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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剧怜红粉此时颦

枯木禅师吃一惊,道:“老夫人没事吧?”

沈如菁道:“没事。”

枯木禅师道:“是不是尊夫受惊太过……”

沈如菁道:“他虽然很害怕,也没有事。”

枯木透一口大气,道:“老夫人和公子都没事,老衲就放心了。”他发现沈如菁直勾勾的望住徐少龙,当下道:“这一位是……”

沈如菁摇摇头,道:“大师不必介绍,我们已经认识。”

徐少龙道:“沈夫人的胆子真不小啊!”

沈如菁道:“老实说,贱妾如果不是急于来向徐先生谢恩,也不敢走出来。”这话听起来没有一点漏洞,冠冕堂皇得很。可是徐少龙却明白她话外之音,乃是表示要见他一面。

枯木禅师道:“其实你用不着劳驾,徐施主是自己人,老衲自会向他道谢。不过沈夫人既然来了,当面说一声,也合人情道理,刚才如不是徐施主实时援手,本寺之内,势必无人能够活命。”

这时外面有人叫道:“老师父,老师父,府里的公人来啦!”

枯木禅师忙道:“沈夫人且在此处,万勿出去,免得与公人碰面,老衲出去应付,待我回来,才可回去。”

沈如菁正是求之不得,当下道:“我晓得了。”

枯木匆匆出去,顺手还掩上门。佛堂内只剩下这一对年青人,沈如菁凝视着徐少龙。由于他现在既在灯光之下,又没有掩起面目,是以彼此都看得十分真切。

徐少龙本想避开她的目光,无奈他天生就是无所畏惧之人,即使是感情上的纠缠,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害怕的。因此,他并没有避开对方明亮和美丽迷人的目光。

不过他却发现一个道理,那就是他日间与沈恒和她见面时,就曾经觉得她的眼光十分大胆,却不是淫荡。当时他觉得很不解,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敢情她不是少女,而是已经嫁人的少妇。因此她在瞧看男人之时,便不像那些未经人事的少女般娇羞畏怯了。

沈如菁首先打破沉默,道:“我来瞧你,你会不会不高兴?”

徐少龙道:“我为什么会不高兴?难道我和平常人不同么?”

沈如菁道:“当然不同啦!”

她款摆地向地走近去,那宽长的外衣,虽然掩没了她的体态身材,但奇怪的是,她却另有一种诱人的风韵。

徐少龙道:“其实我除了练过武功之外,别的与常人完全相同。”

沈如菁道:“这已经够了,一个人能有一样杰出的本事,就能和众人大有区别,难道一个人必须每一件事都超过别人,才算是杰出么?”

徐少龙道:“想不到你口舌如此伶俐便给,我一定讲不赢你。”

沈如菁嫣然一笑,道:“我不要赢你,只要你不藐视我,不把我当作庸脂俗粉,我就万分的心满意足了。”

徐少龙道:“我打第一眼看见你,已知道你和一般的女孩子不同。”

沈如菁在他面前停步,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是的,我有梦想,我也有勇气,可惜的是我的心也太软了。”

徐少龙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如菁道:“比方说,你很喜欢我,不嫌弃我是有夫之妇,要把我带走,与我永远厮守。而我呢,我也有一份说不出的情意,也许是崇拜英雄吧!总之,你若要我跟随你,我猜想这就是我的梦想实现了,而我也有勇气,抛弃一切,跟你远走高飞……”

徐少龙道:“抛弃一切?”

沈如菁道:“是的,然而最后你猜想怎样?我还是办不到。”

徐少龙暗中松一口气,忖道:“幸而如此,也唯其如此,这段感情才使人回味无穷,永留惆怅忆念。”

只听她又道:“因为我的心太软了一点,我只要想到沈恒的文弱无胆,婆婆的老迈衰弱,我就鼓不起勇气,硬不下心肠丢下他们了。”

徐少龙道:“听起来你似乎与沈兄的感情,并不深厚缠绵。”

沈如菁道:“在遇见你以前,我心中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你比他强而有力得多了,我是不由自主地屈服在你面前。唉!我本质上一定是个朝秦暮楚的女人。”

徐少龙想了一下,道:“自古以来,人心总是向着高处,水性则向低流,假如在你心中,我的确比沈兄好,那也怪不得你会心绪迷乱的。何况事实上很难拿两个人来比较,只看在某一环境中,对某个人的感受如何而已。”

沈如菁幽幽叹道:“你不要安慰我,我本质上一定是个下贱的人。”

徐少龙不想继续讨论这个令人困扰的问题,当下道:“你别胡思乱想了,现在告诉我,为何你们沈家这种身世的人,会招惹到江湖上的职业凶手来对付你们?”

沈如菁道:“这是沈恒的亡父,也就是我的公公,他在世时惹下的祸根,他曾经做过陕西和湖广的提刑按察使,在这两任专管一省刑狱的期间,由于他铁面无私,处决了不知多少江洋大盗,还有许多地方上的劣绅恶霸。因此,我们沈家的仇人太多了。”

徐少龙道:“但目下向你们下毒手的是‘职业凶手’,问题就复杂了。”

沈如菁道:“你一点也不知道我家的事情么?”

徐少龙道:“我刚刚到这儿,恰好碰上你们这档事,连跟枯木禅师也没说过几句话,如何晓得你家之事?”

沈如菁道:“那么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帮忙我们么?”

徐少龙笑一笑,道:“以枯木禅师的身份名声,既然肯涉入这件事之中,我就不必细问,先解决了问题再说。”

沈如菁道:“我还以为你是老禅师请来的帮手,这样说来,冥冥之中,沈家是仰仗先人荫德,免去灭门之祸了。”

徐少龙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古人的话,决不会假的。”

沈如菁点点头道:“去年我公公病危之时,便把这个危险告诉我们。据公公说,他虽然平生执法如山,铁面无私,但都不会发生问题,只有去年年头,他曾经苦心策划和推动一件事,结果破获了一个庞大的贩卖良家妇女的万恶集团,其中三个主犯,立即引用特殊条例,予以处斩,在这案中,救出火坑中三十几个妇女……”

徐少龙只听了这个开头,顿时恍然大悟,忖道:“这个拐卖良家妇女的不法集团,必是五旗帮的秘密组织。由此看来,五旗帮又另外利用一些已经过气的帮中高手,组成一个暗杀集团,以便支持其它的不法集团了。”他对于这么一条线索的发现,大感欣慰。

只听沈如菁又道:“公公说,他本来还不晓得有后患,但不久他的手下一名精明能干的捕快,在另一个案子中,查获消息,得知这个贩良为娼的集团,另有靠山,必会对沈家报复。不过公公如在台上一日,他们暂时不会行动。”

徐少龙道:“这个捕快的消息相当准确呢!”

沈如菁道:“是的,他还查出对方是武林高手,可是都非常神秘,行踪飘忽,是以无法主动抢先消灭他们。”

徐少龙道:“即使是查得出行踪,也很难有办法对付他们。”

沈如菁道:“公公也调查过,得知这等情形,是以深恐一旦病故,这些凶手们会来对付家姑和我们两口子。”

徐少龙道:“所以他安排了这么一个地方,让你们得以躲起来,是也不是?”

沈如菁点头道:“他与禅师是多年前的老友,近二十年,根本没有往来。照理说,我们躲到此处,应该很安全。因为谁也想不到我们一家会藏在佛寺中……”

徐少龙道:“事实上枯木禅师向来不与江湖上之人接触,晓得他精通武功之人,真没有几个。不过沈大人的估计也差了一点,这个凶手集团的厉害,绝不是他想象得到的。今晚虽然过了这一关,但事情还未算了结。”

沈如菁失色道:“什么?还未算了结?”

徐少龙道:“当然啦!这个凶手集团,并非只有这两个人组成,所以他们的行动,必定留有记录。他们目下已告失手,别的人根据记录,还是会追查此事。不过,以我想来,等他们查明白后再展开行动,其间还有一段时间。”

沈如菁愁道:“这便如何是好……”

徐少龙照事论事,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如菁很快就冷静下来,想了一下,摇头道:“不,有三个办法。”

徐少龙讶道:“真的?竟有三个办法之多?”

沈如菁道:“第一个办法,就是趁这两名凶手失败的消息,尚未传到他们的集团以前,早一步找到他们之间联系的记录,予以消灭。”

徐少龙道:“这倒是一个办法。”

沈如菁道:“第二个办法,就是迅即查明这个凶手集团之人数,然后一举加以歼灭,一个都不留。”

徐少龙道:“此计气魄甚大,万万想不到是出诸一个娇弱女子之口。”

沈如菁苦笑一下,又道:“第三个办法,就是我沈家马上逃亡,逃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或者是分散开,使他们无法一网打尽……”她停歇了一下,接着道:“当然为了沈家血脉香火,这分散逃亡之计,必须以保存沈恒为主。”

徐少龙道:“逃亡之计,乃是下策,但揆诸事实,只好作此打算。”

沈如菁叹一口气,道:“我早就知道非用此计不可。”

徐少龙道:“你且勿沮丧,赶紧充分运用你的智慧,研究出一个妥善的逃亡计划。”

沈如菁十分惊奇,问道:“要我想一个计划?”

徐少龙道:“正是,你尽管放胆的设计,技术方面交给别人伤脑筋,要知只有你才深知沈家的渊原恩怨,若要与这些从前的关系,完全断绝,唯有你来设计筹思,方能稳妥。例如沈兄本是滇人,也许别人借箸代筹,竟想到要你们躲到云南,这岂不是反误了大事?”

沈如菁道:“好,我试试看……”

她沉吟考虑了一阵,才道:“沈恒是个读书人,若想有前途,必须投考功名,从仕途出身。但如若匿居在隐僻之所,便不敢上学应考,因为穷僻之地,读书之人不多,易于传扬。再说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子,这样一家人也不易避过敌人耳目。”

徐少龙道:“是的,说下去。”

沈如菁道:“假如我们分开,我来照顾婆婆,他则单身落籍别处,只须改个名字,就可以应考赴试。而他一则没有挂虑。二则少去家人,敌方难以查出。”

徐少龙道:“这一着,敌人决计想不到,因为沈兄既是独子,而你又年轻貌美,焉肯分散匿居?我认为此计甚妙。”

沈如菁轻轻喟叹一声,眉梢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幽怨。她虽然年纪甚轻,可是她智慧过人,兼且亲身经历过生死场面。因是之故,她现下已经完全成熟,宛如饱历沧桑的人一般。而最重要的是,她晓得这一番计议,并非说着玩的,而是真真正正的事。

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听起来没啥希奇,只不过是一幕公子落难,老母娇妻暂告分离而已。可是在现实中,这种不知止境的“分离”,茫茫的前途,狠毒的敌人等等,往往皆足以使人惊愁交集。因此,她的喟叹,心底的幽怨,不是局外人所能了解的,而且也不是别人所能安慰的。

徐少龙道:“你侍奉了婆婆,将如何渡日呢?”

沈如菁精神一振,道:“渡日倒不成问题,我精于女红,单靠十指,亦不愁生活无着。”

徐少龙道:“好吧,待我和枯木大师商量一下,必能安排妥当,将来我与枯木禅师,可以轮流去探看你们……”他突然停口,侧耳倾听了一阵,才轻轻道:“枯木禅师和公差们到这边来啦!”

沈如菁目光一扫,指指房门。

徐少龙点头,当先走去。他推开房门一瞧,里面原来是一间静室,四下陈设得极为简单,只有一几一榻,墙上还有一具古琴。

徐少龙把她拉入来,迅即掩上房门。两人站在门后,黑暗中只能互见朦胧的身影。

过了一会,外面门户人有人推开,并且传入说话之声。

枯木禅师道:“这儿就是老衲平素起居之所。”

另一个粗声粗气的人道:“大师是有道高僧,小人本来不敢打扰,无奈国法无私,最重视人命案子。小人循例须得到处瞧瞧。”

枯木禅师道:“李头儿请便,方外人百无禁忌,山门之内,没有秘密可言。”

徐少龙听到此处,猿臂一伸,勾住沈如菁的纤腰。沈如菁身子一软,便已倒靠在他怀中。

徐少龙触手处,但觉她身上衣服单薄,只有那么一件,松松的罩在外面。这等情形,使他心中不禁一荡。他自个儿微笑一下,摇摇头,驱走了猥亵的念头。

沈如菁倒在他的怀中,伸手抚摸他的面颊。

徐少龙忖道:“假如不是在这等情况之下,天知道我将会有怎样的反应?唉!人到底是人,以她如此貌美才慧,谁能忍得住不占有她呢?”

念头一掠即逝,他另一只手已抄住她双腿,把她打横抱起,轻轻一跃,无声无息地落在后窗之下。他先凝视倾听一下,这才设法腾出一只手,拉开窗户,挟着她跃了出去,接着很快的把窗户拉上。

现在他们已处身在荒凉冷僻的后院,四下闻寂黑暗。沈如菁忽然把面庞凑上来,阵阵香息,传入他鼻中。

徐少龙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道:“别胡闹,那名公人是个武功相当高明之人,声音中显得含气敛劲,若不小心,便会被他发现。”

沈如菁在他耳边道:“对不起。”

徐少龙道:“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下,等会儿还要与枯木大师说话。”

他跃过院墙,那边的树底下有间木屋。徐少龙闯入去,屋内虽黑暗,但嗅觉加上他的夜眼,已瞧出这是堆放柴草的地方,平时无人居住。

他把她放在草堆上,正要起身,谁知沈如菁抱紧他的颈子,牢牢不放。

徐少龙当然可以不费气力地挣脱,但问题是他既不能也不愿这样做。

不但如此,他还被她这一拉,倒将下去,把她压在下面。

这一对青年男女,马上就热情沸腾,热烈地吻着,身外之事,暂时抛开不管。

徐少龙的手,就像个普通的男人一样,抄入她的单衣下面,在她温暖光滑,而又富有弹性的胴体上活动起来。沈如菁不但没有躲避,甚至还尽量予他方便。

他们的动作,如火如荼,晃眼之间,已濒临最后关头,事实上沈如菁的外衣已经解开,露出了动人的肉体。

徐少龙忽然跳起来走到门口。过了一阵,沈如菁温暖的身体,已贴着他的后背,玉手绕过来,抱住他身躯。

她轻轻道:“你不喜欢我吗?”

徐少龙道:“你心中明知我喜欢你。”

沈如菁道:“我虽然知道,可是你却不像别的男人。”

徐少龙皱一下眉头,道:“你对男人似乎很懂得。”

沈如菁道:“是的,我的奶娘,一直到我出嫁后才离开我。她长得很漂亮,从前有过许多男人,是她告诉我的,她什么都告诉我,生怕我吃亏。”

徐少龙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认识许多男人呢,真把我吓了一跳。”

沈如菁道:“我怎会低贱到那等地步?”

徐少龙道:“你放手吧,别再招惹我。”

沈如菁道:“你……你怎么啦?”

徐少龙道:“你也许不明白,在我这种闯荡江湖,日夜在刀剑下过日子的人,对于人生中许多事物,看法与常人不同。例如我若是占有了你,在我来说,只是一件快乐的事,心中不会有丝毫内疚不安。”

沈如菁了解地道:“是啊!你是时时冒险的人,当然与常人不同。”

徐少龙道:“但你却不能随便,你一步走错,坏了名节,便永远没有法子恢复了。”

沈如菁道:“我知道,但我情愿如此。”

徐少龙道:“你心中可曾为别人着想过。”

沈如菁道:“想过,但我有什么法子,我爱你是事实,我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感情,也自知无法欺骗自己。”

徐少龙晓得自己已变得十分软弱,很难不掉在这个芬芳温柔的情网中,但他仍然作最后的挣扎,淡淡道:“你爱我也不必以身相许呀!”

沈如菁坚决地道:“不,因为完全属于我的,只有这个身体。请问,不用身体奉献与你的话,还有什么可以表示我的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