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的口音道:“好俊的功夫,可惜已无法施展。现在好好听着,假如你不垂下双手就擒的话,姑奶奶先让你尝一尝人粪的味道。”
王元度一听此事非同小可,自己宁愿送了性命,亦不能如此受辱。当下大喝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喝声中双手一垂,全身便已被箍得紧紧的,无从发力了。
只听背后发出声响,一只手连戮他数处大穴,接着钢箍完全松开,缩回石中。轧轧一响,他立足的五尺方圆之地,复又上升,直到与地面齐平,方始停止。
室内已有一个黑衣蒙面女子屹立一角,他身后尚有一名女子,抓住他双臂不令他跌倒。
只见左方已打开了一道门户,里面或挂或放,俱是各式刑具。
他被那女子推到角落,那儿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双钢铁制造的太师椅。他坐落椅上,顿时双手双足分别被径寸粗的钢环紧紧箍在椅上。
王元度心中一叹,忖道:“我纵是运气打通了穴道,也没有法子挣得脱这些钢环禁制。”
屋角那个黑衣女缓缓走过来,王元度发觉她似是来势不善,不禁长笑一声。
黑衣女压着嗓音,沉喝道:“你笑什么?”
王元度道:“我笑你们三禁堡浪得虚名,其实你们这等势派,只好吓唬无知之人。”
黑衣女道:“笑话,本堡难道不敢取你性命不成?”
王元度道:“我瞧定是不敢,才有这许多张致模样。”
黑衣女怒道:“大胆狂徒,今日非取你狗命不可。”
王元度道:“那就不妨试试看。”
黑衣女一跺脚,突然左右开弓,连打了他七八个耳光。她出手甚重,王元度不能运气相抗,顿时双领红肿,唇角流下鲜血。
王元度平生还是第一次如此受辱,而且是受辱于一个女子,不禁忿恨之极,虎目圆睁,怒光四射,恨不得挣脱重重束缚,出手揍她一顿。
黑衣女停手后见他如此恨怒,不由得狂笑数声,似是十分欢畅。
王元度突然间怒恨全消,反而泛起满胸怜悯,忖道:“她以前不知被哪一个男人骗过,是以心中如此毒恨男人,我让她打几个耳光,就当如代那男人向她赔罪,又有何不可?”他本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胸襟,代人受过,在他来说,简直不算一回事。
黑衣女道:“你很气恼吧?要不要起身跟我拼斗一场?”
王元度平静地道:“在下既不气恼,亦不想动手。”
那黑衣蒙面女子冷笑道:“这话只怕言不由衷。”
王元度道:“姑娘若然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黑衣女道:“我倒要问一下这是什么原因?”
王元度道:“说出来也没有意思,在下还是省点口舌的好。”
黑衣女冷冷道:“对付你这种人我最有办法,你不怕死,不怕任何毒刑,但却忍受不了侮辱。我第一步整你之法便是喂大粪,假如你熬得住,我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王元度听了这话,可不能不怕,当下道:“好,在下说出原因便是。”他话声略顿,暗忖此女手段毒辣,尤其是她竟然瞧得出自己已不怕死,言明用侮辱手段,迫使自己低头,可见得她聪明过人,极难对付。他又道:“在下因想姑娘如此痛恨男人,料必曾经吃过男人的亏,记恨于心。在下身为男人,让你打上几下出出气,替那个对不起你的人赎点罪,又有何不可?是故心中不恼。”
他说完第一个原因,黑衣女为之一怔,喝道:“还有呢?”
王元度道:“姑娘要我出手一拼,但在下料你也不敢解开我的穴道,即使你敢,但在下却想到假如令你伤亡,于我无益,于人有损,这等架不打也罢。”
黑衣女抬目投向她身侧的同伴,道:“阿心,据你看来,他的话可信不可信?”
阿心道:“小妹认为可信。”
她说得如此肯定,阿芳不禁又是一怔,道:“为什么?”
阿心道:“小妹记得早先和白姑娘双斗此人之时,明明有几次他可以伤得我们,却轻轻放过,可知他的确没有伤人之心。”
王元度道:“谢谢姑娘主持公道。”
阿心声调一冷,道:“虽是如此,但若是家师下令让我杀死你,我决毫不迟疑的下手。”
王元度道:“是了,姑娘也极为憎恶男人,这倒怪不得姑娘,只怪咱们男人不好。”
阿芳道:“这厮会花言巧语,阿心千万别上他的当才好。”
阿心道:“小妹这一辈子永远不再相信男人,大师姊放心。”
阿芳定睛望住王元度,好一会工夫,眼中突然又冒出仇恨的光芒。
王元度讶然忖道:“只不知她为何如此恨我?”方转念间,阿芳已扬起纤手,左右开弓,又打了他七八下耳光。
这几下耳光只打得王元度眼前金星乱冒,晕头转向。但却把他的灵感打出来,一个意念迅快闪现心头,忖道:“是了,明珠以前曾经告诉过我说,她姊姊芳时姑娘乃是何心寒门下高弟。这个女子不但蒙住面,而且极力改变口音,定是蓝芳时无疑了。”
王元度既然猜出对方是谁,也就恍然明白她何以对自己如此仇视之故了。不过他倒是颇有收获,查出了蓝芳时不是落在姜石公手中,而是回到师门庇护之下。这样说来,她也早已认出自己是谁了。
阿心道:“大师姊,我们得回去向师父禀告已擒下此人之事啦!”
阿芳点点头,转身走入那个放满刑具的房间,阿心也跟了去,但听另有门户开闭之声,不久,就沉寂无声。王元度闭上双目,暗暗运气,不一会已把穴道打通,恢复一身功力。但双手双足的束缚却没有法子挣得脱,试了许久,最后只好放弃此想。
大约过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独自走入石室。她用一根钥匙在太师椅右边扶手上,插入一个匙洞内,啪的一声,王元度右手钢环打开了。接着,把一个木盒放在他膝上,盒内有一壶茶和食物。
王元度拿起茶壶,吮吸了好几口茶,这才放心,长长透一口气,道:“姑娘可是曾经来过的两位之一?”
黑衣女道:“不错,我打过你无数耳光,你竟忘记了?”
王元度一听果然真是蓝芳时,暗自叹一口气,拣了一大块卤牛肉,送入口中慢慢地吃。
蓝芳时站在数尺外,静静地瞧着他,眼中不时闪射出仇恨之光。
王元度吃了不少,道:“谢谢姑娘,在下饱啦!”
她走过来,伸手拿起食盒,这时王元度若然出手,定可把她拿住,夺过钥匙,恢复自由。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微笑道:“姑娘未免太大意了。”
蓝芳时仍然用假嗓音道:“什么大意?”
王元度道:“假使在下已运气打通了穴道,姑娘定必为我所算。”
蓝芳时道:“那么你为何不出手一试?”
王元度哼一声,道:“在下并非虚言恫吓,确实有此可能。”
蓝芳时道:“既然真有可能,为何不试?”
王元度被她迫得无法回答,只好闭口不语。
蓝芳时冷笑一声,把食盒放在地上,然后用钥匙把他手脚钢环一一打开。王元度挺身站起,完全恢复自由。在这等形势之下,更有把握可以擒下蓝芳时,但他全然想不透她为何这样做,难道是有恃无恐,抑是以为他尚未打通穴道?
蓝芳时背转身子,站着不动,过了片刻,冷冷道:“原来你是个懦夫!”
王元度讶道:“懦夫?”
蓝芳时道:“不错,你是懦夫!你明明已打通了穴道,又恢复了自由,居然还不敢动手。”
王元度还未整理好紊乱的思绪,蓝芳时已回转身,道:“你既不敢动手,那就别动弹,让我点住你穴道。”
王元度被她弄得头晕眼花,但见她伸出纤指,直向他胸口穴道点到。
王元度一闪身,让开她纤指,道:“姑娘且慢。”
蓝芳时却迅快运掌劈去,手法凶毒之极,口中道:“好极了,干脆动手吧!”
王元度身形连闪,把蓝芳时连环攻出的煞手完全避开,朗声道:“姑娘苦苦迫我出手,不知是何用意?”
蓝芳时见他身法神奇奥妙之极,晓得无法击中,停步凝身,冷冷道:“我打算取你性命,别无他求。”
王元度道:“不对,刚才在下全然无法还手之时,你不动手杀死在下,却要放开了在下才出手……”
蓝芳时一声冷笑,截断了他的话,道:“你枉为男人,比女人还要啰嗦!我告诉你,眼下只有两条路,一是你出手反击,一是束手任我点住穴道。”
她举步迫近王元度,双手垂下,全不防范王元度的反击。换言之,王元度只要出手,杀死她或是点住她的穴道都行。
王元度自然不敢取她性命,亦不敢点她穴道,因为他深知蓝芳时性情古怪。如若点她穴道,此仇此恨,终身难解,他被她迫得后退,最后背脊背碰到石墙,退无可退。但见蓝芳时出指一戮,点中他胸前穴道。她纵声狂笑了一阵,才道:“懦夫!”话声中充满了鄙夷不屑之情。接着一手抓住他的手臂,曳向对面石壁,举手一按,突现门户,却便是早先见过那一间放满刑具的石室。
入室之后,左边墙上轧轧响处,又裂开了一道门户,门外出现了一个黑衣女,道:“大师姊你没事吧?”
蓝芳时道:“我很好,遗憾的是这厮不敢出手。”
那黑衣女乃是阿心,她仍然蒙住面孔,是以直到现在,王元度还不知道她的面貌长相怎样。
阿心道:“小妹真想不通此人为何不敢动手,难道真是懦夫?”
蓝芳时道:“当然是懦夫了,这厮聪明得很,明知此处机关奇妙厉害,即使杀死了我,也逃不出去。又想到假如伤了我,定必立时丧命在咱们的机关之下,所以死也不肯出手。”
阿心道:“但他一定不晓得大师姊命小妹暗中窥伺之事。”
蓝芳时道:“他当然知道有别人暗中监视着。”
阿心道:“就算他知道吧,但他怎知你下了严令,一旦落在他手中,就发动烈火,把你们一齐烧死?他决计想不到大师姊竟打算与他同归于尽吧?”
蓝芳时道:“总之他是个懦夫,不敢出手就是了,走吧,我们把他安置好,还有事要做。”
王元度在蓝芳时和阿心两人架持之下,经过很长的黑暗甬道,穿过一重铁门,眼前顿时光亮。
但见一面是石壁,另一面则是用铁栅隔着的囚室,在这条甬道之内,一共有四五个囚室之多。
她们把他锁在第一间囚室之内,并不缚起手足。王元度很快就运气打通了穴道,恢复自由,记起刚才阿心之言,不禁感到骇然,心想蓝芳时竟是打算与自己同归于尽,可以想见她心中是多么的痛恨着自己了,假如她晓得明珠已正式许配给自己,恐怕手段将更激烈。
不久,他就得知在这个石牢还有别的人,但他也懒得出声询问,眼看对面墙上窗户透入的光线渐黯,可知道这一天又逝去了。
晚餐送来时,证实另一端的囚室内真的还有一个同伴。送饭的女子身着青衣,蒙住面孔,不言不语,因此,王元度一点也猜不出她是否蓝芳时或阿心。
翌日中午时分,一个黑衣女从铁栅底下塞了两个馒头,一碗茶以及少许的菜。王元度拿了就吃,懒得去猜她是谁。
但这个黑衣女到了另一头,囚室内之人问道:“那边的人是谁?”
黑衣女道:“就是那淫贼的同党。”
这两人的声音王元度都认得,一是蓝芳时,另一就是平天虹。王元度大奇,想不通那平天虹怎会也被囚禁此地。当下侧耳听去,那平天虹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家派的?”
蓝芳时道:“我们没有问,管他是谁,反正宰了就完啦!”
平天虹道:“你们打算几时动手?”
蓝芳时道:“快则两天,多则三日,云妹妹的坟墓弄好,定要剖他之心,祭奠我那云妹妹。”之后,王元度就听不见话声,但由于隔了好一会才听到蓝芳时离开的步声和铁门开闭声,可知他们曾经低低交谈了几句话。
过了半个时辰,一个青衣女子迸来收回餐具。她出去之后没一会工夫,平天虹厉声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王元度心口相商,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他,又或者蓝芳时已告诉过他,一个答得不好,反而会中了诡计也说不定。
平天虹又厉声问了一次,王元度朗声应道:“兄弟王元度,平兄何以也被囚此地?”
平天虹惊讶得啊了一声,接着厉声大笑,响亮异常,在甬道中回响不已,笑声一歇,他又喝道:“想不到当今第一高手王元度,竟与不夜岛之人是一路的淫贼。”
王元度道:“平兄心中难道当真相信这话么?”
平天虹果然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虽颇有侠名,但焉知非是作伪?世上尽多人面兽心之辈,这事有凭有证,岂是狡辩得来的?”
王元度道:“兄弟却不知有何凭证落在平兄手中?”
平天虹厉声道:“你替卫步青报仇,追杀白姑娘,事前又曾设法阻止她杀死卫步青,这还不算凭证?”
王元度道:“当时兄弟还瞧不清楚死者是谁,只觉那白姑娘手段太以恶毒,是以质问了几句。她既不道出原因,复又向兄弟猛施杀手,这才激起了兄弟怒火,意欲教训她一次,免得她恃艺逞能,做下无数杀孽。其后追入三禁堡,那何堡主一口咬定兄弟是不夜岛之人,此时白姑娘也说出了卫步青的恶行,兄弟才得知。”
平天虹嘿嘿冷笑,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既然知道了内情,以你的一身功夫,难道不会马上退走?何以尚要出手?”
王元度道:“她们迫得兄弟非出手不可,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平天虹道:“就算是这样吧,但你为何不说姓名来历?分明是有意替卫步青报仇之后,一走了之,江湖上谁也不知凶手是谁。我猜得对不对?”
王元度见他不肯相信,懒得争辩,却问道:“然则平兄何故被囚于于此地?”
平天虹恨声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王元度心想我本来也不想管,不说就拉倒。
直到晚上,两人都不曾交谈一语。
晚饭后,天色已黑,甬道上挂起两盏灯。
王元度突然全身发软,头晕眼花,心中大惊,知道敌人在饮食中下了迷药,方自振奋精神,提聚功力抗拒。忽听铁栅门响,两个人走进来,一下子把他捆个结实,然后离开,连铁栅门都没有关好。
王元度很快就恢复如常,原来他一则功力深厚,二则服食过奇蜂之蜜,百毒不侵,何心寒秘制“缩骨散”虽是厉害不过,对王元度却全无用处。
外面突然传来喧嘈之声,接着火光冲天,从对面的窗户映入来。
王元度侧耳一听,竟有兵刃相击的厮杀声,并且不时有马啼声迅快掠过外面。
平天虹取出折扇,厉声道:“王元度,有人来救你啦!”
王元度道:“兄弟失陷此地之事,并无别人得知,恐怕是来救你的。”
平天虹道:“放屁,我要脱身还不容易,哪须别人来救?”他走近铁栅,把折扇柄部的小刀拔出来。平天虹折扇内隐藏的小刀,锋利无比,可以斩钢截铁。
他并没有立刻动手削断铁枝,大声道:“王元度,我今晚非杀死你不可!”
王元度觉得好笑,道:“你有本事过来的话,我是全无抗拒之能了。”
平天虹道:“这话怎说?”
王元度道:“我双手双足都被缚紧,自然全无抗拒之能了。”
平天虹大喜,提起折扇,正要向铁枝削落,忽然停住,忖道:“这厮敢是哄我?假如我破栅而去,到那边一瞧,他只是被囚在牢内,这时我若是破牢入去杀他,定必反而被他逃脱。而这么一来,那位阿芳姑娘与我相约之计也遭破坏了。”
王元度在那边哈哈一笑,道:“假如你能过来,我料你早就过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平天虹心下踌躇,难以委决,陡然想起这王元度并不狡诈,再说上几句话,当可套出真情。于是也放声大笑道:“不错,我若能过去,早就过去向你面门吐上几口唾沫了。”他略一停顿,又道:“我心中有个疑团,不知你能不能解答?”
王元度道:“什么疑团?”
平天虹道:“以咱们这等武功,她们如何进来把我们杀死?”
王元度道:“容易得很,她们只要把咱们饿上十天八天,又或是在茶饭中下点迷药,岂不是任凭杀戮?”
平天虹道:“这么说来,你已被她们下了药,才把手足捆将起来,对不对?”
王元度道:“不错。”
平天虹这时已有八成信了,说道:“但你可以运功力挣呀!”
王元度道:“她们都是行家,哪里挣得动?”
平天虹忖想一下,下了决心,举起折扇,向铁枝上削去,铮的一声,已削开了一道口子,深约寸许。这一来他但须在底下再斩出一道裂口,即可运力硬把这一截铁枝扳断,如此施为,连扳三根,即可挤出去。
他再举起折扇,忽听铁门一响,他连忙收起折扇。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奔入来,手提钢刀,她关住铁门,连连喘息。
平天虹咳了一声,问道:“大嫂,可是有敌人入侵本堡么?”
那妇人瞪他一眼,过了一会,才哈哈道:“自然是有敌人侵扰了,要不然本堡自己放火焚屋不成?”
平天虹也不计较她的抢白,又问道:“敌人是什么路数?”
那妇人已喘过气来,恨声道:“是不夜岛的人,所以堡主派我看守此地。”
平天虹吃一惊,道:“是不夜岛的人,目下战况如何?”
妇人用钢刀指住他,道:“你不必着急,本堡虽是伤亡了不少人,但现下已反败为胜。”
平天虹忙道:“大嫂弄错了,那边的人才是不夜岛的党羽,在下还恨不得出去杀几个不夜岛之人报仇呢!”
那妇人道:“他么?已经服过本堡秘制毒药,这刻动也不动了,我是专门来看守你的。”
平天虹跌足后悔,想道:“我早该破栅而出,过去把那厮杀死。”但目下悔之无及,反正王元度决计活不了,便道:“不夜岛之人来了几个?”
妇人道:“只来了四五个人,其中三个蒙住面孔,又有一个会使火器,一下子就放火烧了好几处地方。”
平天虹忙道:“这厮定是南阿洪那个魔头了。”
那女人道:“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都蒙了面,行动迅快滑溜,堡中之人伤了不少,但本堡的机关埋伏也伤了他们两人。”
平天虹长叹一声,道:“在下若是能够出去迎战,纵是溅血当场,亦是瞑目。”那妇人不理睬他,她奉命看守此地,根本不知被囚之人是谁。
外面喧嘈之声渐息,掩映的火光也瞧不见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久,铁门响处,两个黑衣女子走入来。那妇人向她们行了一礼,前面的黑衣女子道:“总算把强敌击退了,华姑可到那边把那犯人带到刑堂去。”她又回头道:“兰妹跟她去。”后面的黑衣女便奔过去了。
平天虹低声问道:“大师姊,时间到了没有?”他听得出她的声音,是以忍不住询问。蓝芳时点点头,眼望着那妇人抬了王元度过来,便道:“这厮明儿清早就在云妹妹坟前剖心祭奠。”
平天虹道:“坟地在哪儿?”
蓝芳时道:“就在本堡东北方两里左右,一片树林的后面,林前有一座山神庙,很易记认,但可惜你不能到那儿去,瞧着云妹下葬。”
平天虹道:“令师已作此决定了么?”
蓝芳时不理睬他,一径跟在阿兰身后出去,砰一声关起了铁门。
平天虹立刻行,斩开三根铁枝,立时钻出。他提气一跃,单臂架在窗框边,又用折扇柄上的小刀,把窗上的铁枝斩断许多根,放眼一望,外面乃是一条宽巷,围着极高的石墙。
平天虹深知此堡机关埋伏十分厉害,是以极为小心的查看过,这才提气纵去,跃上墙头,他很快就查明这儿位于堡的西角,甚是荒僻。越过两重屋宇,翻出堡外,总算是恢复了自由。他奔入田野中,兜路向东北方绕去,打算先去瞧瞧阿云的坟墓。奔出里许,突然间草丛中刀光一闪,疾砍他双脚,那人同时喝道:“站住!”
平天虹一听那是女子口音,猜想是“三禁堡”之人,便飘身避开这一刀,没有还击。他可不是因为怜香惜玉而不肯还手,却是看在死去的“阿云”和暗中助他脱身的“阿芳”的情份上,不欲与三禁堡之人作对。
草丛中窜出一道人影,却是个蒙面的青衣女子,秀发飘飞,冷冷道:“你是谁?竟敢在三禁堡私有坟墓内乱闯?”
平天虹拱拱手道:“鄙人不知此处乃是私有禁地,多有得罪,这就赶紧避开。”
那青衣女子冷冷哼一声,沉默片刻,才道:“若是误入,情有可原,赶紧走开,否则本堡决不客气。”
平天虹想不到如此容易脱身,忙道:“多谢姑娘了,但鄙人不识得道路方向,请问如何方能离开贵堡禁地?”
青衣女子道:“往这边走,数丈外有条数尺宽的道路,循路直走,不久便见到一座山神庙。此时可改向右行,里许左右就离开本堡禁区,但还须再行数里,方见官道。”
平天虹再道谢一声,依她所说走去,果然踏上一条数尺宽的道路。直往前行,不久,就见到坐落在一片树林前面的山神庙。
平天虹忖道:“据大师姊阿芳姑娘的透露,阿云坟墓就在树林后面。我定须前往瞧一瞧,祭扫一番,方能离开此地。”
他已立下决心,要杀尽不夜岛之人为阿云报仇,是以打算到阿云墓前祷祝一番,请她的阴灵暗佑自己。
但想起了惨死的阿云,不由得黯然长叹一声。遂即转眼四顾,眼看没有人暗中监视自己,迅即绕过山神庙,穿入林内,片刻间已穿过树林,荒冢累累,夜风掠过树林,发出凄凉的声响,益增荒凉凄惨。当中有两间石屋,这刻一片黑暗,平天虹举步走入墓地中,小心查看,一直迫近石屋,才见到空的墓穴,旁边放得有石碑以及掩埋墓穴的泥土。
他掣出火折,点着了以照亮石碑,但见碑上刻着并排两人名字,右边是“平天虹”,左边是“李巧云”。他吃一惊,再看下去,在他们两人名字底下,刻着“夫妻合葬于此”,旁边尚有一行铭文,写着:“情爱不渝,死亦同穴”。
平天虹收起火折,想道:“原来何心寒想把我生葬于此。”
再一看那个空的墓穴,发觉比常见的宽大得多,定可容纳两具棺木。
石屋那边突然传出砰的一响,接着是女子尖叫之声,甚是凄厉,平天虹冷不防有此等可怕声响,不禁骇了一大跳,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声响过后,寂静如故,深夜之中,但闻萧萧风声,掠过墓地,平天虹放眼望去,但见一间石门洞开,另一间则紧闭双扉。刚才的响声和女子尖厉叫声,竟不知是从哪一间石室内发出。
平天虹虽是胆力过人,久走江湖,但碰上这等事情,又处身于如此荒凉凄寂的墓地内,亦不由得汗毛直竖,头皮发炸。心想:“这等荒野墓地中,最多怪事,莫非是闹鬼么?”这么一想,更加骇然。但他的骄傲心却阻止他放腿奔逃,仍然肃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突然石屋内又传出一阵女子呼唤之声,竟是叫救命,但又似是被什么物事堵住嘴巴,声音哑闷。平天虹鼓足勇气,大声喝道:“什么人在屋内?”
石屋内传来的声音倏然消失,沉寂如故。平天虹掣出折扇,一步步向石屋走去,先走到敞开门户的那一间,探头向门内望去,但见这间石屋有三四丈方圆之大,屋内有一具棺木,底下用木头架高,以防地面潮湿。此外,空无一物,对面的墙上有个窗户,窗门紧闭,窗框上放着一些香烛。
平天虹想一下,举步人屋,极小心地提防着那具棺木,假如棺盖掀起,跳出一具殭尸,他就踢破窗户逃出去,但他直达窗边,仍无事故,当下取出火折,点燃其中一根残烛,放在窗框上。
这一点烛火,照亮了石室。他定睛望住那具棺木,心想这等地方固然有闹鬼的可能,但江湖上假扮鬼神之事亦颇常见,不可不察。于是举步走到棺边,伸手一摸,尽是尘埃,但也发觉这口棺木质地极佳,价值不菲。忽见棺盖上贴着一张白纸,似是写得有字,当下取出火折一照,却是用朱笔书写的符箓。
他又收起火折,突然间一阵阴风吹入屋内,烛火摇摇,倏地变为碧绿色的火光,照得屋内阴惨惨的,甚是可怕,紧接着棺盖嘞嘞作响,好像棺内有人推起棺盖,发出了这等声响。平天虹心中叫了一声“我的妈呀”,饶是他胆色过人,也不禁噔噔噔的直往后退。
阴惨光线之下,见那棺盖果然掀起了数寸,接着棺内伸出一只手,全是巉巉白骨,毫无血肉,这只手伸出棺盖尺许,便僵硬地向四下抓捞。
平天虹见此情形,骇得魂飞胆落,赶快向门口冲去,身形方一出门,突然间一阵劲风袭到腰间,穴道一麻,顿时跌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醒来,睁眼一瞧,四下光亮异常,但仍然是在那间空荡荡的石屋内。他眼角瞥见人影闪动,但由于穴道受制,头颅不能转动,是以没法子查看那是些什么人。平天虹心中方自焦躁,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子口音道:“喂,你是谁?”
平天虹顿时记起她便是半路上突然出刀削腿,其后又指点道路的那个青衣女子。当下冷冷道:“鄙人是桃花派平天虹,姑娘贵姓?”他只待对方回答后,便告以此来目的,谅她当可了解自己对阿云的心情,予以解释。但那青衣女子却没有回答。
过了一阵,屋外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一个妇人口音道:“堡主已收到讯号,并且复示马上就赶来。”
青衣女子道:“知道了,你去巡视一番,让大家小心些。不久前本堡曾经受袭,这个人大概是对头之一。”那妇人应了一声,退出屋外。
平天虹道:“鄙人并非侵扰贵堡的对头,事实上,我识得贵堡一位姑娘。”
青衣女插口道:“你最好不是与敌人同党,否则你就惨啦,其它的话,等堡主驾临才说吧!”
平天虹没奈何,只好闭口,忽又想起一事,问道:“这儿既是墓地,何以设伏防守,如临大敌?莫非早已晓得本人将要来此?”
青衣女子道:“这儿是本堡戒备最森严的禁区,本堡的人死后皆埋葬于此。每个人都不免有点珍贵首饰等物,规矩是悉数殓葬棺内,许多人都晓得这条规矩,生出觊觎之心,曾经发生过挖墓开棺之事,本堡其后日夜派不少人手,四下设伏防守。凡是侵入墓地之人,一概格杀不论。”
平天虹听了这话,却也不能不信,沉默了许久,他才徐徐道:“姑娘可认得李巧云么?”
青衣女啊了一声,道:“你叫平天虹,就是墓上刻着的那个名字么?”
平天虹道:“不错,看来我将被贵堡生葬于此了,是也不是?”
青衣女子默然半晌,才道:“是的,这也是本堡规矩,唉!云姑娘不是不知道本堡严规,既然识得了你,便应遵照传统,立刻向堡主辞别,远远离开本堡才对。”
这回平天虹没有做声,忖道:“这一点倒是我的不是了,阿云前几日就曾要求我带她远走高飞,我却支吾以应,却不料发生如此痛心悲惨之事。”
只听青衣女又道:“堡主立规用意甚深,她说,假如这个男人不肯立时带了你远走,可见得定是存有玩弄之心,等他厌了,就一走了之,把你抛弃。因此,本堡严禁有男友的人逗留堡内。”
平天虹瞠目难言,暗自忖想自己是不是存有玩弄之心,这个答案使他十分尴尬,因为他果然是不想负起成家立室的责任。
过了一阵,平天虹问道:“姑娘可知道贵堡如何活埋人的?”
青衣女道:“堡主对这一点倒是很宽大,你若然害怕,那就先点了你的死穴,让你死后,不知生葬之苦,但你如若胆力过人,宁可受那生葬于棺内的痛苦,也可多活片刻,那就活生生放置棺内。”
平天虹心中打个寒颤,竟不知自己将选择哪一种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