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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均在算中

喝采声中,但见扎布左臂一抬,硬是接了商阳划到的银钩,前臂碰到钩刃,发出铁石相触的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扎布的锯齿刀已趁势攻入,商阳无法封架,只好尽力向后仰退。

大刀落处,血光冒现,商阳左肩已被刀尖划过,伤口甚深,鲜血直冒。但这伤势看似惊人,其实并不严重,当即急急退下,自然有人为他包扎上药,并且让他到码头上休息观战。

扎布得胜之后,迅即返回己阵。疏勒国师全无喜色都不说,反而双眉紧蹙,似乎心事重重。

这边的端木芙,却目露欢喜之光,向众人道:“奴家侥幸猜对了,那扎布果然是对方数一数二的高明人物,而疏勒国师也深受我此一策略所困扰,心中担忧……”

众人运足目力,向对面浮台上望去。这七八丈的距离,虽是不能飞渡,但以他们的功力造诣,大都能把疏勒国师皱眉之状,看在眼中。

端木芙等众人瞧过,才道:“由此可知,扎布被奴家以计谋抵消了他的价值,不生大的作用,并无舛错。”

宗旋道:“端木小姐这一场又打算派何人出阵?”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有烦王苹仙子上阵。”

这王苹乃是南粤名家,武林皆知。只因她数十年来,传说特多,以各种出奇古怪的手段,博得了“多异仙子”的外号。

她领命出去后,宗旋问道:“只不知这一场端木小姐是否有求胜之心?”

端木芙道:“多言徒乱人意,恕奴家暂不奉答。”

广闻大师接口道:“多异仙子王苹的奇怪绝艺甚多,敌人纵然赢得,也必定十分辛苦。”

端木芙淡淡一笑,道:“以大师的口气看来,王仙子是赢不了这一仗的了?”

广闻大师被她巧妙地迫得不能不正面作答,当下道:“假如疏勒国师派出像扎布这一类的高手,则王仙子只怕败多胜少了。”

他身为少林首要人物,说话须有分寸,是以这番话等如是说王苹必败无疑。

众人当中,只有秦霜波觉得奇怪,忖道:“瞧那端木芙和广闻大师从开始至现在的交谈,好像都在明争暗斗,这真是十分令人费解之事,而在我灵台方寸之间,又隐隐感到广闻大师此人不可接近,有如宗旋一般,当真奇怪得很。”

对方阵中,派出另一个人,那扎布这等高手,居然只用一次,就不再用了。

蒙娜宣布道:“这一位是乌孙国的高手白狼。”

但见那人长得身长面瘦,嘴尖如喙,双目射出凶光,果然真像一头恶狼一般,使人见了不禁生出害怕之心。

白狼上上下下打量多异仙子王苹,但见她外表上犹如中年美妇,风韵犹存。眼中顿时射出奇异的光芒,露出一副垂涎欲滴之态。

双方不须以言语交谈,却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意,在白狼则是贪涎美色,大有攫擒蹂躏之意,多异仙子王苹则是一派被侮辱的愤怒。因此她首先动手,双袖一扬,顿时五彩缤纷,两条彩带激射而出。白狼怪笑一声,提起狼牙棒向一条彩带扫去,另一只毛茸茸的长手,却向另一条彩带疾抓。

多异仙子王苹柳腰一扭,身形迅退,同时也收回彩带,隐没于袖中。然而她才退又上,双袖拂处,又是两道彩光激射而出。

白狼仍师故智,手攫棒扫,大有仗恃勇力,不把对方放在眼中之意。多异仙子王苹面泛怒色,但却又不敢硬拚,只好收带疾退。

如此连攻了六七招,都被白狼硬拚手法挡住。不过王苹也有令人不敢轻视之处,那就是她那一对彩带,出没于袖中,迅快之极,每一次退时,双带一定隐入袖内,速度之快,使人咋舌。

白狼戾笑连声,甚为得意。但见对方仍然不死心,再度攻来,当下又用老法子对付,务必使她感到出丑丢人,因而心气浮躁,露出破绽。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一触之下,白狼左手这回已攫抓住一条彩带。但他面色顿时大变,只因彩带一入手时,立刻感到不妥,敢情那并不是丝绸或布质之物,而是鳞甲冰凉的五彩毒蛇。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用力甩掉,但腕上已感到被蚊子叮咬了一口似的。赶紧运功闭住左手主脉穴道,同时迅即退回己阵。

多异仙子王苹这一场赢得精采之极,十招未到,就把一个功力比她还深厚之人击败。她在如雷的采声中,返回浮台,接受众人的道贺。

大家贺完王苹之后,又向端木芙道贺致敬,因为她的筹划有方,神机妙算,因而胜了这第一日。

蒙娜高声道:“敝国师说,这第一日比武,贵方已赢了六场,余下两场已无须再比,要等明日才重新再斗,贵方意思如何?”

端木芙应道:“敝方自应遵从此意,今日之战,到此为止,但在尚未离开之前,我想请问国师一声,贵方住宿之地可曾安排好了?敝方忝为地主,如有招待的机会,自是莫大荣幸。”

蒙娜道:“敝国师说,如若贵方不怕麻烦的话,这住宿之地,正甚需要,至于饮食等项,不劳费心。同时敝方之人,不通贵国言语风俗人情,是以极希望安安静静的过这一天,任何应酬,一概全免。”

端木芙笑道:“一切都遵命办理,敝国的独尊山庄大庄主雷世雄,早已有见及此,特地在这儿附近的一座村庄,准备好诸位住宿的地方。此村三日之内,任何人皆不得接近,贵方大可以放心安居。”

她停歇一下,又道:“这村庄定为英雄庄,就在东北方三里之遥,村口插有一支五色大纛的便是了。”

于是双方各自退出这小明湖,中原武林数百豪杰,无不喜气洋洋,兴高采烈的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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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淮阴城中,处处笙歌,饮酒行乐,在韩家巨宅之中,也是盛筵无数,大宴群雄。

不过一些高手们如秦霜波、雷世雄、广闻大师、鬼王杨迅之流,都是早早用过晚饭,就回到后宅静坐,以便应付翌日的大战。

到了深夜之时,在后宅一座大厅之内,灯光辉煌,列座的全是有资格上台出手的名家高手。这个会议由端木芙主持,崔阿伯照例持拐侍立她身后,白发红颜,相映之下,更使人感到她具有一种神秘的,深不可测的味道。

她环视厅中诸人一眼,缓缓道:“明日之战,将是这次中外决战的一大关键。但诸位务必认清楚一点,那就是明日之会,纵然我们失败,亦不须气馁,得胜的话,也不必太欢喜。”众人无不深为佩服她的智慧,所以都缄默静听她的分析,没有一个敢开口打断她的话头。

端木芙歇了一下,才又说道:“明日之战,假如我们把王牌完全打出,当然可以取胜,但此举却种下了日后的祸根,这是诸位必须看清楚的事实。”

群雄莫不用心寻思她这番话的含意,韩世青以主人身份,拱手问道:“端木小姐智慧如海,深广莫测。这等说法,必有极可靠的根据了。”

端木芙道:“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疏勒国师这次东来中原,目的是想仗他一身绝艺,压倒中原豪杰。这三日比武之约,得失胜败,他不十分放在心上,只要中原豪杰都见过他手下之人的功夫,他就心满意足了。”

宗旋道:“假如明日他们输了,这一次中原西域之争,已成定局,疏勒国师焉能不放在心上?”

端木芙道:“如若我猜得不错,明日之战,疏勒国师一定不会出场。他们胜了,自然不必说,即使场场失利,他也不肯出战。”

宗旋道:“照端木小姐这样说来,疏勒国师定要等到第三日才肯出手了?”

端木芙道:“不错!但他明日所遣的高手,也将是极为难斗之人,看来势必迫得我方派出主将,方能扳回三数场。”

她透一口气,又道:“等到第三天,疏勒国师亲自出手,目的是横扫中原,大获全胜,假如他的雄心是连赢六场,则纵然以大局来说,咱们仍是赢了他,但以个人而言,他却是扫荡中原,全无敌手的人。”

众人这时,才恍然大悟,敢情疏勒国师私心自用,只求自己扬名立威,并非为了西域诸国着想。

韩世昌沉吟道:“若然如此,咱们这就陷入进退不得的困境了!只因咱们的力量并非无限,如若集中火力,对付疏勒国师,不使他有称霸中原的机会,则在大局而言,咱们定将败北,武林历史上,记载的是西域高手击败了中原武林,但如若为了赢得西域诸国,则将有被疏勒国师号称无敌的后果。”

群雄一听,果然真是顾此失彼之局。

秦霜波道:“端木姊姊足智多谋,或者有两全之计也未可知。”

端木芙苦笑一下,道:“小妹现在已敢断言一事,那就是咱们必能赢取其中的一项,若要全胜,限于形势,实是有所未能。所以今晚要请大家公决一下,咱们到底要放弃哪一样?是让史书上西域诸国武功胜过我中原呢?抑是让疏勒国师扬威中原,足称无敌。”

大厅中一片静寂,众人都默默思索。过了一会,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的商议,交换彼此的意见。

又过了老大一会工夫,广闻大师突然说道:“贫僧有一点意见,请诸位高人裁夺,那就是,我们原则上既不能让后人认为中原武功,比不上西域诸国。同时亦不可让疏勒国师称雄天下,足称无敌。”

秦霜波一听这话,分明是暗中修理端木芙,当下等众人附和之声沉寂之后,才道:“广闻大师之意,在座诸位想必全都赞成,但问题是端木姊姊有心无力,这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是持平之论。因此,我建议大家公决一下,在这两者必须选择其一的情形之下,看看赞成放弃哪一项的人较多,就作为最后决定。”

此言一出,群雄也不能不赞同,于是开始表决,结果是赞成让疏勒国师扬威之人较多,赞成让西域诸国胜过中原武功之人少,于是大原则就此决定下来。

翌日早晨,小明湖边观战之人,又比昨日多了不少。不过秩序甚佳,全不杂乱喧哗。双方二十高手到了浮台上,抽签结果,竟是双方平均先出一人搦战,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

第一场由西域诸国先派人出阵,那是个黝黑结实的中年大汉,手提双锤,背后反插着一柄长刀。此人单论身材,已知必是猛将,何况他手中双锤,体积大,份量沉,更不会猜错。

此时人人都认为以骁勇强悍著名的李金矛可以上阵,谁知端木芙沉吟了一阵,竟让那仙风道骨,年纪老迈的华山叶本明真人出场。

叶真人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之光,敢情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会被选中出场,他到底是修习玄功多年之人,迅即恢复了湛明平静的心境,起身向端木芙点点头,道:“贫道领命,只不知端木小姐于此敌可有机宜指示没有?”

端木芙应了一声“不敢当”,心中忖道:“这位老道长如此谦冲请教,我岂能不尽力助他取胜。”

她脑筋一动之下,筹思出取胜之道,当下说道:“以奴家管见看来,此敌最厉害是起手三招,一出六锤,叶真人但须躲过这六锤,对方锐气大减,自然会露出致败之机。”

叶本明稽首道:“承教了。”转身向擂台行去。

由于这是第二日的首场,关系到双方的斗志锐气,可知疏勒国师和端木芙一定刻意求胜。

因此观战之人,无不增加了几分紧张,定睛注视。那黝黑勇猛的大汉名叫塞鲁,手提两只钢锤,威风凛凛。叶本明到了擂台上,两下一比,显然在体型、身材上,大为吃亏逊色,因此中原群雄,莫不暗暗替他耽心。

蒙娜高声问道:“这个老道人是谁?”

端木芙应道:“华山派叶老真人,道号叶本明是也。”

塞鲁不等对方说完话,提起钢锤,突然大喝一声,迅急扫砸,锤势方发,劲风卷刮,叶真人一身道袍,猎猎有声。

此人起手锤势,果是威不可当,叶本明谨记端木芙之言,迅即闪避,趁势还了一剑,却是虚招。塞鲁左锤接着砸到,连消带打,猛向对方脑袋砸去。叶真人不敢仗恃精纯深厚的功力,横剑化解,连忙跨步腾挪。

他全采退避的战略,当然十分吃亏,但见他在敌人双锤连环疾攻之下,显得十分笨拙危险,动辄有当场毙命之危。一转眼间,塞鲁不但攻完了三招六锤,甚至由于对方全无还手之力,因而顺势多攻了六七锤。

只见他双锤突然一收,停手不发,叶本明心中大喜,忖道:“那端木小姐果然有绝世之才,单是那么粗枝大叶的观察一眼,就知对方数招之后,另有绝艺,照她这么说,则这塞鲁改使的绝艺,终将败于我手。”

他一想起师门威名,全靠自己在这一战中,震动天下,顿时勇气精神都来了,斗志大盛。

塞鲁突然抛下双锤,仰天一阵狞笑,接着掣出背后的长刀。他身高手长,肩宽臂粗,拏着那口长刀,使人生出粗汉拈针之感。

叶本明真人不敢有丝毫轻视,挺剑疾进,施展出华山派擅名武林的绝艺“六合剑法”,抢先攻敌。

但见塞鲁身形一晃,闪入到圈之内,挥刀霍霍,见招破招,见式拆式,手中之刀,使得精致细腻之极。群雄眼见那么勇猛粗长的一条汉子,竟然炼成了这一身小巧细腻的功夫,真有难以置信之感,顿时采声四起,也不知是为谁而发。

叶本明吃一惊,忙忙用尽全力,收摄心神,驭剑施为,他的六合剑法可大可小,放之充弥六合之间,收之可藏一芥之内。这刻他把剑圈收得极小,宛如藏身于微尘芥子之中,敌人除非是以绝强功力,把他冲落湖中。如若办不到这一点,试问谁能剖尘析芥。

双方一时激斗了数十招,而无胜负可言,宗旋突然开口道:“端木小姐目光之高,果然使人惊服,错非是叶真人这等攻守兼擅的高手,只怕很难挡得住对方强攻和巧打这两种绝艺,在下大胆请问一声,叶真人制胜之机,当在何时何处?”

端木芙道:“目下叶真人危机尚未全消,奴家还得看看叶真人苦修数十载的功力,到了什么境界?方敢下断言。”

这刻,无人不深深佩服端木芙,因此听她这么一说,都不由得暗暗替叶真人担心起来。

广闻大师忽然道:“秦仙子乃是天下共钦的剑后,能不能略为详述叶道兄的战况。”

秦霜波恬淡地笑一笑,心想:“这和尚一直与端木芙明争暗斗,我早就看出来了,目下他竟想设法使我不知不觉之中,与端木芙发生暗斗,哼!哼!和尚你这等狡计,休想在我跟前得遂所愿。”

她很快就答道:“叶真人功力奇高,这是对方在开始以钢锤硬攻之时,未曾察看出来的一点。如若他当时不是见叶真人避得狼狈,竟不敢横剑封架的话,他就可能不会故意炫露绝技,改使长刀,以小巧细腻功夫取敌。”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这完全是端木姊姊的功劳,她当时提示过叶真人,使他决意不出剑硬架,因而敛藏起真正功力,深浅难测。如若不然,叶真人仗恃精纯内力,定必横剑封架,对方见他功力如此深厚,定必一直以双锤斗下去。那样的话,对方是‘一力降十会’占了莫大便宜,胜败之数,可就难料得很了。”

群雄但觉秦霜波这一番分析,精微透辟,实是常人所不能,方自用心体味。

秦霜波又徐徐道:“叶真人但须出手反攻,放大剑圈之时,就能克敌制胜,替我们中原赢得这第一局。”

此时台上犹在酣战未已,看来一时三刻之内,难分胜负。湖边群雄吶喊之声,此起彼落,甚是热烈。刀光剑影中,忽见剑光暴涨,光华耀眼。人影倏分,叶本明已跃开七八尺,抱剑屹立。

塞鲁左肩上血流如注,立时已染红了一大片衣服。他虽是强悍无比之人,但这刻也不能不认输离台。

只因叶本明这一剑并非妄发,伤的虽然是肩部不是致命之处,但却足以使他左臂瘫软乏力。因此塞鲁纵然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拾锤再战,但由于左臂难举,迫得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叶本明回到阵中,肃然向端木芙稽首道:“胜负之机,相差仅只在一线之间,假如不是小姐指示机宜,鹿死谁手,尚未可料。”

端木芙忙道:“老道长勿乱推功劳,奴家只能空言坐谈,未能流汗出力,言之惭愧。”

她请叶本明坐下了,才道:“这一场由我方先选将上阵,奴家有意请童定山老师出场。”

飞蜈蚣童定山一拂白髯,起身道:“老朽遵命!”

他为人性子急躁,放步疾走,迅即奔出擂台,端木芙方要开口说话,却已来不及了。

对方阵上,出来了一个满面肥肉的胖子,左手拏着一把绿色的芭蕉扇,右手则拏着一口金光闪闪的短剑。

蒙娜介绍道:“这一位是康居国高手康和。”

飞蜈蚣童定山向对方一打量,但见他白白胖胖,并无髭须,笑容中透出一团和气,使人生出亲近之心。

他不由得浓眉一皱,忖道:“这厮一望而知,是个温吞水性子之人,我老童平生亢直爽快,最怕与这等人打交道,还是快快使出绝技,把他赶走为上。”

念头闪过,当即挥动他成名兵器蜈蚣鞭,如狂风骤雨般攻去。这蜈蚣鞭一共是三十二节,每一节鞭身上,都有几根尖锐的小钩须,宛如蜈蚣足一般,钩尖附有奇毒,虽然不是见血封喉,但却能使敌人立时昏眩乏力,失去作战之能,如非解救得法,更有性命之忧。但见他鞭发如风,势凶力猛,竟把那康和笼罩在鞭影之中,完全抢占了主动进攻之势。

中原群雄无不欢呼吶喊,即使是浮台上的高手们,也有一大部份人喜形于色,深信那康和不是童定山的敌手。不过,他们的乐观态度,很快就因端木芙皱起双眉的神色打消了。

擂台上的两人,看看已激斗了五十招以上,童定山虽是威风如故,蜈蚣鞭使得凶猛凌厉之极,却无法再加上一记杀手,击败敌人。

不觉又攻拆了五六十招,早先中原群雄的喝采助威之声,已全都变为焦急的叫喊,声声教童定山加点劲,早些击败敌人。

要知任何一种比赛,双方的捧场者,总是抱着一面倒的心理,赢的一方,没有不希望多赢一些,简直恨不得对方完全没有抗拒之力,方能满意。

目下中原群雄,并非瞧出童定山有什么危机,纯是见他占了上风,却久久未胜,受了上述心理支配,恨不得童定山一下子就杀败康和,是以人人焦急异常。

康和面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十分和气。他手中的绿扇金剑,相映成趣,守得甚是严密,似乎他这一辈子早已惯于捱打,是以毫不慌忙和着急,只须慢慢的应付。

端木芙突然说道:“这个胖子康和,功力深厚之极,虽是碰上童老师这等高手,仍然能深藏不露,扇剑之上,一直没有使过惊世骇俗的招数,可见得他应付童老师,竟是绰有余裕。”

宗旋接口道:“区区亦有同感,如若童老师终未能迫出他三招两式真功夫的话,这下一场出战之人,实在不容易摸出他的门路和弱点。”

端木芙道:“正是如此,但天下武功,家派多如牛毛,各有精巧独到之处。这许许多多种武功之中,时时有相克之事发生。诸位假如有看得出自己路数可以克制此敌的话,切盼挺身而出,万勿心存谦让,以致坐失了良机。”

她身为主帅,调兵遣将乃是份内之事,却公开询问有无克制对方武功路数之人。可见得这敌人何等高明,因而使她特别谨慎从事了。

台上两人斗到第一百五十招之时,童定山久攻不下,气势完全衰竭,早先的威风,已不复见。反之,那胖子康和的芭蕉扇,封挡如意,杜塞了对方所有的攻势,右手金剑,吞吐不定,伺机而发。

情势急转直下,反而童定山随时有失手落败之险。于是轮到西域方面之人,高声吶喊。

童定山实是暴躁不过,猛地施展一招“飞雪千里”,鞭势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凌厉无匹。

“铮”的一声响处,康和竟然奇幻地一扇拨去,扫中敌鞭,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众人这才知道,他手中绿色芭蕉扇,敢情是精钢打制,刀剑难毁。自然他那深厚绝伦的功力,更是惊人。

只因童定山这一鞭,已是他运全力的孤注一掷,鞭上劲道之强,与平时大不相同,但康和随手一扇,竟能把敌鞭震开,但听康和敞声大笑声中,右手金剑,化作一道金虹,直取童定山胸间要害。

中原群雄有一大半的人急急闭目,不敢瞧看,然而就在众人眼皮一眨之间,那康和手中金剑又有了变化。原来童定山数十年精修之功,非同小可,当此性命危如累卵之际,猛地一仰上身,胸部向后退了一尺。

康和的金剑继续刺出的话,即使刺得中敌人,也最多是极轻微的皮肉之伤。他的反应比电闪还快,手腕一沉,金剑改直为沉戳之势。但见那柄短剑一下子已刺入童定山小腹上,童定山登时连退七八步,一跤跌倒。但他性子强硬不过,虽然受伤不轻,却连哼也没哼一声。

雷世雄勃然道:“这厮好生恶毒,待我上去收拾了他。”

错非是他,换了别人,决计不敢说得如此夸大。

要知,人身上要害不少,但小腹却非致命之处。不过若是小腹被刺伤,在练武之人而言,几乎比死还难过。凡是武林人物,皆知小腹受伤,动辄有武功全散,终生不能炼功之惨。同时小腹之伤,又最是难以痊愈,往往缠绵床笫多月,方能复元。

因此,大凡是武林中人,一旦伤了小腹,真是比死还要恐惧,顿时魂飞魄散,心中惨痛难忍。中原方面,自有人上台去抬下童定山,敷药急救。

端木芙摇头道:“这厮诚然可恨,但是否要劳动大庄主出手,还得瞧他的动静而定。”

众人大都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胜败的契机与关键,还操于对方手中不成?方在想时,但见那胖子康和,竟没有退回己阵,仍然屹立擂台上,分明是接下去再斗之意。

端木芙立刻道:“有烦彭少庄主速速上阵,立即出手,不可谈话耽误时间。”

彭典提杖奔出,疾若飘风,一上了擂台,便依言挥杖猛扫,由起步以至出手攻敌,统共只是眨眼工夫。

要知,彭典本是极为机警之人,一听端木芙这样说法,立时会意,晓得端木芙乃是认定自己的功力与对方差不多,是以务须趁对方久战之余,尚未有时间调息复元以前,迅即出手,方有胜望。

此是他胜败的关键,切身利害所在,事关重要。所以丝毫不敢大意,一改平日从容闲逸之态,迅快奔去,挥杖便扫。

他的身份非同小可,观战之人,无不早就探问清楚。加以他曾有挡住罗希羽全力一击之事,脍炙人口,因是之故,大家一见是他出阵,都大声吶喊助威,希望他扳回这一场。

疏勒国师摇摇头,叹道:“端木芙这个秧哥子太厉害了,实是我平生所遇第一聪明之人。她能把握住任何机会,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线机会,她也不肯错过。”

蒙娜担心地问道:“怎么啦?难道那少年郎竟赢得康和么?”

疏勒国师道:“她既敢派出这彭典,可见得定有一战之力。康和对付童定山时,到底耗费了不少气力,这彭典却是精锐的生力军,占了不少便宜,因此,定须放手拚过之后,才能知道输赢。”

莲姬接口道:“那女孩子如此厉害,主公何不设法先除掉她,免得被她弄坏了大计。”

疏勒国师颔首道:“我正有此意。”其实他心中忖道:“我怎舍得弄死她,如若能把她弄上手,娶为妻室,有她助我计划筹谋,天下再无足以抵敌我之人了。”

话虽如此,事实上谈何容易,疏勒国师不是不知道,但这个念头,仍然使他心神分散了不少。

彭典运杖如风,大开大阖,纵操砸扫,气势十分雄猛凌厉,但见杖影如山,把胖子康和笼罩在当中。不过,这回中原群雄都不敢太早欢呼喝采,因为早先童定山亦是先占上风,众人得到惨痛经验教训,所以十分保守地注视战局的发展。

康和深藏固守,有如金汤城池,教人一望而知,他后劲极强。一时三刻之内,定必难分胜败。彭典居然再蹈早先童定山的覆辙,放手施为,高攻远取,招招皆是十分刚强威猛的招式。

他这一轮急攻,迫得康和奇招迭出,并非像上一场那般显得平淡无奇。原来彭典右手的短杖,极为沉重,乃是重兵刃之一,比起蜈蚣鞭,势道劲猛得多,是以康和封架之时,不免得多费点气力。

这一场激烈搏斗,只杀得天昏地暗。全场之人,不论是敌是我,无不瞠目结舌,屏息以观。

看看已剧斗了百余招,彭典显然耗力甚多,杖势已无复有奔雷掣电之势。不过同样地,康和也自手法迟滞得多。可见得他在对方一轮急攻之下,耗去更多的气力。

双方对比之下,当然是康和吃亏。假如彭典与他功力相埒的话,则康和自将是首先力尽落败之人。

早先疏勒国师皱眉之故,便是眼见康和对付这个生力军之时,竟不晓得改变战略,仍然以温吞吞的故态应战。假如他考虑到对手彭典年纪虽轻,其实力并不弱于他的话,自应趁自己气力尚未损耗得太多之时,放手出击,希望能在招式中取胜才对。

那是康和唯一的机会,如若一上手时,不能抓住机会进攻,而让彭典从容发挥全力,则这一场,从头到尾,康和将无反击的机会了。

从大局上着眼,康和但须竭尽所能,连胜两场,则第三场虽然败北,仍然赚了一场,如若他第二场又败了,便变成一胜一败,自是无利可图。

雷世雄已微露喜色,别人见他如此,莫不大为放心。因为彭典不但是他师弟,而且武林中传说那彭典以及已死的洪方等人,一身武功皆是雷世雄督促修习,并代师传艺。因是之故,雷世雄当然深知彭典的功力修为。众人见他露出喜色,咸料必是胜券在握,是以莫不泛起了轻松之感。

但见彭典越战越勇,右手粗而短的钢杖,幻化出一片杖影,笼罩住对方身形。而左手的短刀,更不时突出袭击,迫得对方纵或偶有反击之势,亦宛如昙花一现。

这两位高手翻翻滚滚又斗了百余招,彭典杖势歘然横扫,口中喝一声“着”!“当”的一响,杖扇相触。

他这一杖,力道强劲无比,康和以钢造的芭蕉扇硬挡了一记,虽然扇未脱手,但也震得连退六七步,手腕俱感麻木。

彭典岂肯失去良机,揉身迫上,运杖如风,连发三招。“当当当”三声过处,康和又退了许多步,霎时间,已濒临擂台边缘,随时有掉落水中之险。

彭典自从得到秦霜波之助,阴阳调和,不但内伤痊愈,而且功力比昔日更有精进,当真已跻身于一流高手之列。否则这一场的局面,决计不能这么快就变成如此情状。

这连身为主帅的端木芙,也甚感意外,因为她本来认为彭典如能缠战千招左右,方始使敌人力尽落败,已经很不错了,孰知他的功力竟比自己想象中强劲深厚得多。

当此之时,换了任何人是彭典的话,一定心生毒念,故意略略放松,让敌人有一点机会反击,这样方可彻底击败对方。

也就是说,只有让对方尚有作战之力,方能使之重创落败,甚至当场惨死。

此是十分合理的想法,因为今日的比武拚斗,与平常大不相同,假如康和乃是普通的好手,那还罢了。但他却是一流高手,于敌阵之势,关系重大,如能取他性命,便可减去许多后患。

是以,别人当此之时,定必用尽方法,以求达到重创对方之想。但彭典却不然,只见他杖刀齐施,急攻不休。

双方迅快攻拆了十余招,彭典猛然一杖,扫中了敌扇,又是一声乍响过处,那敌手康和抵拒不住,往后又退。

“咕咚”一声,这个胖子已掉在湖水中,水花四溅。

中原群雄采声雷动,彭典在欢呼声中,回到己阵。

宗旋劈头第一句,便是问及何不致敌人死命之事,他道:“彭少庄主武功精妙之极,使人佩服。但刚才竟不趁此良机,设法重创敌人,以削弱对方实力,未免太可惜了。”

好些人都附和此说,发出一片惋惜的声音,端木芙道:“诸位求胜心切,希望能在每一个机会削灭敌方力量,此是从大局上着想,当然不错。但刚才彭庄主的决定,实是理智不过,因为,假如刚才竟不一鼓作气的击败敌人,而是故意容他反击,以便觅得重创敌人的机会的话,那康和功力深厚,极有韧性,一旦有了反击的机会,只怕就不是两三百招可以分出胜负高下的局势了!”

她淡淡一笑,又道:“奴家全无危言耸听之心,诸位如若不信,可以问问秦仙子。”

有几个人闻言,目光立时向秦霜波投去,却听端木芙又道:“还有少林寺的广闻大师,当亦可为奴家斯言作证。”

于是又有些人向广闻大师望去,广闻大师很和气地笑着,摇头道:“贫衲眼力有限,如若端木小姐不作任何提示的话,倒是没有往深处多想。当然她说得很对,假使对方有反击的机会,将可施展出全身绝艺,力拚一场。彭少庄主身在局中,竟能设想及此,足见高明。”

众人无不感到服气,秦霜波冷眼旁观,想道:“这广闻大师言语十分谦虚,虽说稍有引诱宗旋对端木芙发生偏见的嫌疑,但到底显示出他的胸襟修养,确实高人一等,才一点也不肯炫耀自己,在这等细微地方看来,他已具高僧大师的气度修养了,因此,他与端木芙之间,有何仇隙怨仇?实是值得寻味之事。”

念头刚掠过,端木芙已派出了独尊山庄五大帮派之一的黑瘟神阎充上阵。

这阎充长得有如一座黑塔,外形十分凶悍,手提一对铁锏,份量极为沉重。

他一出场,中原数百武林人物,几乎都能认出他是谁。这是因为他一则外形易于辨认。二则他本是雄霸豫、鄂两省的黑道头子,所创的竹山寨,在江湖上乃是一大帮会。三则他其后在独尊山庄之中,乃是五股主力之一。

有这种种原因,群雄不但认识他,而且对他大具信心。因此许多人都鼓掌喝采,为他助威。

阎充方在擂台上站定,敌阵已出来一人,但见他身量与常人差不多,可是显得特别壮健有力。

蒙娜介绍道:“这一位是乌孙国勇士,名叫沙目斯。”

阎充用尽他的智慧经验,查看敌人,想从他外表上看出一点虚实。但那沙目斯面目呆板,显得有些笨拙,手中提着一根粗而短的钢枪。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膂力十分过人。

他在端木芙的感染之下,觉得用脑子比武功似是更为重要。因此当他再也观察不出对方虚实之时,心中便想道:“假如这厮故作拙笨呆板,任人难测深浅的话,则这厮一定十分高明,我务须采取坚守之策才行。”

要知阎充外型虽是浑猛,其实是老谋深算之人,加以数十年闯荡江湖的经验,眼力之高,非是常人能及。他本身武功甚高,因此假如是在平时,一眼望不透敌人深浅,亦不必多虑。但须出手一试,便知分晓。

但今日的处境、形势,与平时大不相同,是以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很快就决定了一项奇特的对策。

要知,阎充本是擅长强攻硬打的悍将,上阵交锋,双锏自是以攻为主,以守为副。但目下他竟决定以守为主,这便是怪异之处。尤其是双方甫一接战,他上手就凌厉的连攻三招,锏声呼啸震耳,极为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