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阵人语脚步之声传来,朱宗潜吃一惊,转眼四瞧,这洞窟虽是广阔巨大,却无一处可供隐蔽身形。
那阵声音越移越近,朱宗潜迫不得已,扯扯一影大师衣袖,示意要他坐好。一影大师居然没有异状,依言趺坐地上。朱宗潜立刻蹲伏在他背后。好在一影大师的僧袍宽阔,身材又够高大,足以暂时掩蔽他的踪迹。
一群人走入来,朱宗潜从僧袍偷望出去,认得出其中四个正是解送佟长白、大业的人。另外还有三人未曾见过,他们合力抬着佟长白和大业进来,其中一个五旬左右的白面老者问道:“这两名犯人是谁?”
押解的四人之一应道:“一个是铜面凶神佟长白,一个是少林寺僧,名叫大业,小姐传下话来,说是最近必有事故发生,要吕大人你多费心,一旦有警,须得立刻通知令狐老太爷出手。”
吕大人微露讶色,道:“此地隐秘无比,难道还会被人找到不成?对方又是什么来路?连小姐也如此的戒惕?”
那大汉道:“此人便是朱宗潜。”此言过后,洞窟内静寂无声,似乎人人皆被这个名字震慑住。
过了片刻,吕大人方始下令把佟长白和大业僧分别安置在木栏之内,仰天一笑,道:“朱宗潜虽是名震一时,听说他智谋过人,武功绝世,可是若然找上此地来,我吕钧定要他死在他的朋友们的刀剑之下!”
一个大汉发出奉承的笑声,道:“吕大人若不是神通广大,小姐也不会委以重任了。”另一个大汉道:“小姐曾经亲自出马,陆大人率同许多位大人随驾出手,结果仍然徒劳无功,或者正因此故,小姐才想到借重吕大人的神通,以及令狐老太爷的神功绝艺……”
吕钧微微而笑,率众大步离开。
朱宗潜心中叫声好险,从一影大师身后绕出来,但见一影大师眼神呆滞,一如初见之时。当下掣动“阴极针”,向他脑门大穴刺入,紧接着又连刺了几处大穴,一影大师忽然双目一闭,鼻中发出鼾声。
朱宗潜听康神农讲解过解毒秘法施用时种种现象,这等情形只是其中之一,可见已经生效。心中大喜,迅即跃入隔邻,向欧大先生施为。
这五人一一发出鼾声,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向迷昏中的佟长白施展宝针驱毒秘法。但却放过大业,不去动他,洞窟内鼾声大作,此起彼落,朱宗潜施救之时,已从兵刃上认出那个银衣老者必是银衣帮高手“戳魂刀”巴灵。此人现任银衣帮两堂之一的“无私堂”堂主,那口金刀,便是执法利器。
他正在查看佟长白的情形,突然间,一阵暴烈震耳的笑声升起,在洞窟中响旋激荡,声势骇人!回头一望,但见入口处站定一个须发如银的高大老人,身上衣服甚是华丽,手中拿着一根红色粗大的拐杖,两眼凶光闪动,裂唇狞笑。
朱宗潜一望之下,已猜出这个老人定然是早先那些人提及的“令狐老太爷”,当即反身一跃,落在他面前三丈之处。锵锵两声,长刀和芙蓉剑一齐出鞘。
他这一下拔刀迎敌的动作,气概威凛迫人,那高大老人笑声突然中断,凶睛转动,上上下下打量朱宗潜。
朱宗潜也感到这位老人的目光有如森森冷电,令人震慑畏惧,心中不由得增加了几分戒惕。
那高大老人步入洞窟之内,只见两个美貌少妇随后跟入,她们身穿红衣,宛如两团烈火,年纪却在二十七、八左右,一个手捧连鞘长剑,一个手捧长刀,亦未出鞘。她们背后各插一口长剑,因此她们手中所捧的兵刃,似是专供老人使用。
高大老人走到距朱宗潜一丈左右,方始停下脚步,道:“你是谁?”
朱宗潜反问道:“老人家可是复姓令狐?”
老人道:“你怎知老夫的姓氏?”
朱宗潜道:“在下既然闯入此地一事先自然须得查明主持此地的高人。据在下所知,这迷仙秘窟之中,仅有令狐老丈是当代异人,在下本已小心回避,谁知还是碰上了。”
令狐老人霜眉一皱,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道:“你到底是谁?”
朱宗潜惊讶忖想道:“我这番奉承捧场的话,人人爱听,绝无例外。这令狐老人何以现出不耐之色,难道他脾气如此古怪?”他的用意是拖延时间,让一影大师他们睡上一阵,才有法子叫得醒他们,是以不惜大送高帽。
当下又是一顶高帽飞过去,道:“在下只是无名小辈,一会自然奉告姓名,令狐老丈眼神中,含蕴着如雷轰电闪般的威势,令人心寒胆落,斗志大弱,只不知此是天生如此?抑是一种神功秘艺?”
令狐老人烦躁的道:“一半是先天生成,一半是后天修炼的,闲话少说,报出姓名受死!”
朱宗潜本是计谋百出之人,这一刹那间,已想出七八条拖延之计。但回心一想,这一场恶战,势难避免。如若再使手段、计谋,拖延时间,纵然达到目的,但传扬出去之时,以讹传讹,变成了自己畏惧对方的眼神,岂不冤枉?
此念一决,当即朗朗长笑一声,道:“在下朱宗潜便是。”
令狐老人似是从未听过,侧顾红衣少妇一眼,道:“你们记住了。”
那红衣少妇道:“老爷放心,贱妾不会忘记。只缘这朱宗潜乃是最近声名最响亮之人,连小姐亲自出马,也没曾把他擒下。”
令狐老人道:“原来如此。”
那红衣少妇又道:“贱妾意欲出手,瞧瞧他的武功有没有传言之甚?”
令狐老人摇头道:“不要试了,你们单打独斗,决计走不满十招。”
两个少妇都惊讶地向朱宗潜望去,露出不服气的神情。令狐老人忽然改变了主意,道:“你们可连手出战,但须使用老夫的神兵利器,如此尚可一拚!”
她们娇应一声,疾然扑出。但见两道寒光,划空暴射,直取朱宗潜。朱宗潜见她们动作神速如电,大感意外,脚尖一用力,已飘退两丈。
他不等对方跟踪追扑,才退又进。但却是一步步跨迈,刀剑并举,气势坚凝劲厉无匹。
那红衣二女果然抵受不住他这一股气势,不敢在正面迎战,蓦地分开,齐齐娇叱一声,从左右两边抢攻。
她们手中刀剑如寒芒冷电,朱宗潜晓得必是神物,普通兵刃一碰上就断折,心下大为顾忌,只好虚发一招,速快退下。
令狐老人暴声大笑道:“原来也不过如此!”笑声中,那两个红衣少妇又迅急攻去,但听“呛”的一声响,同时又升起兵刃落地之声。原来朱宗潜左手长刀已被对方宝刀削断。
那红衣美妇一招斩断敌人兵刃,方自大喜,忽见敌人已欺入刀圈之内,五指如钩,疾抓面目,顿时心头一凛,挥刀封架,一面后退。
朱宗潜手势一沉,五指已抓住刀把,大喝一声“撒手”,那红衣少妇倒也听话,果然松手而退,那把削金切玉的宝刀,已落在朱宗潜手中。
另一个红衣美妇恰好挺剑搏击,朱宗潜虎躯一转,宝刀迅劈敌剑,口中喝道:“瞧瞧是刀快抑是剑快?”那红衣美妇玉面失色,赶快收剑,不敢让宝刀劈中。
朱宗潜何等厉害,得到这一丝空隙,猱身直上,右手芙蓉剑幻出七八道光华,笼罩着对方全身要害,她情知无能化解,尖叫一声,闭目等死。
朱宗潜剑光忽敛,芙蓉剑的剑尖抵住对方咽喉,冷冷道:“令狐老丈,在下一剑吐出,登时立毙此女于剑下。”
令狐老人厉声道:“你为何不吐剑刺死她?”朱宗潜一听此言,心中有数,知道这个老人心性狠毒,有己无人,决计不能用此女生命威胁他让步。当下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位娘子长得月貌花容,甚是娇艳,在下焉能全无怜香惜玉之心?是以不忍取她性命!”当即收回长剑,沉声道:“娘子退下吧,下次碰到在下,最好不要出手。”
那红衣少妇深深注视了他一眼,这才退下去,她这一眼当中,流露出无限感激之意。
令狐老人举步迫近朱宗潜,冷冷道:“你的武功也还不错,无怪春梦没擒下了你。也无怪你敢孤身到此,但你那一点能为,在老夫眼中,却也算不了什么。”
朱宗潜朗朗大笑,道:“既然如此,便请老丈指教。”
令狐老人缓缓举杖,但见举杖之际,如挽万钧之力,甚显沉重吃力。朱宗潜一望而知,情势大是不妙!
这老人修炼的神功虽不知是什么名堂,但若容他把这根血红拐杖举高,迎头击下,将有粉身碎骨之危。
他握紧刀剑,想先发制人,不让对方运足杖势和神功,但左瞧右看,都找不到可以攻入的缝隙破绽。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禁虎目圆睁,神光四射,极力找寻可乘之机,包括心智计谋在内。
这刻那令狐老人如若杖势上有破绽,朱宗潜全力出击,自是不在话下,即便在武功上没有可乘之机,但只要令狐老人心思略有波动,或是意志气势未够坚凝,这等眼不能见的破绽,也休想逃得过朱宗潜的眼神。
但见那支血红色的拐杖很缓慢地扬起,朱宗潜那么坚忍沉凝之士,这时也禁不住沁出冷汗,额际闪现出汗光,可见得他内心如何的紧张?
这令狐老人果然没有夸口,他修习的神功绝艺如此奇怪,竟能迫使敌人全然无法出手,亦不能逃走。只须一招,即可分出胜负生死,如此凶毒奇异的功夫,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偌大的洞窟中,但闻令狐老人哼哈运力之声。
朱宗潜虽是用了全副心神,找寻对方杖势可乘之机,但他也觉得出那两个红衣美妇,一定十分紧张刺激的注视着这等凶险无比的局势。
他心头掠过二女的印象,马上联想到宝刀和宝剑,那是她们曾经用以攻击自己的。这一刹那,忽然灵光一闪,照澈了山河大地。
但听朱宗潜大喝一声,恰在对方杖势将要运足之际,突然出击,这时他真是间不容发,假如不是他机智绝世,势必得硬拚敌人一枚,其时主客之位如此悬殊,结局不问可知了。
他出击的招数甚是奇特,但见他大喝声中,左手一送,宝刀脱手飞出,他右手长剑出得更快。
剑尖奇准奇巧的点中刀把末端,顺势搠出。他的长剑上内劲源源涌出,竟能黏住宝刀,迅快劈刺,改变招式。这一来他等如增加了数尺长的手臂,挥刀攻敌。
那口宝刀闪耀出冷冷的光芒,竟攻入拐圈之内。令狐老人又惊又怒,横杖一扫,“当”的大响一声,那口宝刀已被他一杖震飞。令狐老人厉声道:“好小子,这一招叫什么名堂?”喝问声中,呼的劲响一声,杖势拦腰扫击。
朱宗潜已知此老的内外功力都强绝无俦,是他平生所仅见,岂敢运剑硬挡,猛一伏腰,发剑反击敌人双腿。
两人剑来杖往,霎时间,已斗了七八招,朱宗潜虽是使出师门不传之秘的“干元剑法”,全力应战,仍然感到不支。心想:“如若不能出奇制胜,迟早仍须毁于敌杖之下。”
那令狐老人着着进迫,手中那根血红钢杖,不但使得极是凶猛奇奥,最使人惊心动魄的还是杖上激涌的潜力,重如山岳,加上轻雷隐隐的风声,威不可当,朱宗潜全力招架之下,简直没有机会动脑筋。而且在这等风云紧急,瞬息万变的局势下,纵有奇谋诡计,亦将难以施展。
两人又激斗了六七招,越发的凶险,任何一招若然失手落败,定是有死无生的结局。
朱宗潜虽然是奇计百出之士,这刻也感到力不从心,唯有尽力苦撑危局,至死方休。此是他出道以来,第二次觉得无法力敌硬拚。
第一次是春梦小姐给他留下的印象。由于她手法诡奇奥妙无比,难以化解破拆,是以他决定智取而不力敌,想不到目下这令狐老人亦以霹雳雷霆万钧之势,迫得他步步后退,只有勉力苦撑之功。
朱宗潜但觉令狐老人杖势越斗越强,心中突然泛起“死亡”的意念。此时虽是不暇多想,但斗志为之减弱了不少。
在这等此消彼长的情形下,朱宗潜很难走得满五招之数,那两个红衣美妇紧张地瞪大双眸,心中都泛起了“可惜”之感。
令狐老人大喝一声,振腕抡杖,方要扫出,陡然间,不进反退,跃出圈外。
朱宗潜惊讶得瞠目结舌,心中感到这种情事,实是使人无法置信。
不管他信不信,那令狐老人当真已退出圈外,而且尤有甚者,便是这个老人忽然转身奔去,霎时已隐没在出口甬道之内。
朱宗潜自然更觉迷惑,但觉这场险恶的鏖战,宛如荒诞不经的噩梦一般,虽然惊心动魄,最后却居然平安无事。
不过,那两个尚未消隐的红衣美妇,却证明不是噩梦,而是真真实实的事情。
那个失去宝刀的红衣美妇,直到这时,才醒起去抢回宝刀,她奔将过去,刚刚伸手要捡,旁边一只脚突然踏在刀身上,恰好比她快了一点。
红衣美妇明知是朱宗潜,仍然抬眼望去,朱宗潜向她微微一笑,道:“娘子贵姓啊?”
红衣美妇似是被他的俊逸丰神所迷惑,也自露齿一笑,应道:“我姓甘……”
朱宗潜立刻道:“甘娘子,在下跟你商量一件事,只不知你肯不肯帮忙?”
甘娘子讶道:“什么事呀?”
朱宗潜道:“在下要这一口宝刀一用。”说话之间,伸手出去,轻飘飘的向她手中的刀鞘抓去,他出手时看似无意,其实极是奥妙,使对方难以闪避。
但见他一手取过刀鞘,甘娘子失色退后数步。
朱宗潜拾起了宝刀,插入鞘中,这才把自己的刀鞘丢掉,把这口宝刀斜插在背后。
甘娘子这才尖叫一声,道:“还给我……”欺身扑去,竟欲夺回宝刀。
朱宗潜左手一拨,把她震开数步,冷冷道:“此刀名为‘天王刀’,岂是女流之辈使用的?”
甘娘子拔出长剑,厉声道:“我与你拚啦!”唰唰唰连攻三剑,招数极是诡奇凌厉,朱宗潜直退了七尺,才算是避过了这一阵猛攻。心中尤是惕凛,不敢怠慢,锵一声掣出“天王刀”,寒芒电卷漩飞,呛的一声,竟把甘娘子的长剑斩断了。
甘娘子骇然疾退,朱宗潜立时收刀,转眼一看,但见另外的那个红衣美妇,早已失去踪迹。当下叫道:“甘娘子!”她已奔到甬道口,闻声止步,回头瞧望。
朱宗潜道:“甘娘子,那令狐老丈的武功,已达超凡入圣的境地。当今之世,恐怕已难有敌手了。早先他明明尽占上风,何以忽然退走?”
甘娘子道:“我家老爷是武林第一高手,要取你性命并非难事,老爷是因为……”她忽然警觉地停口,没有把朱宗潜想知道的事说出来。朱宗潜正待设词探问,但见她一转身,已奔入甬道,忽然隐没。
他立刻决定暂时抛开此事,迅即奔到一影大师那儿,跃过栏栅。一影大师趺坐如故,兀自发出鼾声。
朱宗潜伸手推推他,使了不少劲,一影大师才停止了鼾声,缓缓睁开双眼,满面俱是困倦之容。
朱宗潜蹲落在他面前,说道:“老前辈,现下觉得怎样了?”一影大师陡然精神一振,转眼四望,他神色之中流露出恍然惊醒之状,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他急得跳起身,朱宗潜连忙向他比手势,询以是不是既哑又聋?一影点点头,朱宗潜拉过他的手掌,在他掌心写字,表达意思。他连连点头,当即一齐跃出,分头行事。
两人很快就把所有的人弄醒,佟长白发觉自己又聋又哑,登时暴跳如雷,砰砰澎澎的把所有的栏栅都捣毁了。
朱宗潜知道他大受刺激之下,说不定会恢复恶性,心中甚是忧虑,当即向他奔去。
佟长白须发戟竖,形状凶恶异常。
朱宗潜奔到他面前,突然发觉对方除了凶恶骇人的表情之外,又隐隐流露出惊惧的意味,登时明白他非是恶性复发,而是深心中极是害怕,以致控制不住自己。在这等情形之下,只有两个办法可行。一是出手擒下他,制住他的穴道。一是使个什么方法,令他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方可恢复常态。
这两个方法之中,第一个有百害而无一利,不但使他的心中羞辱受创,还须找个人抬他离开。第二个方法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恰是反转过来,尤其是他成功了的话,连带可使别的人也对他增加无限信心。
他脑筋用尽全力的转动,一影大师等五人都睁大双眼,看他如何收拾这个局面。朱宗潜剑眉紧紧皱起,一声不响,因为对方又聋又哑,根本就没有法子用言语劝解与开导。
一影大师、欧大先生等五人见他似是束手无策,都流露出紧张的神色。
忽见朱宗潜向佟长白扬扬手,佟长白立即停止了毁栅砸石的动作,而且很快就露出十分欢喜高兴的情形。
这些人个个武功犹存,眼力过人,已瞧出朱宗潜变戏法的道具是一根银色长针,都大感莫名其妙。
须知这支银针,乃系康神农赠与朱宗潜的一宗至宝。他一取出来,佟长白顿时记起这个医道盖天下的老人,联想到他老人家定可使自己恢复嗓音和听觉,是以全身的神经都松懈下来,恢复了勇气。这儿只有他一个人得知康神农的秘密,因此别人都甚是迷惑不解。
朱宗潜指指大业,向佟长白作个手势,佟长白立刻过去把大业抱起,搭在肩上,毫不费力,大步跟随朱宗潜,向甬道走去。
其余五人也动身紧随在后,朱宗潜打头阵,在前面探路,一直奔出外面的那座大厅堂,仍然不见敌人影踪。
他竟没有立刻奔出洞外,回过身来,向大家连比手势。这些人个个都是老练江湖,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洞外阳光普照,但山风甚大,是以仍然寒冷。但见这迷仙秘窟的木门开处,一排人鱼贯而出。
头前一个是朱宗潜,第二个是佟长白,宽阔的肩上,搭着大业的躯体。后面是一影大师、欧大先生、杜七娘、盛启和巴灵。
这一队人十分古怪,除了带头的朱宗潜,一直左瞧右看,查视四下情形之外,其余的人全都双目直视,似是痴呆之人一般。
他们走到这片旷地中心,突然之间,几道人影从树林中奔出来,拦住了朱宗潜的去路。
朱宗潜脚步一停,后面那一队人都齐齐止步。他们仍然呆呆直视,都不曾向出现拦路之人打量。
朱宗潜一瞧来人多达六名,暗自冷笑一声,心想:“我这一招,可把对方所有人手部诱得现出身形啦!”他又认出其中一个白面老者,乃是施术下毒的吕钧,但见他一直注视着佟长白等六人。
想是见到了他们停步时也没有转眼查看,因而放心地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当下又暗暗冷笑,想道:“我定须趁这个机会,把这姓吕的和他的手下全部肃清才行!”吕钧等人都闻得朱宗潜最近崛起于江湖,恣意横行,所向无敌,因此人人都不敢大意轻视。
吕钧在其余五人拱卫之下,缓缓向朱宗潜迫去。
朱宗潜朗朗长笑一声,道:“来者莫非是迷魂圣手吕钧吕大人吗?”
吕钧脸上掠过错愕之色,他实在想不起几时会过此人?况且他投身于东厂之事,外间全无人知,这朱宗潜如何能一口喝破?
他方一错愕,朱宗潜立时抓住这机会,设法从侧面打听那令狐老人的隐秘。他高声说道:“我朱宗潜可不是好惹的人,以令狐老丈的武功造诣,尚且败退,不敢拦阻于我,我看你们还是让路恭送我们出山的好。”
吕钧神色阴沉,听了这话,并无变化。但拱卫着他的五名武士,却互使眼色,微露冷笑之容。
朱宗潜一望而知,他们竟然个个心中有数,似是晓得他吹牛,是以都暗暗冷笑,当下迅快想道:“这个情形可有两种分析,一是他们都见到事实经过,晓得我敌不住令狐老人。二是令狐老人突然撤退之举,别有用心,他们俱知晓其故,甚至刚刚得到令狐老人吩咐,设伏拦截,是以知我之言是假……”
他一想起那令狐老人强绝天下的武功时,可就不由得暗暗惕凛,迅即转眼四下查看。
突然间,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叮铃铃之声,传入耳中,转眼望去,但见吕钧取出一把黑骨折扇。这阵悦耳的叮铃声,原来是扇上缀系着几个小小金铃,摇动之时,发出高低不同的声响,宛如悬挂在当风处的五音钟一般,微风拂过,便发出阵阵繁密细碎的声响。
吕钧手腕连抖三下,响起了三阵繁密的铃声,节奏分明,颇见功夫,朱宗潜纵声而笑,道:“吕大人,你这阵铃声,难道就能迷住别人的心神不成?”
吕钧没有回答,又振腕发出阵阵悦耳的铃声,朱宗潜也自笑声不绝,忽高忽低,时断时续,居然也有板眼节奏,与那阵阵铃声混合起来,变成奇绝天下的乐曲。
朱宗潜本来非是有意如此,但当他笑问对方之时,猛可想到对方可能假借这阵奇异的铃声,暗中向那些被他迷乱了心性神志之人,施发号令,支使他们行动。因此,他特意发出笑声,好让他误以为自己识破他的手段,使用笑声破他的法。
朱宗潜中气充沛,内功深厚,笑声高时,四山皆鸣,震得众人耳中微疼。低沉之时,虽然不能淹没了铃声,但却另有一种深沉莫测的力量,令人不得不凝神听去。
这两人一个振腕摇铃,一个张口长笑,竟然斗个没完,隔了老大一会功夫,吕钧面色变动甚剧,突然停手,不再发出铃声。
朱宗潜这才停口,微微一笑,道:“真好玩,可惜你摇铃的手法猛听虽是变化甚多,但其实只有三种板眼节奏,互为变化,在行家耳中,似嫌简单了一些。”
吕钧冷冷道:“这一回合还未分出胜负高下,你且慢高兴。”
朱宗潜心知对方定必尚有神奇绝艺,否则以春梦小姐那等人才,怎肯将防卫这秘窟的重任交付给他?当下道:“好极了,咱们今日索性见个高下,你还有什么手段?”
吕钧冷冷道:“那么你小心了!”左手一举,树林内突然间又奔出十五六个劲装疾服的武士。他们团团簇拥着吕钧,摆出阵势,似是防范朱宗潜突袭吕钧。
朱宗潜双手倒背,意态悠闲地仰头望天,一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内的样子,事实上他负在背后的双手,已发出了暗号。
佟长白眼珠呆滞地直视着前方,毫未转动,但他单凭眼角余光,已得知朱宗潜发出暗号。
吕钧待得己方之人阵势布成,这才唰地一声打开手中乌骨折扇,但见扇面一片血红,甚是刺眼。
他打开折扇之时,那些金铃居然没有一点响声。
朱宗潜眼角瞥见红光,转目而视,但见吕钧手中这把折扇打开来,面积甚大,那一片红光强烈映眼。当下恍然想道:“他使得一影大师他们聋哑之后,恐怕只有用这等强烈的颜色才能刺激他们,使他们集中注意,便可施展他的诡秘手段……”一念及此,心中暗自警惕。
那吕钧高举折扇,缓缓摇摆。朱宗潜嘲声道:“吕大人这宗玩艺儿,虽是稀奇古怪,但恐怕没有什么效力。”说话之际,已暗下蓄运功力,只等对方的阵势略有空隙,立时掣出宝剑,冲杀入去。
他虽是有意翦除那手法诡奇的吕钧,但眼看对方摆下的阵势甚是精严强固,除非是一出手就杀死五人以上,方能破得此阵。但这些武士个个身手矫健,神完气足,比之黑龙寨的凶手们又强了一筹。因此,他想要一出手杀死五人,谈何容易?
吕钧摇动折扇,但见朱宗潜身后的数人,全无反应,面色一变,轻轻一跃,踏在一个武士的肩膀上,举扇连摇,此时他居高临下,佟长白等人自无不见之理,谁知他们仍然连眼珠也不转,毫无反应。
吕钧厉声道:“朱宗潜,你把他们怎样了?”
朱宗潜笑道:“我正要问你把他们怎样了,你反倒问起我来,这岂不奇怪?”
吕钧冷冷道:“算你有点本事。”手腕一抖,数铃齐摇,但却没有发出声响。
朱宗潜业已提起丹田之气,准备发出长笑之声。但对方扇上居然没有声响,他便也没有发出笑声,心下大感惊诧,猜不透此是什么道理。
就在他狐疑不定之时,背后传来“蓬”的一声,连忙转头望去,但见佟长白抱着肚子退开数尺。原本在他肩上的大业僧已站在地上,两眼圆睁,布满了红丝。
朱宗潜方一怔神,那大业已向他扑去,撤下方便铲。恶狠狠地兜头砸打。
朱宗潜直到这时,方始知道那大业僧突然间踢了佟长白一脚,掉落地上,所以佟长白才会抱着肚子。如若不是他早有准备,天生筋骨粗韧,硬功甚佳,这一脚可能要了他一条命,刚才朱宗潜背手发出的信号,正是要佟长白防备大业。
方便铲压顶砸落,朱宗潜刀剑齐出,架住这一铲。
一影大师等人见他刀剑尽皆出鞘,立时各掣出兵刃,迅如飘风闪电般向吕钧那一边攻去。
吕钧见大业僧出手,方自暗喜,忽又见到这些高手齐齐扑攻,化喜为惊。一跃落地,口中发出退却的讯号,众武士赶紧移阵迅快撤退。
一影大师等五位高手身遭被擒之辱,含恨于心,眼见敌人败退,焉肯轻轻放过,齐齐迫击逐杀。
他们大都认出那迷魂圣手吕钧,又见到大业和尚的情形,推想出自家亦是受了吕钧所害。假如不是朱宗潜手段高强的话,料这刻人人也像大业僧一般,反击来救的人。因此,他们追击的重心尽皆集中吕钧。
无奈敌方二十余武士结集的阵势甚是严密,虽是迅快退走,仍然不乱。一影大师等五人追杀到秘窟门外时,只伤了敌方七八个人,都非致命之伤。至于那个人人痛恨的吕钧,早就安然退入窟内。
众人谨记朱宗潜的吩咐,至此便放过了吕钧,转身奔去,恰好见到朱宗潜得佟长白之助,擒下了大业和尚。
他们奔入树林,正好遇见兼程赶到的法音大师,知他听朱宗潜妙计,等到第三次机会时才逃出春梦小姐处,如此拖延了春梦那一伙人前来王屋山的时机,因此朱宗潜得以解救众人出困。
朱宗潜分析,春梦小姐此时定必已在前来王屋山的途中,当下定出因应之策。
朱宗潜查看四下没有敌人,当即停步,取出“阴极针”,当着众人眼前,施展出“宝针驱毒”之法。
众高手眼看大业被施术之后,放了几个臭屁,旋即鼾声大作,都晓得他的秘术奏功,对他益增信心。
朱宗潜当初留下大业一人,不曾施解救,用意有二,一是拿他来试验吕钧的本事,由于他在众人中武功较弱,易于防备。二是利用大业僧来使众人对自己加强信念,方可顺利进行自己的奇谋妙策。
这时在秘窟内的一众武士,受伤之人纷纷包扎。窟外峭壁上的岗哨,以特别的装置发出讯号。
吕钧已晓得朱宗潜他们自从隐入树林之后,再没有现过身。因此,大伙儿都聚集在大厅上。
吕钧选出四名武士,命他们追蹑敌踪,自己却坐在太师椅上发愁。那四名手下去了很久,他放心不下,又陆续派出六人。
直到未牌时分,手下们先后归报,都不见朱宗潜踪迹。吕钧咬咬牙,向右边甬道走去,两丈处便另有一条岔道。这一条分岔的甬道,虽然较为矮窄,可是上下两旁都打磨得十分光滑。
他走了三丈左右,壁上一支火炬照耀之下,一道木门,拦住去路。吕钧伸手抓住门上的兽环,轻轻叩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片刻间,木门打开了,一个红衣美妇冷冷的瞧着他,道:“什么事?”
吕钧道:“在下意欲晋谒老太爷。”
红衣美妇道:“你且等一等。”转身自去,那木门内地势宽敞,摆设得有如厅堂,两厢另有廊道房间。谁也想不到在这山腹之内,居然有这等舒适的起居处所。
吕钧虽是主管迷仙秘窟之人,但好像很怕这个令狐老人,踌躇不安地在门外等了一会,方见那令狐老人从廊外走入厅内,早先那红衣美妇走过来,招他入内。
吕钧过去恭肃行礼,然后侧身落坐,令狐老人道:“姓朱的小子逃跑了么?”
吕钧赶紧把详情说出,最后说道:“小人明明用秘传手法使犯人们变成聋哑,又以药物迷住他们的心神,只有小人能指挥他们。但朱宗潜居然能破去小人的迷魂药物,实在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令狐老人讥嘲地笑了数声,只把吕钧窘得那张脸面一阵红一阵白。但他可不敢顶撞,低声下气的又道:“小人曾派出多人追查,那知朱宗潜已不知去向。照理说他带着六七个又聋又哑之人,很难走得快,小人计穷智竭之下,方敢惊动老太爷。”
令狐老人道:“你想老夫如何助你?”
吕钧道:“老太爷的神行之术,古今无双。朱宗潜他们莫说才走了个把时辰,即使是三天两日以前之事,谅也得被老太爷追上,只要此人一除,天下间便无可与小姐抗争之人。”
令狐老人寻思一下,道:“好吧,这厮果然是罕见的高手,又带走了老夫的天王宝刀。再加上你的苦苦哀求,老夫非亲自出马不可了!”
吕钧大喜道:“老太爷如若出马,朱宗潜今生休想再有称雄的机会了。”
令狐老人嘲声道:“你们这些人就是这般没出息,自己不把功夫炼好,只会朋比勾结,翦除异己,把强过你们之人除去……”
吕钧的面上又是一阵红一阵白。要知他地位甚高,权势甚重。但每次碰见这个老头子,总是免不了一番羞辱,是以他等闲不敢与令狐老人会面。
令狐老人停歇一下,又道:“朱宗潜等人断无留在这王屋山之理,老夫一直追出山外,以五百里为限,当可赶上他们。假如也没赶上,这件事就交还春梦他们去办。”
吕钧忙道:“以老太爷的脚程,相信在一百五十里之内,定可赶上他们了。”心中却暗喜想道:“只要你这老不死的也曾出马,若然仍无所获,小姐可就不能怪罪于我了。”
令狐老人站起身,回头道:“剑来!”红衣少妇迅即去了,一会已捧了那口宝剑出来,令狐老人拿在手中,嘿嘿冷笑一声,道:“老夫远在五十年前,费了无穷心力,才把这一件宝物弄到手中,晚近三十年来,还没有人能使老夫动用过……”
吕钧奉承地道:“老太爷已是天下第一高手,自然不须动用此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