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老人把长剑插在背后,取起那根血红色的拐杖,道:“话不是这么说,数十年前,声名盛于老夫的人,尚有四个之多,其中之一是老夫的师兄,那是不要说了,其余三人,有两个未曾会过。但他们的武功,定然也不在老夫之下。”
他忽然提起这等数十载以前武林秘闻,吕钧不禁屏息噤声,凝神而听。那红衣少妇说道:“这末说来,老爷曾经会过那三人之一了?这一个武功怎样?他们是谁呢?”
令狐老人道:“这三个人,一是少林金罗尊者,一是武当哑仙韩昌,还有一个是白衣客甄虚无。老夫只会过白衣客甄虚无。”
吕钧惊啊了一声,道:“原来就是武林尊称为天下三大异人!”
红衣少妇大感兴趣,道:“只不知老爷可强得过那白衣客甄虚无吗?”
令狐老人双目奇光暴射,缓缓道:“此人乃是三大异人之首,那时候老夫武功尚未得臻化境,只勉强斗了一百招,便落败逃走了!”
吕钧心中大感不解,忖道:“这老不死何等自高自大,何以说出昔年败逃之事,竟了无羞辱之意?”
令狐老人接着又说下去,立时解开了他的疑团。只听这老人道:“要知这三大异人比老夫还早了数年,声名极盛,老夫自此一役之后,便潜修苦炼,是以武林中至今很少有知道老夫的人。那白衣客甄虚无据说更高于少林金罗尊者和武当哑仙韩昌,又据说天下间从无一人逃得出他剑圈之人。老夫是唯一能突围逃掉的,是以他其后苦苦搜寻老夫下落。”
吕钧不但恍然大悟他何以了无羞辱之意,更知道了令狐老人何以其后一直潜修苦炼,又迁到这等隐秘地方长居之故。
令狐老人举步向门口走去,边走边道:“老夫除了擅长神行之术,所以甄虚无追不上我之外,最主要的是老夫拥有那天王刀、阴后剑这一对异宝,方能突围而出。这一对宝刀宝剑若是合璧施展,除了锋快无匹之外,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是以老夫定须追回那口天王刀。”
红衣少妇追上去问道:“老爷,那三大异人现下还在世上吗?”
吕钧接声道:“是不是还在世上,就不得而知了,但无人见过他们现身于江湖。”
令狐老人仰天一笑,道:“他们定必死不了,老夫现下可不怕甄虚无啦,早晚得找他拚个高下……”他回转头,以讥嘲的眼光望住吕钧,又道:“为人须得有这等志气才行。你今日败于朱宗潜手底,不算羞耻。但你若没有立志进修武功,而要假手别人杀他泄愤,这才是大大的耻辱!”
吕钧叹一口气,道:“老太爷的话极是,但世上能有几个是天下杰出之士?若然资质平庸,纵是矢誓立志,只怕亦是徒劳无功而已。”这话亦大是有理,令狐老人收回眼光,一径出去,吕钧一直送出窟外。
令狐老人深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突然长笑一声,道:“你刚才说的话,虽有道理,但据老夫瞧来,大有推托之嫌。古人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可见得你如若有恒心毅力,终必成功。”
吕钧道:“小人也曾听人说过,铁杵虽可磨成针,但泥砖决磨不成针。小人若是泥砖土瓦,又有什么法子?”
令狐老人一怔,道:“老夫想一想再说……”
陡然峭壁上岗哨传下讯号,表示有人前来。令狐老人暂时不动身,等了一会,一名劲装大汉从树林奔出,穿过旷地,向令狐老人及吕钧行过礼,取出两封书信,分别呈交他们。
令狐老人和吕钧当场拆阅,得知春梦小姐随后就将赶来秘窟,信中提起朱宗潜,说他可能较她早一步赶到秘窟,所以要他们小心防范。
令狐老人哈哈一笑,道:“春梦这孩子可真遇上对手啦!老夫须得快快动身了,免得春梦赶到此地,一看咱们如此无能,连几个犯人都守不住,于咱们面上太没光彩。老夫如若抓回朱宗潜,她就不敢嘟噜了。”说罢,一晃身向前飞去,霎时穿入林内。
这令狐老人施展出秘传神行之术,排空驭气的奔去,简直脚不点地。常人在路上碰见他。只觉一团灰影,欻然掠过,实是难以看得清楚。他这一门神奇功夫施展之时,路程越远,就越见威力。
如若是一二十丈的短距离,可就未必快得过一跃两三丈这等轻功的冲刺速度了。
吕钧眼看令狐老人去得无影无踪,当下大大放心的透一口气,向那红衣美妇道:“陈二娘请回去休息吧!下官派人守候老太爷的消息,一有所获,自当立即飞报。”
陈二娘点点头,道:“好,我回去等消息。刚才甘大娘还跟我谈起了朱宗潜,都觉得这人武功强绝,威风八面。因此我们倒是急于瞧瞧这朱宗潜被老爷抓回来之时,是一副怎样的样子?”
吕钧面色凝重的道:“这朱宗潜真了不起,错非老太爷亲自出马,谁也休想单凭武功就能把他擒下。”他们言语中都流露出强烈的信心,深信那令狐老人一定能把朱宗潜捉回来。
陈二娘道:“吕大人敢是认为连小姐也无法生擒朱宗潜吗?”
吕钧沉吟一下,才道:“既然二娘动问,下官不妨说出老实话,咱们小姐不论是本身的智计武功,或是手下的人才,相比之下,都强胜过朱宗潜。但小姐碰上了朱宗潜,未必能把他擒下。”
陈二娘听得甚是不解,道:“这却是何缘故?难道朱宗潜会飞天遁地不成?”
吕钧微微一笑,道:“下官平生精研迷人心智之道,是以对于世上每种人的心理、情感等,都极有心得。那朱宗潜天生的龙凤之姿,王者气象,自然而然的具有一种强大魅力。任何异性碰上了他,定要大受影响。咱们小姐吃亏在身为少女,面对朱宗潜之时,恐怕只能使出六七成力量。如若能不受影响的话,自然不难擒下了朱宗潜。”
他这一番分析,大出陈二娘意料之外。使她不由自主的忖想:“自己会不会受朱宗潜的影响?”使她气馁的是,这答案竟是肯定的,因此不能不相信吕钧的话极有道理。
吕钧突然又道:“二娘万万不可把这番话传入小姐耳中。下官并非怕她怪罪处罚,而是她一旦得闻此言,心情将更受影响。此后再碰上朱宗潜,定必情不自禁的细细观察对方是不是很有魅力。那朱宗潜机智绝世,动作如电,必能窥破她心情紊乱的破绽,善加利用,这么一来,小姐反而有落败伤亡之虞!”
陈二娘道:“好,我记住不让她知道便是了。不过咱们小姐一向冷傲深沉,极有决断,我向来最佩服她这一点。因此她未必就会受到朱宗潜的影响呢!”
吕钧道:“下官亦是觉着有这等可能性,才请你不要泄漏这一番话。总之这朱宗潜当真是咱们从来未见的劲敌,小姐可算是碰上对手了。假如连她也不行的话,恐怕只有惊动坐镇京师的老总了。”
陈二娘转身回去,趁机掩饰了面上惊怖之色。她这一变化似是因为听到吕钧提及“老总”而发生的。
吕钧目送那陈二娘袅娜地走了,这才召集部队,商议大计。最后派出两个干练之人,出山查访。
此举乃是假设令狐老人追错了方向,以致无法追上。则这两人查出朱宗潜行踪之后,尚可电急回报,让令狐老人再行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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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时分,吕钧接到讯号,得知令狐老人依然是一剑一拐随身,并没有擒回逃犯。
吕钧上前道声辛苦,便动问此行经过。令狐老人道:“老夫兜了一个圈子,那怕没有千里之遥,却不见敌踪,连一点迹象都没有。由此看来,那朱宗潜实在不简单。”
吕钧道:“他乃是当今智勇无双人物,的确有一套。老太爷既然也追赶不上,这件事只好等候小姐亲自处理了。”
令狐老人道:“老夫回来之时一路在想,假如他救走那七个人全都又聋又哑的话,朱宗潜决不放心让他们分散逃亡。这七人之中,有和尚有女人,又有佟长白和盛启那等形貌凶横粗犷之人,定然十分扎眼,惹得人人注目。若是如此,实是不难打听出线索。可是老夫回来时在附近数十里到处打听,竟然全无一点消息,极似是他们一早就分散逃走。”
吕钧道:“这一点正是朱宗潜过人之处,明明是很简单之事,他能够弄得十分复杂奇幻。”
这一次令狐老人空手而归,对待吕钧之时,可就好得多了。两人略为谈了一阵,令狐老人便回到他的屋子去。
直到第二日的中午时分,迷魂圣手吕钧接得手下报告,在那通往垣曲的荒僻路上,有两个村庄的居民都见到这末一队人经过。
这个手下已跟踪追去,沿途将留下消息线索,以便追查。
吕钧连忙把这消息报告与令狐老人知道,令狐老人盘算了一阵,决定暂时不加理会,只命吕钧多派人手赶去查访,务必蹑住这一条线索。
下午申牌时分,春梦小姐率同三婢四仆,以及那副使大人陆宣忠麾下的许多高手,一齐赶到这迷仙秘窟。
这一行人,声势浩大,放眼天下武林,只怕再也找不到实力这般强大的家派了。
春梦小姐面上挂着白纱,一袭淡青衣裳,瞧来风姿绰约。
厅堂内一共有三个主位,当中的是令狐老人,左边是春梦小姐,右边是副使陆宣忠。其余的人,分坐两旁,由吕钧报告经过情形。
众人听到朱宗潜居然能破去吕钧的迷魂大法,都十分震骇,而又不敢不信。
吕钧最后说出手下飞报的消息,这才归座。春梦小姐不声不响,别的人居然都不敢作声。
过了半晌,春梦小姐才道:“那朱宗潜真是奇才,我原施计诱他入我住处以便擒他,却不料他虽中计潜入我住处庭园,却能当机立断,不入我住处高楼,径来秘窟。那两个少林和尚想必得他指点,延误我们来此的时机,真是可恨!因朱宗潜之行事往往出人意外,所以我怀疑朱宗潜一行八人此时还在这王屋山区之内,不过既然吕大人手下已有报告,却又不能不信。”
令狐老人猛一拍大腿,洪声道:“对啊!他们一定还在王屋山之内,否则的话,老夫焉有追赶不上之理?但他们又在别处现了踪迹,这岂不奇怪?”
春梦小姐道:“我们分作两路行事,谁要是认为他们尚在本山之内的,就参加我这一路,要是相信已离山的,就参加我令狐师叔这一路。”
一众高手名家如张奇、郓水云、洪振、袁负等人纷纷表示意见,很快就各有着落,只有一个三旬年纪,面貌阴险之人,还未表示。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似是对他的选择,都很感兴趣。
春梦小姐向令狐老人道:“这一位是曹洛大人,极是足智多谋,本来另有任务,但由于咱们目下全力对付朱宗潜,所以他暂时搁下别的行动,免得分散了我们的力量。”
令狐老人只冷淡的瞅他一眼,春梦小姐又道:“曹大人久久委决不下,想来必有重大原因?”
书中交代,这曹洛便是以前充任银衣帮八坛坛主之一的计多端,亦即是康神农第三个徒弟,黑龙头沈千机的师弟。
此人的确厉害非凡,竟能早早勾搭上东厂,一离开银衣帮,登时摇身变作东厂的爪牙。
他似是胸有成竹,故意等到春梦小姐问及之时,才徐徐答道:“卑职向来极是佩服小姐的绝世智慧,这回亦不例外,深信那朱宗潜正如小姐所料,尚在这王屋山中。但问题是那朱宗潜亦是智勇双全之士,计谋之多,叫人有防不胜防之感。卑职正在计算实力,瞧瞧万一小姐这一路人马碰上了他,能不能取胜?”
春梦小姐淡淡一笑,道:“朱宗潜武功虽强,但若与我放对拚斗,亦将惨遭平生未有之辱。”她的目光转到老人面上,又道:“师叔您可是觉着我夸口吗?”
令狐老人摇头道:“没有夸口,他的雷霆刀以及一手剑法,诚然是人寰罕见的绝艺。但碰上了你,就别想有制胜之道,朱宗潜只好自认倒霉了。”
曹洛接口道:“小姐诚然可以赢得过朱宗潜,但其余的人未必抵挡得住他率领的七名高手。以朱宗潜之能,说不定有分身之术,先把卑职杀死呢!”
他简直把朱宗潜捧得像神仙一般了,吕钧第一个不服气,说道:“兄弟有过与他交锋对阵的经验,虽然不能不承认他武功强绝,计谋百出。但说到分身这一层,兄弟可以向曹大人保证,必无其事。再说……”
他拖长了声音,傲然向众人环扫一眼,才又说道:“再说朱宗潜这一帮人,如若还留在王屋山中,不用说也是为了那佟长白等七人既聋且哑,是以觅地潜匿,不敢出山,免得被我们查出追上。若是如此,他手下的七人,力量要减去一半,咱们又何惧之有?”
曹洛微微一笑,道:“朱宗潜既然破得吕大人的迷魂大法,焉知他不能使他们恢复听觉和说话的能力?”
吕钧道:“绝不可能,兄弟这一种秘传手法,并非纯以药物之力,曹大人一万个放心吧!”
曹洛素知这吕钧乃是极为深沉阴险之士,这等人轻易不敢当众说出肯定的话。由此可知他一定有十二成把握,方敢讲得如此坚决肯定。
顿时改变了主意,道:“既是如此,卑职愿跟随小姐这一边。”他本来是想设法使春梦小姐多弄几个高手同行,以策万全。
春梦小姐起身道:“很好,咱们立刻分两路出发。吕大人,请把本山详图取来。”吕钧应声去取了一卷绢图,挂在墙上,但见这幅地势图画得极为工细,整座王屋山都画了出来,溪壑峰峦,无有不载。
春梦小姐拿一支细棒,指划讲解,道:“从这秘窟出山,有两条道路,一向正东,直赴阳城。另一条路从西南行,指向垣曲。师叔率领的人便向此路出发。”
令狐老人起身道:“你们慢慢的看吧,老夫这一拨人马先走啦!”当下由陆副使大人、袁负、吕钧、逢灵、洪振,戈远等簇拥而去。
春梦小姐细细看了一阵,说道:“他们极可能往北走,隐匿在那龙蟠谷中。这一处如搜不出他们,便先折向东北,十数里外有一座古庙,再找不到的话,那就一定在西北方寒云岭下的山神庙中。”她在三婢四仆环护之下,奔出窟门,后面尚有曹洛、郓水云、张奇三人紧紧跟随。
不久,他们已踏入一道谷口,但见此谷四周岭脉盘绕,像是一条巨龙蟠踞一般,岭坡以及谷中松柏甚多,一片青翠。地方甚是宽敞,正是极佳的藏匿之地。
春梦小姐跃上一块巨石,由张奇、曹洛和郓水云三人负责搜索全谷,半晌,三人都空手回转来。
但郓水云却面露喜色,说道:“那边山脚留下好些痕迹,证明曾经有人歇足,此处向来连樵子也不到的,可见得朱宗潜他们躲藏过无疑了。”
曹洛面上现出紧张的神情,春梦小姐冷冷道:“曹大人,你竟是如此的畏惧朱宗潜吗?”
曹洛道:“此人的厉害,卑职深悉,是以禁不住惕凛于心。”
春梦小姐道:“他若是与我敌对拚斗,决计敌不过我,这话只不知曹大人你信是不信?”
曹洛躬身道:“卑职虽是久闻小姐武功精绝,当世无双,但到底只是耳闻,未曾有机会目睹。而那朱宗潜却是卑职亲自尝过他的手段。特别是敝师兄也败于他手下,由此可知他武功之高,实是骇人听闻!”
春梦小姐毫无喜怒之意,淡淡道:“怎样才能使你深信不疑呢?”
曹洛道:“卑职岂敢无礼放肆,乱出主意?”
春梦小姐道:“不妨事。”
但见她飘落石下,姿势极是美妙。她姗姗走到曹洛面前,才道:“我现在出手,三招之内,要摔曹大人一个筋斗,你须得小心,亦可尽力抵御反击,如若不然,你还是不会服气。”
曹洛佯惊道:“卑职怎敢与小姐动手?”
春梦小姐道:“没有关系,假如不使你对我深具信心,这一场仗如何能打,小心啦!”话声中,左跨一步,右手疾出,五指作兰花势,轻飘飘的拂去。
曹洛但觉全身笼罩在她纤纤五指之下,欲待闪退,其势已万万不能,只好大喝一声,双掌飙翻风转般连环劈出。
春梦小姐那只兰花般的玉手拂了一圈,不徐不疾。曹洛顿时发觉他那连环劈出雄浑劲厉的掌力,如投大海之中,有去无回,全无消息动静。
曹洛手法突然一变,只见他右手挥拳,劈打如雷,迅急劲厉兼而有之。单论他这几手拳法之奇奥,劲道之威猛,已是武林罕见的高手气派。
那知他左手五指如钩,从拳影中抓将出去,比之右手拳势更为凶毒厉害。
郓水云、张奇二人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曹洛的绝艺,瞧他如此高明厉害,都不禁为之骇然失色。
春梦小姐也自双手齐出,拆解对方右拳左抓的凌厉攻势。她那兰花玉手毫不费力的便化解了对方右手拳势。
但曹洛左手一抓之威,却似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分光错影般攻了入去,五指一落,已抓住她一只胳臂。
三婢四仆以及郓水云、张奇等人齐齐大惊,他们深知春梦小姐的了得,万万想不到她在两个照面之内,就被那曹洛抓中胳臂。
他们尚未来得及惊叫或者任何其它表示,只听春梦小姐冷冷喝一声“去你的”!那曹洛应声踉跄而退。
终于自行打个筋斗,卸去那股力道,才免于栽跌。
众人由大惊变为大喜,即因变化太过剧烈迅速,使众人都来不及喝采欢呼,直待曹洛站稳身子,向春梦小姐遥遥拱手,表示心服之时,他们才连连鼓掌欢呼。
曹洛走近春梦小姐面前,躬身道:“小姐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卑职至此不能不心悦诚服了。”
春梦小姐淡淡道:“曹大人身手之强,亦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以你这等造诣修为,尚且如此畏惮那朱宗潜,我可就不能不多加小心了。”
曹洛道:“小姐这话更使卑职放心追随了,只是卑职自知万万不是朱宗潜敌手,是以小姐虽然胜过卑职甚多,却也未必就强过那厮。”
郓水云接口道:“曹大人此言差矣,小姐能使咱们老总大人全权托付,定能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张奇也道:“郓大人说得很对,兄弟我一向对小姐的盖世智勇,倾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会怀疑。”
春梦小姐淡淡一笑,道:“你们虽然这么说,但曹大人心中还是不能相信,我也有点测不透如何使他深信不疑。”她至此已生出强烈的争胜之心,定要设法使曹洛深信自己必能赢得朱宗潜,方肯罢休。
因此她不惜耽误时间,全力进行这件事。
冥冥之中,一切都似是有了安排。世上之人纵是睿智超世,也无法测得透命运的奥妙。
例如目下春梦小姐追踪朱宗潜之举,假如不是她忽起好强争胜之心,定要先行折服曹洛,以致耽误了时间的话。朱宗潜便没有足够的时间解决困难,这时若被春梦小姐这一路人马追上,定必有败无胜。
而由于春梦、曹洛这么一延误时机,朱宗潜可就得到转机,变成能够与她放手一拚的局面,命运的微妙难测,于此可见了。
春梦小姐道:“曹大人居然炼成了摧心裂骨手,实是大出我意料之外,这一门神功虽是厉害异常,但遇上了我,算是碰上对头克星了,只不知这话曹大人信不信?”
曹洛道:“卑职焉敢不信小姐之言?”
春梦道:“你只是不敢不信而已,并非是衷心信服,我看咱们反正不争在这一点时间,我们两人再印证一次,这一回你已知道我不畏你的神功,无妨尽施杀手,也别再上当让我抓到机会,我们以五招为限,你瞧这法子怎样?”
曹洛欣然道:“小姐如不怪罪卑职放肆失礼,如此自是最好不过。”
郓水云和张奇二人虽然也是当今高手,已知这曹洛实是比自己略高一筹,这时可就不肯出声介入此事。
春梦小姐道:“你既是同意了,速速出手,若是等我先行发招,你可就连还击之功也没有啦!”
曹洛虽是不能尽信,却也不敢等闲视之。当下朗声道:“卑职放肆得罪了。”右掌先出,左手后发,但左手的威力却远超右掌之上。
但见他左手后发先至,五指如钩,势若破竹般硬攻进去。春梦小姐娇躯一旋,青裳飘飞,煞是好看。
她在这一旋之际,脚下碎踏莲步,迅快无比,却被长裙所遮,无人得见。
曹洛这一抓已是运聚全力,竭尽平生之举,大有胜负在此一举之势。只是对方身形旋摆之际,教他全然不能继续施威,心中暗惊。
当即猛一跨步,右手使一招武林各家派皆无的钩拳,拳头挟着风声,疾如闪电,钩击春梦小姐面部。
春梦小姐略一仰头,敌拳已擦颊而过,但见她双手拂去,姿态优雅美妙之至。曹洛可没有法子欣赏,手忙脚乱的抵御她反击之势。
郓、张等人见了甚奇,都想刚才曹洛使出钩拳之时,胁下大露破绽。假如春梦小姐出手攻击这一部位,早就把他击倒。
但她竟然放过了,这也是十分难解之事。
而目下她改攻别处,曹洛反而大见不利,显得甚是危急,这真是极令人奇怪惊异之事!
方在想时,春梦小姐不知如何已拂中曹洛的拳头,借势一拨,曹洛为了免于重重的栽跌,只好一个筋斗翻了出去。
春梦小姐道:“原来曹大人除了惊世骇俗的摧心裂骨手之外,尚炼成了无影钩拳,我倒要请教一声,你胁下用什么事物抵御敌人的攻击?”
曹洛听她一口道破自己的最得意秘技,不禁瞠目结舌,道:“卑职不敢相瞒,在胁下暗藏一块千载白犀皮,藉以护住脉穴要害。”郓、张二人一听,这才明白曹洛所露破绽,其实是个陷阱。
春梦小姐颔首道:“原来是这等防身至宝,现在你还有什么要求?”
郓、张二人都想:“他目下还能不服气吗?”
只听曹洛说道:“卑职斗胆,甚欲瞧一瞧小姐的玉臂。”
郓、张二人以及三婢四仆闻言都不禁露出怒色,差一点就喝骂斥责。
春梦小姐淡淡道:“曹大人似是过于谨慎小心,对你未必有益呢!”
春梦小姐这几句话使人感到暧昧难明,曹洛有礼貌的坚持道:“卑职斗胆冒渎,还望小姐海涵一二。”
春梦小姐道:“你一定要看的话,我也无法阻止,到这边来。”
她当先走去,转入几株大树后面。
曹洛紧紧跟着她,到了树后,忽然发觉春梦小姐的举动似乎是很严肃,不禁忖想道:“莫非我此举犯了大错?但错从何来?假如她手臂上面存着被我摧心裂骨手捏黑了的痕迹,则可证明她的武功并非像表面上那般高明,由此可知她是拚不过朱宗潜了。”
这么一想,便不管对方有何奇异反应,凝神注视着她的右手。
春梦小姐忽然取下蒙面白纱。
曹洛但觉眼前一亮,出现了一张明媚绝世,宜嗔宜喜的面庞。
当真有沉鱼落雁之美。
曹洛瞠目而视,心跳加速,血脉贲张。
但觉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迷人的女子。
春梦小姐微微一笑,朱唇稍启,皓齿如雪。
她似是对曹洛如此失态毫不感到惊诧,动作优雅地卷起衣袖,霎时现出一只欺霜赛雪的胳臂。
这只玉臂猛看真不似是血肉的肢体,反而像是用最佳的羊脂白玉,加上人寰无双的玉工雕琢而成。
手臂上每一寸都射出夺魂眩目的光采,即使是世界上最健忘之人,见了此手,亦将永生难以忘记。
曹洛的目光久久挪移不开,突然间衣袖垂下,隔断了他的视线。他这才抬头一望,但见春梦小姐的面纱已不知何时挂上了。
她那艳绝的面庞,美极的玉手,霎时已消失不见。可是却已在曹洛心中烙下了无法抹去的印象。春梦小姐道:“怎么样,你满意了没有?”
曹洛失魂落魄地道:“没有一点痕迹,卑职已是心服口服了。唉!假如春梦小姐玉臂竟留下一块黑印,使那美丽的肌肤遭受到破坏,卑职纵是百死也不足赎罪……”
春梦小姐发出低沉而迷人的笑声,道:“你放心,我这只‘销魂手’,岂是区区外门毒功就能伤毁?曹大人你可以算是第一个见到我的真面目的和这一只手臂之人。你将来才会知道这一眼要使你吃了多大亏呢!”她口气之中,稍稍含有怜悯之意。
曹洛脑海中还晃现着那只全无瑕疵,美绝人间的玉手。
奇怪的是春梦小姐那么艳丽动人的面庞,他反而记不清楚,只有模糊的美感。而那只玉手的印象却鲜明无比,老是浮现脑际。
春梦小姐道:“走吧,我们得赶紧追上朱宗潜才行。”她细察对方的表情,发现他这回对“朱宗潜”这名字竟没有一点反应,不禁摇摇头,想道:“朱宗潜在无形中又胜了我一场啦!他单单以他的威名,就迫得我向自己的部属下手!奇怪的是我当时何以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她率领一众部属往前走之时,心中反复寻思此事。
越想越恼,心里面充满了仇恨,激起强烈的杀机,暗暗咀咒这回找到了他,一定要把他当场杀死,杜绝将来的大患!
他们翻过几座山岭,渡越数处谷壑,前哨的张奇和郓水云突然停步,挥手示意。
春梦小姐环顾四周,但见群山矗绕,寒林含烟,除了空山鸟鸣以及松涛天籁之外,别无其它声响,也没有奇异朕兆。
三名白衣俏婢侍立在她身后,其中的玉葱低声道:“小姐,咱们从昆仑山带来的灵奴可还嗅得出朱宗潜身上的万里香?”
春梦小姐道:“这朱宗潜办法真大,居然有法子破去我的万里香,使灵奴无法追踪,你们都跟随我多年,自然晓得灵奴还是第一次失败,这人太厉害了,我这回找到了他,一定立下毒手取他性命,免得一个不好反而栽在他手中。”水仙面色微变,赶快低头,免得被同伴看见。
她就是前所奉命送信与朱宗潜的那一个女婢。朱宗潜的丰采和那气概风度,实是使她念念不忘。因此,当她听到小姐决意要杀死朱宗潜的话,心中不由得暗暗替那年少英俊的英雄难过。
片刻间,张奇已奔回来,低声说道:“前面岭下有一座古庙,卑职等相信敌人是藏匿其中。”
春梦小姐一笑道:“好极了,咱们终于找到他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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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古庙依岭而筑,分作两进。
后一进比前面大殿的地势高出甚多。是以站在后殿台阶上,几乎可以平视前殿的屋顶。
庙内处处残破荒凉,朱宗潜和那七人都在后进殿堂内,他们已抵达此处不少时候。
朱宗潜趁那七人趺坐运功调息的时间,不但查看过四周形势,还动手埋葬一付骸骨。
看情形大概是此庙的最后一个僧人,死后横尸房中,从无别人知道,所以经过了若干年后,还是躺在禅床上。
朱宗潜这刻放心得很,因为他早已联络上丹青客井温,命他用贿赂等手段,散播谣言,捏造行踪。
此举定能使敌人摸错了方向,白费无数工夫。
他的确没猜到那春梦小姐如此聪慧精明,定下分兵两路之计。
他自个儿走到前面大殿,转头四瞧,但见庙宇剥落残破,方自感慨丛生,突然间他全身都运聚气力,神经绷紧,警戒着一种奇异的情况。
庙门口先是出现了四个青衫人,缓缓走入殿内。
朱宗潜回头一瞥之时,这四个青衫人都迅速分散,散布四角。
但见这四人俱是二十七八岁左右的人,相貌不凡。
他们两个提刀,两人持剑。
朱宗潜凭借他过人的智力,立即判断出他们就是春梦小姐的四个卫士,这刻总算见过他们的面貌,认住哪一个是章大,哪一个是彭二以及蔡三和李四的面容。
他先前猜得不错,这四人俱甚年轻,但武功精妙,内力深厚,已是时下罕见的高手。
以他们这等年纪,能有这等造诣,实是足以令人震骇之事。何况达四人之多,更使人难以置信。
紧接着三名白衣俏婢袅袅入殿,她们都长得美貌动人,朱宗潜认得出其中的水仙,也晓得其它的两个,一名玉葱、一名素妆。
朱宗潜凝目望着殿门,现在他等候的是春梦小姐出现。
人影闪处,又是一个长衫客进来,他目光到处,瞧清楚了来人,不由得一怔,原来此人竟是计多端。
计多端淡淡的望了他一眼,毫无所惧的大步走过来。
朱宗潜心想:“这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进来。”当下暗暗运聚功力,准备随时可作那雷霆万钧无坚不摧的一击。
计多端在他面前一站,沉声道:“朱宗潜,想不到三几个月的工夫,你已变成武林大为震惊的人物。你的名头,目下几乎可以说是江湖上家喻户晓了!”
朱宗潜冷冷道:“你的主子特地派你来,向我说这几句话吗?”
计多端道:“我瞧你业已到了得意忘形的地步,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的人啦!但你须知天下奇人异士甚多。”
朱宗潜不耐烦的道:“反正决不会是你,你有什么人为你撑腰,不妨快点叫他出来,让我瞧瞧是不是盗名欺世之辈。”
计多端冷笑一声,道:“我敢用性命作赌注,赌你今日必败无疑,你可敢跟我赌上一赌。”
朱宗潜虎目一睁,声音转厉,喝道:“你自家已是釜底游魂,眼下已凶多吉少,还有什么可说的?”喝声中双手举起,分别握住刀柄剑柄。他刀剑尚未离鞘,但那森寒凌厉的杀气,已把计多端镇住,简直已失去了拔刀抵抗的勇气。
那计多端平生不知会过多少高人,但天下只有朱宗潜一个具有如此威风森杀的气势,能使他心寒胆落的。
他已骇得面色泛白,全身乏力。
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娇柔动人的话声,道:“朱宗潜,休得下毒手伤我部属。”
计多端听了这阵话声,陡然间恢复常态,勇气大振。当下连退三步,敢情他直到这刻才能进退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