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两女似乎对他更不满意了,她们当然是想吕杰远远走开,完全由她们服侍王元度。
而到了晚间空闲之时,她们也可以与王元度说些体己话儿。
所以她们渐有把吕杰视为眼中钉的趋势,总是十分冷漠无礼地对待吕杰。
例如她们弈棋之时,一粒棋子掉在地上,滚到吕杰那边。吕杰如果捡起来,她们不但不多谢,甚至把这枚棋子当时就丢到院子里。可是假如吕杰不捡起来,她们就冷嘲热讽,说一些什么“人家如不欢迎,我们早点走也好”之类的话。
这真是使年少倜傥的吕杰陷入左右为难的苦境中,事实上他可也真怕二女当真跑掉,只因为那样一来,不但掌教真人会怪罪下来,甚至连王元度方面也不好交待。何况万一有事,二女各有擅长,乃是上佳的帮手。
这一日还勉强挨过,但第三日第四日就越发的使他难堪了。
这使吕杰泛起了落在陷阱中似的痛苦,而他还不能让王元度看出破绽,一来免得他练功之时分心,二来也怕迫使王元度与二女决裂。
总而言之,吕杰这个原本全无关系之人,如今却陷入夹缝中,受到了比刀创剑伤还可怕的折磨。而最令他泄气的是他对这等情势,竟全然无法抗拒或改善。短短的几天,直把这么一个生龙活虎的少年英侠,磨折得像个暮气沉沉之人,又像是个神经过敏者,每每无缘无故大吃一惊。这对吕杰来说,真是人生经验中新的一页。他在受尽两女种种折磨之余,会不会对她们生出憎厌之心呢?
说也奇怪,吕杰不但不憎厌她们,反而因为在意念中,时时刻刻都不曾忘了她们,因而对她们所有的美好之处,看得更为清楚深刻。他虽是抑制自己不去生出爱慕之心,但却不时感到忿忿不平,或者是自怜之情,暗念她们这般姣美可爱的女孩子,何以对他这般厌恶?难道我吕杰竟然一无是处么?
他对两女的吩咐,从不敢违。最初本是怕惹起冲突,致使二女一怒而去。但几天下来,习惯成自然,两女支使他之时,竟然变成了天经地义之事一般。有时叫他去弄什么东西来吃,有时叫他到院子里浇花,有时叫他去拿些什么物事回来等等。成了习惯之后,吕杰竟变成了白瑶琴和葛翠翠的近身僮仆一般,无事不做。
如是单单替美人效劳,也还罢了,但葛翠翠每每施展她的毒教绝艺,使吕杰吃了许多苦头。例如出去取物之时,一只脚才跨过门坎,顿时痛不可当。又或是去浇花之时,才一触及壶柄,顿时全身又酸又痒,难受之极。二女见了他的愁眉苦脸,却发出会心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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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饭之后,王、吕、白、葛等两男两女在厅中闲谈。一日之中,只有这一段短暂的时间,吕杰才可以完全放松,不必顾虑二女的阴谋诡计,并且可以肆无忌惮地欣赏她们的温柔笑语,以及娇艳笑靥。
谈起了这几天修习功夫的情形,王元度眉宇间透出一抹忧色,道:“荀伯业数十载精修苦练,功行深不可测。我在武当山上与他拼斗之后,深知他的潜力强劲,胜我不止一筹。加上他的钹法奇奥无匹,我纵然在苦练之下大有精进,只怕一拼之下,仍然是有败无胜的局面。”
吕杰胸膛一挺,朗声道:“王大哥此言差矣,假如你深信必败的话,单是心理上就输给对方了,如何能把握到取胜之机呢?”
两女都不禁颔首,赞同他的见解。
王元度微笑道:“吕兄之意,要我激起不屈的斗志,此心殊为可感,但事实上纵然是最坚强的斗志,也须在某些条件之下,方能发挥妙用,例如双方实力相若,自是斗志坚强者可胜。但荀伯业不比别的敌手,他的斗志决计不会比任何人为弱,因此之故,想在精神上胜过他,更是不易。”
两女又都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王元度又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火我探讨对方功力强弱,亦不过是知己知彼之意而已,决不是泄了气,生出恐惧之心。”
王元度仍然在沉思之中,白瑶琴道:“对啊,上阵交锋,当然要知己知彼。吕杰之见,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使人觉得甚是可哂。”
吕杰当然不跟她斗口,但心中却有着啼笑皆非之感,忖道:“当初我出言鼓励王元度大哥之时,你们还不是直点头的表示赞同?”
王元度想了一会,又道:“事实上时间苦于太短,唉!如若假我三载时光,我敢夸口说那荀伯业定然再无胜我的机会。”
吕杰忍不住问道:“假如王大哥只求与对方有一决生死的机会,须得苦修多久才行?”
王元度沉吟一下,道:“那最少也得一年左右。”
吕杰道:“一年时光,其实很快就过。王大哥何不设法延到一年之后,方与荀伯业放手一拼?”
葛翠翠嗤之以鼻,道:“荀伯业又不是傻瓜,他难道不晓得元度具有莫大潜力么?因此人家不找麻烦则已,一找麻烦,定是在最近的三五个月之内无疑。”
吕杰道:“王大哥可以躲起来,像目前一样,隐匿此间练功,一年之后,方始现身露面,这又有何不可?”
白瑶琴突然像被吕杰打了一拳似的,玉面涨红,大声道:“他的婚礼定于八月初一举行,难道在那一天连新郎官也能不当么?”
她们想起了婚礼,心如刀割,柔肠欲断。此所以吕杰把她们迫得要想及和提及此事,实在令她们痛苦和忿激。
吕杰知道此举确实惹恼了二女,而她们把怒气迁到自己头上,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当下不敢再胡乱开口,免得惹出麻烦,弄得不可开交。
这一晚的谈话没有什么结果。但第二天白、葛两女都对吕杰特别怀恨,用尽心思收拾他,整得吕杰心中叫苦连天,又无处可以躲藏。
要知白、葛两女发现吕杰乃是发泄怨气的对象之后,除非他肯长久地走开,不然的话,她们反而一直不让他离去。
这天晚上,吕杰左思右想之下,有了一计。翌日早晨,他出去打个转,回到厅中,但见白、葛两女刚刚摆棋欲弈。
他过去摆摆手,道:“姑娘们别下棋啦!”此是多日以来,第一次表现出的大胆作风。
白、葛两女都大为讶异,抬头望住这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吕杰道:“在下刚刚接获消息,是从外面传到观里来的,说是一元教已展开大规模搜索,已迫近这一地区了。”
两女突然之间,发觉这个少年剑客,长得既英俊,风度亦好,口才也佳。因此对他的印象忽然完全改变了。
两女都定睛望着这个少年剑客,暗想:“真不知是何缘故?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觉得这人十分可憎可厌,时时恨不得一脚把他踢走。但其实他长得蛮帅的,也怪潇洒伶俐的,怎会是可憎可厌之人?”
吕杰到了这时,虽然感到两女目光咄咄迫人,老盯着自己,但却也不能垂头低眼以避。
为了表示事情的紧急,还故意皱一下眉头,才道:“两位姑娘可曾听见了在下的话么?要不要我再讲一遍?”
葛翠翠柔和地笑一笑,道:“听见啦,我们又不是聋子,奇怪啊,瑶琴,我告诉你一件事。”
她附在白瑶琴耳边,低声说出忽然不憎恶吕杰之事。
白瑶琴也十分惊奇地叫道:“这真是奇怪极了,我亦有此同感呢!我正在细思其中之故。”
葛翠翠道:“以后慢慢地想吧,目下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应付敌人之事为是。”
吕杰故意不讲话,然而他实在已是疑云满腹,全然测不透这两女大惊小怪乃是为了什么事体。
葛翠翠又道:“假如敌人搜到此地,八成是你们武当派的叛徒指出了这一处秘密根据地,到了那时,我们只好尽力抵挡一时,只要王元度当日的功夫做完,他亦可出手应敌,这倒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白瑶琴道:“但假如敌人入侵之时,适值王元度最是要紧的关头,如果抵挡不住,岂不是十分可怕?”
葛翠翠道:“这个责任在吕杰而不在我们身上了。”
吕杰觉得大奇,道:“请问为何责任竟在我身上呢?”
葛翠翠道:“这儿是贵派的重要秘地之一,自应关防严密,有所部署才对。因此假如我们在敌人入侵以前,早一点晓得,则敌人纵然力量强大不过,我也有法子阻他半日以上。但如果敌人突然间已侵入此处,我已来不及布置,自然全无把握了。因此,关键就在你能不能早一点发现敌踪,让我们有下手布置的时间而已,你说这责任可是在你一个人身上?”
吕杰无话可说,只好承认道:“好,在下负责查看敌踪,一有异动,立时发出警讯。但是……”他踌躇一下,才又道:“但是这么一来,在下就得走出走进,全力去做侦察之事,可就没法子老是陪着两位姑娘了。”
白瑶琴心肠较直,忙道:“那是最要紧之事,我们哪能叫你老陪着我们。”吕杰点点头,扬长出去。
葛翠翠想了一下,冷笑道:“瑶琴,这家伙八成是在使坏,他一定是被我们收拾得走投无路,所以想出此计,好离开我们。”
白瑶琴泛起笑容,道:“不会吧?这家伙老实得很,恐怕也没有这个胆子敢伪造这种假情报骗我们。”
葛翠翠道:“这叫狗急跳墙,实属情理之中。我得想法子查一查,如若这家伙骗我,我定要教他缠绵床笫三个月以上,以示惩戒。我如若不能使他睡足三个月,我从今以后,就不叫做毒姝。”
白瑶琴心中忽动怜惜之念,暗忖那吕杰纵使是伪造情报,但其情可悯,实在不必使他大病上三个月之久。当下故意装出十分赞成的样子,但口中却说道:“虽说那厮可能使诈,但事关重大,王元度的生死安危,系于我们手中。因此小妹劝你暂时别管吕杰这一宗,先准备准备,以防万一。”
葛翠翠一听有理,便立刻动手准备各种毒物,以便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施展毒教秘传绝艺,阻止任何人闯关。
白瑶琴等了片刻,趁她忙碌之时,才道:“翠姊你小心准备,小妹悄悄出去巡视一下,瞧瞧那吕杰的话是真是假。”说罢,迅即出去,悄悄往四下查看。
忽然在一座院落中,见到吕杰四平八稳地坐在角落的太师椅上,双目半瞑,手中捧着一杯香茗,悠然自得地品味着。
白瑶琴冷笑一声,飘身落地,蹑足走过去。到了他面前,突然哼一声,道:“你好舒服啊!”
吕杰骇得直跳起来,茶水洒了一身,样子十分狼狈,吶吶道:“在下……在下……”
忽见白瑶琴噗嗤一声失笑起来,这才惊魂稍定,苦笑一下,道:“葛姑娘呢?”
白瑶琴笑容全收,冷冷道:“你在这儿等她么?”
吕杰又大吃一惊,道:“这是什么话?在下绝对没有等她。”
白瑶琴道:“哦,那么你是等敌人来告诉你说,我们来啦,然后你去转告我们,对也不对?”
吕杰被她挖苦得张口结舌,做声不得,一张俊面,忽红忽白。
白瑶琴面色一沉,声调转冷,道:“跟我去见翠姊吧,她料定你是胡说八道的诓骗我们,已发过誓定要惩戒你一次,你猜她打算怎样收拾你?”
吕杰倒抽一口冷气,道:“葛姑娘脑子里想些什么,在下打死也猜不出来。白姑娘你行行好,请告诉我吧!”
白瑶琴道:“告诉你又怎样?反正她是毒教高手,从无说过不算数之事,任你逃到天崖海角,也终被她抓住。她说一定要让你大病三个月,辗转啼号于床笫之间。”这话自然加了一点盐醋,果然把吕杰骇得直发愣,人都傻了,闷声不响。
白瑶琴心中甚是不忍,当下放软声音,道:“你怎么啦?可有什么妙计没有?”
吕杰怔怔地摇头,苦笑一下,道:“我有什么办法?”
白瑶琴道:“假如你真害怕,那就得装出煞有介事之状,别让她瞧出了破绽,如若吃她瞧破了,我也帮你不得。”
吕杰差一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发起怔来。
白瑶琴温柔地笑一笑,道:“别跟呆子一般,还不快点布置一下?要不然等到她出来查看时,你就来不及了。”
吕杰向她感激无限地注视着,然后转身而去,竟没有说一句多谢的话。但白瑶琴却觉得他眼中有种又感激又爱慕的意思,不禁怔了一会,这才慢慢地走回去。
她穿过两个院落,突然见到一条人影,恰好折入墙角,她一瞥之下,已断定此人决非观中之人。当下双足一点地,飞纵向隔邻的房宇,奔入厅中,扯动角落的一条锦带。
在每座院落和厅房中,都有这个告警设备,但须扯动锦带,葛翠翠那边的警铃立响。葛翠翠听到警铃之声,心中叫一声:“好厉害的敌人,但愿不是荀伯业就好了。”心念转时,已奔出去布下最厉害的阵势。
在她布下的许多毒物之中,有一大部分是有时间性的,如若老早布置,药物见风太久,毒性渐渐消失,自然毫无用处。这正是她何以要吕杰早一点通知之故。
不一会,院门外出现一个样貌十分丑陋的老头子,他探头探脑地向院中张望。
葛翠翠在隐处窥视着,她一见这老头子的丑相,就断定他定然不是好人。
那老头子看了一下,双眉皱了起来,说道:“奇怪?这儿定有毒教之人。喂!是哪一个布下诸毒的?快滚出来,老夫要踢你屁股。”
葛翠翠乃是处子之身,哪里受得对方这等侮辱,恨得银牙连咬,玉掌迅快连搓几下,顿时发出一阵异香。
这阵异香一下子就弥漫展布甚广,丑老头用力嗅吸了几下,道:“啊!好香,还有什么玩艺儿,都拿出来瞧瞧?”
葛翠翠见这一阵毒香没弄倒对方,心中大为惕凛,忖道:“看来这个老魔头功力深湛之极,幸好还不是荀伯业,如是姓荀的来到,也许就强行闯入来了。”方转念间,那丑老头想是见到无人出应,便提起一只脚,作出欲跨之势。
他如若一跨而过,登时陷身于诸般奇毒之中,即使是荀伯业这等一代高手,也未必就能完全若无其事。如是比他差的人,当场就得倒下。
丑老头偏生作怪,那只脚欲跨不跨,使葛翠翠空自紧张得牙痒痒的,却又不能不沉住气等待。那丑老头捣了一阵鬼,这才当真跨步而入,若无其事地直走入院内,甚至在院内设置着毒物埋伏之处,多走几次。
接着转眼向葛翠翠隐身的柱后望去,面色沉寒,冷冷道:“我老人家平生别无嗜好,只有好色这一家毛病老改不掉,柱后之人,如是男子,定必一掌打死。即使是女子之身,但若是年老貌寝之辈,也一例扑杀。只有少艾貌美的女子,尚可保住一命,你给我滚出来吧!”
葛翠翠不知如何,竟觉得他的话字字真实,全无虚假,一时之间,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她发怔之际,那丑老头又冷冷道:“我老人家乃是魔教长老身份,向来说一不二,如若你长得年轻漂亮,只须乖乖地顺从于我,使我欢悦,则不但可保汝一命,亦可救了王元度一条蚁命。”
葛翠翠听到末句,突然勇气一振,袅袅走出去,道:“我出来啦,你瞧着办吧!”
丑老头眯起双眼,使得那对本已肿胀的双目,更加臃肿难看。他细细把葛翠翠瞧了一会,才摇头道:“你不行,太嫩了,我老人家素不喜欢这等稚嫩的女孩子。”
葛翠翠平静地道:“奴家已是花信年华的人,如何能称为稚嫩?”
丑老人道:“花信年华么?那就是二十四岁了?不对!不对!你最多不超过二十一岁,但即使是二十四岁,也太嫩了,在我老人家看来,四十岁左右,方算是年轻之人,二十来岁的,只是小孩子而已。况且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仍是处子之身,这又是老夫最不敢领教的。”
葛翠翠感到不服气,反唇相稽道:“笑话!女人到四十岁之时,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更何况凡是充作炉鼎的,总是童男童女才合用,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丑老人咧嘴一笑,道:“奇怪?难道你很愿意服侍我老人家么?若是你看中了我,那也就勉强将就一次。”
葛翠翠怒道:“岂有此理,凭我毒姝葛翠翠这等人才,还算得勉强将就么?”
丑老人眼皮一睁,面寒如冰,双目射出凶光杀气,冷冷道:“老夫本来就没看中你,嘿!嘿!待我老人家先弄死王元度,才慢慢地收拾你这放肆丫头。”
他一晃身,已到了台阶上,当真是双膝不弯,脚不扬尘,速度逾于闪电。
这一手极上乘的移形换位功夫,葛翠翠瞧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想本来尚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那就是希望他只是身怀异宝,能抗千毒。然而他露了这一手绝顶功夫,足见实在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当真无法抗拒。
丑老人突然侧耳听了一下,道:“你的援兵赶来啦,但等到你收起诸毒埋伏,让他们进来之时,他们只好赶上替王元度收尸了。”
话声甫歇,人影一闪,已到了房门口,但见他伸手一按,那道本已闩上的房门,应手而开,竟然全无声息。
这又是像神话一般的绝世奇功,敢情此老的掌力,已达到了锋快赛似刀剑的地步。是以一掌按落,掌力已从门缝透入,无声无息地斩断了门闩。
这等功力造诣,故然远在荀伯业、王元度等人之上,想她葛翠翠连王元度都远有不及,焉能阻挡此老?
不过她还是随着老人的身形冲入房内,放眼一看,但见那丑老人已站在榻前,注视着方在定中的王元度。
葛翠翠一横心,柔声道:“老人家且慢出手,待我变个戏法给你瞧瞧可好?”
丑老人回头道:“这敢情好,变什么戏法?”
葛翠翠道:“你老既是魔教长老,那我就献一宗法术,我只要念动真言之后,我往地上躺,你也身不由自主地跟我躺下。”
丑老人大感兴趣,道:“这倒是从来没听说过的法术,但假如我不倒呢?”
葛翠翠道:“如若您老不跟着我躺下,这结果很简单,我只好永远不再来了。”这意思无疑是表示假如法术不灵,则她须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丑老人道:“我明白了,假如我不躺下,你非死不可,但假如我随你躺下,则你一日不起来,我也一日不能起身,对也不对?”
葛翠翠道:“正是如此。”
丑老人自言自语道:“这么一来,你只要一直赖死不肯起身,王元度就不会有性命之虞了,嘿!嘿!嘿!这小妮子倒是精灵得很,想出这等绝招。”
他虽然在自言自语,可是双目光芒四射,锐利如刀,一直盯着对方,毫无片刻松弛。在他目光之下,葛翠翠完全不能施展任何瞒骗他的手法。
不过葛翠翠却没有任何动作,丑老人泛起难色,道:“假如你当真有此本事,为何不趁这刻施展?”
葛翠翠正要答话,只听院门外吕杰叫道:“葛姑娘,你在哪里?”紧接着是白瑶琴的声音,说道:“翠姊姊,你在房间里么?我们能不能入院?”
葛翠翠但见那丑老人目露杀机,竖食指按唇,示意她不许做声,当下真怕他回手一掌就劈死了王元度,假如她违令出声的话。
可是假如她不回答,吕、白二人势必冲了人来,目下埋伏未撤,毒力正盛之时,他们如若硬冲进来,非中毒身亡不可,就算他们武功精妙,抗力特强,最多也不过暂时不死,还须从速抢救,不然的话,仍然是非死不可。
这等左右为难的情况,使得葛翠翠全然无从措手,但觉那颗心宛如被两块巨大的钢板压扁了。
她一时之间,脑中空空洞洞,忽然听到白瑶琴惊叫一声,宛如被毒虫螫咬着一般,跟着吕杰也痛哼一声,一听而知,必是白瑶琴先陷入埋伏,吕杰赶快抢救,亦遭波及而不免于难。其后就是人体坠地之声,传入耳中。
葛翠翠恨得银牙差点儿咬碎,双目喷火,怒声道:“好!好!他们都完蛋啦,你何必害死这许多的人?”
丑老人邪恶地笑一笑,道:“老夫平生除了善事之外,什么事都做,害死两个小孩子,何足道哉?现在你还变不变戏法给我看呢?”
葛翠翠努力抑制住心情的波荡,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心中拼命对自己说道:“我得保持冷静清醒,方能运足全力,对付这个恶魔,假如我与这敌人同归于尽的绝技还不能得手,那么王元度的生死祸福,我也无能为力了。”
这念头在心中转了几转,顿时激起了有生以来最强的斗志。不过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道:“罢了!罢了!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两条人命,又算得什么呢?不过这床上的王元度,与我关系不同,所以我仍然要尽力救他一命。”
丑老人道:“只要你的法术灵验,老夫躺在地上,既不能起身,也就只好干瞪眼了,自是无法杀他。”
葛翠翠道:“那么我念咒施术之后,你只要站着不动,让我在你面上吹一口真气,法术是否灵验,立时可知。”
丑老人道:“假如你这口其气,乃是含有至剧之毒,老夫岂不上当?”
葛翠翠心中大急,面上却堆起了笑容,道:“别开玩笑了,除了法术之外,天下间还有什么物事,能使你这等金刚不坏之身的人物倒下?”
丑老人道:“这也言之成理。”。
但他仍然在考虑着,忽然笑道:“老夫三思之下,已想出了我老人家也有可以被暗算之道。”他眼见对方面色大变,不等说完,迅速出指遥遥一点,嗤的一声响必,葛翠翠已僵立如木人,不能动弹。葛翠翠此时全然动弹不得,连说话也不行。
那丑老人呵呵而笑,道:“你的诡计阴谋哪里瞒得过老夫?尝闻毒教高手,大都练过一种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功夫,好像是叫做碧血箭。老夫猜想一定是把舌头嚼碎,提聚起全身功夫,一口喷出。这等功夫既是以本身生命催发,单是这一口血箭,就难能当得,何况还含蕴得有奇毒?”
他停歇一下,眼见对方流露出默认的眼色,当下又道:“老夫虽然一身武功已达到了金刚不坏的地步,然而这等绝世毒功,却又自当别论。宇宙之内,恐怕再也找不出一种可以胜过这等毒功的功夫了。”
葛翠翠满心含恨,但她目下已是刀俎上的鱼肉,一如尚在入定中的王元度,只有挨宰的份儿。
她想来想去,发现就算她想及的任何人,都能立时在此处出现,却也没有一个是可以抵挡这丑老人的人选。
此一发现使她大为震凛,忖道:“一元教只要有此人助阵,就足以横行天下,十个王元度也不中用,唉!这真是教人难以置信之事。”
但见那丑老人转身走到床边,与王元度相距只有两三尺,伸手可及。不过他尚未动手,大概是先行加以观察,等看准了才下毒手。
过了一阵,那丑老人蓦然伸手,拍在王元度胸口。王元度哎了一声,整个人向后翻倒,发出隆的一声,便再也不闻声息了。
葛翠翠顿时芳心尽碎,柔肠寸断,恨不得冲过去杀死这个丑老人。
忽然门外不远处,传来负病呻吟之声,不止是一个人,却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葛翠翠一听而知是吕杰和白瑶琴,但这两人应该早就死掉了,如何还能发出呻吟之声?因此葛翠翠虽然在心碎肠断之时,仍然惊讶万分,为之目瞪口呆。
那丑老人转身走到门边,葛翠翠用尽全身气力,想发出声音,教吕、白二人速速逃走,免得死在这个恶魔手底。
她当然叫不出声音,而更使她诧愕的却是外面院落中的吕杰,竟发出了欢呼之声,他急急说道:“乡老伯,你老人家几时驾临的?哎!我的头好痛。”
葛翠翠当然听过有关乡老伯的事迹,方转念间,只听那丑怪老人说道:“你们只不过是头痛的话,已应该感谢祖上有德了,按理说,你们早就该变成两具溃烂多处的尸体才是。”
吕杰呻吟一声,又道:“白姑娘似乎比晚辈严重得多了,只不知葛姑娘何在?”
乡老伯道:“她在房间里面,你进来劝劝她,我才可以放她自由。”
吕杰大感不解,当下奋起气力,才扶着全身软绵的白瑶琴,上了台阶,好不容易才进入房内。他一望之下,面色不禁微变,道:“乡老伯,王大哥怎么啦?”
乡老伯道:“我见他白费气力,获益有限得很,所以出手让他暂停练功,好好地睡上一会再说。”
吕杰大喜道:“假如乡老伯赶得来帮忙王大哥,则他定有成功之望,哎,我的头痛死啦!”偎在他怀中的白瑶琴,一直都发出呻吟声,显然受苦的程度比吕杰更甚。
乡老伯道:“假如我老人家不是施展过除毒功夫,用三昧真火打脚底透出,消除了大部分的毒力的话,你们两个小孩子早就魂归地府啦!”
他眼转向葛翠翠望去,面含笑容,又道:“小姑娘,你如果不施展碧血箭的功夫,我就放了你吧!”
葛翠翠无从表示意见,乡老伯笑着伸手拍活了她穴道,又道:“小姑娘莫要记很,须知我老人家虽是开了你一个玩笑,但对你一定有点好处。比方说王元度这孩子不敢不听我的话,我要他怎么办他都得遵命。”
葛翠翠自是明白他话中之意,心想这话总有八成可信。因而她拍马屁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记恨?
她过去施展解毒之法,转眼间,吕、白二人都恢复如常。
白瑶琴对吕杰的殷勤问候全不答理,但眼神之中,却表示出她深心中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