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晓君讶道:“逃走?那么你呢?”
徐少龙道:“只要你能逃出此地,我没有后顾之忧,就好办了。”
他这话虽是说得夸口,好像很自负似的,但连晓君却感到他真有这等本事,衷心中深信不疑。因此她马上点头道:“好的,但你也别小看了我,我只要不被他们缠住,就有法子摆脱任何跟踪的人。”
徐少龙道:“在通常情形之下,如果你想先逃走,则必定由我出去打头阵。我们来一个‘反其道而行之’之计,由你先出去,佯作应战。我出去时,佯作逃走。这么一来,必可搅乱了对方阵脚,而你就有隙可乘了。”
他说完之后,不等她表示意见,马上推她动身。
连晓君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手势,提气跃去,刷一声穿出门外。
但见院中站着一个中年人,身披长衫,黑暗中乍看虽不真切,但仍可以感觉得出此人潇洒斯文,必定是个俊逸超俗之士。
他手提长剑,凝视连晓君。在墙顶上,还有一条人影。连晓君一瞥之下,但见那人顶上光秃秃的,分明是个僧人,手中提着戒刀。
“院中这个固然是个劲敌,但墙上之人,相信一定擅长截击之术。因此我想躲过他的戒刀,实是不易,必须想个出奇制胜之计才行……”
她已掣出惯用的一对短剑在手,这时竟不打话,疾扑院中那个长衫客。
那个中年人被她凌厉的气势,以及她一言不发,出手抢攻的动作,迫得急急挥剑封架。心中又不禁大为惊讶,口中低噫了一声。
连晓君欺身攻敌,手中那对短剑,上划下扎,割腕刺心,凶毒无比,完全是一派拚命的进手招式。
对方虽是剑光四射,奇招迭出。可是仍然有措手不及之感,是以又被她迫退了两步。
连晓君连攻数剑之后,已知对方竟是峨媚派的高手。当下手法疾变,使出一招“吞云吐雾”。
但见她两柄短剑互相掩护,着着从中盘攻去,而且专门勾挑敌人腕脉,她单单是使这一招,已连环刺出六七剑,登时杀得那中年人腾挪窜闪,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原来玉罗剎连晓君这一招“吞云吐雾”,乃是她这一对短剑所有招式中,最能克制峨嵋“快剑”的手法。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有这么一招,能充分发挥她兵刃的威力,克住他的剑路。因此这六七剑下来,业已显得狼狈不堪了。
徐少龙闪出门外,一瞧对面墙上有人,马上向后面拔起,跃登屋顶。
可是后面两道人影马上抄截他的退路,徐少龙目光一闪,但见一个是白发萧萧的老者,另一个则是梳髻的女人,虽是在匆匆一瞥之下,也看得出这个女人,体态娉婷,极有风韵。
他抹头向左方跃去,对面墙上的持刀僧人,马上迅如闪电般抄截去路。
这名僧人刚一离开方位,玉罗剎连晓君立即舍下对手,飕一声窜过墙头,迅快奔逃。
长衫客方自一怔,耳边风声飒然,他可就不得不警戒地持剑待敌,已无暇抽身去追赶连晓君了。
其它的三人,也快逾闪电般迫拢,分别在屋顶及墙上,包围着在院中的徐少龙。
徐少龙提刀四顾,毫无惧色。
屋上的白发老人讶道:“原来他逃走是假,那个女的逃走方是真的。”
拿戒刀的僧人也道:“他们的花样不少,咱们心中可不能不服气。”
徐少龙心中一笑,忖道:“这几位当代高手,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机警过人的老江湖道,但今日被我这一搅,大有眼花缭乱之概,传将出去,也足以自豪了。”
忽然嗅到一阵香风,回头看时,只见那个风韵楚楚的女人,已经飘落在他身后六七尺远的地方。
她手中拿着一支金光灿然的兵刃,长约五尺。尖端似乎是两片利刀合起来,可以开阖,作用宛如剪刀,但形状却一点不像。
她道:“阁下请报上名来。”
徐少龙锐利的打量她,但见她双眉修长入鬓,眼如秋水,竟是个十分艳丽动人的花信年华少妇。
他哑声道:“你明知老夫不会说出姓名,这一问显得是多余之举。”
那美貌少妇摇头道:“我若是早知你不肯报名,自然不会询问,但其实以你这等功力身手,以及过人的机智胆力,我真不懂你为何要藏头缩尾?”
徐少龙向她逼近两步,冷冷地凝视着她,道:“世上有许多事,无法解释,只不知姑娘信不信老夫这话?”
少妇笑一下,对于他的迫近,毫不紧张,轻轻道:“我叫林秋波。”
徐少龙道:“你不用自我介绍了,我早知道你是南海门出类拔萃的高手,但凭良心说,老夫万万想不到你长得这么漂亮年轻。”
林秋波道:“你这话不似是年长之人应说的。”
徐少龙心头一震,忖道:“幸亏她提醒我,不然的话,我早晚会在说话中露出马脚来。”
他仰天一笑,道:“姑娘说错了,我是倚老卖老,才敢说出心中观感,换了年轻的人,面对着姑娘的容光一定不敢这般大胆亵渎。”
在他后面的中年人道:“这位仁兄口才甚佳,措辞颇雅,可见得不是一般粗浅的武林人。”
徐少龙头也不回,道:“你是谁?”
中年人道:“你虽是不敢报上姓名,但我们却没有隐瞒的必要,本人峨嵋派上官云是也。”
徐少龙道:“哦!原来是千层剑影上官云,老朽久仰得很。”
众人但觉他的态度,忽而粗鲁,忽而斯文,不禁都泛起了一种不可捉摸之感。
徐少龙接着又道:“还有那两位,一个是武当名宿冰翁江苍松,以及少林假罗汉段玉峰,是也不是?”
那两人都先后应了,那冰翁江苍松的声音中,果然含有冰冷的味道。
徐少龙向林秋波道:“老朽今日面对当世的四大名家,真是荣幸惶恐,兼而有之。只不知诸位有何打算?”
林秋波道:“我们准备把你带回去。”
徐少龙道:“以你们四位的声名和实力,这话不算夸大。”
林秋波道:“但你仍不肯让我们带走,这就表示你的身份名望,一定更在我们之上了。”
徐少龙道:“这也不见得,如果诸位没有恶意,老夫马上就拔脚跟你们走,到哪儿都行。”
上官云插口道:“你敢是认为我们怀着恶意的么?”
徐少龙道:“那就难说了,若然没有恶意,何以找到我头上来?”
上官云道:“我们对你的姓名身份,甚感兴趣,此外,我们也有特别的理由,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这个解释,阁下可满意么?”
徐少龙道:“我满意与否,完全对事实没有影响。我现在只在等候证明一件事而已。”
林秋波道:“证明什么事?”
徐少龙道:“刚才老朽查听之下,附近除了你们四位之外,尚有别的人。因此老朽很担心我那老伴,仍然被你们拦截住。”
林秋波道:“你这番话如果属实,则我们可禁不住要大感惭愧了。因为我们还没有发觉尚有别的高手,窥视在侧呢!”
她向假罗汉段玉峰道:“段兄,你也没听到么?”
段玉峰道:“没有,如果真有旁人的话,相信一定是我们太集中注意力在他们身上,是以忽略了其它地方的声响。”
冰翁江苍松冷冷道:“待老朽去瞧瞧就见分晓了。”
他马上施展身法,绕圈奔行。
绕第十圈之时,已经把范围扩大一倍。
徐少龙仰天微哂,向林秋波道:“他一定查不出人迹,你信不信?”
林秋波心中不信,可是口中却道:“这却是什么原故?”
徐少龙道:“因为早先老朽我听到声响之际,时机凑巧,所以查听得到。要知当时我摄心定虑,全神查听你们的人数,是以任何声响,都瞒不了我。恰又碰着这两个潜踪隐迹之人,是当你们散开布防之时,迫到近处。他们在行动中,自然有迹可寻。”
林秋波道:“但你别忘了,苍公这回搜寻,心目中已假想有敌人潜进,是以仍然不难查出。”
徐少龙道:“咱们意见分歧之处,就在这一点上。你认为江苍松已是受我点醒而行动,故无疏漏之理。可是我却认为他心中根本不信,所以反而会走眼。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两个神秘的武林高手,必是擅长潜踪之士,故此他们才敢迫到近处。”
林秋波一时答不上话,敢情徐少龙的话很有道理。那两个神秘高手,假如不是擅长潜踪之术,岂敢闯入他们的包围圈中?
她又深知武林中的确有一些高手,特别擅长此道,往往近在咫尺,仍然无法发现。
她登时感到忧疑不安起来,尤其是这个敌手,分明才智极高,虽然在强敌环伺之下,他仍然能掌握着大局,处处都占去主动之势。
因此,假如今晚没有法子拿下他,以查出他的姓名来历的话,则这个敌手,仍是使他们日后永远感到不安的人。
她不必与别人交谈,也知道上官云、段玉峰他们,都有同感。当下忖道:“目下不管附近是不是有一两个神秘人物,我们第一要务,就是对付这个敌手……”
这念头刚掠过心头,已听徐少龙道:“老朽的姓名来历,根本不算得是秘密,林姑娘可猜得出为何不算是秘密么?”
林秋波已功行手中“金剪”,马上就要发出,但他这么一说,恰是击中了她的要害一般,使她不得不中止了攻势。
她迅快将今晚的经过,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那经过很简单,那是他们已查出五旗帮的通讯站,是以一直留心窥伺。今晚徐少龙、连晓君出现,由于他们身手高明,所以林秋波等人,决定把他们拿下。
他们从那边一直跟过来,并没有特别的事,足以作为猜测的资料。
林秋波一下子就想通了,当下应道:“你如果愿意说出来,我不妨听……”
徐少龙把声音放得极低,道:“因为咱们只须正式动手印证,你们就可以从我的武功上,看出我是谁了。”
林秋波承认道:“这话倒是不错。”
徐少龙马上道:“因此你们只须用一个人盯住我,其它的人手。都用在搜查神秘人物上面,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事?”
林秋波嗯了一声道:“恕我说句轻狂之言,我认为你真是花言巧语的能手。”
徐少龙笑道:“莫非你大为意动了么?”
林秋波道:“不瞒你说,我正要照你的话去做。”
她提高声音,道:“段兄,你来盯住他如何?”
段玉峰道:“这倒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我宁可参加搜查行动。”
林秋波道:“你博识天下各派的武功家数,假如他想逃走,你只须与他斗个三招五式,就可以得知他的出身派别,我可不一定行。”
段玉峰道:“不,你也一样。”他马上转身走去,开始搜查。
上官云也唯恐这个“盯人”的任务,落在自己身上,连忙道:“我也去啦!林姑娘小心点。”
林秋波这时连眼珠也不敢转,死盯住这个狡猾多计的对手。
事实上徐少龙已没有逃走的打算,因为他这一番做作,皆因另有神秘高手隐伺在侧,是以设法使他们看在眼中之后,反而推测不出自己是谁。
等到假罗汉段玉峰、冰翁江苍松、千层剑影上官云等三大名家,将这两名神秘高手搜出赶走之后,他将表露身份,并与他们商计更改屠龙计划之事。
因此,林秋波空自紧张地全神贯注着他,防他逃走。但徐少龙却好整以暇地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她面上。
但见这林秋波修长入鬓的双眉,浮动着另一种动人的风韵,比之石芳华、郑艳芳以及连晓君等,全不相同。
徐少龙暗自忖道:“这大概是因为她的年纪较大,是以有一种成熟的风韵之故吧?石芳华她们,终究还是少女风姿,所以味道全不一样。”
他想到这里,忽然一惊,又忖道:“我这是怎么搅的?难道加入五旗帮之后,便当真近墨者黑,变得贪淫好色,毫无礼教之念了么?”此念一生,顿时大为凛然,不敢再涉遐想。
其实他打从修习武功开始,便一直是全无拘束的不羁性格。这也是训练中主要的部份,为的是使他不会变成拘谨人物,日后混入五旗帮时,能够真像一个江湖浪子,而不是规行矩步之士。因此,他内心中对于一个美如林秋波的女子,加以品评,实在是合乎自然之事。一点也不涉及“人格”的问题。
这刻虽然是在黑暗中,可是林秋波显然练过特别的“夜眼”功夫,因此,她那对秋波,看来更晶莹有神。
她已看见对方眼色和面上的变化,而她女性特有的直觉也告诉她,这个老人,竟是在品评她的姿色。
这等事在她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不以为奇。
若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见到像她这般成熟美的少妇,而不加以注视品评的话,那才是奇怪之事。
但她却留心地观察起对方来,因为在外型上,徐少龙化妆得非常老迈,起码也有八十高龄。
因此林秋波禁不住想到一点,那就是这么老的男人,难道还会对她发生兴趣么?
两个人在黑夜中,互相锐利地观察。这等情形,落在常人眼中,决计想不到他们正在观察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远处忽然传来断续的口哨声,徐少龙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人来了?”
林秋波道:“也是一位著名人物,告诉你也不妨,他就是少林的旡欲禅师。”
徐少龙心头一震,忖道:“如果是这个内奸,我今晚万万不可露出真面目了。”接下来他就赶紧动脑筋,寻找脱身之法。
在这几个著名高手包围之下,徐少龙想脱身,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因以徐少龙精通各派绝艺的身手,无论哪一个高手,以最奇奥的手法截击他,他都可以抵挡过去。换言之,他但须硬拚个三五七招,就一定可以逃出重围。而这时候,包管这些高手们,个个都会惊得呆住。
但他今晚绝对不能露出别家派的绝艺,以免被旡欲禅师看见,密报与钟抚仙。而钟抚仙根据徐少龙接触过的通讯站的报告,就可得知是他。
钟抚仙一旦得知他精通各门的不传心法,自然会动疑。纵然他不是马上就能揭穿他的秘密,可是只要他一动疑,往后的工作,就增加无限困难,甚至会落入对方圈套中,被他们所暗算。
他眼珠一动,林秋波何等聪慧伶俐,马上发觉他在动脑筋。
她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徐少龙脑子中转动着什么念头,但有一点她确知的,就是对方这等变化,与少林派的旡欲禅师有关。
林秋波经验丰富,处事老练,是以神色间一点也不露出来。此外,她还当机立断,决定应该怎么做法。
她纵声而笑,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远远传出去。
徐少龙讶然向她注目,心想她不知何事发笑?
只听林秋波道:“喂!老人家,我已知道你是谁了,而且一定错不了,你信不信?”
徐少龙当然不信,即使以一百博一打赌,他也敢接受。
因此他应道:“老朽不信。”
林秋波道:“你真是太笨了。”
徐少龙想道:“我一声不响,何以忽然在她眼中,变为愚笨?”
他不服气地道:“怎样笨法?”
林秋波道:“你看看四周。”
徐少龙转眼望去,但见段玉峰、江苍松、上官云,以及最后赶到的旡欲禅师,都在四下的高处,俯视着他们。
他道:“我看过啦!”
林秋波道:“他们代表什么意义?”
徐少龙越听越迷糊,道:“我怎会知道?”
林秋波道:“他们可不是表示要捉拿于你么?”
徐少龙道:“这与最初的话题,有何关连?”最初的话题,便是指的知道“他是谁”这件事。
林秋波道:“我的笑声,乃是召集他们的暗号,你可知道?”
徐少龙道:“不知道。”
林秋波道:“我召集他们之故,便是因为窥破你的心事。”
徐少龙道:“快说下去。”
林秋波道:“你的心事与旡欲禅师有关,由于他一抵达,你的脑子马上大为忙碌起来。因此,我相信旡欲禅师认得出你。”
徐少龙道:“原来如此。”他一点也不震惊,而旡欲禅师亦没有任何认得出他的表示。
因此林秋波不禁困惑起来,道:“奇怪,这决计不会是巧合啊!”
徐少龙心中想道:“你的确十分厉害,可是你万万想不到其中还有许多曲折,所以无法测破我的秘密。”
但不论怎样,他目下的形势,比早先更为不利。因为段玉峰等三人,已搜索了不少地方,仍然没有所获。这么一来,他们势必放弃了搜索之举,专心致力来对付他。
上面说过,徐少龙这一方由于具有精通各家心法的优势,是以不难突围逃走。问题却出在他一旦出手,人人皆看得见他的惊人秘密,将使他原形毕露,被五旗帮帮主钟抚仙察觉。
因此,他不管怎样,今晚都不能出手。
他道:“诸位可是放弃搜寻禅秘敌人之举了?”
段玉峰道:“这恐怕是你虚构的吧?”
冰翁江苍松冷冷道:“这厮往后不管说什么,咱们也别理会。”
林秋波道:“诸位如不反对,这就合力出手,将他生擒或者打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