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公竟毫不在意她寿命不长之事,问都不问,黑衣女尼微感不悦,道:“我应承你也使得,但你却也须答应我一件事。”
武阳公道:“甚么事?”黑衣女尼道:“你恢复功力之后,除了那海外三凶之外,不得加害三门四派之人。”
武阳公摇头道:“我不答应。”态度甚是坚决。她不禁一怔,道:“你为何要加害正派的武林人呢?”
武阳公冷涩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叹口气,道:“你还是从前一般骄傲倔强,永远不肯让任何人干涉你的行动。”
武阳公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的事不要你管。但你的事我却要管……”
黑衣女尼道:“因为你是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所以不能让女人干涉,是不是?唉,你一丝一毫都不曾改变。我刚才一直不出手助你,我决定等你出言求我才肯出手。可是你的骄傲和自尊心一如往昔。其时我已晓得你一点都没有变……”
武阳公微微而笑,默然承认。她又道:“你要别人死心塌地毫无条件的爱你,为你牺牲。而你自己却不肯为别人牺牲一丁点。”她用力地摇摇头,好像拒绝这么做。武阳公轻轻道:“这就是我的毛病,这辈子别想改得掉。”
黑衣女尼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就把这有限的余生给了你,以后你要杀尽天下正派武林人物也好,反正我死了之后,甚么都不闻不见。”
武阳公缓缓道:“若果你以前肯这样说,我就……”他突然停住,以致对方猜不准他究竟想说甚么?他就不会加害三门四派之人?抑是他就不会白白被困了二十年?又抑是想说他就不致白受多年相思之苦?他沉吟一下,道:“咱们稍为调息一下,就前往南方一处地方。动身之前,须得替云仙安排一下。”
黑衣女尼相信他一定有几分把握得以恢复功力,双眉一舒,笑靥盈盈,道:“好极了,关于安排云仙之事不难解决,最要紧的还是你南下求药之事,那是甚么地方?”
武阳公道:“在湘北常德,两百余年以前,中原正遭兵燹之乱,本门的一位祖师璇玑子曾经迁驻湘北。其时他尚是初传本门无上心法,功力未深,故此凭借他胸中所学,布置了一处洞府,足以阻止虎狼恶兽以及当时的邪教高手侵扰……”
这些中原一派的轶闻秘史武林中从来无人得知,所以黑衣女尼听得十分入神。武阳公略略一顿,接着说道:“那座洞府当时起的甚么名字不得而知,本门后人却称之为‘天秘府’,以示天险隐秘,人迹难及之意。据传在这天秘府外方圆二十里都经过璇玑子祖师布置,树木山石都含蕴奥妙,足以迷惑入侵之人的心智,使之终日回旋奔驰,结果又绕回原处。”
黑衣女尼吃一惊,道:“我从未听闻过设伏摆阵竟达二十里方圆之广的,那真是举世罕见的大手笔,你可认得出入之道?”
武阳公摇摇头,道:“我认得就不会等到现在才涉险前往啦!”
黑衣女尼道:“听你的口气似乎那二十里方圆的阵图之内还有不少危险呢!”武阳公道:“不错,除了悬崖峭壁,飞瀑急湍这一类天然奇险被璇玑子祖师充分利用之外,还有他匠心独运的埋伏布置。越是接近天秘府,危险就越甚。初时只不过迷路而已,到后来简直是步步危机,动辄便有杀身之祸。”
他微微一笑,隐隐露出傲然之色,道:“我们这中原派只要承传得博学一门的人,必是天纵奇才,聪慧绝世之士。那璇玑子祖师身兼本派三门之长,才能布置这等天险难越之地,因此得以在天秘府中潜修数十载,不受外界打扰,终于把本门无上心法完全通悟。”
黑衣女尼道:“中原派内的三门就是你的‘博学门’孙子潇的‘精一门’和戴家的‘外功门’了,我说得对不对?”
武阳公道:“对,放眼当今天下,本门以外的人恐怕只有你知道这等秘闻了。”
黑衣女尼面上掠过愁色,道:“你既是不识入府之路,岂不是也危险万分?”
武阳公道:“危险总是难免的,但好在近十余年以来专心钻研天下奇门遁甲以及各种阵图的奥妙,颇有所得。加以我知道多少有关天秘府的各种险关,自然比旁人强胜得多。”
黑衣女尼仰天沉思了一会,道:“我本来打算去把云仙找到携带在身边,眼下你既然功力远非昔比,那天秘府又是艰险万分,我不得不陪你同行,但这一来却把云仙托与何人?”
武阳公微笑道:“有一个人你万万想不到,那就是少林寺的一梦头陀。”
黑衣女尼起初不禁一惊,旋即泛起一丝苦笑,道:“他果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云仙与他甚是相熟,也到过嵩山少林寺。一梦道友瞧在赵岳的份上,自须全力保护。”
武阳公道:“此举虽是有点托庇少林威名之意,但事非得已,云仙又是我们唯一的骨肉,若不是有万全之计,咱们此去也不得安心。”
两人计议又定,便即动身起程。武阳公行事一向缜密,样样都有布置,因此走出不远,便找到一个铁柱宫的人。武阳公自负武功盖世,所以安排的人并非准备助战之用,而是他传布命令的通讯网。
他亲笔写了一道命令,吩咐华邓二人接到此令之后,立即尽出宫中高手,竭尽所能把单云仙平安护送到嵩山少林寺,见过一梦头陀,把云仙托付给他才算数。事后他们两人及十数名高手一同留守在少林寺附近,万一有事,可助少林僧侣抵御强敌。他又另外写了几个字给云仙,说是目下有急事即赴南方,不久将与她母亲同至少林与她见面。
这两道命令由那名手下装置在信鸽颈下,直达铁柱宫,此外,尚有口头命令此人驰回布达。口头命令又与信鸽上的不同,只因倘若此人到达之时,华邓二人仍然接不到信鸽所传的命令,便是信鸽在中途发生变故,可能是被敌人截获。因此这一道命令则是着单云仙立即迁住于“铜墙宫”中,此宫四方八面俱是铜墙铁壁,大门一关,谁也进不去。
各事安排妥当,他们便向南进发。黑衣女尼姑改变了装束,穿上普通人的服饰,戴上假发。变成一个甚是美丽成熟的中年美妇,跟风度翩翩的武阳公走在一起,谁都以为是一对谐合的夫妇。他们在路上不须掩藏行踪,只因武阳公罕得在江湖上露面,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不怕被人认出,何况这刻还有一个绝妙的伴侣,教人根本无从想到这对夫妇竟然是武林中人。
另一方面,他们都料定那谢无我等三凶从血手印程宾口中得悉武阳公负伤以致功力大减这件事之后,他们一定先合力擒捉单云仙无疑,从时间上推算,他们得讯出动之时,单云仙离嵩山已经不远。以华邓二人及宫中精选的数十好手护卫,定可平安抵达少林寺。谢无我等三凶等到无法向单云仙下手之时,才转过头来想直接找武阳公,却已为时已晚。
理论上是这么说,寻常人总不免左疑右虑,难以安心。但他们两人却毫不耽心,深信一切发展都将在意料之中发展,扬长上路。
那黑衣女尼以前就是峨嵋派的高手玉环仙子,现在恢复俗家装束,武阳公有时叫她单玉环,有时候管叫她做阿环。单玉环从武阳公口中得知璇玑子这位一代宗师早年在秘府内练有一些极珍贵的灵丹,具有夺天地造化的功效。但为数已经极是罕少,大概最多不过三粒,少则一两颗而已。这等灵丹常人服下可以延年益寿,易筋换骨,力大身轻。练武之人无事服了可以增长功力,若是有伤,药到病除。
此外可能尚有些拳经剑谱之类,但这些对武阳公并不十分重要,这就是武阳公以前为何不曾前往查探天秘府的缘故。因那璇玑子后期有所谓“武林之宝”,但都不在天秘府而在以往铁柱宫坐落的阴风崖附近,这也是武阳公的铁柱宫为何建造在阴风崖的原因,云旗孙子潇和戴默公亦找不到。本书前面述及过这座宝库,那戴默公虽是终于因赵岳之故找到了那座宝库,却也送了一命。
此处暂且按下武单两人前往湘北之事,单表那头信鸽把两道命令带到铁柱宫之后,其时华邓等人未回到铁柱宫。
过了大半日,他们才簇拥着单云仙返宫,拆令一看,华邓两人都感到事非寻常,以老山主这等手段之人,尚且隐隐有把女儿托庇少林之意,这一路上自然得不到老山主的帮助无疑。说不定除了那四凶之外,还有别的邪教高手赶到。
单云仙并非不知凶险,可是她到底童心未退,想到自己经过这番风险之后,不独不被父亲斥责囚禁在铜墙宫内,反而能够再次出门到少林寺去,旧地重游,旧友重逢,自然是人生难得的快意之事。再说武阳公还说日后与她母亲一道到少林接她,这也是个大大的喜讯。
总之,这件事在她心中喜悦大于忧愁。她忧愁只有两点,一是路上难免会有危险。二是以前一梦头陀带她踏遍天涯,为期达一年之久,为的就是找寻她的母亲,好追问昔年之事。现下她母亲不但露面,还到少林寺去,岂不是逃不过老头陀的盘诘?若是母亲不肯回答,双方闹僵动起手来,那她就惨了。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目下先捡拾行囊要紧,当下兴匆匆的奔回寝宫。
华邓两人已传出命令,不久,有九个锦衣汉子鱼贯入厅,向两人行了一礼,便分别站在两边。这九人都十分年轻,最小的只有二十五六岁,最老的也不过三十一二岁。可是个个眼神极足,都透出一股慓悍不怕死的神气。
华劭望住左边一排四人,说道:“你们四卫瞧起来近日武力颇有精进。”
那四卫一齐躬身道:“总管过奖啦!”
华劭目光又转到右边的五人面上,说道:“上次出门本总管没有带同你们四卫五兵全出宫,以致险些被敌人所乘。这一回不但你们九人同行,还须挑选数人以增声势……”话未说完,又是一名壮汉匆匆进来,躬身行礼道:“属下周奔雷来迟,请两位总管裁处。”
邓当摆手道:“站好,听华总管说话。”华劭瞧住他,道:“你是本宫百人中的骑御冠军,这一趟出门由你驾驭宫主马车!”周奔雷躬身应一声是,便站在四卫这一边。
华劭吩咐他们带备山行露宿应用之物,邓当道:“本宫特制干粮也多带些,将来潜匿嵩山之内,说不定就靠干粮渡日。”
那一骑四卫五兵等十大高手见他们如此郑重其事,心知此行十分艰险,反而个个面泛兴奋欣喜之色。
这十人出去之后,又有十八个年轻力壮的侍者进来报到。这十八人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高手,分为三组,每组六人。一组擅长箭法,一组擅长各种暗器,另一组擅长火器。他们往常有事出动,每组最多派出一两人,率领几个经他们自己训练的手下就已经足够。这一次每一部门的六名头领人物都召集出动,实是史无前例之事。
华邓二人吩咐过之后,这才自去带备足够的金银珠宝,又依照以前定下的计划将全宫侍者部署安排,纵是三五年不回来,宫中一切仍然可以井井有条。
这些行动都极迅速,宫门口早已停了一部黑色的四轮马车,甚是精美坚牢,车上还有许多别出心裁的设备,可以上落险坡,崎岖石路或山路,又可浮水,必要时还可以减去一截,变成一部极轻巧便利的双马车。此外,车上还可以供己方之人站立环卫,这种守卫法有一套招数,互相配合之下,坚如金汤城池。此外尚有二十余匹骏马,全都备好鞍,那四卫五兵和十八名特技好手都站在鞍边等候。
单云仙上了马车,周奔雷执缰挥鞭候令。只见华邓二人一跃上马,另外二十七人都齐齐登鞍。人马虽是众多,可是不闻一点响声,军容之庄肃,极是少见,单云仙在窗口瞧着这一切,不由得暗暗惊佩。邓当一马当先驰去,四卫分散为前后左右四方贴车而行。其余二十三人跟在车后,五兵在前,十八名特技好手稍后,押尾的是华劭。
那四卫便是分作前卫、后卫、左卫及右卫,故此他们一起步便按照本身的位置分侍车边。五兵是使用五种不同兵器的高手,分为“刀剑枪矛矢”。其中的“矢”便是弓箭,此人称为神箭耿滔,箭术之高妙,有如以长枪大戟搏人,除了远射,还有近身短射之法。是以他身上只带了一把硬弓,不带其它兵刃。可是箭却有三壶之多,长短大小不一。
这队人马浩荡出发,一上路之后,周奔雷便施展出他驾驭的惊人造诣,那两匹骏马在他驱策之后,跑得又稳又快,并且显得毫不费力。单云仙还是第一次坐这周奔雷驾御的马车,觉得果然特别平稳迅快,不同凡响,不由得暗暗佩服父亲的才能,竟收罗得有这等特异奇技之士为他效力拚命。
从开封府到嵩山,只不过两百余里之远。有两条路走,但都是经中牟县到达郑州之后,才开始分岔,一是折向南再转向西,直达登封,一是直通偃师。嵩山就在登封与偃师之间,所以两条路都可以走。
他们出发之时已经是下午,因此黄昏之时才到达郑州。华邓二人一商量,觉得连夜赶路固然能够尽快抵达少林寺,可是夜间在路上防备自然疏漏百出,倒不如在郑州歇宿一宵,明晨才继续上路为要。
于是他们投宿在郑州最大的一家客栈之内,包起整座客店,连店伙都通通轰出去,以免有闲杂人出入,妨碍他们的戒备。
到了中宵时分,华邓二人都休息够了,起身出来巡视。他们都是才智过人,经验老到之士,毫不浪费时间,料定纵然有敌人来犯,也当在子夜过后,所以他们一投店就命大家饱餐休息,只派四人守卫。但到了中宵之时,便通通起床。他们巡视之时,都极力潜匿踪迹,所以在外表上瞧来,这座客栈根本无人活动,全都进入黑甜梦乡中。
突然间三道黑影像飘风闪电般落在客栈屋顶,这三人的身法佳妙之极,一望而知必是高手。
他们四下张望,片刻,其中一个飘身落在院落中,向上房走去。
黑影中闪出一人,说道:“谢道长深夜驾临,敢问有何见教?”
这人话声一如平日说话,那人影倏然止步,众星微辉之下,可以瞧得出是个黑衣道姑。
上房房门一响,接着灯光射出,照得院落相当光亮,黑狐谢无我大模大样地冷冷道:“我们只要把单云仙带走,姓华的你认为怎样?”
华劭淡淡一笑,道:“在下认为十分不妥,要知道谢道长若是得手,在下项上这个吃饭家伙就保存不住了。”
谢无我冷冷道:“武阳公虽是一代之雄,但今日已无力覆护他的女儿,你们若是打算多活些时日,最好识相点让开!”
屋顶上传来丁狼婆凶戾的声音,道:“哈!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居然摆出阵势来啦,咱们今晚可以痛痛快快的大杀一场了!”
色鬼林落红道:“不错,可惜没把老程弄来,否则他可以出出胸中之气!”
邓当在另一边的墙头上大笑数声,道:“别吹大气,提防风大闪了舌头。你们要是以为铁柱宫之人都是手到擒来的话,不妨先向在下出手试试……”邓当发话之时,站在另一座屋脊上,与林丁二凶相距的是五丈左右。
丁狼婆大怒喝道:“好小子,那一日老婆子失手受辱,只不过是你得别人指点,取巧得手,你竟以为我们的功夫比不上你么?”
喝声中身形拔空而起,疾若飘风的扑去。她这一起落,已到了屋檐边缘。只要再一纵起,凌空渡过中间的院子,就落在邓当立足的那座屋顶上。
然而就在她身形方落,欲起未起之时,邓当朗声招呼道:“丁狼婆小心了!”弓弦之声响处,三支劲箭分从三面激射而至。这三支劲箭不但来路各异,而且所袭取的部位以及抵达时的先后无一相同。但合起来却变成一招毒辣无比的招数,宛如盖世高手当头猛扑。
丁狼婆等人进犯以前已经约略晓得护送单云仙的人皆是宫中高手,加上上一次被箭阵阻挡过,所以对他们的强弩硬箭特具戒心。此时耳听弦声一响,立刻气沉丹田,煞住纵起的势子。
三支箭闪电般先后袭到,丁狼婆猛可失惊于三箭配合得如此高明,双爪齐挥,两股劲道应爪发出,撞开左右夹射而到的两箭。但迎面射到的一支却无法可拒,只好一仰身摔倒在瓦面上,“砰”的大响一声过处,接着便是瓦片碎落的吵耳嘈声。她虽是避过这三箭之厄,可是情状甚是狼狈,只激得她凶野之性大发,狂嘷一声,再度猛扑过去。
这一回她身在空中之时,便已爪挥脚踢,严密封住全身。果然弦声响处,又是三箭袭到,这三箭来路与上一次的三箭全然不同,因此可知发箭之人先后共是六名。
但见她身形横渡院子之际,三箭齐齐被她击落。邓当喝道:“老婆子名不虚传,看剑!”欺身迎扑上来,手中长剑宛如匹练般卷去。
这邓当本是武林剑术名家邓定远之子,十年前他才十八岁,已尽得家传剑法。其时邓定远陷入一桩武林恩怨漩涡之内,卒于丧身。邓当自小就机智过人,性情阴鸷多智,心想既然父亲数十年苦修之功,还败亡敌人手下,自己贸然前去复仇也是枉然,于是忍住悲忿携剑出门求师学艺。但四大剑派都不收他为徒,迫得他前赴阴风崖碰一碰运气。武阳公见他根骨极佳,相貌心性都很对脾胃,便收留了他,尽传绝艺。他原本底子甚佳,得武阳公这等绝代明师指点,不但不须抛弃原有所学,反而化腐朽为神奇,把以往学得的剑术武功加以变化应用,然后再增加新的武学秘艺。所以十年之后,他已跻身于高手之列。
此刻一剑击出,大见功力。丁狼婆狂怒之中也不由得心头一凛,真气一沉,煞住前冲之势。左手利爪一招“云雾不开”,封住身前要害。右手利爪一招“擒风裁雨”,欻然从剑光中探入。五根碧绿长爪微微散开,分袭五处不同的穴道。邓当打心中赞出声道:“好手法!”身形一歪,长剑剑把下沉,剑尖借势翘起,反袭敌爪。
这一剑又怪又妙,丁狼婆一瞧不但不能迫退敌人而乘机施展连环毒手,反而要被敌剑迫退。心中大是不甘,猛啸一声,不管右爪将受重创,左爪幌然抓去。她凶性一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使出两败俱伤的招数。邓当那么狠毒的脚色,这时心中也不由得冒起寒气,猛然间一个筋斗向横边打开,双脚落地之时,踩碎了无数屋瓦。
丁狼婆见他败退的狼狈,胸中恶气稍消,厉声大笑道:“小子不敢拚命啦,真没种……”身子微微一弓,便要再扑过去。
左方三丈外弦声响处,一支长箭破空劲急射到,此箭来势快得异乎寻常,弦声才响,锐风已到。丁狼婆大吃一惊,心想发箭之人在三丈外出手,那箭竟是如响斯应,瞬息便至。这等功力可以称得上宇内无匹。尤其可怕的是她无法从此箭风声中查出取准部位,以致无法抵御,当下疾然后退。这一退已经是用尽平生功力,快逾掣电。可是仍然感到那支长箭在胁下掠过,只差毫黍之微就伤及皮肉。
她在惊诧之中又发觉身形已退出屋顶,于是提气飘落院中。黑狐谢无我问道:“这一箭谁人施放的?”在她前面丈许远的华劭应道:“此人姓耿名滔,外号神箭,位列‘五兵’之内。”
谢无我道:“箭法果是高明,但汝等若是妄以为仗恃暗器就可以逃得大劫,未免可笑得紧。”
华劭道:“诸位决意不肯止息兵戈,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钢枪铁矛何在?”随着这一声大喝,两道人影分别从两扇窗户中跃出,都是劲装疾服的汉子,手中各持兵器,一是大枪,一是长矛。他们齐齐应道:“属下恭候总管吩咐!”
华劭道:“钢枪周大标先上,向谢道长请教几手!”话声中抖一抖手中长刀,风声猛锐,显然他自家也已运足功力。
黑狐谢无我一听这两人外号,便知是“五兵”之列,本来她不把这干人放在心上,可是目下一则眼见神箭耿滔的功夫,二则华劭居然只命一人上前搦战,可见得必有擅长的绝艺。当下收摄心神,暗暗提功聚力,口中却冷笑道:“华总管居然不让两人齐上,敢是瞧不起贫道?”
话声中只见她已移到钢枪周大标身前,拂尘抖处,尘尾化为一蓬黑网,卷向对方手中大枪,口中又道:“你可得拏稳一点啊!”
那一蓬黑网去势奇快,卷在枪杆之上。周大标大喝一声,奋力提枪急扯,枪身顺势横扫出去。
黑狐谢无我但觉对方枪身上力道刚强绝伦,心头一震,暗忖此人膂力好强,练的内功也霸道得紧。她本待以巧妙劲道把敌人摔个大筋斗,然而那周大标枪上力道之刚大大出她意料之外。只好放弃此想,弯腰低头避开横扫而至的钢枪,拂尘上内劲传出,软软的尘尾突然间化柔为刚,根根竖直,疾向周大标胸口刺去。
人影乍然分开,周大标已闪开六七尺远。谢无我不觉一愣,心想此人身法之快,竟然还在自己之上,这是甚么道理?她却不知道周大标这一招妙用无穷,当时枪尖扫出,枪尾顺势便击在自己大腿上,身子借力飞开。这原是招数的连环手法,不管对方拂尘有没有迎胸戳刺,也是这般施为。目下事情赶得凑巧,因此谢无我还以为对方是为了闪避反击才闪开的。
钢枪周大标这一腾出地方,大枪起处,吞吐挑刺扫,连环发招。只见他枪法滑溜毒辣无比,招招都是攻守兼备,寓意深奥难恻,简直无法猜猜得出每一招的后着变化。这一路大枪只攻得黑狐谢无我连连后退,根本找不到丝毫空隙可以出手反击。
丁狼婆和林落红一个在屋上,一个在地下,借着四下透到院中的灯光瞧得清楚,都暗暗吃惊。
钢枪周大标威猛无比地连攻三十余招,眼见谢无我已经退到墙边。华劭忽然下令道:“周大标暂退,黄奉先上前向谢道长请教!”
手绰铁矛的汉子跃出院中,周大标手中大枪忽然向地上一点,身形呼地飞起倒退,落在三丈开外的院墙墙根。
谢无我刚刚喘一口气,那个汉子已洪声喝道:“黄奉先奉命向道长请教!”手中长矛刷地刺去,架式手法沉雄无比。
黑狐谢无我刚才被敌人大枪一阵猛攻,他那远攻狠毒的枪招打法恰好克制住自己微嫌阴弱的武功路数,是以一直没有还手之力。以她的声名身份,这一战简直是奇耻大辱,心中的恼恨气愤难以形容。这时一看换了别人上来,这股怒气只好向铁矛黄奉先身上发作。
对方矛势甫发,她已运足内力贯注拂尘,陡地拂出,乌黑尘尾一下子卷在矛身上。但尘尾才一触及敌人铁矛,便觉不妥,敢情这根铁矛的力道比周大标的钢枪更是凶猛沉雄,倘若他练的矛法能够配合起凶猛沉雄力量,便又是一个恰好克制住自己武功路数的敌手。她心念一转之下,到底觉得性命比较宝贵重要,迅即收回内劲,身躯也像是飞花落絮般横飘数尺。
黄奉先矛尖一转,凶猛地向谢无我攻去,矛上风力劲厉无匹,招数虽然比不上周大标的大枪那么严密变幻,可是却能以凶猛沉雄弥补矛法的粗疏。
但见他神威凛凛的运矛硬攻,谢无我的一身功夫使不出平日的三四成,一味在纵横矛影中腾挪闪避,又是一场捱打的仗。
黄奉先连接攻了数十矛之多,华劭喝道:“奉先且退!”黄奉先铁矛一收,纵退一旁。
黑狐谢无我不但感到面目无光,而且想到这两个硬手倘若连手夹攻的话,直是凶多吉少的结局,登时气焰全消,暗萌退志。
邓当在屋顶朗声道:“敝宫老山主若不是深知敌我之势,岂能把万金之躯的宫主放心大胆的托付下来?嘿……嘿……”华劭接口道:“诸位前辈都是一代高手,犯不着跟我们这一群无名小卒拚命。诸位若是有甚么地方跟老山主过不去的,何不等他老人家回来之时才清算?”
这两人说的话一硬一软,迫得那邪教三凶须得立作决定,要拚就拚,要走就走。丁狼婆冷嘷一声,屋面上的色鬼林落红阴声笑道:“你们倒是乖巧得很,深悉我们各人武功弱点,选派手下出战,占了莫大的便宜。哼!哼!这两个兔崽子落在林某人手中的话,决然捡不到便宜。”
谢无我本是武学名家,这时不禁哎一声,道:“原来如此!”
华劭淡淡一笑,道:“那么请林老师下来试一试!”
色鬼林落红轻轻一纵,飘落院中,傲然顾视周,黄二人,道:“小子们出手吧!”
周黄二人动也不动,却听华劭喝道:“金刀银剑何在?”喝声中两个人打两扇窗户中跃出,一个手提金刀,一个绰住银光灿然的长剑,齐齐应了一声“有”字。
华劭道:“金刀刘蛟上去向林先师讨教几招!”
手提金色长刀的汉子朗朗应一声,反身跃落林落红面前,金刀斜斜递出,封住门户,这才说道:“请林老师赐教!”
色鬼林落红心想,若是不能在三招两式中击败此人,传扬出江湖,威名尽行扫地。当下运足独门奇功,双掌似乎陡然变得薄了许多。口中道:“跳梁小丑,也敢出头露面,看招!”
但见他双掌齐出,但快慢不同,双掌上两股力道也有刚柔之别,齐袭刘蛟。这林落红练就了“百炼心功”,内力劲道瞬息间千变万化,使人无从捉摸。而那十三招落红手更是极尽雕镂刻琢之能事,精巧无比。旁人只见他双掌分别攻出,可是局中的对方,却被他的内力劲道,以及双掌来势弄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招架起才好。
刘蛟金刀刷地斜出,宛如鹰鹫展翅,刀锋挟着森寒风力,直向敌人左臂内侧要穴削去。色鬼林落红骇一跳,缩臂收掌,身形一旋,滑到刘蛟右侧,再度出掌攻去。
原来刘蛟这一刀使得拙扑无奇,只是全心全意的出刀向敌人臂上穴道削去,对于敌人掌上力道变化以及另一只手掌视若无睹。说他是拚命的打法却没有那股凶戾狠厉之气,倒像是一个极诚实谨愿之人,平生只得师父传授这一招,这刻只是依法施展,不晓得变化进退。
但这一刀却把林落红砍出一身冷汗,再度出手之时,刘蛟出手无功,那柄金光闪闪的长刀忽地掉转径自反手劈出,又快又稳,取的竟是林落红上盘要害。
这一刀又迫得林落红自动撤回攻出的掌势,原来这林落红虽是功力精深,出手如电,稳稳可以早一步先击毙敌人,然而妙就妙在刘蛟的刀势劲道都十分着实地向他面门疾砍,不管刘蛟是不是早一步被击毙命,但这柄金刀决计毫无疑问的继续砍落,不会因刘蛟丧命而中止。这等拙朴老实的刀法举世罕睹,正因如此的真实不假,林落红一切心机妙算都失去效用。十三招“落红手”中说不尽的精微奥妙诱敌人入阱的心机,丝毫发生不了功效。
但见刘蛟一柄金刀不快不慢的连续斫砍,把个武林高手也闻名皱眉的林落红砍得团团直转,越战越无法还击。
院门忽地“呀”一声打开,四下灯光随即大亮,照得整座院落明如白昼。
一个白衣女子在四个劲装大汉护卫之下踏入院中,林落红眼角一瞟,瞥见那个白衣女子的绝世姿容,不由得心神微分,这一刹那间掌法减少许多变化。
刘蛟不但没有因对方心神分散而得手,反而险险被林落红抓住金刀,迅即涌身跃退数步。
华劭道:“刘蛟且退!”刘蛟口中应道:“是!”人已退到墙边。
色鬼林落红顾不得追击对方,转过头定睛向那白衣女子凝视,面上泛起那股色迷迷的劲儿,瞧来这家伙真见不得美女,便皇帝老子站在旁边他也是不管的。
丁狼婆也直着眼睛瞧着那白衣女,只有谢无我见过,认得是单云仙,因此目光转到护卫在周围的四名慓悍大汉,但见这四人年纪都在三十以内,可是熊腰虎背,眼神极足,分明是内外兼修的硬手,而他们的兵器也与众不同,四个人一式一样的在左手前臂上套着一面狭尖形的钢盾,精光闪闪。右手握着一柄剑,比常见之剑稍短,但剑身又厚又阔。他们这一套兵器,教人一望而知都是肉搏血战的装备,从他们前后左右夹护单云仙的位置瞧来,可知便是铁柱宫十大高手的前四名,简称“四卫”。
谢无我何等老练狡猾,只瞧了几眼,便深知这四卫天性强悍好斗,是那种死而不悔的人。虽然细细观察之下这四卫的功力并不惊人,还及不上华劭他们。可是他们一则装备奇特,自具妙用,二则具有强悍好斗的天性。这两个条件再加上武阳公特别为他们构想出的招数手法,实是万万忽视不得。她暗自盘算道:“若要劫掳单云仙,第一要紧之事是除去这四卫……”心念一转,身形已电急掠过林落红,飞到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壮汉身前,拂尘无影无声地拂了出去。
那人正是四卫中的前卫林钧,四卫之中数他功力最强,这刻虽是被人突起袭击,却宛如早已有备一般,左手钢盾猛可封出,右手阔剑却在欲发不发之间。
钢盾上内力劲撞出去,竟把对方拂尘攻到之势封住。谢无我拂尘正待变化,却因对方钢剑架式险恶无比,硬攻上去便陷入两败俱伤的险境。心中大为忌惮,欻然间旋到一侧,出手疾攻左卫马催。
左卫马催踏前半步,右手厚阔短剑斜斜斫出,疾取对方左胁要害,左手钢盾严密护住自身。
谢无我口中冷笑一声,拂尘上贯足内劲。她一则先出手,二则兵器较长,这刻尘尾抖得笔直,分心刺入,正好刺在对方钢盾之上。两人暗中一较劲,马催抵挡不住,退了半步。黑狐谢无我陡地变化劲道,手中倏地拂尘横拽,心中暗喝一声“滚开!”
她这一拽,借力生力,用的全是巧劲,便是数千斤重的石头也得飞开数丈以外。谁知拂尘空自横飘,马催身形只微微摇晃一下,竟不曾离开防地半步。谢无我心下大感震骇,暗忖自己幸好向来深沉持重,这一下没有喝叫出声,否则这个人可丢大啦!
她更不迟疑,身形如风,旋掠而去,迅攻单云仙身后的壮汉。这一回她拂尘抖处,幻出六七支拂尘,分别罩住对方咽喉胸腹等六七处死穴。
那壮汉乃是四卫之中的“后卫”李严,眼见敌人拂尘手法来势神奇幻化,恶毒异常,却毫无惧色,剑盾齐施,采取中央突破的战略,脚下踏中宫,走洪门,一招“刀劈华山”反击过去。他这一招甚是平凡无奇,可是因有钢盾护身,减少许多破绽,是以攻势变得特别的凶猛。
谢无我不等双方接触,欻然间使个身法,宛如一道黑烟般退开院落当中。她在这指顾之间,先后试过四卫中三人的功夫内力,但觉他们都具有一种极为凶狠的气势,大有任何敌人若要动一动他们护卫之人的话,必须先把他们尽行杀死之概。
华劭邓当二人眼见对方这三个不可一世的高手连番出师无功,都暗暗大喜,心想以我等目下这等钢铁阵容,这三凶多半知难而退,不再纠缠。
丁狼婆大怒喝道:“以咱们三人还收拾不下这一班凡夫俗子,还有甚么面目见人,大家一齐上啊!”
华邓二人虽怕他们三人凶性一发,连手夹攻,闻言都不禁暗暗惊心动魄,但外表上仍然镇定如恒。邓当朗声大笑道:“丁狼婆此言差矣!”
丁狼婆本来双腿微蹲,正待扑出,听了这话,缓住势子,厉声道:“只要能把你们碎尸万段,别的都不必提了,有甚么差不差的!”
邓当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想告诉诸位一句话,那就是诸位虽是当代高手,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在下等出道时日不久,声名远不及诸位响亮,可是诸位却不该视我们如无物!”
华劭趁他说话之际,向单云仙说了几句话,那是用铁柱宫独家暗语说的,单云仙立刻举步退向院外,那四卫紧紧护卫,寸步不离,霎时已退出院外。谢无我等人也不拦阻,只因他们不但深知四卫武功高强,擅长防御之术,而其余华邓两总管及五兵等人也十分扎手,非先把这些人除去,实在无法动得单云仙。
华邓二人此时松一口气,邓当朗声长笑道:“华兄,咱们身受老山主大恩,今宵便是报恩之时了!”
华劭道:“邓兄说得好,今宵正是咱们报答老山主恩德之时……”他刷一声掣出长刀,瞋目喝道:“那一位上来与华某决一死战?”
谢无我林落红见他威风凛凛,都不肯上前出手,丁狼婆怪嘷一声,陡然间向墙顶扑去,毒爪伸处,把一个壮汉击落墙外,只见她扑回院内,径向华劭攻去。
这丁狼婆如此恶毒,反而激起铁柱宫方面的人同仇敌忾之心,华劭手中刀宛如匹练般决荡挑击,法度精严,而且极是正派,把丁狼婆的攻势完全接住。
谢林二人心想,丁狼婆刚才出手突袭对方手下之计甚妙,不约而同地分头纵起,各取墙上的一人。这两凶功力非同小可,身法如电,只听两声惨叫起处,又有两人栽跌墙下。
邓当一瞧十八名擅长特技的侍者连续有三人被伤,连忙下令攻击,林谢二凶得手之后,继续再向就近的敌人扑去。
只听弦声连响,三支劲箭横空而至,阻住林落红进击之势。另一边四五种暗器挟着嘶风之声向谢无我上下要害袭去,也把谢无我迫回院中。
这两凶还不甘心,再度扑上墙头,忽地两团火光暴射,照得院落中明如白昼。谢林二人何等迅快,火光才现,陡然退回院内。
他们骇然相顾一眼,都想对方不但有弓箭暗器高手,而且还有火器名家,不可忽视,以前的估计,觉得错误了。林落红低哼一声,飘身疾攻邓当。他们虽是处身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下,仍然凶狠如故,未萌退志。
邓当长剑一挥,划出一道银虹,封住林落红双掌。旁边剑光闪处,却是“五兵”中的银剑焦通上来助战,此人剑法特快,眨眼间已攻出七剑之多。
林落红口中嘿嘿冷笑,单以一只左手就敌住焦通银剑,在那等闪电般的攻势之下,居然还时时探入剑光之内施以反击。原来他精修的“百炼心功”,最是讲究变幻诡谲,千头万绪,无从捉摸,因此也是以迅快见长。银剑焦通比起他到底功力不及,所以反而被他克住。邓当皱皱眉头,口中发号施令,只见那金刀刘蛟应声跃到,出手助攻。
形势顿时混乱起来,黑狐谢无我东窜西奔,出手攻袭所有未曾动手之人。她身法极快,乍看几疑是一缕黑烟在院中旋飞。先前克制住谢无我的钢枪周大标和铁矛黄奉先空自绰住枪矛,但因对方身法过快,找不到机会出手。
丁狼婆及华劭这一对搏斗得激烈无比,华劭的长刀以沉雄劲猛见长,功力之深厚,还在邓当之上。丁狼婆虽是凶残无比,一时之间也占不到丝毫便宜,只激得丁狼婆厉嘷连声,手法越发凶狠毒辣。
此时满院的劲箭暗器横飞,都是阻截谢无我的,但片刻之后,到底又被她伤了一人。
邓当等三人连手对付林落红,仍然不曾占到上风。邓当机警过人,心想银剑焦通在此不但反被林落红克住,无法施展,而且还妨碍自己及刘蛟的手法招数,立刻命焦通退出,赶援华劭。
焦通得令后猛攻数剑,却险险被林落红削中手臂,竟是退不出去。
此时华劭与丁狼婆仍然激斗得极是剧烈,外表上礁起来只是平分春色的局面,可是由于华劭天性勇猛,因此刀法路数也是以攻势居多。无奈对方功力太高,兼且也是凶毒一路的打法,所以他不败则已,一败就得送了性命。
周大标游目见到华劭的情形,心中一急,提枪奔去,飕飕飕一连数枪,把丁狼婆迫退几步。
但丁狼婆随即出手反击,运爪如风,蘯刀抢枪兼且抓敌伤人,凌厉无比。她的九只碧绿长爪剧毒无比,不须伤到要穴,只要抓破一点表皮,就可以要人性命,所以威力特大,周大标数招之后,已发觉自己的武力路数被对方克制住,不觉大吃一惊。
原来那“五兵”各有专长,武功路数十分偏狭,因此能够很快的练到高手地步。但也很容易碰上克制住他们的对头,而他们一旦被克,危险比旁的人大得多,故此钢枪周大标一旦发觉被克,登时大感震惊。
华劭一瞧情形不对,长刀使出强攻硬拚的招数,呼呼呼一连六七招,果然把丁狼婆迫退两步。他大喝道:“速速退下,免我分心!”
周大标连忙拖枪跃出圈外,丁狼婆趁他们分心之际,蓦地欺入刀影之内,长爪伸处,已堪堪抓中华劭。华劭在这生死一发之际。上半身疾向后仰,底下双脚连环踢出。这一招乃是武阳公特别嘱他苦练的救命绝着,称为“四燕双飞”。
这两脚连环发出,果然阻住碧血爪抓落之势。好个丁狼婆,不愧是邪教一流高手,下盘闪电般侧跨一步,闪开飞脚,那只毒爪化抓拿为推拍之势,掌心叱处,一股内劲猛可撞在华劭胸口。华劭但觉如被千斤铁锤当胸击中,登时热血上涌,吐出一口鲜血。
只见邓当划空飞到,直取丁狼婆,瞬息之间已攻了六七剑之多。剑气如虹,硬是把丁狼婆迫退四五步远。华劭精神一振,运功压住内伤,提刀再上。但见他刀光飞舞,劲力十足,竟不似已负内伤。丁狼婆被这两人攻得站不住脚,连连后退,口中嘷啸连声。
这刻那三凶都已晓得攻势对他们反而不利,只因那华邓二人功力深厚,若是以一敌一,怎样也可以跟他们激斗一场。此外,那“五兵”各有擅长,安排得好的话,取胜之机甚大。
首先是谢无我萌生退意,她可不敢上前援助丁狼婆,只因那钢枪铁矛二人虎视在侧,就因她身法太快,无计可施。她若是伫下来出手,这两人那有不大喜上来进攻之理?但她又不好意思当先败逃,或是先说出退却的话,因此继续混战。数丈处的屋顶突然传来一阵话声,道:“诸位前辈何不暂时退却,好依计行事……”
这话声甚是娇婉,乃是女子口音,铁柱宫方面的人几乎都认得是谁,无不大吃一惊。谢无我应道:“好主意,两位怎么说?”
单云仙推开窗户,高声叫道:“文堂主,文姐姐,你在那里?”
黑暗的屋顶上有个人影幌动,答道:“我在这里。”单云仙道:“下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文开华冷笑一声,道:“好笑得紧,我干么要自投罗网?”
单云仙一怔,道:“话虽不错,但小妹保证他们不会向你动手。”
文开华道:“真的?你先问一问你的手下为妙。”
单云仙眼光落在前卫林钧面上,道:“她为甚么这样说?”林钧躬身道:“属下不敢相瞒宫主,这位文堂主日前是被老山主擒住关在地牢之内,老山主吩咐过不许给宫主晓得。咱们出发之时,她仍然在地牢内,竟不知怎生逃得出来,并且跟对头们走在一起。”
文开华冷笑一声,又道:“为了赵岳的缘故,我也不愿理你……”
正说之时,谢无我等三人已飞上墙头,文开华的话声也倏地中断,转眼间屋上人影俱失,单云仙连叫几声,都得不到回答。
邓当查看这一役结果,手下十八名特技之士伤了两个,死了两个,当下与华劭一同走入单云仙的房内,四卫退守房外四方。华劭突然伸手按住胸口,面色发白,跟着吐出一口鲜血。
单云仙大惊上前,扶住他的臂膀,焦急万分地道:“你……你受伤了?伤得可重?快躺下休……”
她把他扶到床上,一定要他躺下。华劭倒在枕上,鼻中嗅到一阵香气,不觉用力嗅吸几下。邓当不觉呆了,恨不得这是自家受伤,好享受这等温柔滋味。
他眼中射出妒恨之光,毒念不断的泛上心头,都是如何如何布置机会杀死华劭的念头。这时单云仙听得华劭力说没有大碍之后,才放心地吁一口气,仰面向邓当微笑一下,道:“今晚真是辛苦了你们啦!”
邓当望住她的笑容,愣了半晌,才恢复神智,躬身道:“这是属下份内之事,今晚惊动了宫主,属下等极是自愧无能。”
单云仙道:“这三个凶人我已见过他们的本领,你们能够守住,已经十分不易了。”她忧虑地望了华劭一眼,又道:“这一仗华总管受伤,咱们实力大见减弱,往后恐怕难与他们为敌。”
邓当挺胸道:“宫主不消忧虑,属下等纵是粉身碎骨,也要保住宫主平安。”单云仙叹口气,道:“文开华姐姐好像很恨我,唉!她应该知道我不晓得她被困的事啊!”
邓当面上泛起怒色,道:“文开华乃是本宫叛徒,她若是胆敢露面,属下等决计不放过她!”她点点头,道:“文姐姐才智过人,早就晓得你们决不肯放过她,所以她不肯下来与我相见。”
邓当道:“非是小人胆敢反驳宫主的话,属下明明听到她说恨你,又叫那三凶依计行事,可见得她早已存心对付咱们了。”
单云仙惘然地叹口气,道:“纵使她真的很恨我,我也要跟她见面说几句话。”
华劭突然接口道:“文开华长于计谋,昔年在阴风崖之时,她的智谋在众堂主之上……”
邓当道:“兄弟也不是不知道,但目下双方明暗主客之势已定,咱们在明处须得时时刻刻防备暗算,不管他们有甚么计谋,咱们还是那样的走法。”
单云仙问道:“华总管,你的伤势瞧来不轻,须得赶紧治疗才行,要多久才能恢复呢?”
华劭沉吟一下,道:“若是老山主在此,几个时辰就能复原。他老人家既然不在此地,只怕须得一两个月才调治得好。”
邓当眼睛一转,道:“兄弟愿尽力相助,不知华总管意下如何?”
华劭大喜道:“邓兄舍得耗损真元赐助,兄弟感激之极,如此少则三天,多得五日,定能复原……”其实他所谓复原,也不过是可以勉强运功应敌而已。
单云仙感到奇怪,注视邓当一眼,突然发觉他眼中微微露出杀气,登时十分怀疑。
华劭又道:“既是如此,我这就回到房中运功。”
邓当道:“最好不要劳动,就在这儿运功治伤最好,请宫主迁到另外一间干净的房间。”
单云仙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心想邓总管敢是妒他睡在我的床上,起了杀机。唉!怎么这些男人们都如此的心胸狭窄?她起身走出房外,一面道:“华总管好好养伤,我们在此地暂住数日,等你复原才动身……”她在房门口回头一瞥,只见邓当眼中杀机更盛,当下道:“邓总管出来一下。”
邓当连忙出去,单云仙瞅住他,缓缓道:“你竟肯耗损真元助他治伤,真是丈夫本色,英雄气概,使我刮目相看。”
邓当何等聪明,听了她这几句话,不禁一怔,心想:“她已瞧破我想借助华总管疗伤的借口设法取他性命,所以拏话点我,然而我还得考虑,决不能为了博得她一句英雄本色就损耗真元助那华劭疗伤,也不肯轻易就放过这个排除劲敌的机会。”
须知武阳公擢拔华邓二人为总管,原有互相牵掣监视的作用,因此,他们在许多方面都有形无形的冲突,互相在深心中敌视对方,这也是邓当打算加害华劭的一大原因。他道:“宫主的夸奖,属下受之有愧,为了宫主安全,属下自当竭力尽心,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何况区区一点真元。”
单云仙放心地到另一个房间去了。这里邓当返身入房,华劭已经盘膝趺坐,默默运功。但见面色血红如火,生似是浑身的血液都聚集在面部一般。
邓当与他同门学艺,知之甚详,暗暗惊想道:“这厮真了不起,目下已经年逾四十,仍然保持着纯阳之体。根基扎得越发深厚。我若不是童身已破,还可以在短时间内赶上他。但如今……唉!我虽有进步,他亦继续精进,只怕此生很难与他并驾齐驱的了……”
他走到华劭身边,等了片刻,华劭头上微微冒出稀薄的白气。这正是华劭运聚本身真火穿行经脉调治内伤时的征象。邓当暗自忖道:“此刻我出手的话,他的生死祸福就决定在我一念之间了,我若是以本身功力增强了他那一点真火的力量,在他体内经脉一连运转十二周天之后,那内伤便痊好大半,登时可以勉强应敌……”
目下正是危机重重之际,因此借重华劭力量这一点非常的使他动心。他又继续想道:“反过来说,我明着助他疗伤,但在紧要关头之时只须把他这一点真火盆窜入旁的穴道,他立时走火入魔,轻则瘫痪如死,重则送了性命,这一手即使是老山主回来细查,也无法入我以罪,也不能挽救他。”
这两个矛盾的念头在他心中冲突排荡,一时之间,委实不能取决。
只见华劭自从头上冒出稀淡的汗气之后,血红的面色就渐渐淡褪。即使是外行人见了,也知道他是功力不继,无法运转那一点纯阳真火。
邓当手掌伸出,缓缓向他背后“命门穴”上拍落,但手掌还未碰到他身躯,忽又停住。他那张俊美的面上闪动着复杂奇异的表情,内心中的挣扎表露无遗。
时光在无声无息中消逝,不知不觉已是天亮之时,曙色从窗外透入。邓当一直没有出手,因为他始终拏不定主意,此时转眼瞧见天色已明,心头一震,举步走出房外。
走到外面,一名手下过来报告说,昨夜伤的两人一是弓箭队,一是暗器队。死的两人都是火器队的。此外,根据本宫外围人马的线报,那三凶人都弄了十支长矛,守在出城要道,不知作何打算?
邓当忖想一下,走出客店门外,只见本宫标记“纹龙铁柱”仍然插在门口侧边。此时街上尚无行人,可是看得出四侧的店肆都有这一天不打算做生意的迹象,所以连学徒们都没有到门外打扫。
他巡视了一会,回到店内,把十大高手的“一骑”周奔雷召来。
周奔雷大步入室,躬身施礼,道:“总管召见,不知有何谕命?”
邓当道:“你的责任是驾驶,若是马车驰行之际,车马出了毛病,你须负全责!”
周奔雷道:“这是属下的责任,总管放心。”
邓当缓缓道:“你的车马最怕的是敌人用甚么手法?”
周奔雷道:“若是在险隘山谷狭路,怕的是擂木滚石,不过,只要有速驰的机会,擂木滚石也不易阻得住属下所驾马车!”
他话声微微一顿,又道:“倘使是深谷之内前后被堵,那就最怕火攻,不过,这等情形不易发生。”
邓当眉尖一皱,道:“你有没有想到敌人也用弓箭远射马匹?”
周奔雷踏前两步,低声道:“属下岂能不防范到硬弓劲箭?属下在宫中日日训练的十八匹骏马,都有听声避箭之能,属下在马匹身上要害之处,都暗中装置得有软甲,寻常暗器弓箭都不易伤的,在肉厚之处另外披有硬甲防护。”
邓当面色销霁,道:“很好,这一次若是平安交差,本总管自会向老山主报功,你当居众人之首!”
周奔雷躬身道:“谢谢总管抬举!”容色之间,喜不自胜。
要知这周奔雷往昔在江湖上便以驾御及骑术享名一时,自被武阳公收罗旗下,武功方面一日千里,已成为武林名手,若是再得武阳公欢喜传授更深一层的武功,则他日自可雄霸一方,名震天下。
他正要辞出,邓当又道:“且慢,你说在马匹肉厚之处装上硬甲,为的何故?”周奔雷道:“属下累积多年经验,悟出两个道理,一是马匹要害的装备必须轻便隐秘,不可被敌人瞧破,否则对方得悉底细,除非不出手暗算则已,一旦出手,必定凶毒无比,难以抵御。”
邓当点点头,道:“这是示敌以弱的计谋,相当高明。”周奔雷又道:“第二个道理那就是马匹肉厚之处装上硬甲,才能训练马匹躲避暗算,只怕马匹到底灵性有限,不能像人类闪跃腾挪,敌人的暗器来时,多半不易躲开全身,所以属下训练马匹躲避之时,专门以厚肉上的硬甲迎接弓箭暗器。”
邓当道:“妙,妙,这一来马匹只须稍为移动一点点身躯就行啦!”
周奔雷大为得意,道:“总管明见,那些马匹果然如此才能训练成功。”
邓当沉吟一下,道:“那三凶的功力你是知道的,以他们的功力手法,用沉重飞矛对付马匹,你瞧搪得住搪不住?”
周奔雷大吃一惊,想了一想,道:“搪不住,以他们的功力掷出飞矛,属下这两匹健马虽是十八骏驹之中最好的两匹,可是它们纵然躲得开致命之处,但无奈那硬甲仍然吃不住劲,势必被飞矛透甲而入,伤了马匹筋骨。”
邓当顿时显得十分失望,缓缓道:“他们每人备妥十根长矛,我瞧定是为了对付马匹之用,眼下暂时不能出发,须得解决了这个困难才行。”
他挥手命周奔雷退下,自个儿寻思好久,便匆匆出店而去。
过了一顿饭之久他才回来,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单云仙因见没有出发的迹象,又见华劭伤势如故,毫无起色,便把邓当召来询问。
邓当道:“属下刚刚出去了一会,现在已下令准备随时出发,咱们只要出得城门,就可望平安抵达嵩山了。”他随即把三凶备妥长矛以及周奔雷的看法说出来,单云仙讶道:“那么你怎的又令随时出发?”
邓当道:“属下出去之时,召集投顺本宫的江湖人物,命他们设法分头去偷那三凶的长矛,倘若得手的话,咱们立刻乘机冲出此城,只要到了城外,咱们都护卫在马车四周,那时三凶纵有长矛,也不必顾虑了。”
单云仙道:“在街道上果然无法抵御,但他们长矛虽失,难道不会立刻去买几根应用?”
邓当道:“属下派人查过,本城从来没有长矛出售,所以咱们此计若是成功,对方根本无处去弄,属下正在奇怪他们从何处找到的长矛?难道晓得无法硬攻,须在狭窄街道下进犯,所以带备了这些兵器?”
单云仙道:“不对,瞧他们昨夜的气派来势,可知他们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本宫杰出人才极多,部署严密,才失手而退……”
她沉吟一下,又道:“知道咱们虚实的,只有文开华姊姊,这些长矛一定是她准备的。”
邓当不觉大为佩服,道:“属下因为参详不出这个疑团,所以感到处处被制,难以布置,现在蒙宫主点醒,这就好办了。”
单云仙虽是聪明过人,可是要她勾心斗角面对有关生死之事,便毫无办法。她道:“那么你想想看吧!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邓当道:“请宫主放心,关于华总管的内伤,属下细查之下,发觉力不从心,若是勉强出手,一个不巧便变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其时我们两人都不能应敌,形势就十分可虑。”单云仙道:“这话有理,但你不帮忙他,他便难以痊愈,对我们也大有影响。”
邓当道:“属下细想之下,窃以为这事不可草率,若是短时间内赶到嵩山,那就不必多说,若是旷日持久,则华总管仗着深厚功力,数日之内伤势可以减轻许多,那时属下才出手助他,便可两全其美了。”
单云仙认为此计甚为妥善,便不再问。
这一日在客店中渡过,据手下报告,那三凶一反常态,十分耐心地在要冲之处守候,矛不离手,因此毫无偷取的机会。不过,所有能够接近三凶的人,譬如送饮食的店伙都由铁柱宫之人冒充,只要一有机会,便可以立刻下手。
到了晚上,客店内严密戒备,不再准备出发,只因晚间出发的话,那三凶根本无须长矛,就可以出手侵袭,在路上不比客店可以布置得稳如铁桶,此所以邓当的命令是白天才设法偷矛,好在此去嵩山不过百里之遥,一日工夫准可到达。
这短短的路程却不易走完,他们在客店内一晃眼便过了五日。
单云仙命邓当到华劭房内商议,华劭躺在床上,面色十分苍白。邓当日日劝慰单云仙,其实他心中比谁都焦急。加以单云仙十分温柔地照顾华劭,使他妒嫉不已。
单云仙道:“已经过了五日,还不能出发,我越想越觉得不妥。但又想不出甚么地方不妥?”
邓当道:“属下也想不通对方为何如此耐心地守候?他们竟不觉得烦躁?”
单云仙道:“他们难道在等候甚么人?”
华劭道:“一定是有极大的阴谋!”
邓当道:“华兄虽是疑得有理,可是他们能有甚么阴谋?”
单云仙缓缓道:“甚么阴谋我想不出,但有一件事却可以确信的,那就是我爹爹一定有困难,无法到此救援我们。”
关于武阳公不能来援这一点,华邓两人都不是没有想过,但由于他们一则深信武阳公武功天下无双,谁也阻他不住,似乎没有可能难住他。二则他们实在不敢细想下去,怕自己先丧失了勇气。目下单云仙这一提及,华邓两人都皱起眉头。单云仙又缓缓道:“眼前虽是平静无事,但这正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因此,我们尽可能多想想各方面,譬如说,你们有没有考虑到万一真的抵敌不住人家,咱们是来个同生共死?抑或撤退以保存实力?”
华劭目瞪口呆,道:“怎样保存实力法?咱们纵是就此退返铁柱宫,敌人也会赶到!”邓当微微一笑,道:“华兄没有听明白宫主话中之意。其实她是说咱们舍弃了她,以免被敌人通通杀死,是这样保存实力法。”
华劭勃然变色,道:“宫主想都不必作此想,属下宁可血溅当场,也不愿眼见宫主被敌人擒去!”
邓当道:“这话痛快得很,属下如有贰心,当遭万刃分尸之厄,神明鉴之。”
单云仙道:“你们不必发誓,我信得过你们的忠心义气,唉!只是这许多龙骧虎跃的健儿竟为我一人而死,教我如何能得安心?”
华邓二人深知这位宫主有许多古怪念头,就以这事来说,她身为宫主,乃是万金之躯,别说区区二三十条性命,就算全宫上下数百人通通为她而死,也没有甚么值得不值得的。也就是说在他们心目之中,单云仙比全宫上下数百条性命还要珍贵得多。然而她却不是这么想,因此在华邓二人看来,她的想法甚是古怪。
他们正在商议之时,突然间一名壮汉奔到房门,大声道:“禀告两位总管,敌人长矛已经解决!”
邓当露出兴奋之害,厉声道:“传令出发!”那壮汉洪亮地应一声,转身奔去。
片刻间单云仙和华邓二人步出店门,蓦然间蹄声大作,二三十匹骏马一齐出现,而那辆特制马车也驶到门口。
单云仙摄衣登车,一面说道:“华总管,到车上来!”
邓当听了面色顿时变得十分焦黄难看,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得以与宫主同车。
眨眼间大队人马拥住马车驰去,声势极是浩大,路人纷纷躲避。出得城外,竟未见那三凶现身拦阻,众人更加兴奋,放马飞驰。
走了三十余里,前面一条河流阻住去路,河中之水居然甚深。连马都停在岸边,邓当讶异地回顾,马鞭一挥,两骑分头沿河驰去,查看何处可以渡河。
邓当大声道:“属下记得此河河床虽宽,但向来河水既少又浅,只有当中有那么一点点水流,眼下却变成这般宽深,不知是何缘故?”
华劭沉吟道:“属下记忆之中,这处也是一道大半干涸的河床,这就奇了。”
单云仙道:“也许是山中有雨,因此河中水涨!”
邓当摇摇头,寻思了一下,才猛然醒悟,道:“宫主请看,此河河水宁静之极,竟不流动,莫非是人为的?”
话犹未毕,一骑如飞而至,正是向下游查勘的手下,驰到切近,在马上面躬身道:“下游约摸三里之处,筑有一道高堤,把河流拦住。”
邓当冷冷一笑,道:“咱们难道就过不去?”举鞭一指,道:“你们两骑先涉水而过,试一试河底软硬和深浅!”话声甫歇,便有两骑直冲入河,涉水走出丈许,便须泅水。那两人拉缰浮泅而过,一上河岸,立即分散查看四下动静。
邓当等他们发送讯号回来,这才转眼望住周奔雷,问道:“你怎么说?”
周奔雷洪声道:“这道河流只有四丈左右的宽度,岂能拦得住咱们铁柱宫人马?”
邓当朗声笑道:“说得好,再分十骑过去,由五兵中的神箭耿滔、钢枪周大标、银剑焦通三人领队,渡河之后,摆好阵势。宫主车驾随即渡河,铁矛黄奉先及金刀刘蛟率余众留守,待车驾平安上岸后方可渡河。宫主车驾由四卫及本总管护送。”
他吩咐妥当,正待下令出发。对岸传来一声尖哨,众人凝目望去,只见岸边只有一骑,另一骑则在半里外查看动静。这一骑留守岸边的想是接到别一骑的讯息,正以规定的旗号连连挥动那面红色的三角旗。
众人一瞧旗号,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邓当沉吟一下,道:“宫主认为该当怎样做才对?”
单云仙道:“现下由你统率,自然是你来作主。你决定好了,是祸是福都不怨你。”
邓当再瞧手下发送的消息,一面说道:“他们已瞧清楚来人多达四十余骑,其中还有十多个和尚是步行的。这一群人疾趋而来,似是存心拦截咱们……”
他突然停口不说,沉吟一下,朗声下令渡河。
第一批十个人迅即冲入河中,泅水牵马前进。在这边的人马都焦急地瞧着他们缓缓渡河,却又无法催他们加快。
单云仙问道:“来得及么?”邓当答道:“来人尚在三里之外,照理咱们应该能在他们赶到以前全部渡河。若是赶不及,咱们被迫分为两队,实力又减弱得多,那就当真可虑得很!”
这时未渡河的还有四卫二兵一骑和五名特技好手,他们十二人都严密布阵护住马车,谁都不向河中瞧上一眼,只有邓当一面跟单云仙说话,一面瞧着对河。
那十二人极是郑重的布阵守卫,一瞧而知他们护卫得坚牢无比。在十余丈外的一片矮林内,三凶匿伏其中,虎视眈眈的寻觅机会。可是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须知一则这一群铁柱宫精选高手个个有特异技能,连手布阵实是不易冲破。二则眼下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三凶无法突然暗袭。邓当深心中焦急得出了一身热汗,好不容易熬到前头部队登岸,立刻下令马车渡河。他已晓得情势不妙,所以命四卫护车,自己留守岸边。
周奔雷一抖缰绳,口中发出奇异含混的声音,这声音只有他们训练的马匹听得懂,迅快地冲落河中。余势甚是劲猛,那辆马车落水之后,一直冲出两丈有余。
对面岸上突然有一人抛出一枚流星锤,周奔雷长鞭一挥,鞭尾缠住渡索,借力用劲,催车渡河。那辆马车此时显出特别的功用,居然能浮在水面,宛如辆舟,车内滴水不透。
马车比预期的时间要快上许多便登了岸。那边邓当一声令下,全部冲入河中。
此时,最前哨的一骑已经退了回来。不远处杂乱的蹄声已随风送到众人耳中。
邓当等人才到达河中心,那边大路上已出现一大群人马,其中果然有十多个和尚,其余俱是武林人装束,个个带得有兵刃。
他们气势汹汹地冲来,耿滔下令道:“放箭!”弦声响处,五支劲箭齐齐飞出,登时把对方猛恶的来势阻挡住。
但这群人马那肯就此干休,数十匹健马上有七名骑士纵落路上,其中一个四旬上下长衫客大喝道:“区区几支长箭,难道就挡得住天下英雄么?”
另一个黄衫大汉手提铁牌,洪声应道:“方涛兄说得是,咱们冲过去杀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那十余名僧人之中,这时才出来一位中年和尚,肩托禅杖,加入这七人前阵之列。他念一声佛号,道:“咱们自然要冲过去,不过对方的箭手好像曾经饱受训练,实是不可轻忽。”
这和尚似是甚有身份,那方涛和黄衫大汉都点头称是。这八个人尽量散开,一齐向江边走去。
华劭在马车内坐不住,勉强提气运力跳落地上,却觉得双膝发软,几乎跌倒,实在是力不从心,今日之战,决计无法出手。他定一定神,耳中听到单云仙说道:“华总管千万小心,身体要紧……”
华劭只觉全身突然涌生一股气力,精神大振,头也不回地说一声:“谢谢宫主关心。”随即提气喝道:“甚么人拦阻去路,意欲何为?”
那八人闻言停步,方涛目光一掠己方之人,只见个个都颔首同意由他发言,当下抖丹田朗笑一声,答道:“发话的想必是铁柱宫两总管中的华总管了?听你语气中似是大有惊讶之意,定是由于我们这些武林无名之辈居然胆敢拦阻铁柱宫人马去路而起。嘿!嘿!铁柱宫横行天下多时,实在想不到会有今日。”
他说得十分清晰,双方的人字字都听入耳中。华劭浓眉一皱,正要开口,方涛已接着又道:“我们这一群不怕死的无名之辈,今日特地来碰一碰铁柱宫,华总管若是无法把我们杀死,那就对不起要把贵宫主带走!”
单云仙吃一惊,定睛望去,发觉那个中年和尚似是少林寺的高手,不禁惊讶道:“他们为何要捉拏我呢?”
华劭这刻把对方前阵的八人细瞧一遍,厉声道:“原来是九鞭方涛、六甲牌丁宏、摩云雕金中一。但凭你们几位武林名家想来还不敢拦阻本宫车马,那五位面生得很,不知是何方高人?”
方涛大声道:“这话说得有点道理,好吧,兄弟把其余诸位介绍一下,这一位是少林大方禅师,这是峨嵋尹仲兄,这是昆仑派少当家向慎行兄,那是南荒派于姑娘,最后一位是武当陆章兄。”
华劭听完之后,锐利的目光扫向后面,但一来隔得远些,二来健马踢蹄扬起灰尘,使视线不清,因此瞧不出后面那些人有没有比这八人还高明的,抑是这八人就是这队人马中的精英。
单云仙芳心大震,忖道:“果然有少林派的人,还有武当的,唉!谁教我眼下已是铁柱宫宫主呢?实在不能怪他们兴师捉拏于我。”
华劭决意先试出这大队人马的实力如何,才作计较。再者目下既有少林之人参与其中,这一趟前赴少林之行已经要取消了。他朗声道:“诸位都大有来历,无怪胆敢如此猖狂,既然你们是冲着敝宫主而来的,那就动手吧!”
那八人齐齐迈步迫近,到了五丈左右,华劭大喝道:“耿滔,先教姓方的尝一尝利箭滋味!”
耿滔朗朗应一声,双腿一夹,健马超出数尺,随即在鞍上弯弓搭箭,拽满劲弦,姿势极是潇洒悦目。后面的大队人马中突然有人洪声喝道:“江兄小心,此人的箭法天下无双。”话声强劲震耳,显然是个内功极为深厚之士。紧接着这阵话声之后,又有一个清细的嗓子说道:“丁兄手中六甲牌最是管用,若是过去帮助方兄,那就万无一失了!”
这一阵话声虽不响亮,可是传出老远,仍是那么清晰,可见得此人功力并不稍逊于先前的洪亮话声之人。华劭吃一惊,一面下令指示属下,一面想道:“敢情后面还有高手,唉,今日已陷入前狼后虎之局,我若不是身负内伤,还可与邓兄连手一拚。”
六甲牌丁宏闻言,正要向方涛那边跃去,忽然听到弦声三响,只见三支劲箭先后破空飞到,来势之快,平生罕睹,那敢怠慢,觑准劲箭来路,挥牌封挡。当他无暇去顾方涛之时,耿滔趁机发出长箭。弦声响过之后,他胯下的健马四足微微一沉,似是吃不住他发箭时的劲力。
那支长箭破空飞去,发出与平常利箭全然不同的异响,极是劲锐。方涛早已全神贯注,此时忽觉对方这一箭来势之凶厉劲猛无与伦比,简直无法闪避得开。这一惊非同小可,右手运足全身内力劲道,抡鞭疾扫出去。这一鞭已是他成名二十载以来全身功力所聚的一击,若是稍稍偏歪分毫,又或是观察敌箭部位略有偏差,不论是那一种过失,势须被这一箭洞穿胸腹。
旁人比方涛自己还要紧张得多,个个睁大双眼,凝望这一箭的结果。“当”地大响一声,那方涛的九龙鞭钢梢恰好击中箭镞,不偏不倚,那支长箭余势犹劲,“呼”一声斜斜飞起,直上半空。
方涛虽是一击成功,可是本身已被这一箭的劲道震得连退五步,血气翻腾,彷佛是以重兵器跟敌人硬碰了一招似的,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
华劭朗声道:“本宫人马各有绝艺,即此可见一端,你们如若还不知机撤退,结局只怕大出你们预料之外!”
六甲牌丁宏怒道:“放屁,你这一箭就想把我们吓退,简直是梦想……”话声中首先挥牌疾奔,其余之人只好跟着前进。但他们只奔前了丈许,就被连珠袭到的劲箭迫住,无法再进。
在劲箭之中,还夹袭有一些份量特重的铁镖飞蝗石等暗器,威力丝毫不逊于劲箭。
后队人马之中奔出四人,一个是托住方便铲的老和尚,一个是身披蓑衣的大汉,左手已除下头上斗笠。此人装束与那第一线上的南荒派于姑娘一样,都披蓑衣斗笠。那于姑娘年纪相当大,此刻以手中斗笠不住抵挡箭镖。因此人人皆知这大汉手中斗笠也具有同样妙用。第三个人是个中年文士,长衫飘飘,手中拏着一根玉轴。第四个人是个四十左右的道人,手中提一口三尺青锋,面貌横暴。
这驰援的四人都大有来历,第一个是少林寺云字辈的高手云悦大师,乃是少林寺长老之一,功力深厚之极。第二个便是岭南五雄中的温老大,他们终于重返南荒门,所以先前方涛对于二姐作此介绍。第三个是昔日铁柱宫内四堂堂主之一的玉轴书生房仲。第四个是武当派白沙道长,也就是武当当今掌门白霞道长的师兄。武当派自经多次变故之后,以青岚道人为第一高手,可与少林寺一梦头陀相提并论。白霞白沙二人近两年却因在禁地秘府之内把武当派历年遗失的心法都找到了,苦练之下,虽是及不上青岚,却也今非昔比,功力大进。
他们冲到第一线,各施手段,很快就逼到三丈以内,眼看立刻可以扑近马车,使箭镖及各种暗器都失去效用之时,突然间对方射出的镖箭增加了一倍,硬是把这十二个武林高手名家逼住,不能再越雷池一步。原来这时邓当等殿后的十二人全部渡过河水,因此力量陡增。
云悦老僧的方便铲使得风雨不透,任何暗器都近不了他的身。他略一打量敌我双方形势,心知硬攻之策不易得手,正在查看之时,忽听六甲牌丁宏怒骂一声,原来他左腿中了一箭,血流如注。云悦老僧跃过去挥铲掩护,助他后退。
眨眼间摩云雕金中一哼一声,却是被一支钢镖打中左肩,伤势不轻。温老大大步跨过去,以手中竹笠接住不断袭到的暗器长箭,让摩云雕金中一退下。
云悦老僧发觉那箭法最强的耿滔一直不曾出手,心知此人箭法如神,宛如高手近身肉搏时全力一击般凌厉,想是不欲尽露虚实,所以等候机会,出手则务必要取敌性命。他越看越觉得此人可怕,当下道:“诸位请暂时退下,老衲有话奉商。”
他乃是少林寺长老之一,身份崇高,人人一听这话,迅即后退。他们退到大队人马之处,问知受伤的丁金二人已不能出手,都是惊怒交集。
云悦老僧道:“铁柱宫果然有不可轻侮的力量,咱们若不商量出稳妥之计,便贸然进迫,纵是获得胜利,但伤折也一定不少。”
人丛之中一个美少年说道:“大师说得极是,而且此举必须速战速决。咱们虽然查知武阳公身受内伤,无暇兼顾这边,可是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说不定甚么时候伤愈赶到,那时咱们就更难得手了!”
他的声音甚是娇脆动听,敢情是文开华女扮男装,而今日种种局面也都是她一手造成。当日她被武阳公扣为人质,带返铁柱宫。武阳公得悉女儿有难,匆匆赶去。不久,黑狐谢无我等三凶从血手印程宾口中得知武阳公受伤,便联袂赶到铁柱宫,没有找到武阳公和单云仙,却救出了文开华。
文开华长得美貌,本来不易无事,但她智计过人,三言两语之下,就哄得三凶愿意请她帮忙擒捉单云仙。文开华先赴少林,约出少林高手为号召,又设下妙计使三凶守住要道,不让单云仙离开客店。恰好温老大等五人,向慎行等三人都北上路过,被她碰见,又尹仲和玉轴书生房仲都凑在一起,加上一批武林名家,组成这一队人马。
文开华才智之名人人皆知,云悦老僧道:“就请文姑娘调兵遣将,设法攻到马车!”众人无不赞同,文开华也不推辞,缓缓道:“咱们有两条路可行,一是选出几位对暗器特别有心得的高手诈作硬攻,引诱对方发射长箭暗器,待得对方暗器长箭用尽,咱们大队人马一齐冲去,把铁柱宫力量消灭,同时把单云仙擒住。”
温老大道:“第二条路呢?”
她道:“第二条路是选出二三十位散布田野,从两翼进攻,另外大队人马从大路上进攻,引得他们火力集中正面之时,侧翼的人一齐拥上……”
众人听了都明白第二条路收效虽快,可是这一役过后,损失人数不在少数。是以都不敢贸然抉择,免得因自己不慎而害死别的武林同道。
文开华扫瞥众人一眼,已瞧出他们的顾忌,当下道:“这样好了,咱们两法兼施,首先诱敌发射暗器长箭,若是对方携带数量极多,不是三两个时辰可以用完的,就立刻改用第二法!”
此计大家都赞同了,于是立即选派人手和部署次一步的行动。她选出云悦老僧、温老大、房仲、白沙道长、大方禅师和另一位以金钟罩著称的武林名宿梁机等六人为主,首先上前消耗对方镖箭。这六位高手都晓得此举于个人生死以至师门令誉都大有关系,所以人人都十分慎重,先把衣服结扎妥当,然后各持兵器,放步奔去。
大队人马作出随后跟上的姿态,那边邓华二人一瞧这等情状,匆匆相商了几句,便下令施放劲箭暗器以拒敌。那六名高手被这一阵箭雨和诸般暗器迫住,其中的梁机虽是有金钟罩护体,可是对方的劲箭不比寻常,极是劲锐有力,相距得近,连金钟罩这等硬功也不一定抵受得住,所以亦不敢蹈险强攻。
约摸过了一顿饭之久,文开华眼见对方镖箭如雨,使用之时毫不顾惜,料知数量极多。当下发出暗号,展开全面攻击。大路上的六名高手分别散开,一股人马自正面疾冲而至,此外尚有硬手多人分别扑奔两侧。这次总攻面积放得甚宽,务使对方难以兼顾。此计果然大生效力,邓当和华劭二人心中暗暗着忙,一面指挥手下拒敌,一面商量计策。
邓当道:“咱们所处地形不利,敌方既可从对岸泅水攻到,而咱们却不能后退,这等背水为阵的局势,须得从速改善。”
单云仙道:“你们最好听我的话,速速走开,谅他们也不敢对我怎样。”
华劭虎目一睁,道:“此举虽然保存得住性命,可是宫主教属下等日后何以为人?”邓当道:“华兄说得好,请宫主不要再提这话,免得延误军机!”
这时群雄逐渐迫近,以大路上正面的人马损伤最大,已有六七匹健马倒在路上,还有三四个人受伤。华邓二人不是没有看出正面这股人马力量最强,但一则人数甚多,二则正当大路,一冲便至。因此若不紧紧守住,被他们冲了过来,展开混战,则刹时间高手云集而至,己方的箭手顿时效用全失。
华劭只恨自己负伤乏力,无法应战,气得直瞪眼睛。邓当此时也颇为后悔,心想前两日应当设法帮助华劭疗伤,今日之局便不致如此艰危可怕了。他情知目下后悔无益,当即振奋起雄心,道:“华兄请到车上指挥,今日的一场浴血苦斗势所难免,咱们唯有准备突出重围。”
华劭登车之后,配合邓当计划,调遣五兵之中的“枪矛刀剑”四人列阵右方,也就是河水上游的方向。接着下令所有镖箭转移目标攻击左方的云悦老僧温老大尹仲等好手。
此令一下,形势陡变,正面大路上的人马因没有镖箭拦阻,三十余骑和七八名僧人迅快冲近。
左方的七八名高手被这一阵威强难当的长箭暗器迫得散开。右方的房仲白沙道长大方禅师梁机向慎行等人迅若奔雷掣电般奔到路边,但见四兵列阵拦阻。白沙道长剑光一闪,首先攻去,房仲也跟着出手。对方钢枪铁矛齐出,竟把这两位高手震退,紧接着飞起一道金色刀光和银色剑芒,分别把向慎行和大方禅师击退。
这时白沙道人等八九名好手才晓得这四人别具威力,尤其是兵器上是两长两短,配合巧妙,若非全力猛攻,决难冲过此阵。人人都是这般心思,叱喝连声中,纷纷出手攻去,霎时间刀枪并举,杀声震耳。
群雄这一方除了六七个先后受伤的人,便只有文开华一个人不曾参战。她独自跃上大路边一株秃树横枝,手持白旗,那只是用一方白布系在她铁杵上。她以这面白旗指挥群雄,这刻白旗指住左方,意思要左方的高手们注意,敌方将从此路突围而逃。
云悦老僧沉得住气,温老大却是见识过她才智之人,所以毫不怀疑,但其余的人却大感奇怪,一面闪避镖箭,一面大声讨论此事。
武当派的陆章问离他最近的姜三姐道:“姑娘瞧见没有,文姑娘说敌人得从这一方逃走呢!”
姜三姐道:“我瞧见啦!”两丈外的一位少林中年和尚道:“这位姑娘玄机莫测,诸位还是小心些上算……”姜陆二人望望那和尚,发觉这和尚就是一路上从不说话也不跟人家打招呼的那个,谁也不知他的法号,而其它十多个僧人却都跟大家很熟了。他们早就觉得此僧气度与众不同,也并不是冷傲怪僻,却像是心中老是寻思甚么难题,所以没有心思跟别人说话。
岑老四道:“没道理,这儿一直到河边皆是崎岖不平的地面,人和马还可奔走,但那辆马车怎能驶行?”那中年僧人微微一笑,挥杖击落一根劲箭,并不答腔。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那边已是短兵相接,除了七八名高手被四兵列阵拦住之外,其余正面冲到的大队人马已有七八人奔近马车。四卫屹立不动,剑盾护住身前,气势极是威猛,那些人见了不觉一怔,前冲之势不禁挫滞。
邓当怒骂一声,挥剑跃入群雄队内,只见剑光盘族飞舞,眨眼间四人受伤。但他旋即被三名少林僧人围住,无法伤人,耳听单云仙叫道:“邓总管,不可伤人太多。”他心念一转,刷刷连攻两剑,杀出道路,奔回马车旁边。
群雄怒火熊熊,正要一拥冲上,忽地火光从平地冒起,恰在双方之间隔住。群雄虽是不畏刀剑,但火器却不比别的,登时纷纷后退。
邓当才跃上马,一道人影掠到,剑光如虹,来势极为凌厉,迫得他再跃回地上,出剑反击。此时才瞧清楚来人乃是一个英挺少年,使的是昆仑正宗剑法,极是翔动灵活。
邓当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呔,接招!”抖腕挥剑,连攻三招,把对方硬是迫退四步。
那年轻剑客正是向慎行,他仗着独门轻功越过四兵所列之阵,第一个攻到马车旁边。邓当深厚的功力和精微辛辣的剑法使他大吃一惊,心想文姑娘屡次警告的话不讹,这厮果然厉害不过。他也施展本门剑法,跃上半空,掉首下击。口中同时发出长啸之声,显得又轻灵又威武。
单云仙瞧得呆了,心想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俊美男子,而胆力之强亦可与赵岳比拟。华劭说出向慎行底细,最后道:“宫主最好别开口命邓总管剑下留情。”
单云仙讶道:“噢,你竟知道我的意思?”华劭道:“属下从宫主的眼睛中瞧出来。只怕邓总管妒心一起,反使出毒手!”单云仙果然不敢开口。
邓当武功比向慎行高出一头,又深悉昆仑剑法奥妙,故此十招不到,已稳占上风,毒着频出,瞧来向慎行性命难保。
陡然间白影一闪,战圈中多了一个白衣美女,手挥短剑一连数招,把邓当杀得遍体皆汗,险象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