧在这儿现身?”

秦三错道:“在下可不知道林姑娘追赶什么人,但在下却敢保证,我之所以在此处出现,与姑娘追赶之人,全无关系。只不知姑娘信是不信?”

林秋波道:“秦君以为我信不信呢?”

秦三错耸耸双肩,道:“假如我是你,的确不易相信这番话。”

林秋波觉得好笑,不过她没有笑出来。因为她感到秦三错对自己的凝视,似乎包含着一点那种意思在内。

不过这等情形,林秋波已是司空见惯。她自从出道以来,由于风姿淡雅,容貌秀丽,已不知得到多少异性垂青的眼光。

如今她出道已久,名气响亮,而由于她看来还是那么年轻美丽,是以一般人震于她的盛名,更容易对她发出既爱且慕的情绪。

因此秦三错的神情,她并不十分在意。不过他的出生来历,却不能不弄个清楚。如果秦三错与徐少龙有关系的话,她就不难循此线索,查出徐少龙的底细了。

她道:“秦君既然自己也认为我不会相信,那又何必多此一问?”

秦三错道:“话虽这么说,但世间之事,实难逆料,万一你居然相信,岂不好哉。”

林秋波道:“这话也有道理。”

秦三错道:“这样好不好,假如林姑娘是因为在下无意介入,以致扰乱了视听,失去敌人踪迹。在下为表歉意,愿意将功赎罪,把那人抓来,任凭姑娘发落。”

林秋波道:“秦君这话未免太自信了。”

秦三错傲然道:“姑娘只要把对头的姓名示知,在下马上去把他抓出来。”

林秋波禁不住微笑摇头,心想这个青年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味口发狂言,实在可哂。

秦三错登时忿然道:“林姑娘敢是认定在下办不到么?”

林秋波道:“我倒想知道,你凭什么认定必能赢得我追赶之人?”

秦三错哼一声,道:“在下若然不是不愿得罪姑娘,便不难证实我的话了。”

林秋波道:“秦君把证实之法,说出来听听,谅无不便吧?”

秦三错道:“在下认为林姑娘出手,考究一下在下的武功,想必可以得到证明。”

林秋波颔首道:“这倒是个好法子……”

秦三错道:“不然,这个方法在别人身上,绝无问题,但用在我身上,便又不同了。”

林秋波讶道:“有什么不同呢?”

秦三错道:“因为在下修习的都是重手法,不发则已,发即伤人。是以若是姑娘与我动手,只怕结局十分难堪,闹得不可开交。”

林秋波盈盈笑道:“我自问还有自保之力,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秦三错无可奈何地道:“林姑娘已负盛名,自然不把在下的话,放在心上。在下这刻纵是唇焦舌敝,亦无法说得动姑娘……”

林秋波道:“那倒没有这么严重,假如我十分疑心于你的话,便不会与你多谈啦!”

秦三错本是偏激狂傲之人,凡事爱走极端。因此他一听林秋波并不是十分怀疑,他顿时欣喜欲狂。若然换了别的人,决计不致感到欢欣感激。但秦三错却感激得恨不能马上替她办任何艰险之事。

话说回来,他这等性格之人,不论是喜怒哀乐,虽是强逾常人,但来得猛烈,去得也快。换言之,他正是那种喜怒无常,性格不定之人。

林秋波一面揣摩这个年轻男子的性格,一面暗作准备。

她徐徐道:“不要紧,我们比划几招看看,如果你抵挡得住我二十招,我们就重新再谈。”

秦三错笑道:“只限二十招么?”

林秋波道:“我相信二十招一过,就可以测出你武功的深浅了。”

秦三错欣然同意,眼见林秋波挥动手中的金色杆棒,当下不敢怠慢,也掣出随身兵刃,便是腰间的折扇。

林秋波玉手一挥,手中的奇门兵刃,那形如杆棒,尖端却有两片开阖自如的利刃的“金剪”,呼一声扑扫过去。

秦三错的钢骨折扇,虽是短兵器,却使出硬架手法,一招“鬼王拨扇”,向敌棒疾搧出去。“啪”的一响,林秋波果然师老无功,金剪霍地荡开两三尺。

秦三错宛如轻烟般,已从这一丝空隙欺身迫入,挥扇向她要挟下点去。

但他扇势才出,已发觉林秋波的左手衣袖,挟着一股潜力,封闭他的扇招。同时她手中的金剪,不知如何已向他头顶敲落。

秦三错不得不施展腾挪身法,疾闪开去。

他一窜开大半丈,手中折扇已施展“阴阳谷”独门心法,一招“天旋地转”,扇身飘摇不定,封住身后的空隙。

果然这一招头也不回,就抵住林秋波趁势追击的一招。可是秦三错却在她的速度上,发现她这一招,使得迟了一线。

换言之,若是以她这等速度,则他即使不施展这反败为胜的独门心法招式,亦可以抵挡得住。这时,他对林秋波的估计,可就没有那么重视和谨慎了。

他一个大翻身,手中折扇,闪颤不定,宛如在花丛中飞舞扑翅的蝴蝶,霎时出现六七团扇影,向林秋波迅施反击。这一招既迅快而又变幻无穷,直是教人眼花缭乱。

林秋波一退再退,直到后背险险碰到墙壁,才稳得住阵脚。

他们交手才不过数招,但在秦三错的感觉中,林秋波的速度反应以及功力造诣,都未臻上乘。因此,他已完全放弃施展“重手法”之想。反过来说,他已决定使用花巧手法,只求略占优势,把二十招之数拖过,便停手罢战。

他的决定,乃是在下意识中完成,并不须经过思考分析。

这时林秋波忽施妙着,那柄金剪从扇影中直戳而出。秦三错不得不迅速跃退,因此所有的攻势,立时完全消灭。

但他并不惊惧,亦不奇怪。原来大凡高手印证武功,往往会发生这等情形。屈居劣势之人,常常会有一两招妙着,宛如神来之笔,使对方辛辛苦苦做成的优势,完全瓦解。

不过双方若是已分出高下,则这等“神来之笔”,亦不过多支持一会而已,并非就可以反败为胜。

目下尤其是林秋波,声名甚胜。假如她没有一点真本领,如何能获盛名?所以秦三错一点也不觉得希奇,何况他根本也不想把她当真击败,以免她感到羞愤,伤了自尊心。

但这回他才一后退,林秋波已如影随形般攻上,那柄金剪,不但没有因他后退而隔得远些,反而更接近他心窝的要害。

在这电光石火的霎那间,秦三错只有两个方法应付这等局面。

第一个方法是他施展出“阴阳谷”的惊世绝艺,以“少阳真力”贯注在掌上,使出“双阳沓手”的招数,反击敌人。

这一记反击的威力,不在招数上,而是在那独门奇功“少阳真力”上,只要击中敌人,就真是一块巨岩,也能击碎,血肉之躯,更不必谈了。

然而秦三错本身却须得付出“性命”的代价,任得对方的金剪,刺入心口要害。

第二条路是唯一的话路,那就是侧身避过金剪的凶锋。

可是这么一来,他必定会被对方的左手招数所伤。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在这等情况之下,对方亦使不出全力,是以决计打不死他。

秦三错本是偏激狂傲之人,若在平时,他根本不须多想,亦一定会使出同归于尽的绝手法,还击对方。

但目下他的对手,乃是美貌如花的林秋波。这个女性,早就使秦三错生出爱慕之心,加以他早先那一阵感激之念,使他下意识中,已排斥了激烈反击的观念。但见他一侧身,让过金剪。

林秋波左手衣袖一拂,登时闭住他的穴道。她微微一笑,似乎对于活捉此人,乃是很有把握之事,并没有一点惊喜。

要知她出道以来,已见识过世间各式各样的男性,对于他们的心理,她已分析得十分清楚。因此秦三错一开口,她就知道他属于哪一类型之人。于是施展攻心之法,使他根本失去凶毒的观念。

现下她果然顺利把秦三错擒下,在秦三错来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理,已被对方巧妙地加以利用。

林秋波从他手中取过那柄折扇,小心的审视一下。接着又在他身上拍击数掌,另行禁制他的穴道。

秦三错虽然不能动弹,却可以开口了。他道:“你打算怎样对付我?”

林秋波道:“我还未想到这一点。”

秦三错道:“你的武功不见得比我高明,你自家可知道?”

林秋波装傻道:“这话怎说?我明明已赢了你。”

秦三错冷冷道:“当你追击我之时,我如果施展毒手反击,马上可以制你死命。”

林秋波道:“如果你练成某种特殊功夫,我就没有话说,若是没有,你便是吹牛。”

秦三错虽然机警狡猾,但却禁不住美貌女子的激词,禁不住道:“我的少阳真力便是当世奇功之一。”

林秋波美眸一转,忖道:“原来他是阴阳谷门下,这个秘密实在不易查出呢!”

要知普天之下,门派林立,各有绝艺,而武学一道,浩瀚无涯,纵然是当世高手,见多识广,但也不易从短短的十招八招之中,认出对手家数来历。何况像秦三错出身于隐秘的阴阳谷,这个门派虽是两大奇门异派之一,武林知名,可是该派的奇功绝艺,当真见过的人,却是不多。故此,林秋波也须等到秦三错说出“少阳真力”这门奇功名称之时,方知他是“阴阳谷”出来的人。

林秋波这刻禁不住泛起了“骑上虎背”之感,因为她听说过“阴阳谷”之人,行为和想法,与世俗大有乖违。尤其是记仇之心特重。因此,今晚之事,如若处置得不好,就无异与这一派干上了。

换言之,她若是下手击毙此人,则将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反正是这么回事,必须多加思虑。但若是释放此人,便有不少麻烦。因为秦三错势必不肯就此罢休。而且纵然撇开了,他失手被擒的屈辱,也即是面子问题,暂时不谈,单单看他的言行态度,她仍然会有麻烦的。这个麻烦便是,秦三错对她的美丽姿色,大有倾倒之意。是以一旦放了他,他仍然会设法相缠的。

如在平时,她自然不必多虑。任得秦三错如何纠缠追求,她都有法子应付。但目下她受“五老会议”的指令,负责保护总督黄翰怡的家小。这个任务使她暂时不能与任何人交往,亦不可传扬此事于江湖。

秦三错若是追求不舍,一则使她的保护网生出漏洞,二则有泄漏机密的顾虑。因此,林秋波不由得感到头痛起来。

这刻别说是她,即使是袖手旁观的徐少龙,也感到不妥。因为他晓得秦三错的脾气,乃是等闲不肯干休之人。

这回被林秋波认错了人,又把他擒下。而他又表现出对林秋波蛮有兴趣,这种种因素加起来,不问可知他一定不肯善罢干休的。由于徐少龙深知林秋波的身份任务,所以他暗中替她烦恼起来。

只听秦三错又道:“我猜想你一定不服气我的话,也就是说,你心中不相信我能击败你,是也不是?”

林秋波道:“是又如何?”

秦三错道:“若然如此,我必须拿出真本事,使你相信。当然,这其中亦牵涉到面子问题,所以我非要这样做不可。”

林秋波道:“你打算怎生证明法?”

秦三错道:“谅你心中亦明白,我不愿伤了你,更不想弄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因此,我们只须另找一个对象。谁能收拾了他,就算他本事大。”

林秋波道:“这个法子弊病太多,首先我们很难获得协议,去对付同一目标。其次,在下手之时,各人手段不同,也不易分出高下。”

秦三错道:“我无所谓,得罪什么人都行。因此,这个目标人物由你来定,也由你立下办法,规定用什么手段。”

林秋波忖道:“若然他不背信的话,倒是可以利用他的力量,消灭一些棘手人物,如果能因此把阴阳谷也拖下水,变成对方的仇家,自是更妙了。”

她点点头,道:“这话听起来很顺耳。”

秦三错道:“那么咱们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