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机道:“那也不然,本人的医药之学,天下无双。因是之故,毫不困难就压倒了伤势。不过目下还有一点伤,是以打算借用一些药物。”
法音毫不考虑,道:“使得,借了药之后便又如何?”
沈千机道:“我先瞧瞧那些药合用不合用。假如合用,便让你回去,决不食言。”
法音大师觉得难以置信,道:“有这样便宜的事?”
沈千机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改变主意,把药给我吧!”
法音大师想道:“假如他想假藉挑选药物之时,暗使手脚,混了一些毒药下去,我定教他白费一场心机。”
当下把那大包小包药物都丢过去,沈千机道:“有烦诸位先看守住他,待兄弟查看这些药物。”
钟、安二人应声跃去,与那钟勿花分占三角,把法音围在当中。
沈千机当真蹲下去拆开那些药包,细加查看。他任得药物撒跌一地,一边看一边说道:“相信你们也不会再用这些药物,所以我就不必小心保存了。”
法音没有做声,却感到此人夙有智高计多之名,果然不虚。
沈千机逐包查看,不厌其详,口中念念有辞,声音很含糊,谁也不知道他在叨念些什么。
过了一会,沈千机道:“从这些药物看来,朱宗潜的伤势相当严重。尤其是每一味药物的份量都超过需要的甚多。可见得令师兄目下尚未有妥善的配方,才会每一味药物都多买很多,以便研究出配方。”
法音心中不能不大为佩服,可是面上极力保持淡然之容,不让对方窥测出他内心的反应。
沈千机又道:“从这些药物推测,必须另有几味主药,但都是极珍贵的灵药,以少林寺库藏之富,也未必能齐备无缺。”
他没有一句不是猜个正着,而且他望也不望法音一眼,可见得他充满了自信,全无窥测法音反应之意。
法音可就忍不住道:“敝寺别的东西没有,但千百年来,搜求各种灵药,以便制成丹丸,济世活人。因是之故,药库中所藏之富之精,可不是沈寨主想象得到的。”
沈千机第一次抬头望他,两道目光比刀剑还要锋利,大有看破他内心之势。
他冷笑一声,道:“不见得吧!我只须举出一味,敢说你少林寺一定没有。”
法音大不服气,道:“沈寨主不妨说出来听听。”
沈千机何等奸狡老练,深知法音不善打诳使诈,正是测探出实情的好机会,是以不容他多想,立刻接口道:“贵寺可有产于西藏苏鲁池边的百岁红花么?”
法音怔一下,才道:“这个贫僧便不知道了。”
沈千机仰天一哂,道:“大师在少林寺中地位相当高,是以贵寺有没有这等珍贵之物,焉有不知之理?现下既说不知,我敢打赌必是没有。”
法音道:“贫僧确是不知。”
沈千机道:“我很明白你这一句话的真意,乃是不知道已用罄了没有?对也不对?”
法音道:“就算你猜对了,便又证明什么呢?”
沈千机嘲声道:“你太老实了,我如若没有猜错,便等如证明已经用罄。假使少了这一味圣品,令师兄纵有天大本事,也没有法子挽回朱宗潜的性命。”
法音曾与一影研讨过救治朱宗潜的配方,因是之故,他深知沈千机这话一点都不假,当下不禁一怔。
心想此人果然精通医药之道。
沈千机又道:“我再指明一事,想来你就会心服口服了,那就是我查看过这一大堆药物之后,最重要的一个结论是令师兄根本还想不出如何才能救治朱宗潜。因此,朱宗潜这一次必死无疑了。试想救命之药中,既缺乏了最重要的一样,已是无法可施之事,更何况连救他的配方尚未研究得出,朱宗潜欲待不死,如何可得?”
法音完全怔住了,但觉此人简直比魔鬼还要厉害。无怪黑龙寨多年以来,一直称雄黄河流域。
但于此亦可反证出朱宗潜实是天下无双的国士,除了他之外,宇内尚有何人可与沈千机较量?
他突然记起了春梦小姐,灵台中闪过一道光亮。当下颓然道:“沈寨主精通医药之道,果然名不虚传。”
沈千机仰天冷冷而笑,道:“以我的估计,朱宗潜最多只有两天活命,此是我最保守的估计。假如没有武当紫云丹,少林大檀丸和极乐香的话,他连一天也活不成。法音,我这话对也不对?”
法音又颓然点头,但忽然好奇地问道:“以沈寨主之高明,若然由你全力施救,朱大侠还有生机么?”
沈千机竟没有立即回答,沉吟了一会,才道:“也没有把握,但总比一影强胜少许。”
法音大不服气,道:“如何便见得比敝师兄强胜少许?”
安顺嘻嘻一笑,道:“你这和尚枉自活了一大把年纪,这等显浅之理也不懂么?”
钟勿花却道:“他的话也未尝没有理由,沈兄虽然能从这些药物之中,推测出许多道理。但这叫做旁观者清,一旦入局,也就未必能冷静如常了。”
安顺见她居然帮着法音说话,心中咒骂一声,但口中不但不反驳她,甚至还笑着道:“有理,有理。”
沈千机一则要使法音心服口服,二则要让己方之人见识自己的学问,从而生出敬意。当下徐徐道:“若要证明,何难之有?”
他再蹲下去,还招手教法音过去,要他包起那些药材。但每一包的份量都经他估计过,减去了很多。
之后,他起身道:“你把这些药物带回去,一影见了这些份量,自然明白我拟处的配方了。”
但不必等到一影大师看见,单是法音那等震惊发呆的样子,别人已晓得沈千机此方当真大有学问。
沈千机又道:“本人志在朱宗潜,他若是不治身亡,本人便离此而去。好在两日之后,即见分晓。你现在可把药材带返护国迎恩寺。”
法音倒没有想到这些魔头竟不为难自己,大为意外。
钟勿花催他道:“快走吧!”
法音捡拾起那些药材,肩杖而去。不一会,已返到寺中,当即召集众人,把此行经过说了出来。
一影大师把药包拆开,看了一遍,又想了一阵,才喟然叹道:“此人医药之学,当真高明之极,如此人才,流入邪途,真是太可惜了。”
杜七姨大惊道:“然则朱大侠竟然没得救么?”
一影大师道:“沈千机虽然绝学惊人,但他也未免低估了咱们的能力,朱大侠的生死,目下尚在未知之数,并非一定没得救。”
盛启不解道:“假如咱们找不到百岁红花,照沈千机说,朱大侠必死无疑,难道他说错了不成?”
一影大师道:“没有产自苏鲁池边的百岁红花,自然无法可施。但沈千机忘了一事,那就是敝寺诚然已用罄此药,但武当派很可能还有些许。只要欧兄及时赶返,取回此药,加上一些疑难的答案也解决了,朱大侠重振雄风,再行出道,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戳魂刀巴灵缓缓道:“在下有个不情之求,只不知大师能不能答允。”
一影大师道:“巴施主即管赐告,如若贫僧力之所及,岂敢推辞?”
巴灵道:“大师好说了。”
他那张黑脸膛上,忽然泛起不好意思的神情,但却接着说道:“兄弟想找个机会,跟朱大侠说几句话而已。”
一影大师颔首道:“这又有何不可?”
巴灵道:“不瞒大师说,兄弟要询问朱大侠的是敝帮少帮主的下落。正如诸位所知,敝少帮主被冰宫雪女带走,不知所踪。但朱大侠却说过有法子找到下落,因是之故,兄弟不得不趁这刻先问个明白。此举自是对朱大侠有点那个,好像怕他不治之意,是以兄弟考虑再三,感到很难启齿。”
众人都谅解地望住他,一影大师道:“待会贫僧调开佟兄,巴施主便可以入房询问。贫衲敢信在座之人,都不会生出误会。”
巴灵向大家道谢过,又道:“据兄弟这两天的调查,洛阳城可说得是藏龙卧虎,高手云集。春梦小姐这一派之人固然已到了洛阳,沈千机、安顺、阴阳双尸等魔星是法音大师碰见的,不必多说。还有好几路形迹诡秘之人,也落脚洛阳。这许多路人马,包括春梦小姐、沈千机等人在内,俱是一现即隐。敝帮目下在洛阳人手甚少,是以无法打听得出。但有一事须得奉告的,便是敝帮帮主率了数人,已在路上警戒,接应欧大先生了。”
一影大师长长呼一口气,道:“这就好了,贫僧一直担心欧兄人孤势单,很易被敌人拦阻,耽误了时间。假使时间充裕,欧兄自可以各种方法潜行赶来。但偏生时间无多,他连一点路也不能多绕,敌人真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出他的行程,现下有欧阳帮主亲自出马增援,自然可以放心了。”
众人都略感宽慰,当下一影大师设词把佟长白弄出来,巴灵独自入室,但见朱宗潜躺在床上,双目张开,神智清明,只不能行动而已。
他先讲了几句别的话,然后问道:“朱大侠能不能把如何找得到敝帮少帮主之法赐告呢?”
朱宗潜何等聪明,心中一震,忖道:“哎!原来我的伤势已如此严重,不易治疗了。”
但他乃是极为沉潜多智之人,目下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影响他的智慧。
因此他神色如常,毫无变动,缓缓道:“欧阳谦兄目下被弄到什么地方,在下还没有工夫查过。但在下可以保证他平安无事,纵然十年八年之久,还未曾找到他,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他停歇一下,心中考虑到许许多多问题,最重要的莫如圣母峰冰宫之秘了。假如他泄露出来,不久江湖尽皆得知。
而冰宫禁条中第一要紧的是不得让任何人得知冰宫之秘,如若有人得知,非生擒就得杀死。
以冰宫的秘传武功,再加上有无数失去意志的中土高手为助,如若严行禁规,大施屠杀的话,这一场灾劫,直将血流成河,骨堆如山无疑。
但设若他一旦不治身亡,则欧阳谦只怕永无回返中土之日,这也是不得不为欧阳慎言设想之事。
他把其中利害得失作一通盘估计之后,才道:“巴堂主,你们可猜想得出欧阳谦兄因何被劫走的么?”
巴灵道:“敝帮曾经彻查过,由于少帮主与一位林姑娘甚是交密,而冰宫雪女也是美貌少女,是以只好认为与男女之情有关。除此之外,别无任何线索可供推测。”
朱宗潜道:“那位林姑娘现下在什么地方?”
巴灵道:“兄弟隐约听他们提过,但当时没有留心,是以已忘记啦!如若朱大侠想知道的话,兄弟自当迅即派人查明奉告。”
朱宗潜道:“那就有烦巴堂主了,至于欧阳兄被劫走之故,可说得上十分奇怪!竟然是由于他知悉了一件秘密之故。”
巴灵大奇道:“什么秘密?”
朱宗潜道:“假如在下也知道的话,只怕难免同一命运。又假如这个秘密传扬出江湖,则一场古今罕有的大屠杀,指日发生,谁也休想抗御。”
巴灵见他说得这么严重,以他的声威地位,自然有七八成可信,不禁大惊失色,忙忙问道:“如何便这么厉害?”
朱宗潜道:“据我多方查探,只知这个秘密属于一个当世从无人知的家派,这一派之人固然武功奇高,别出蹊径,非是寻常家派可比。最厉害的是该派拥有无数武林各派的顶尖高手,是以纵然目下各门派同心合力,连手对付他们,亦是难以与他们匹敌。”
巴灵瞠目道:“虽说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但像这种事可以称得上奇之又奇,如若不是出自朱大侠口中,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朱宗潜叹一口气,道:“这真是莫大的祸患,春梦小姐这一帮东厂高手,还不知危机迫睫,兀自自相残杀,减弱了我们双方的实力。将来那个秘密门派一旦动手,武林中实是难求可战之将了。”
巴灵突然憬悟道:“然则那一天在王屋山中,与令狐老人激斗的黑衣人,莫非就是该派麾下高手之一?那秦天宇、韦浩、邓敖等人也都是爪牙么?”
朱宗潜疲倦地透一口气,道:“不错,这些人都是的。”
巴灵虽然很想再问,但一见朱宗潜显得很乏力衰弱,只好抑制住这欲望,起身告辞出去。
朱宗潜立刻叫一影大师进来,向他问道:“大师打算如何医疗在下的内伤?”
一影大师道:“咱们但等欧兄赶返,即可动手。”
朱宗潜道:“在下受伤之后,劳动诸位前辈奔波辛苦,感铭难言。只不知欧前辈这次返山,竟是为了何故?”
一影大师道:“实不相瞒,欧兄此行乃是取药求方,如若一切顺利,朱大侠的伤势指日可以痊愈。”
朱宗潜道:“取药之故,不难明白。求方是怎么回事,还望前辈释示?”
一影道:“贫衲反复诊看过大侠的伤势,竟然感到无法处方。因是之故,贫衲要求欧兄返山,把他们武当秘传的紫云丹配方拏来。贫衲自信参看了此方之后,定能下手处方配药了。”
朱宗潜沉默了一下,才道:“在下也想象得到此举使欧前辈何等为难,只怕欧前辈虽然不辞劳苦,并且以他的面子向掌门真人说情,但终不免失望而归呢!”
一影笑道:“你即管放心,只要记住培养求生的意志,就算完成任务。其它的事,有我们负责。”
朱宗潜道谢过,眼看他出去,才深深叹一口气,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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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欧大先生应当已经离开武当,踏上归程,才能在第五天日落以前,赶抵这迎恩寺。
但事实上他还在武当山中,焦急万分地看着时间逝去。现下他正在等候掌门柳真人开长老会议,决定此事。
欧大先生本身亦是长老之一,山中尚有四位长老,加上掌门柳真人,一共只有六人而已。
依照武当派门规,大凡有涉及本派之重大事件,可由长老会议决定,但最后裁决之权还是系于掌门一身。
不过历代掌门真人从无否决长老会议的决定之事,按照规定,武当派有六个长老之位,召开长老会议之时,定须有五人出席。
目下由于此事是欧大先生提出请求,因此他例须回避,不得参加会议。但那四位长老之中,却有两位正值闭关之期。虽然柳真人已派人叩关通知,但这两位长老何时出关应召,谁也不知。
而柳真人其势不能硬把他们拉出来,因是之故,欧大先生只好苦苦等候。
他估计再等下去,已绝对无法赶抵洛阳。当下到内宫谒见柳真人,他乃是长老身份,柳真人自然不能不接见。
欧大先生请柳真人屏退左右,这才道:“敝座如若不能立刻动身,则纵然会议决定可以赐予秘方,但那时已来不及了!还望掌教真人独力担当,赐以秘方。”
柳真人须发皓白,相貌甚是善良和蔼。他轻轻吁一口气,道:“师弟你当必也知道,愚兄自从忝为本派掌门,二十年来,总是兢兢业业,不敢稍有逾越。这紫云丹的秘方,乃是本派三宝之一,何等贵重?但这还罢了,偏生师弟你要交付秘方之人,竟是少林寺的一影大师。如此重大之事,试想愚兄怎敢独行独断呢?”
欧大先生见这位掌门师兄说得如此委婉,倒是不便再发话迫他。然而事实上时间又迫切非常,确是不能再拖。
此时只急得他不知如何是好,那么老练的人,也失去了主意,空自双眉紧皱,心焦如焚,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柳真人又徐徐道:“愚兄刚刚得报,张云岫长老已经出关,正要前来本宫,加上莫心诚长老,吕玉长长老和愚兄已有四人,再等毕玄通长老开关,即可召开会议了。”
欧大先生脑中泛起了毕玄通长老的面容,是个面白无须,只有四十余岁的道人,不由得生出疑虑不安之意,忖道:“假如他有意作梗,只须再藏匿关中,拖上一日,那就什么都完啦!”
柳真人那对湛明澄亮的目光,在欧大先生面上转了两转,道:“师弟勿须胡思乱想,愚兄敢说本门的长老会议,凡事定能大公忘私,处处顾全大局。”
欧大先生暗感惭愧,低头不语。
要知那毕玄通长老年岁虽轻,但他自垂髫之时便已上山修道,竟是与柳真人、欧大先生都是同一辈份。
此人精明能干,料事决疑,百无一失。气魄亦超出常人,大有领袖之才。
这些年来欧大先生在江湖上奔走,替武当派力树威名,也为师门办了许多事。
但在数年当中,竟有好几件事受到毕玄通阻挠,不能依计进行。因此之故,欧大先生竟不禁对他有了偏见。
自然这里面还有涉及将来承继掌门大位的微妙问题,在目前来说,武当派有两个人可膺此重任。
第一个是毕玄通长老,第二个是柳真人的嫡传首座弟子何知几真人。
假如欧大先生声望更隆,立功更多的话。他一开口支持何知几,则身为长老的毕玄通就不便说话。
而其它的长老也势必附和欧大先生的意见。则何知几当上掌门大位,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此是由于欧大先生与何知几感情特佳,是以不少人都相信欧大先生将必在长老会议上,支持何知几。
因此欧大先生认为毕玄通设法打击自己的声望,并非全无根据。
在毕玄通长老而言,他如若能阻挠欧大先生之事,也就等于表现出他的才智,使其余的长老留下深刻印象,实是一石二鸟之计。
他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忽然道:“小弟不禁记起了韩师叔,他老人家如若还在山上,武林中的形势,就大不相同了。”
柳真人缓缓道:“这是本届长老会议须得慎重考虑的大问题,既然一影大师等人都认为是韩师叔现身出手。这真是一件天大之事,令人既喜且惧。”
他说得很含蓄,只暗示出他的心情。但欧大先生却可以揣测出六七成内容,不由得也摇首透一口大气。
忽然间一个道人来禀道:“毕长老业已开关,并且说是尽快赶到,决无延误。”
欧大先生也不免泛起喜色,但听柳真人传令下去,云板连响。不一会功夫,已有三位老道人进来。
道僮们一一奉上香茗,随即肃然而退。
欧大先生方与这三位同门长老寒暄未已,那毕玄通长老业已赶到,果然不曾耽延一点时间。
那毕玄通长老一一礼见过诸人,才向柳真人稽首道:“小弟奉召之后,虽值要紧关头,亦不敢有误,赶紧设法抽身赶来,只不知可有误了要事?”
柳真人颔首道:“毕长老来得正好,你欧师兄正等得着急,竟不料小师弟能及时赶到。”
他话声略顿,才缓缓道:“此次欧长老返山求援,事关重大,是本座嘱他守秘,事前不必提起。再者本次长老会议中,欧长老照例须避席。但由于此事关系重大。有些地方须他说明,因是之故,欧长老可列席旁听。”
众人齐齐稽首以应,柳真人又道:“本座现下略作说明,欧长老返山报告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是朱宗潜朱大侠受沈千机安顺及阴阳双尸暗算,身负重伤,严重非常。虽经少林一影大师、法音大师、佟长白施主、杜七姨女菩萨、巴灵施主、盛启施主等高手多人,合力施功抢救,再加上本门的紫云丹,少林寺的大檀丸和极乐香。但也不过暂时保存他一点生机而已。”
他略一停顿,静室之中声息毫无,人人肃容恭聆。
柳真人重重的咳一声,才道:“当他们合力运功抢救之时,还发生了一件大大的奇事,但这一宗等以后再说。”
他又停下来,环顾诸人一眼,才道:“先说朱大侠,他得到三种灵药之助,保存着一线生机,但也只有五天期限,而欧长老赶到本山,路上耗去两天有余,加上等了一日,现在只剩下不足两日时间了。”
他转向欧大先生望去,道:“欧长老认为可还赶得到洛阳么?”
欧大先生道:“假使获得本门之援,敝座总得尽力试上一试,成败利钝,只好委诸天命而已。”
柳真人点点头,道:“很好,这第一件大事就是关于本门的紫云丹秘方,一影大师要求参看此方,才有法子配出可救朱大侠的药方。”
这简短的说明已经够了,因为在座的四位长老,无不面色沉凝,一望而知他们都感到很紧张。
欧大先生举手示意,柳真人道:“欧长老有所补充的话,即管讲出来。”
欧大先生道:“敝座要说明的是当一影道兄提出这个要求之时,敝座也想到请他把达摩真经的一段经文交换。但当时实是不便说出这等话,这一点想必掌教真人和诸位长老也能体谅。”
柳真人道:“当然不可以提出来,现在请诸位长老决定一下,这一张秘方能不能交付与欧长老带去?”
四位长老都低头寻思,过了一阵,张云岫长老首先道:“一影大师的要求,虽然理由十足,但此方关系到两派盛衰消长之机。如要保持原状,敝座不主张把秘方交给欧师弟。”
他随即歉然地向欧大先生望了一眼。
紧接着莫心诚长老开口道:“敝座亦附和张长老的意思,还望欧长老不要见怪。”
毕玄通咳了一声,缓缓道:“张、莫两位长老公而忘私,全以师门为重,敝座十分敬佩。不过……”
他这一声不过,显然另有文章。因此之故,静室中自柳真人开始,无不凝神聆听,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例外之人便是欧大先生,他晓得毕玄通长老不论是弄什么玄虚,不管怎样的故作惊人,也定必不支持自己。
因此之故,他几乎连目光也不向毕玄通投去。不过由于毕玄通停歇了好一会之久,使得他茫无目的的眼光,终于投向这个历代以来最年青的长老。
毕玄通筹划好说词,这才用极有力的口吻,道:“不过照事论事,朱大侠在当今局势混淆的武林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难得的是他武功才智既杰出超俗,而又正直侠义。这等一代才人,如是因本派坐视之故,送了性命,则千秋百世之后,本派亦难辞其咎,终必永受后人唾骂,这是从长久的观点着眼,本派必须支持欧长老师兄。若是以个人恩怨而论,朱大侠前赴王屋山,拯援欧长老等多人,单论此恩,本派亦须慨然交付紫云丹秘方,让欧长老快点赶回洛阳。”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但留下来的震波还在摇撼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欧大先生,简直感到难以置信。
过了一会,还未开口的吕玉长他咳了一声,举手拂髯,徐徐道:“毕长老之言有理,敝座衷心赞成。”
这么一来,已成为二对二的局势。剩下柳真人尚未表示。他不论是作何选择,都是最后的决定了。
欧大先生万万想不到这情势竟有柳暗花明之妙,从绝望当中,展露了一线之机,顿时又兴奋又紧张。
柳真人拈须沉吟,良久未发一语。一众长老皆可从柳真人慈祥的面庞上,瞧出他心头的沉重。由于事关重大,谁也不敢发言,以免扰乱了掌教真人的思路。
又过了一会,柳真人道:“欧长老,此举关涉到本派的盛衰,咱们无不知道:本派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能与少林寺分庭抗礼,成为内家源流领袖,完全是由于这一张秘方,在本派手中,盖此方亦包涵了本派无上内家心法之故,非仅是配药而已。”
欧大先生俯首道:“掌门真人说得是,敝座亦所深知。”
柳真人道:“因此之故,这件事决不能涉及个人恩怨,只能从大处着眼。本座很怀疑即使欧长老取得秘方,但能不能及时赶抵洛阳?如若已无及时赶到的可能,此案已无考虑的必要了。”
欧大先生道:“敝座尽力而为,如若赶之不及,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柳真人点点头,道:“那么本座再考虑一会,现在提到第二件大事,那就是武林中高手陆续有所发现,一是春梦小姐方面的令狐老人,一是与令狐老人激斗多时,功力似乎更在他之上的神秘黑衣人,以一顶斗笠遮住本来面目。这两位高手据欧长老说,武功造诣高出他本人不少,强似本派的哑仙韩真人,同时他们虽非同路,但对武林似是都不怀好意,诸位长老对此有何高见?”
吕玉长道:“若然他们都强如韩真人,那真是使人难以置信之事。”
毕玄通接口道:“本派须得查获更多的消息,方能详加讨论。”
柳真人道:“本座已通令各地的门人弟子,加紧收集各种消息。据悉少林寺亦派出不少人手,到江湖上侦查。现在本座要宣布第三件大事,那就是本派前辈长老韩真人,曾经现身于王屋山中。”
他简略地把韩真人如何出手借与欧大先生以功力,朱宗潜因而得以转危为安之事说了出来。
张云岫等四长老无不悚然色变,面面相觑,做声不得。过了一会,莫心诚道:“无量寿佛,如若韩真人尚在人世,又重现汪湖,那真是本派的天大喜讯了。”
吕长老接口道:“他老人家既然出现,咱们对令狐老人和神秘黑衣人之事,就不必太过震骇了。”
毕玄通长老望了众人一眼,鉴言察色,确知他们都深信韩真人当真再现于江湖,这才沉声道:“敝座有一个近似故作惊人的想法,说出来之后,但望掌教真人和诸位老师兄不要见怪才好。”
他停歇一下,又道:“韩真人这番重现于江湖,敝座亦深信不疑,除了他老人家之外,谁还有那份深厚功力,可以借与欧长老呢?但我却不得不耽心到一件事,那就是韩真人昔年的突然失踪,甚为意外,而且他老人家所居的洞府中,情形有点异常。这事发生在二十年前,敝座亦深信当时本派长老会议的判断,认为韩真人遭遇了某种不可解释的事故,匆匆离开本山。”
他深深呼吸两下,才又道:“因此,这次韩真人忽然出现,暗助欧长老一臂之力,此举一定大有深意,以敝座陋测,韩真人有三点用心。一是不愿见到欧长老失手,辱及本派声誉。二来他老人家有意保存朱大侠的性命,当然这里面另有深意。不然的话,他老人家纵然见到朱大侠受暗算而坠崖,亦无须暗暗跟踪,看个究竟。”
他停歇一下,欧大先生接口道:“以毕长老的看法,韩真人竟是早已见到朱大侠受人暗算,这才暗中跟蹑了?”
毕玄通道:“除了这个理由之外,韩真人焉有理由出现在那一处地方?”
欧大先生点点头,等他再说下去。
毕玄通又道:“第三是韩真人借此警告咱们,由于他重现于江湖,竟没有与我们联络,可知他老人家一定是在某种不得已的情况之中。敝座斗胆再推测下去,那就是韩真人自知处境可怕,纵然有些事情会伤及本山,亦是无法不做,是以希望此举能使我们警觉,预早备防。”
这番话比之晴天霹雳,还要骇人。
吕长老面色通红,大声道:“韩真人武功通神,盖世无双,怎会落得这等地步,不会,不会。”
柳真人却长叹一声,道:“毕长老之言虽然十分令人震骇,但并非无理,咱们不能不向坏处想,预早作种种准备才行。”
毕玄通立刻接口道:“预早准备的一个妙法,无过于全力帮助朱大侠复元,此人一出,可以负起天下之重任。”
诸长老又都面面相觑,柳真人道:“这话有理,欧长老,兹派你持了紫云丹秘方,速速赶赴洛阳,本派并将派出人手,沿途呼应。”
欧大先生离座起身,稽首道:“谨遵法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