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芙又道:“以奴家管见,那疏勒国师应该在附近窥听。如若我猜得不错,疏勒国师何不干脆出来见面?”
话声方歇,侧门处一人跨了入来,口中发出响亮的笑声。众人转眼望去,只见来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头上缠着布帛。装束虽是古怪,却凛凛生威,一望而知不是凡俗之士。人人都认得此人正是疏勒国师,假如中原方面,不是有罗廷玉挡住他,恐怕已被他席卷了天下。
疏勒国师走过来,坐在端木小姐对面,道:“中原武林人才辈出,论武功有罗公子,论智谋有端木小姐。本国师至此真是深悔孟浪,竟作此万里之行。”
他的汉语不但流利准确,同时措辞文雅,宛如饱读诗书,这就使人不能不对他另眼相看,生出肃然起敬之心。
端木芙道:“国师如此谦怀,适足显示高明。”
她的目光转到罗廷玉面上,注视了半晌,才又道:“罗公子得此一支雄厚无伦的力量相助,自然已相信可以抵挡独尊山庄而有余了,对也不对?”
罗廷玉微微一笑,道:“端木小姐这一问,似是含有深意。”
端木芙接口道:“当然含有深意啦!例如我若是指出疏勒国师这一路人马,并不可靠的话,这个形势立时可以大变特变,你说是也不是?”
罗廷玉听了这话,神情虽未变,但杨师道却不禁露出忧疑之色,双眉紧皱,用心寻思。
他当初并非没有考虑到疏勒国师倒戈的可能性。但经过详尽的设想之后,短期间内,应无这等事情发生。可是端木芙这话岂有轻发之理?所以他心头一凛,忙又用心寻思。
罗廷玉缓缓道:“不错,假如疏勒国师帮助独尊山庄,在下自是难以力敌。”
端木芙道:“这样说来,疏勒国师竟然具有了举足轻重的力量,这等形势真是可怕得很,他只要一念转移,就有一方惨遭覆亡的命运了。”
疏勒国师道:“端木小姐不厌其详地告诉我目前的地位和情势,用心使人殊为不解?”
端木芙道:“我只是实告罗公子,不可过于倚赖你这一股力量而已,别无他意。”
突然间一个少年奔了入来,走到杨师道身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杨师道点点头,那少年迅即退下。但旋即又有另一个少年进来,也是在杨师道耳边报告,然后退下。如此一连三人先后进来报告,大厅中的空气顿时呈现紧张。
端木芙淡淡道:“照这等情形看来,独尊山庄竟是分兵三路,有进袭此地之意了?”
杨师道还未开口,崔阿伯已愤然道:“好!那个老匹夫居然胆敢如此。小姐,咱们从此脱离独尊山庄。”
端木芙道:“这也未尝不可,但我们人孤势单,定须依附某一股力量不可,不然的话,凭我们两个人,不须多久,就被独尊山庄杀死了。”
崔阿伯道:“咱们投入翠华城这一边,看那老匹夫如何是好?”
罗廷玉道:“假如端木小姐肯脱离独尊山庄,在下欢迎之至。”
端木芙道:“我如若能投靠你的话,何须等到今日?”
杨师道讶道:“敝城理应比独尊山庄更适合小姐才对,如何反而行不通呢?”
端木芙道:“这内情暂时未便奉告,我目下已不必投靠你翠华城或独尊山庄,大可网罗了西域这一股力量,自成一派,国师意下如何?”
她此言一出,罗廷玉也不由得一震。心想:“她若是网罗去疏勒国师这一帮西域高手,果然是足以与独尊山庄和翠华城鼎足分立的一股力量。”
疏勒国师仰天大笑,道:“小姐别找本座的开心,你有何理由要自立一派?”
端木芙道:“我当然有莫大的理由,但这内情告诉你虽不妨,却不便在此公开说出,这一点国师务须原谅。”
疏勒国师道:“这倒是很有趣的事情,你不代严无畏找我,却是打算自成一派,这等雄心壮志,本座深感敬佩。不过,本座还不敢轻率答应。因为本座虽然胆敢万里长征,向中原英雄挑战,但那是堂堂之阵,正正之师,不虞中原英雄会背地施展暗箭。如若变成助你争逐中原名位权势,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端木芙淡淡道:“我只不过顺口一提而已,国师既然有这许多顾虑,那么我就收回刚才的话。”
她是有意结束这个话题,疏勒国师那么枭雄多智的人物,却反而被她撩拨得心痒痒的,兀自寻思此事。突然间又有两个雄健少年奔入来,在杨师道耳边低语数言。
端木芙站起身子,向罗廷玉说道:“贵城定必已设好观战之地,现在该是前往的时候了。”
杨师道道:“端木小姐洞瞩一切,在下实是自叹弗如,请往这边走吧!”
端木芙向疏勒国师道:“国师如果有意三分天下,那就记住不可全力击溃独尊山庄。如若不然,你这一股力量,面对的就是整个中原武林了。”
秦霜波突然说道:“端木芙,我本来很敬重你,但如今看了你的所作所为,便不禁怀疑我以前的看法了。”
端木芙向她投以一瞥,道:“是么?但秦仙子你请记着一点,你是普陀山听潮阁的传人,一出道就具有‘剑后’身份,在武林中,地位超然崇高。可能不大明白世间一些须得挣扎求存之人的处境,尤其是一个弱女子如小妹,请你记住这一点。”
她举步走去,崔阿伯是一定跟着她的,此时又多了吉祥大师师徒二人,随着一个雄健少年,走向后面。不久,她已置身在一座刚刚搭好的木台上,这座木台高达三丈以上,不但全庄的屋宇,俱在眼底。
并且能看清庄外平旷的田野。假如是在白天的话,一定可以把附近数里之地的情形,尽收眼底。只见东西北三方,都有火炬移动,独尊山庄动员来袭之人,每一面都超过两百人以上。这是武林中罕见的场面,错非独尊山庄这等号令天下的黑道霸主,如何能在短短时间之内,调遣如许多的人手?
端木芙瞧了一会,轻轻叹息一声。崔阿伯道:“小姐,以你看来,这一战结果如何?”
端木芙道:“罗公子这一方人手虽然比独尊山庄少几倍,但实力却一点也不弱于独尊山庄,因此之故,这一仗须得看双方战略及种种手法,方能分出高下。”
崔阿伯道:“咱们居高临下,观看这一场厮杀,倒也有趣。”
端木芙点点头,目光四掠,扫过吉祥大师师徒之时,只见他们都很平静地向四周观望,有如是置身事外之人。
她双眉一皱,忖道:“假如他们是独尊山庄的得力高手,面临这等局势,岂能这般的沉静自若?因此,这对师徒的来历,实在不能教人无疑。”
她立刻想出了相试之计,说道:“阿伯,你可知道,以严老庄主和杨师道两人的才智,在行军布阵方面,都不相上下,可说是旗鼓相当,棋逢对手。因此,他们双方有一方得我之助,就稳可取胜。”
崔阿伯道:“以小姐之能,老奴全不怀疑这话。”
端木芙道:“但我却不能不担心了,因为双方鏖战起来,如果相持不下,我势必被迫作一选择,决计无法再袖手旁观。”
崔阿伯很认真的道:“那么小姐打算帮哪一方?”
他询问之时,也感到有危险存在,是以横杖作势,护住端木芙。万一她说要帮助翠华城,则吉祥大师师徒二人,突然出手攻击,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他接着又道:“小姐也该表明态度才是,似你这样子一忽儿向东,一忽儿向西,又要自立一派,弄得老奴头昏脑胀,摸不清你的立场,这等情况最是危险,因为老奴不晓得应该防范什么人才好。”
端木芙道:“我倒没有替你设想及这一点,难怪你感到无所适从。”
但她仍然未说出态度立场,却转眼向吉祥大师望去。但见这个白皙俊秀的僧人,并无反应。
她道:“吉祥大师。”
吉祥收回眼光,转面看她,应道:“贫僧在此。”
端木芙道:“你如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就是得道高僧,只不知你是前者抑是后者?”
吉祥大师道:“小姐这话贫僧听不懂,贫僧一个出家之人,如何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端木芙道:“你身处这等情势境地中,居然不露一点声色,教人无从捉摸你深心之意,具有这等本事,除非是大奸大恶之人,要不,就必是当真得道的高僧了。”
吉祥大师道:“贫僧根本上不晓得应该表示什么。”
端木芙冷冷瞅住他,道:“难道你一心一意只为了罗廷玉十招之约。才到此地来的么?”
吉祥大师道:“小姐以为应该另有别的意思么?”
端木芙探来探去,但觉这个和尚似假非假,又不能深信是真的如此,不觉沉吟一下,想道:“这和尚竟是如此辣手人物,倒是我始料所不及,他的一切,都生像是一个难以解答的谜。”
她想了一会,突然间大有会悟,想道:“是了,那个神秘的女郎,冒险追蹑罗廷玉,用意必是在帮吉祥大师,她乃是向罗廷玉索回一物,罗廷玉却设法拖赖,这等情形,显然罗廷玉拏了她这件物事,可以对付吉祥大师。”
她退开几步,身子倚靠着栏杆,清冷的夜风,不停的吹拂着。虽然使她云发飘扬,却使她灵智更为空澄清澈。她继续想道:“罗廷玉不是骄矜自夸之人,然而他却扬言十招之内,可以击败吉祥大师。以我尽窥天下各家派武学秘技之人,也弄不清楚这吉祥大师的武功源流和招数手法,他如何有这等把握呢?”
这正是整个问题的关键,不过端木芙已有了答案,所以不慌不忙的往下寻思:“自然这是因为罗廷玉得到了这种剑法的秘籍,秦仙子说过这是‘魅剑’,与魔刀并称双绝,而我相信这一卷魅剑秘籍,便是那神秘女郎托付罗廷玉保管的。”
她想到这里,先让脑筋休息一下,这才继续忖道:“这吉祥大师出现得十分奇怪,我记得当雷世雄命他必要时可与秦仙子决战之时,那五大帮派首脑,无不大为震动。可见得连他们也不知吉祥大师具有如此实力。既然吉祥大师是严无畏的秘密武器,则他自然不肯让罗廷玉击败他,换言之,也就是他不肯让罗廷玉研阅那本秘籍,所以派那神秘女郎冒险追讨。”
直到现在为止,她已得到不少有用的结论,例如罗廷玉手中持有魅剑秘籍。那神秘女郎是严无畏派来的等等。但使她无法推论下去的,却有一点,那就是这本秘籍何以会托存在罗廷玉手中?这是极为矛盾之处,因为罗廷玉如若已经看过,现在才讨回去有何用处?假如罗廷玉看不懂,则又何须急急讨回?
此时东西北三面的火炬已渐渐迫近,突然间从东面响起一阵鼓声,节奏分明,撼人心弦。吉祥大师等人都情不自禁的转眼望去,端木芙却不必瞧看,已知形势如何。原来她从那阵鼓声中,听出杀伐之声强而不厉,以此得知独尊山庄尚未下令进攻。
崔阿伯突然道:“独尊山庄出动人手甚多,声势浩大,看来翠华城以及西域这两股力量,也未必能逃得过这一场大劫了。”
要知西域疏勒国师此次东来,率了八十余名高手,打算压倒中原武林,称雄宇内。既是怀有如此大志,如何至于抵敌不住独尊山庄这一派之力?
原来这上阵交锋,在乱军之中肉搏厮拚,可不比放对独斗,印证武功,因此疏勒国师可以向中原天下英雄挑战,但如若中原方面,结集多人,以兵法部勒,围攻他们,自然可以凭仗人多势众,把西域这一小股人马尽数歼灭。
以西域这近百高手的实力,自是强劲绝伦,如若想歼灭他们,中原方面势必要付出极惨重的代价。
以此之故,任何家派都很难有这等实力,就算以少林寺人手之多,亦须顾及后果而不敢这么做。说到诸派联合之举,则是说时容易做时却难之事。说来说去,放眼天下,恐怕唯有独尊山庄,能够以雄霸天下黑道的威势,结集如此众多的武林人物,做成如此浩大的声势。
端木芙听了崔阿伯的话,淡淡笑道:“你的眼力诚然有独到之处,不错,今晚的形势,看来独尊山庄筹划已久,假如独尊山庄在这一战之中,能把翠华城以及西域这股力量消灭,从今而后,将可永远独霸天下,再无有可以抗手之人了。”
崔阿伯道:“独尊山庄这一役,须得付出极大的代价,只怕纵是得胜,也自元气大伤,焉能谈得到永远雄霸天下?”
端木芙道:“这一点你有所不知,在目前来说,独尊山庄不但外患强大,内忧亦复不少。这是因为组成独尊山庄的五大帮派,原本皆是那几个首脑人物创立的。换言之,这五股力量,独尊山庄还未能完全直接控制。一旦有人能使五大帮派脱离独尊山庄,后果如何,不问可知了。”
崔阿伯道:“小姐这话虽有道理,但一则五大帮派叛离独尊山庄之举,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二则这等内忧,与今晚之战有何关系?”
端木芙道:“问得好。”
转眼向吉祥大师道:“你也想听听我的分析么?”
吉祥大师道:“贫僧乃是出家之人,这等江湖上帮派之争,全然牵扯不上。小姐若是在这儿说出,贫僧断无摀住耳朵不听之理。如果小姐不讲,贫僧亦无失望之感。”
端木芙心道:“好狡猾好厉害的脚色,让我设计试上一试,便知真伪了。”
当下说道:“关于阿伯你所说的第一点,那便是五大帮派有没有叛离独尊山庄的可能?我敢肯定的说,定必有这等可能。只因目下翠华城出了罗廷玉这个绝代高手,有‘刀君’之称,击败了疏勒国师这件事,使他身价陡增,被誉为当今第一高手。以他的声威,已足可与严无畏相提并论。因此之故,假如罗廷玉使出一些手段计谋,这五大帮派,不难转变为观望态度,看看哪一方能够取胜。”
崔阿伯憬然大悟,道:“有理,有理。”
端木芙道:“关于第二点,你说独尊山庄的内忧,与今晚之战无关。但殊不知今晚之战,正是严无畏消除外患及内忧的好机会,乃是一举两得之事。”
崔阿伯道:“老奴看不出你的理论,有何道理?”
吉祥大师也道:“小姐这话,果然使人大为不解。”
端木芙心中一笑,忖道:“他果然露出有兴趣的狐狸尾巴了。”
当下说道:“今晚之战,严无畏恐怕还没想到西域这一股力量在此,所以他的损失,将比预料之中惨重得多。但无论如何,只要能消灭了翠华城,则外患已除,同时五大帮派之人,也伤亡得差不多,此是消灭内忧之法,名为借刀杀人。从此以后,那五大帮派名存而实亡,独尊山庄重新组织,严无畏既可收如臂使指之效,复又不虞生变。”
她戛然住口,让他们细细寻思。崔阿伯忽然怒道:“既然如此,那么严无畏何必让小姐陷身于这个地方?他可是想借罗公子之手,把咱们杀死?”
端木芙道:“我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我将施展一点手段,教独尊山庄在今晚的一战之中,遭遇惨败覆亡的命运。”
崔阿伯道:“这敢情好,那个老匹夫实在不够意思。”
端木芙道:“我不妨告诉你,我用的手段很简单而有效。你一定记得独尊山庄的霜衣队,以及一部份精选的五大帮派之人,都受过我的训练,是也不是?”
崔阿伯道:“是呀,老奴如何会忘记呢?”
端木芙道:“这就是了,试想我如果命翠华城之人,依我之言,在适当地点发出种种命令,那都是我以前精心设计指挥方法。这一来,独尊山庄之人,以为是我在发号施令,定必如令行事。我再指点这一方之人,如何趁势攻击。嘿!嘿!独尊山庄的人手,就算多了一倍,也必败无疑。”
吉祥大师面色忽变,冷冷道:“端木小姐,你万万不可这么做。”
端木芙道:“为何不可?严无畏不顾我的生死,只管他自己的成败得失。我如果没有一点把握,岂敢孤身冒此大险,让翠华城有了生杀之权。”
吉祥大师道:“假如小姐要这样做法,贫僧说不得只好出手阻止了。”
崔阿伯厉声道:“你敢?”
吉祥大师道:“贫僧为何不敢?崔老施主你武功虽然高强,又有奇功护体,但贫僧却有克制之法,如若不然,严老庄主也不会令派贫僧担负监视你们的任务了。”
崔阿伯冷笑道:“那么你就试试看。”
喝声中,“呼”的一拐扫去。这一拐势凶力猛,劲风呼啸,在这方圆不及两丈之地,闪跃不易,更显得这一拐的凌厉凶毒。
吉祥大师伸手入僧袍之内,迅即取出一条带状之物,迎风一晃,登时挺硬。原来是一柄软剑,平时围在腰间,纵是行家,也看不出来。但等到他取剑在手,敌拐已到,这时他除了架接之外,别无他法。然而以一柄薄薄的软剑,接架敌拐的话,非震裂虎口,软剑脱手不可。
却见吉祥大师居然挥剑硬架,剑拐一触,拐势上进了半尺,竟无声无息,便停住不动。
崔阿伯但觉敌人之剑,阴柔坚韧,拐势虽猛,也磕不掉敌剑,心下大为骇异,方想抽拐变招,突然敌剑上一阵阴柔之力迫了过来,当下迫不得已,运聚内力相抗。
吉祥大师冷冷道:“老施主,以你一身武功,贫僧绝难在三五百招之内取胜,但目下咱们斗上了内力,贫僧只要命小徒过去,端木小姐性命难以保全,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崔阿伯厉声道:“是又怎么?”
他说完了这一句话,已大为吃力,差点抵挡不住敌人剑上那股内力。支林僧也从僧袍内,抽出一口软剑,迎风抖直,往侧横移数步,此时便可以从容绕过正在拚斗内力中的两人,而对端木芙加以攻击。
支林僧冷冷道:“端木小姐,你如是妄想逃走,小僧剑招一发,将难及时收势而不得不杀死了你。”
端木芙道:“你们总算被我迫出了本来面目,但严无畏也太不自量力了,竟然妄想造就出剑术大家,以便与‘剑后’争一日之长短。”
吉祥大师道:“以前贫僧如若听了这等意见,一定十分不悦。但自从亲眼见过秦仙子的剑术造诣之后,可就不能不对她服气了。”
端木芙想道:“他毫不掩饰的说出这话,与情理不合。自古以来,文无第二,武无第二。若然不是上阵全力交锋过,焉知胜败?由此可知这吉祥大师之言,必是有诈。但一时之间,却无从猜测得出他用心何在?”
她发出轻松的笑声,道:“你们用不着弩张剑拔,我不下去帮助罗廷玉就是了。”
吉祥大师道:“假如小姐这话出自真心,自是贫僧所愿,岂敢无礼?”
他突然振臂一推,崔阿伯连退两步,剑拐就此分开。端木芙叫崔阿伯停手,于是这座高台上,恢复了和平。崔阿伯恨声道:“这两个秃驴沾了小姐的光,所以罗公子才不会向他们下手,哼!哼!早知如此,还不如先教他们杀了这两个秃驴。”
支林僧怒声道:“你口中最好干净一点。”
吉祥大师却摆手道:“不要紧,他就算破口大骂,难道还能把人骂死不成?只要他们不去帮助罗廷玉,咱们任务达到,也就够了。”
他说话时声音柔和,毫无火气。端木芙想道:“此人天性柔韧,无怪能把魅剑炼到这等火候。”心念一转,接口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但不帮罗廷玉,甚至假如他今晚不会被独尊山庄击垮的话,我还会帮助你们,使罗廷玉没有赢得你的机会。”
吉祥大师道:“小姐虽是才智绝世,但关于这件事,只怕也无能为力。”
崔阿伯火爆爆的道:“放屁!我家小姐说行就行,你们如若不信,我就劝她不要插手。”
吉祥大师道:“老施主火气别这么猛,你看贫僧等几时敢无礼得罪小姐?刚才之举,实是奉命行事,假如小姐不帮助罗廷玉,贫僧仍得听从她的命令呢!”
端木芙沉默了片刻,才道:“大师你们师徒两人,当真是西湖灵隐寺中的僧侣么?”
吉祥大师道:“自然是当真的,贫僧何须瞒你?”
端木芙道:“那么大师凭什么介入这等江湖仇杀之事中?就算你和严无畏很有交情,也不一定要这样做呀?”
吉祥大师沉吟一下,才道:“这里面当然另有原因,但却未便奉告予小姐得知。”
端木芙道:“好,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今晚独尊山庄如若不能一举歼灭翠华城,你们将来休想回皈佛门,过那隐居修道的日子。”
这话大概是打动了吉祥大师之心,他不安地轻咳一声,才道:“以严老庄主的力量及手段,翠华城不过是垂死挣扎,未足为虑,今夜之战,定然有个决定性的结果。”
端木芙道:“那也未必,严无畏虽然是利用我们,稳住敌人,乘机召集部属,全力来击。但他百密一疏,竟忘记了少林寺的广闻大师乃是当今三五个足以与他争雄逐胜之人。还有那武当派掌门程守缺真人,亦是经验丰富,心思缜密之人。”
吉祥大师道:“现下这两人皆在本庄掌握之中,如何还起得作用?”
端木芙道:“表面上似是起不了作用,但事实上他们非同小可,如果我料想得不错,这刻独尊山庄忽然攻势暂停,必与这两大门派有关。”
吉祥师徒转眼四望,鼓声仍然咚咚的直响,可是那三路迫近的大军,业已停顿不前,果然似是有了变故。
端木芙道:“你们也看到了,独尊山庄早先的来势何等急骤威厉,但如今已停顿下来。假如今晚之役因故取消,独尊山庄再想获得如此有利的机会,实是难之又难。不过,严无畏面临前后夹攻的情势时,可就不得不作保存实力的打算了。”
吉祥大师道:“贫僧听不懂何谓前后夹攻之势?”
端木芙道:“事实上一点也不玄虚,假如少林寺已有二三百名武功精通的僧侣,加上武当一百几十个剑术高强的道人,组成一支精兵,这股力量之强大,可以说不会弱于翠华城或西域之人这两股力量。要知这两大门派虽然没有很多特别杰出的高手,但这数百之众,个个根基牢固,内力甚强,平均水平,不是别的帮派所可比拟。因此之故,如是结队混战肉搏,他们反倒是最为扎手难惹的力量。”
吉祥大师点点头,道:“小姐这话实是有理,无怪严老庄主对这一股力量,甚为顾忌了。”
崔阿伯突然插口道:“瞧!好像是在退却。”
话声未歇,已传来鸣金收兵之声。那遍布此院三方的七八百支火炬,很快就先后熄灭了。过后一阵,底下有人叫道:“端木小姐诸位,可以下来啦!”
这话声是杨师道所发,端木芙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举步动身。此时底下燃起了七八支火炬,闪耀的火光,把上面的木台也照亮了。
端木芙望住吉祥大师,露出沉思之状,缓缓道:“吉祥大师,你前此说过令徒支林乃是自小被你收在座下,这话可是真的?”
吉祥大师道:“他十六七岁之时,便剃度出家,拜我为师,晃眼已是二十余载了。”
端木芙道:“若是如此,我们方可以信任他,你须得知道,严无畏平生擅长用间之术,像你这等人才,他倚畀甚殷,因此之故,他可能反而放心不下,而派人跟随着你,加以监视。”
吉祥大师道:“支林相随多年,忠心耿耿,这倒不必怀疑……”
其实他心中完全不是这样想法,因为这二十多年来,支林僧虽然是他的徒弟,但在他身边的时间不算多。这是因为他这些年来,一直潜心修习剑法,除了传艺与支林的时间之外,罕得与他接触。而传艺的时间每个月不过三五天而已。
他当然不会泄露心中所想之事,只听端木芙道:“我的看法,大师你的剑术实是高明不过,现在已可以在剑道中占一席位,开宗立派,那不过是迟早之事而已。”
吉祥大师道:“小姐过奖了,这开宗立派之举,岂是易事,贫僧向来不存这等奢望。”
端木芙道:“将来你有机会,不妨与严无畏谈一谈这件事,他一定乐于玉成。因为你如能创立一派,对他的声望和势力,有增无减……”
她有意无意中,把话题转到严无畏身上。吉祥大师道:“听小姐这样分析,严老庄主果然不至于反对!不瞒你说,贫僧虽然罕得与严老庄主见面,但这些年来,我得他极力栽培,恩德难忘。”
端木芙接口道:“那么你们已认识了很多年啦?”
吉祥大师道:“是的,总有二十多年了。”
端木芙笑一笑,道:“我猜那时候你的武功大概还很平常,对也不对?”
吉祥大师尚未回答,支林僧忽然插口道:“咱们也该下去了,此处风势很大,端木小姐小心着凉才好。”
端木芙点点头,当先下去。杨师道仍然在下面等候,等她站定,便道:“小姐没有立刻下来,延迟至今,一定大有所获了?”
端木芙道:“杨先生未免太多疑了,我在上面多瞧一会,难道就能看出什么迹象?”
心中却暗暗佩服,想道:“此人才智超世,言必有中,果然是我的敌手。”
她回到大厅中,罗廷玉仍是全副武装,肩上斜插大刀,英姿俊发,正是任何少女梦想中的英雄一般。端木芙也不由得多看他两眼,此举使得厅中许多人都感到异样。
宗旋和疏勒国师都生妒意,但程度大有分别。
崔阿伯则是担心,因为假如她爱上了这位轩昂俊逸的男子,而人家却毫无意思,可不是一出悲剧么?
此外,吉祥大师以及秦霜波等,都心情异样,各有所感。
罗廷玉向她说道:“据我所知,少林寺三百僧侣,以及武当近百位剑士,组成大军,在十里左右,威胁了独尊山庄的后背。严无畏想是感到腹背受敌,情势不妙,是以下令撤退。”
崔阿伯傲然插口道:“我家小姐适才在上面观看之时,还未待独尊山庄撤退之前,已指出这个可能性了。”
罗廷玉道:“端木小姐洞瞩一切,在下十分佩服。只不知少林武当这两大门派,如何能使人毫无所觉,派遣出如此浩大的人手?”
端木芙道:“我相信是当淮阴韩家发出密函之时,这两大门派便已动员人手,分批下山。其时全国武林都相当骚乱,道路上全是武林人物来往。因此之故,这两派人马才能使独尊山庄全无所觉的到了江北地面。”
人人都点头称是,端木小姐道:“假如严老庄主全心全意要我帮助他,我就会指出软禁武当少林两派的首脑人物,实在是不智之举。但他既然利用我来稳住你,以便部署攻势,我也就不说出来,让他吃一个亏。”
众人都讶异地望着她,因为她这话已透露出她实在并非一定要帮助独尊山庄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