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狼婆怪嘷一声,滚开寻丈才敢跃起,低头瞧时,只见左手食指长长的指甲已经断折,断口处锋利如刀削,心中大惊,忖道:“我的利爪已练得坚逾钢铁,竟也不免折断,如此再战下去,十只长爪迟早都得被毁,只剩下十只光秃秃的手指。”
那边厢邓当朗声说道:“承让,承让,敝上还吩咐在下转告丁前辈说,他向来不擅口舌之能,若果丁前辈心中不服,请移驾到洞府一晤!”
丁狼婆喉中发出可怕的声响,却没有答腔,突然间转身飞奔而去。
不过她仍然守在山顶石后,窥伺石谷中的动静。血手印程宾瞧过这一场激斗,暗暗胆寒,早就抽身去了。不久,他带领着一个黑衣蒙面道姑,一个中年秀士,到达丁狼婆藏身守伺之处。
丁狼婆双手藏在袖中,程宾先问过石谷内没有动静,便道:“老婆子敢是被挫?”丁狼婆双眼绿光闪射,怒道:“原来你目击一切……”
程宾道:“别慌,老夫何曾目击甚么,只是见你的拐杖丢在山下谷边,双手又笼在袖内,由此猜想出来。”
黑狐谢无我色鬼林落红一齐追问经过,丁狼婆无法隐瞒,只好亲口说出这奇耻大辱。程宾接口道:“老夫可不敢瞧低了丁老婆子的功夫,但以她隐修多年之后,尚且折辱在一个后生小子手上,武阳公功夫之高,由此可见!”
谢无我冷冷道:“既是如此,咱们各自回到海外,这一生别想报仇雪恨啦!”
色鬼林落红道:“真是天大笑话,咱们生平只挫辱在武阳公手中,这番卷土重来,连他的人影也未见过,就夹尾巴滚回去。”
谢无我冷冷道:“姓林的若不服气,这儿到那洞府只有一点点路!”
林落红瞇缝起那对色眼,笑道:“我可不受你的激将计,除非你……”他忽然住口不说,原来黑狐谢无我手中拂尘尘尾已经根根挺直,一望而知布满了内家真力。
丁狼婆忍不住暴躁地道:“我老婆子最恨你们这等假惺惺作态,明明都是存心夺回师门秘宝,当然趁火打劫上一两件别的宝贝更好,可是都不敢讲出来。”
程谢林三人面面相觑,丁狼婆又道:“你们若是有意夺回秘宝,目下就须同心合力,一齐落谷挑战。”
那三人都点点头,表示赞同,可是没有一个肯先动身。
丁狼婆皱眉道:“怎么啦?我老婆子领头落去!”举步欲走。林落红忍不住道:“等一等!”谢无我道:“果是鲁莽不得……”
程宾沉声道:“武阳公才智出众,他的手下居然早就查出咱们四人曾经探宫之事,可见得他目下已是有备而来,目下咱们虽是人多势众,不怕与他决斗,但万一又陷入他的诡计圈套之中,岂不是操切之过急?”
丁狼婆想起往事,暗暗惊心,便不敢轻率奔落谷去。那程宾林落红谢无我等瞧来瞧去,都测不透那石笋林后的洞内有甚么阴谋?最后四人同意一道落谷,在石笋林外挑战,若是武阳公不出现,再另寻计较。
这四个海外凶邪齐齐步落石谷,洞内的单云仙和邓当两人,都十分惊心动魄。
单云仙道:“邓总管,你的长刀行不行?”
邓当心知她说的是能不能轮番出战这几个邪派高手,于是答道:“论到气脉悠长,内力深厚,属下比不上华总管。”
邓当接着又道:“属下不敢丝毫有瞒宫主,这四个凶人功力极高,出手相搏之际,三招两式所耗的内力难说得很,只怕对付了一个之后,就须调息老半天。”
单云仙瞧瞧天色,道:“我知道啦,咱们非出奇制胜不可。”
她闭目寻思,外面传来谢无我的声音,道:“武阳公,为何不出见故人?”
色鬼林落红接口道:“你在洞中弄甚么手脚?你的声望身份已经今非昔比,难道还一味以诡计取胜不成?”
单云仙睁开双眼,道:“我拟定的计策早就想好,刚才又想了一遍,只要你过得这一关,想必可以熬到天亮时分,纵或不然,也可以捱到半夜。”
邓当奋然道:“宫主请即示下!”
洞外的四人可不敢逼近石笋林,这刻继续出言挑战,忽见一个人走出洞外,徐徐步出石笋林,正是铁柱宫总管邓当。他神态冷静之极,好像不把他们四人放在心上,对方反而暗暗惊异不已。
邓当缓缓道:“敝上暂时未能出迎诸位,特嘱在下出来说一声,但又知诸位定然不耐久候,因此转告诸位,若是定必要与敝上相见,便请入洞一叙!”
那四人都不吭声,邓当微微一笑,表示早知他们定必如此,又缓缓说道:“诸位若是感到无聊,在下奉命得向林老师请教二十招。”
他们一听又是“二十招”,便晓得内中大有文章。谢无我笑道:“想不到数十年后,重入中原,只能与武阳公手下之人较量。”
色鬼林落红说道:“兄弟自然要出手应战,只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此人极是老奸巨猾,措词巧妙,想借别人之言下台,不肯把多年盛名冒险轻掷。
丁狼婆道:“咱们一同先把这小子拏下。”
邓当面色丝毫不变,谢无我道:“邓总管武功虽高,但我们一同出手的话,举手之间,便当粉身碎骨!”邓当道:“这话没有夸张,诸位果然有此实力!”
谢无我拂尘轻摇,道:“然邓总管你不回去教武阳公亲自出来?”
邓当道:“敝宫法规极严,临阵退缩者处以极刑。在下统率全宫弟兄,向来执法如山,岂能知法犯法?”
谢无我道:“哦,原来如此。”侧顾林落红一眼,道:“林兄若是没有把握取胜,我便出手助你。”她非迫着林落红说出求助之言不可,日后可以作为取笑羞辱他的话柄。
色鬼林落红举步上前,哂道:“我色鬼平生见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岂惧区区一个黄口小鬼?”他向对方招招手,道:“来吧,赤手肉搏,抑是动用兵器?”
邓当迟疑了一下,说道:“在下愿领教林老师一十三招落红手。”
林落红笑一笑,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说道:“你错了,武功练到我们这等境界,徒手肉搏比动用兵器更为凶险,你死了之后,别怨我心狠手辣才好!”他的神情语调之中,不但没有一点火气,反而带着调戏女子的腔调。
邓当冷冷道:“在下若是失手送了性命,只怨自己学艺不精……”说到这儿,忽然神色一变,恢复原来的沉着和不在乎的样子,道:“在下是练武之人,宁可死在当世名家手底,林老师尽管施为!”
林落红微微吃惊,忖道:“他似乎懂得克制我独门武功的法子,是了,他出战之前,定必得到武阳公授予机宜。”
旁边的谢无我程宾等人,亦瞧出一点端倪。谢无我道:“色鬼小心,这厮似是谙晓你所擅的‘百炼心功’威力所在。”
色鬼林落红笑瞇瞇的答道:“强将手下无弱兵,邓总管识得兄弟的肤浅功夫,何足道哉?邓总管请!”
邓当谨记着单云仙的指点,不管他们说甚么话,只当是耳边风,一味保持沉着而闲逸的心情,连运功聚力之时,也保持闲逸意味。他抱拳答道:“在下恭候已久,林老师请!”
色鬼林落红双掌一拍,竟发出铿锵震耳的声音,宛如金属撞击一般,紧接着双掌一分,左削右劈地攻上去。
邓当前此领教过他的武功,彼时林落红肩上托着一个女子,单以一只手应敌,掌力之沉实雄健,武林罕睹。他心中有数,晓得若凭本身修为公平拚斗,决计落败,目下唯有牢牢遵照单云仙教导之法应付。好在前此因得她指点而赢了丁狼婆,是以对她极有信心。他本人早已深悉对方武功中擅长高明之处,情知林落红的一十三招落红手,法度精严,极尽雕镂的能事,双掌锋利如刀剑,只要被掌缘擦碰着,登时见红流血,是以取名为“落红手”。此外,他的“百炼心功”,这一门内功心法,亦同样以千锤百炼精刻细镂取胜,内力发出之时宛如千头万绪,令人无从设防抵御。
邓当当下侧身闪避,顺势出手反击,招数手法都甚是平淡普通,却隐含一种简朴气象。色鬼林落红瞬息之间,双掌已使出十余种变化,而邓当还击的招数,则照旧平淡无奇的使足,丝毫不因对方花巧繁复的手法变化,而改变招式,这一招竟把色鬼林落红迫退半步。
邓当一声不哼,继续出招进击,他手法招数,虽是以简朴平淡为主,可是拳掌上的力道,却是他平生功力所萃,极是凌厉沉雄。
这一招又把色鬼林落红迫退半步,血手印程宾不禁变色,心想:色鬼林落红一别多年,武功大有精进,但终究不能弥补本身武功先天上的弱点,武阳公把握着这一点,只命手下之人出战,就显示出他的才智学力实是当世第一。黑狐谢无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不禁一阵胆寒,幸而她面部有黑纱笼罩住,别人瞧不见她的表情。
且说色鬼林落红接连被邓当平淡无奇的招数迫退,霎时间已攻拆了十招之多,林落红那对色眼,一向瞇成细细的长缝,这刻却瞪得又圆又大,终于明白了精巧雕镂之功,胜不过淡朴自然,纵起跃出圈外,咬牙跺脚不已。
邓当这十招下来,内力大见耗损,这会可不敢开口说话,免得被对方听出自己功力减弱的秘密,拱一拱手,闲逸地转身回去。
到了洞内,这才喘一口大气,刚才硬用内力收敛住的汗水一齐沁出,全身衣服顿时湿透。单云仙见他满头满面都是汗水,晓得他内力耗损极多,不禁泛起怜惜之心,取出手帕替他拭去面上汗水。
邓当享受到这等梦想不到的温柔,全身疲乏立时消失,奋然笑道:“宫主不须耽心,属下只要有一口气在,也绝不让他们侵损宫主千金之躯。”
单云仙道:“我晓得啦!你好好的休息,只要挨得过今晚,援兵赶到的希望,便大得多了。”
邓当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心中兴奋,在洞口旁边的墙下打坐用功,单云仙望住这个年轻高手,心中思潮起伏,暗自忖道:“我现在才明白,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诗的深意,然而赵岳大哥,却没有一点像普通的男子,唉……”
她向来极是崇拜赵岳,可是自从那一日见到赵岳和梁珍姐,亲耳听他们在邻房的对话和声响,当时觉得实是难以置信,后来她极力的要忘去这回事,但那里办得到?她觉得最不解的是,那梁珍姐只是庸脂俗粉,并没有特别动人之处,赵岳居然娶她为妻,而对于人人倾倒的自己,竟不放在心上?
漫漫长夜,就在她胡思乱想中消磨了大半,她暂时抛开这些思绪,寻想目前危局,越是快到天亮,危机就越发迫近,她估计那四个邪教高手,现在随时随地会闯入洞来。
她不由得想起诸葛武侯的空城计,暗忖:武侯此举虽然流传千古,然而在当时,武侯捏着一把冷汗,心情的紧张,深心中的恐惧,决不是后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邓当经过大半夜的调息运功,已经完全恢复,此时夜深人静,鸟兽无声,他们不敢说话,各自紧张地等待突如其来的变故。
终于一丝曙色透入洞内,鸟啼虫鸣不住于耳。邓当急忙瞧着单云仙,只见她苍白的面上,泛起一丝笑容,向他颔首。两人不必说话,都晓得对方心中,是庆幸这漫长可怕的黑夜,终于渡过了!
邓当藉石笋掩蔽,向外查看了一阵,道:“他们都不见影踪,但愿真是被老山主威名吓走。”
单云仙道:“不会的,他们若是决定退走,一定会卖个人情,发话告别!”
邓当道:“宫主料事如神,想必不错,唉!但望华兄及时率同宫中好手赶到……”
单云仙嘴唇动了两三下,似是有话要说,而终于没有说出来。
直到天色大明,邓当低声道:“他们果然出现啦!现在一齐步下山坡。”
单云仙道:“咱们已竭尽智谋和所有力量,到底还是无法躲避大难。”
邓当道:“宫主已把黑狐谢无我的弱点指明,属下仍用前法出去拖延时间。”
单云仙摇摇头道:“没有用啦,他们经过这一夜思索,这法子决计不灵了。”
邓当道:“反正没有旁的法子,何妨一试?”
单云仙深深叹口气,道:“只好试上一试,不过,你切记把握时机,这进退之际,仍然有点作用。”
邓当结束一下,向单云仙屈膝行了一礼,道:“属下决计以性命保护宫主,若是力尽而死,还望宫主恕我保护不周之罪!”
单云仙美眸中涌出晶莹泪珠,道:“别这样说,唉,我心中难过极了!”
邓当心满意足地笑一下,道:“豪杰与庸人的分野,就在这生死关头上!”说罢,转身大步踏出洞外。此时,朝阳还未晒到谷内,可是谷内气温,已不似夜间那么阴寒迫人。
邓当走出石笋林,朗声道:“敝上奉告诸位,目下尚无暇分身迎晤,若是诸位有兴致的话,在下奉谕向谢道长请教几手!”
那四个凶人都寒着脸不做声,离石笋林尚有十多丈,便停住脚步。
邓当又把话说了一遍,黑狐谢无我冷冷道:“我们早就计议定当,这回不管碰上甚么人,都是四人一道出手,邓总管自信接得住我们四人的话,便请过来,如若不然,那就回去把武阳公请出来!”邓当心中凉了半截,暗忖:果然被宫主料中,瞧来今日此地,便是我邓当葬身之所了!这刻已不能退缩,咬咬牙大步走过去。
谢无我等四人见他勇往直前,胆豪气壮,可也不敢大意,四人分散开,各占一隅方位,把邓当包围在当中。
东北角上的血手印程宾首先发难,大喝一下,满头灰白长发迎风飘飞,掌势遥印。一阵炙热之气随同掌力袭到,势道惊人。他的血手印功夫,武林知名,邓当自是识得厉害,侧身让过掌力凶锋,顺势一掌反击出去,紧接着掣出肩上长剑,刷一声直取东南角的黑狐谢无我。他这一剑功力十足,剑尖破空时发出“嘶嘶”响声,黑狐谢无我喝一声“好剑法”,拂尘一抖,洒出一蓬黑云,封住敌剑。
邓当运功聚力,施展出平生绝学,剑如游龙,人若飘风,刷刷刷一连发出四五剑,分别袭取四隅强敌,这几剑,招奇功深,竟迫得四个强敌无法出手反击。
陡然间,一阵急骤繁密的蹄声,送入众人耳中,邓当精神一振,勇气倍增,心想:“这刻驰到之人,定是华劭率人赶到无疑。”
他的一柄长剑使得更加诡奇恶毒,力迫四人。事实上,对方也是因为蹄声大作,而微微警惕,深恐是武阳公布置下的天罗地网已经发动,要把他们一齐诛杀。所以他们并没有全力反攻,各各留手蓄势,以备应变。
蹄声驰上山顶,出现了六骑,除了领头的一个之外,其余五人都较为年轻,衣着如一。
谢无我等四人,曾经暗窥铁柱宫,是以一望而知,来者正是铁柱宫另一位总管华劭,以及五名宫中侍者。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武阳公会不会调遣全宫好手来对付他们?因此不约而同的放松邓当,暗中严密注视华劭等人的举动。
邓当自然也瞧见华劭等人,他直到这时,才忽然恍悟单云仙早先对于华劭来援之事,为何欲语还休,敢情这位聪慧无双的美女,早就考虑到一个大大的危机,那就是华劭及时驰援之举,固然可以解救一时,但也显示出己方虚实,摆明武阳公不在此地的真相。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忖道:“须得从速设法送走宫主,以免落在敌人手中……”
华劭已率众驰落山坡,那五名侍者各用一柄长而弯的大刀,寒光闪闪,衬上骏马急驰之势,极是凶猛惊人!
华劭则使用一面混元牌,牌身特厚,一望而知沉重异常。他当先挥牌冲到,猛攻黑狐谢无我,其余五名侍者分作两股,一股三个人,力取血手印程宾,一股疾攻色鬼林落红。
此时邓当独力对付丁狼婆,一则实力相差不远,二则丁狼婆曾是他手下败将,戒心特甚,所以邓当的一柄长剑挥洒自如,攻多守少。
他用铁柱宫专用切口,迅快告诉华劭情势危急,须得及早撤退回洞,仗着他们马上随鞍携带着的强弩硬箭把守住洞口,才可支撑一时,若是苦拚下去,敌方一旦全力反攻,迟早溃败被杀无疑,纵然能拚掉他们之中一两个,可是对方只要剩得有一人,单云仙就没有安全可言了。
两人用切口交谈了一会,先是下令五侍者退却到石笋阵内。谢无我等人虽是武功高超,但此刻犹是被动之势,因此五侍者毫不困难便催马驰入石笋阵中。
华邓二人接着退走,血手印程宾丁狼婆杀得性起,衔尾急追,离石笋林三四丈远时,弦声连响,两支劲箭,破空射到,这两箭的劲道及准绳,都臻上乘手法,迫得丁程二人停步拨打,邓当华劭立即冲入石笋林内。
他们首先察看好地形,命令五侍者,以强弩硬箭布防,不支之时才逐步退却,藉石笋的掩护,对方须得花不少时间和气力,才攻得入石笋林内。
华劭邓当两人回到洞内见过单云仙,华劭道:“属下若然知是宫主被困于此,当必尽调宫中十大高手,以及另外一些好手来援,目下已无法调遣救兵,实在可虑得很!”
邓当接口道:“宫主才智绝世,若是想得出逃生之法,便请示下,至于属下等的安危,乃是次要之事,宫主不必放在心上。”
单云仙微微一笑,道:“我纵然想得出逃生之法,也不能说出来,何况这四人武功奇高,今日居然联合一气来对付我们,任何妙计也是没有用处。”
华邓两人大为忧愁,皱眉无语。过了片刻,华劭跌足叹道:“属下在蒙老山主错爱,传以武功,托以重任。这等不世之恩,不但无能图报万一,还不能保护老山主唯一的骨肉……”
他说得沉痛已极,连邓当也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万分愧疚。
单云仙缓缓道:“今日之事,谁也怪不得你们,我虽然不大知道那四个邪派高手的身世来历,但却深悉他们一向独来独往,岂料今日四人连手对付我们,这才会形成今日的危险局势。”
邓当咬牙道:“属下愿意率领侍者们出战,请华兄护住宫主乘机逃逸,谅可成功!”
华劭道:“邓总管轻功较佳,还是由你护送宫主的好。”
两人为了谁出战之事争持起来,单云仙道:“你们不用再说啦!这法子根本行不通!”他们都注意地倾听单云仙的分析,只听她接着道:“咱们虽然有奋不顾身的决心勇气,可是武功之道,勉强不得,以他们的实力,只须其中两人,就可以接住你们的攻击,也就是说,他们随时随地可以分出两人追赶我,试问如何逃得出他们的追踪?”
邓华两人不禁愣住,单云仙满怀感激地想道:“他们都这等舍死忘生为我着想,这等忠义之心,纵是正派侠客,也未必办得到,可见得这世上的一切没有绝对,恶中有善,善中有恶,佛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这便是恶中有善之意。”
她迅即有了主意,说道:“你们用不着多想了,现在先以全力防守,到守无可守之时,我自有妙计脱身。”
邓当华劭两人都觉得难以置信,但又不敢表示怀疑,于是一齐出去督战。
那四个著名凶人,起先不敢强攻,后来果然一如单云仙所料,他们已想通了武阳公不在此地之事,开始逼近石笋林。他们武功虽高,然而五名侍者皆属铁柱宫侍者群中十大高手之列,箭法高明之极,每一箭都大有奥妙来历,不似寻常弓箭手发射那般呆板,故此谢无我等四人急切间无法侵入石笋林内。其后邓华二人督战,更加厉害。双方对峙相持到午后,那四人最多只逼到三丈之内,就无法再进。
华劭他们多人都带有一大壶狼牙箭,但这刻每人都剩无多,形势又开始危急。
忽然血手印程宾的声音道:“汝等之箭快要用完,目下虽有诸葛亮之能,也无法借箭使用。咱们看在你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份上,特别通融,即速献出那小姑娘,就放你们逃生!”
邓当哈哈一笑,应道:“尊驾既然说我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怎的又以逃生二字为饵?”
程宾怒道:“汝等若再执迷不悟,负隅顽抗,莫怪咱们手底毒辣……”丁狼婆厉声长嘷,接着道:“我老婆子誓必把你们一个个吃在肚子里。”
华劭察看过外边情形,回到洞中,直皱眉头。单云仙道:“箭已经用完了,是不?”华劭点点头,道:“最多只能支持一会。”
单云仙把邓当也叫入来,说道:“我这就独自出去,你们可乘机逃走。”
华邓两人面色一变,寒冷如冰,单云仙道:“瞧来你们都不肯听我的话啦!”
华邓两人齐齐道:“属下等岂敢抗命?但宫主当知本宫严规。”
单云仙道:“这不算临阵脱逃,是我下令你们退走,以图聚集实力,再与敌人一拚。”
他们都泛起苦笑,邓当道:“宫主有意保存属下,实在教属下等感激不尽,可是属下决难遵命。”
华劭接口道:“宫主若是以严令相迫,属下只好在宫主面前自刎。”
单云仙心中想道:“他们一则惭愧无力保护于我,二则也极畏惧爹爹的严刑峻法,这一来我下面的妙计无法施展,这便如何是好?”于是她说了好多要他们通权达变的话,并且把以后如何设法救她的步骤也说了出来。但大凡一件事未曾成功之前,总有冒险之处。因此邓华二人坚决反对。
五名侍者已撤退入洞,每人只剩下四支狼牙箭,守住洞口。
单云仙叹口气,道:“你们忠义之心诚然可感,可是太不信任我的计策,又不免令我伤心!”
邓当低头无语,心中万分痛苦,他觉得以他的一身武功绝艺,居然不能救出这么一位绝世红颜,实在是莫大的耻辱。
华劭奋然道:“宫主且瞧属下等拚掉他们其中一两个,好教他们晓得侵犯本宫须得付出代价。”
程宾的声音在洞外石笋林中传出来,道:“我们只要活捉武阳公女儿,作为人质,绝不侵犯加害,汝等何苦送了性命?”
谢无我也这么说,华邓两人放心不少。邓当道:“先前我还不敢以死相拚,目下既然他们不会加害宫主,咱们就可以安心战死啦!”
单云仙道:“他们志在哄我不要害怕而自救,但他们想错了,我焉能眼睁睁地瞧着你们战死而苟活世上。”
这话使得所有的人,战志振奋高昂,眨眼间,那四个凶人轮番进扑,使他们的箭都用光了。
华邓二人下令众人取出兵刃,准备作浴血苦斗,陡然间,一宗物事飞入洞内。一名侍者扬刀疾斫,陡然手臂一麻,原来被华劭扣住肘部。邓当飞身上前接着那宗物事,却是一束狼牙箭,都认得是刚才用过的箭,人人都大感惊讶。
他们迅即分配羽箭,力拒强敌,邓当讶道:“谁在暗中帮助我们?瞧来对方还不知道有人暗暗送箭之举。”华劭道:“那一干对头个个耳目灵警无比,能够匿藏在他们附近,实是不易,可知暗助咱们之人,定是当今高手……但会是谁呢?”
单云仙道:“若是我爹爹驾到,他焉能让这些坏人们继续欺负我们?可是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呢?若是本宫香主们,只怕无法躲得过对头们耳目。”她心中已想起赵岳,可是又觉得绝无此理,反复寻思,都猜不出是甚么人?
这一大捆羽箭,使他们又防守到天色入黑之时,本来天色已黑,无法取准,乃是对方的大好机会。但那一干凶人却不肯冒险强攻,免得为别人开了路,自己却大大吃亏,这一来白白便宜了单云仙他们。直到翌晨,他们发动攻势,不一会箭又用完。
单云仙对华邓二人说道:“昨日暗中赠箭相救之人,决不是我爹爹,现在我甚至怀疑是对方自己人跟自己捣鬼……”
邓当道:“宫主猜得很有道理,华兄怎么说?”
华劭道:“暗下赠箭之人,既不现身相助,咱们只好死了这条心,兄弟脑中只想到如何拚死突围,护送宫主出去之事。”
单云仙感激地叹口气,道:“两位总管不负我爹爹之托,视死如归,当真是男儿本色,只是我连累了两位,心中极是不安。”
邓当回顾手下一眼,低声道:“箭用完啦!”
单云仙接口道:“由此可见得赠箭之人,不是那四个凶人之一。”
华邓两人都讶道:“宫主这话怎说?”
单云仙道:“赠箭之人乃是捡拾咱们发射过的箭送还给我们,但那一次我们守在石笋林中,箭向外发,落处甚远,所以那人能够暗暗捡拾。目下咱们的箭都落在石笋林内,那人无法入内捡取,也无法接近咱们,赠箭的人若是四凶之一,则仍然可以拾箭丢入来。”
华邓两人大为佩服,邓当道:“四凶在洞口外忽隐忽现,迫咱们放箭拒御。赠箭之人纵然另行找来大批硬箭,也无法送入洞来。”
正说之时,忽听一阵巨响,从东南两边的山上发出,声音沿着斜坡越来越近。石笋林内的四凶,都被这阵怪异的响声所惊动,齐齐奔出查看。
只见两面的山坡上,各有一棵长大古树顺坡滚下,枝叶飞扬,尘土蔽天,声势十分浩大。
正在这时,左方山顶也传来响声,四凶转眼望去,又是一株大树滚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拔脚向这座小山扑上去,都想此树刚刚滚下,暗弄手脚之人定然还在附近,须得先擒住此人,才可免去后顾之忧,此外以他们四人的本事,也不怕洞中之人趁机逃走。
他们刚刚扑上山坡,一道人影落在石笋林中,只见此人在林立石笋中飘忽绕走,片刻间便拾起一大捆羽箭,向洞口奔来。
洞中所有的目光都注定在来人身上,只见此人身披黑色僧服,竟是个女尼。单是看她的身法,已可列入武林高手之列。
华邓二人甚是踌躇,一时难以决定让不让她入洞?若不是昨日发生过赠箭之事,那是考虑都不必考虑便拒绝她于洞外。
那女尼眨眼间奔到切近,只见她约是中年的人,肤色白皙,轮廓甚是秀美,容貌与单云仙有一点相似。
众人还在愣然不知所措,单云仙说道:“大师请进来……”
黑衣女尼毫不迟疑的举步入洞,轻轻透一口气,把胁下挟着的一大捆羽箭,交给了一名侍者,道:“速到外面布防!”
邓当道:“大师请恕在下唐突,此刻我们实是不敢轻易信任……”话中之意,便是说不能遣出五侍者,以致力量分散。
单云仙缓缓道:“照这位大师说的去做,快!”
华邓二人怔一下,只好挥手下令,五侍者立刻冲出去布防,华邓两人可不肯离开,紧紧夹护单云仙。
单云仙道:“大师好生面熟,极像是我的一位亲人!”
黑衣女尼颔首道:“不错,按俗家辈份来说,我是你的姨姨!”
单云仙拜倒地上,抬头时面上染满泪痕,哽咽道:“姨姨见到我妈妈么?她在那儿?”黑衣女尼没有回答,望了华邓二人一眼,华邓二人明知她要自己走开,以便说话,可是一则江湖险诈诡谲,甚么怪事都有,这黑衣女尼的话未必可靠。二则她们既是提及老山主日夕萦念的人,他们更加不肯走开,以便日后可向武阳公报告。
他们不走,黑衣女尼便不做声,伸手把单云仙半拉半抱的拉起身。单云仙伏在她怀中哭起来,除了孺慕想念之情之外,连同情场上的失意也藉此发泄,她哭得十分伤心,涕泪纵横。
黑衣女尼轻轻抚拍她的后背,摩娑她的秀发,满面慈爱怜惜之容,口中频频叹气。
华劭轻拉邓当一下,道:“咱们出去外面瞧瞧。”邓当犹疑一下,才跟他出去。到了外边,邓当道:“华兄竟敢决定让宫主与那位大师单独留在洞内,必有道理。”华劭道:“她们真情毕露,尤其是那位大师两眸中,尽泄心中怜爱之情,这是决计不能装假的!”
黑衣女尼见他们都出去了,便在一方石头上坐下,单云仙跪伏在地,枕在她双膝上,凄凄切切地道:“我妈妈好狠心,一直都只说是我的姑妈。”
她抬起头细瞧这黑衣女尼,眼中的神色又是悲惨又是欢喜,她道:“姨姨,你的法号是甚么?你可是我妈妈的亲妹妹?”
黑衣女尼道:“我姓单,这个姓却是真的,你妈妈跟我一样,平生化名极多,但现在你不要怀疑,你是用她本身的姓,我最近取了个法号‘如梦’两字。你想想看,人生不是真像一场大梦么?”她歇了一下,又道:“我和你妈妈是亲姊妹,你见到我也就等如见到你妈。”
单云仙道:“我早知道你一定是我的亲姨姨,但并不是因为你们长得有几分相似,而是你们的眼光和表情,简直毫无分别。”
单如梦微微一笑,道:“你的眼睛敏锐得很,告诉我,你刚才那么伤心,是不是都为了你妈妈的狠心?”
单云仙羞涩地笑一下,摇摇头。黑衣女尼道:“那就是说你有一部份是为了赵岳啦!他已经去世很久,你几时才忘得掉他?”
她显然不知道赵岳之事,单云仙不再隐瞒,把最近碰见赵岳如何如何都说出来。
黑衣女尼面上泛起怒容,恨恨道:“这等薄幸无情的男子还伤心甚么?我告诉你,我们离开这儿之后,我带你去见你妈妈,她身体不太好,所以不能来找你。但她见到你之后就会转好,还要带你到天下各地名胜游玩。她说她要补偿以往的日子,还要为你找个很好的丈夫!”
单云仙欢喜道:“好极了,我们到处游玩,赏遍天下各地胜景,不过,我不要嫁人,我要落发出家,跟你们一样用心修行。”
黑衣女尼现出吃惊的神情,但似是怕她瞧出,连忙换回坦然之色,道:“这事以后慢慢再说!”
单云仙失笑道:“是啊,我们还未出险呢!姨姨只是一个人么?那些大树都是你布置的?”
黑衣女尼道:“不错,我算定他们一定都扑向最后滚树下来的山上,所以等在旁边,果然不出所料,你猜猜看,我怎生能分开身子同时做这许多事?”
单云仙心念一转,笑道:“姨姨先把三株大树砍下来放置在斜坡上,用一根细绳勒住,只要力道弄对,绳子便不会绷断。三面山坡上都布置好了,才分别在绳上架上一根点燃着的香,你便可以离开,躲匿在附近,香火烧到架在绳的地方,便把绳子烧断,大树就滚下山坡。最后的一株大树,只要架香之时多留一点,就较慢燃到绳子那儿,所以时间便迟缓了一点。”
单云仙接着佩服地道:“好计!好计!这些大树若不是先后滚下,绝对无法把那四个恶人一齐诱开!”
黑衣女尼单如梦说道:“你妈最近才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说,在她虽然觉得人生百岁,只不过是黄粱一梦,所以这尘世繁华,毫无值得留恋,须得皈依我佛,虔修来生。可是,这仅仅是她自己的体验和看法,尤其是‘体验’二字更为重要,因为这是说她自身业已经验过人生种种悲欢得失!”
单云仙大感兴趣,道:“体验二字诚然重要,可是有些人不必亲自经历,单凭想象推理就可得之。”
黑衣女尼摇头道:“这又是另一种说法,在你妈而言,无论如何,她应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得以享受青春的愉悦,因为人能生在世上,也是一种罕得的缘会。”
单云仙道:“我并没有怨恨!”她道:“不是你怨不怨的问题,这是你应当获有的权利,你必须拥有,然后才可以放弃,是不是?”
单云仙缓缓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是我对以往的生活感到满足,并不苛求,所以妈妈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
外面劲箭破空之声又起,弦声不绝于耳,可知那邪教四凶又开始进攻。他们细查之下,仍然没有发觉大树滚下的布置手法,只道是有人来援,但自知不敌他们,所以不敢露面,便用这种手段来扰乱他们。
血手印程宾首先疾快扑回谷中,其余之人也不落后。然而此时对方已占回石笋林,仗着地势用劲箭抵拒,他们虽是一身武功,却也不敢硬闯这石笋阵。便又施展前法,四人出没无常,消耗对方的劲箭。迟早他们会无箭可用,便须短兵肉搏。
果然不出所料,时间一长,劲箭已越来越稀,最后终于只能弦响而没有劲箭发出。
邪教四凶一齐现身向石笋林迫去,逼到三丈之外。石笋后冲出七人,由华劭邓当带头。
这七人个个满面凶悍之气,各持兵器,迅扑四凶,华劭邓当分敌丁狼婆林落红两人,那五名侍者高手分作两队,三个迎战血手印程宾,两个直迫黑狐谢无我。
他们一上手便拚死力战,杀声震天,转眼间一个美女从石笋林中奔出,趁他们鏖战得难分难解之时,奔上山坡。华邓等人拚搏越急,一望而知,他们正以全力牵制他们不得追赶宫主单云仙。
邪教四凶早就商议好,因此毫不着急,一味严密防御。过了片刻,华邓等七人锐气已失,黑狐谢无我低啸一声,手中黑拂尘上下翻飞,数招之内,便把两个敌手迫退老远。
她迅快如飘风疾雨般在人丛中出没,拂尘连挥,转眼间,那三凶得她之助,也击退了这些拚命的敌手。
四人一齐向山坡上奔去,华邓二人率众急急追赶,霎时间,已远离这座山谷。
石洞内此时又出现一人,却是个黑衣女尼,悄然出谷而去。
且说四凶翻山越岭的疾奔,他们脚下功夫非同小可,不多时就把华邓等人抛在老远。这四人之中,以丁狼婆的鼻子最是厉害,其余三人在追踪方面也别有专长,所以一路不须停顿,很快的穿越过十多里路的崎岖山区,到了平旷之地。
一座树林遮隔住他们的视线,他们穿入林内,丁狼婆陡然止住大家,比比手势,意思说他们的猎物就在左方数丈之内。
四个人面上都流露出狰狞之容,悄悄向左方走去,三丈之外,便是一块平坦草地,再过去是平畴旷野,有一条道路蜒蜿在平野中。
草地上坐着一个黑衣女尼,深深地垂着头,在她右方不远处,正燃烧着甚么物事,火势熊熊。
黑狐谢无我袍袖一扬,发出一团白光,直投火中。“波”地一响,火势顿时熄灭。那黑衣女尼头也不抬,众人可以一清二楚的瞧见她头上的戒疤。
谢无我走到先前起火之处,脚尖一拨,还有数截衣帛未曾烧毁。她沉声道:“诸位,这是武阳公独生爱女单云仙身上穿的衣服!”
四凶中只有她见过单云仙,所以她这么一说,无不相信。
丁狼婆厉声道:“小尼姑,抬起头来!”黑衣女尼动也不动,口中低诵一句佛号,接着说道:“诸位施主追赶之人,业已借火遁走,无迹可寻了!”
林落红平生好与女子打交道,这时一皱眉头,道:“这嗓音似是年轻姑娘所发!”他接着色迷迷笑一笑,举步上前,道:“但我敢打赌这姑娘长得很美!”
他伸手要去抬起那女尼下巴,黑衣女尼冷冷道:“色鬼何敢大胆戏侮佛门弟子?”话声中只手合什微微送出,一股劲道疾袭林落红小腹要穴。林落红发觉这女尼功力精深,竟不在自己之下,吃了一惊,飘身疾退。
谢无我纵声笑道:“色鬼啊色鬼,这回碰上有刺的花啦!”
林落红懊恼地道:“有刺之花岂只一朵,你也不是有毒刺扎手?”
谢无我怒道:“放屁,你敢调戏本真人?”举步便向林落红走去。
色鬼林落红笑道:“谢无我越是气恼,就越是美貌动人……”口中说着便宜话,一对落红手已经提聚功力,严密防备。
黑狐谢无我拂尘刷地抖出一团乌云向他面门罩去,左手从袖中伸出,指顾间已点戳了七八下之多。这谢无我一身功夫极是精纯不说,最厉害的是她心肠狠毒无比,所以不出手则已,大凡出手,没有一招一式不是制敌死命的。
林落红双掌迅快封拆,口中一面说道:“咱们自己先打起来,未免教别人见了笑话……”
他口气转软,黑狐谢无我才放过他,直奔那黑衣女尼。她冷冷道:“道友若不抬头答话,莫怪我们心狠手辣!”
黑衣女尼缓缓道:“人人都等你出手与我拚命,以便坐收渔人之利,谢道友何不退身一旁,瞧瞧他们怎生对付我,岂不更妙?”
谢无我心想:“这话有理,我若是拚个两败俱伤,只怕首先就得被色鬼杀死!”当下冷森森地笑一声,道:“三教原来是一家,本真人没有出手之意,但道友何须掩藏起来面目?”
黑衣女尼道:“谢道友劝我的话不甚妥当,你自家何尝不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谢无我嘿然无语,她自从昔年出道不久,就以黑纱遮面,其中有一段伤心之事。因此她忽然对这女尼生出同情之心,道:“好吧,我不迫你就是,你若是要遮起面孔,我还可以赠你一块面纱。”
她取出另一块黑色面纱,丢在她怀中,退开一旁。黑衣女尼用面纱掩住大半个面庞,只露出两道秀长的眉毛和一对灵活的大眼睛,抬起头来,向众人扫瞥一眼,色鬼林落红先觉得全身一麻,宛如触电一般。要知这色鬼林落红平生专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极有心得,是故这刻虽是只见到女尼眉眼,却已晓得必是仙姿绝色,举世罕见。
他定一定神,道:“你的秀眉美眸,我这一辈子也忘记不了,我好像在那儿见过一般……”
谢无我泛起嫉妒之心,冷笑道:“你既说永远不忘,又想不起那儿见过,可见得你说话就等如放屁一般!”
林落红凝神寻思,没有理她。血手印程宾道:“咱们不是跟这小尼姑打交道来的,喂!你且说一说这焚毁的衣服从何而来?”
丁狼婆道:“对,小尼姑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要了你的小命!”
黑衣女尼缓缓起身,从僧袍下面取出一柄长剑,拔剑出鞘,剑鞘随手丢在地上,她一手合什当胸,一手持剑,徐徐道:“贫尼虽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可是练剑数十年,也不肯轻易被人杀死。那一位上来赐教几手?”
她首先开口挑战,这倒是四凶料想不到之事,丁狼婆运起“碧血爪”功夫,只见她面上及双手泛起一层绿芒芒的颜色,她厉吼一声,猛可扑去,利爪迅急钧抓。
黑衣女尼长剑一展,刷刷刷连发三招,每一招都是当今四大剑派的心法绝招,精妙无匹。邪教四凶都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功力如此深厚,剑术如此博精的剑家,没有一个不是倒抽一口冷气,都想此尼武功了得,除非是有两三人连手进击,才能取她性命。
丁狼婆原以狞恶气势见长,这刻反而被对方高明出奇的剑术骇住,气势一失,险险受伤落败,十招不到,便即狼狈而退。
五个人屹立不动,无声无息,人人心中各有主意,不知不觉耗去两盏热茶时光。
黑衣女尼仰天冷笑一声,道:“贫尼多年来已不曾亮剑出鞘,倒不是因为皈依我佛之故。”
色鬼林落红道:“你现下已略微恢复了逼人的锋芒,更美丽动人!”
黑衣女尼不理他,继续道:“贫尼不动剑之故有二,一是放眼当世,没有值得出手之人。二是当今武林之中,轮不到贫尼仗剑称雄。”
这两个理由本是自相矛盾,可是邪教四凶都不觉奇怪。只因以她的剑术造诣,世上果然少有匹敌之人。然而又有一个武阳公独霸天下,谁也赢不了他。
黑衣女尼纵声笑道:“今日诸位来得正好,贫尼积郁胸中的多年闷气,得以尽情倾泄!”
她双目射出凌厉的光芒,扫瞥四人一眼,长剑一起,喝道:“先请林施主指教几手!”剑光电掣驰逐,罩住林落红身形。
其余三人落得瞧瞧热闹,都迅快退开,腾出空地,林落红挥掌封拆,一面说道:“为甚么先找我?”黑衣女尼冷冷道:“等一会才告诉你!”
两人激战起来,但见剑如奔雷掣电,掌似飘絮飞棉,极尽变幻凶险之能事,林落红的十三式落红手,经过数十载苦练,已经坚逾精钢,掌缘锋利如刀,偶尔击中对方剑身,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黑衣女尼先是使出峨嵋派七煞剑,出手便是七剑连续劈去,凶毒无匹。那林落红却一点也不怕这一门凶煞的剑法,双掌时时从剑影中反攻,极是奇幻奥妙。黑衣女尼攻出三组七煞剑法之后,陡然剑势一变,由凶煞无匹化作平易冲淡,招式绵绵不绝,以阴柔为主,借势用力,前后剑势之间,毫无空隙。这一路剑法,乃是武当派罕见的“一字慧剑”,要旨在于大智若愚和道家冲虚恬淡的气度,登时克制住林落红以精巧雕镂为能事的“百炼心功”,立时占尽上风。
色鬼林落红数十年以前,就雄视武林,横行江湖,万万想不到遁迹海外苦练了多年之后,踏入中上,就接连受挫。他已瞧出这女尼在剑上用的功夫,少说也有三十载火候,极是精纯不过,尤其难得的是她使出不同家派的剑法时,精微奥妙之处没有半点含混,称得上丝毫不苟,法度精严。因此她体力虽是略略吃亏,却在以劲发力的诀窍上和剑法上弥补过来。
一流高手争雄逐胜之际,有时激斗数昼夜还不能分出胜负,有时三招两式便水落石出。只见黑衣女尼玉腕连震,剑光绵绵吐出,如春蚕之丝,夏梅时雨,无穷无尽,出入无迹。
色鬼林落红大叫一声“气死我了”,踉跄退出七八步,只见他胸口一道伤痕,由左肩直到右肩那么长,宛如“一”字。衫裂血涌,把胸前染红了一片。他尚未失去战力,这等皮肉之伤,只须上点药包扎一下就行了,可是他斗志已失,不能再出手了。
黑衣女尼傲然一笑,莹莹眼波落在黑狐谢无我面上,缓缓道:“谢道友可愿指教?”
谢无我岂能示弱,拂尘一摇,轻步走出,道:“道友似是精通四大剑派的心法,使人惊佩交集,我一时真想不起武林中有谁能尽识四派无上剑法之人,尤其是武当派的秘传心法,竟不是九宫剑法,而是一字慧剑。尝闻武当派极是珍视这一路无上剑法,武当派中若不是天资特异而又天性忠义之士,也难得到传授。”
黑衣女尼静静地望住她,不但不答腔,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黑狐谢无我接着道:“因是之故,本真人倒要查究查究道友的来历身份,才能甘心!”
血手印程宾道:“听说新近出了一个后起名家赵岳,也精通三门四派绝艺。可惜竟已死了,这且不提,单说他的武功之中有关武当一派的,也不过识得几手九宫剑法而已,诚然他练成了武当九转玄功和少林楞迦金刚力之事,乃是武林古今罕见罕闻的奇迹,但却不曾听说他懂得一字慧剑。”
丁狼婆怪声怪气的道:“我老婆子不大打听这等事,不过二十余年以前有个道人去见我,他就是武当派高手紫心道人。”
她忽然停口,程宾讶道:“怎么不说下去?”丁狼婆鼻子皱动几下,说道:“奇怪,好像有人来了,但这会又嗅不到气味啦!”
黑狐谢无我道:“你的鼻子天下无双,既是嗅不出气味,可知当真没有人潜伺。其实以咱们数人的耳目,谁能迫近咱们?”
丁狼婆便接着道:“紫心道人其时已有四十余岁,不过他们修习正宗内功的人,又摒嗜除欲,到似显得很年轻,看上去似是二十左右之人一般。”
谢无我笑道:“你老是描述这道人的形貌做甚?”
丁狼婆道:“自然有道理啦,其时我们都退隐了十多年,因此我根本不晓得他就是当时号称武当第一高手的杰出人物,见他年纪轻轻,很瞧不起他。他开口就问我有关武阳公的武功,这才使我惊讶起来,当即出手试他武功,好不容易才仗着功力深厚赢了他一招。他使的就是这‘一字慧剑’了!”
她略略一顿,又道:“那道人长得丰神温润,仪容俊美,我见过天下无数男子,恐怕只有武阳公才能跟他相比,所以至今还牢牢记得。这小尼姑居然识得这一路秘传剑法,想必跟紫心道人有关,只要让我老婆子瞧一瞧她的全貌,或者就猜得出其中渊源……”她这话不啻怀疑黑衣女尼是紫心道长的女儿。
血手印程宾黑狐谢无我都道:“这话甚是,想必瞧得出一点端倪。”
他们先不必多说,三人已形成了合围之势,黑狐谢无我冷冷道:“道友取下面纱,我们便无须一齐出手!”
黑衣女尼沉吟一下,道:“贫尼若是坚执不从,势必激使你们三人连手围攻,好!贫尼就把面纱取下……”她伸手抓住面纱,却又不见她取下。
丁狼婆厉声道:“快点!”程宾也道:“你何必拖延时间?”
黑衣女尼目光向四下打量,缓缓道:“莫非是武阳公来了?天下之间只有他擅长这等潜踪隐迹的本事,足以避过丁狼婆的鼻子和我们大众的耳目。”
谢无我冷笑道:“道友想把话岔开,可惜此计在我们面前使用不上!”
丁狼婆也道:“你到底怎么样?”黑衣女尼道:“贫尼虽是单身孤剑,但诸位未必就赢得了我。”
血手印程宾怒道:“好啊,讲了半天敢是缓兵之计,大伙儿上!”他当先扑去,双手由掌至肘,莫不奇红如血,面色也红得像喝醉了酒一般。
黑衣女尼长剑疾吐,一招“退迹天涯”,剑势大开大阖,实时把程宾迫退。谢无我道:“这一剑是华山六合剑法,这女尼果然精通各家剑法。”
丁狼婆厉嘷一声,扬爪扑去,只见她双眼绿光闪闪,面手都有一层蒙蒙绿气。九只长爪通体碧绿(其中一只利爪早已被邓当拗断),形状极是可怖。程宾也纵身进击,黑狐谢无我拂尘一抖,尘尾化为一蓬黑烟,电罩对方面门。
这三大邪教高手同时发招,声威强猛无比。黑衣女尼的一把长剑施展不开,五个照面不到,已经陷入危局,动辄有杀身之祸。
丁狼婆的碧血爪最是凶残恶毒,这时略略松懈,情势登时和缓得多,丁狼婆喝道:“你难道宁死也不肯取下面纱?”
黑衣女尼应道:“不错,我宁可死在当场,怕只怕你们没有杀死我的本事!”
这话只激得丁程谢三人凶性大发,狠狠攻去,数招过后,已变成有死无生的局势。要知他们这等一流高手各用全力拚搏,所使招数都是险恶无比,其中间不容发,若有一招落败,挨上了一记杀手,非死不可。然而这等险恶局势却是黑衣女尼自家做成。她如若不是出言相激,那三凶还存有摘下面纱查看究竟之意,目下大家都迫入绝地,纵有不杀死她只摘下面纱之心,也办不到了。
正在危急之际,十余丈外突然传来一阵雷鸣似的话声,道:“三位大名鼎鼎的高人居然连手出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尼,使本人甚觉不解?”
话声初起之时在十余丈外,声音却像划空流星一般飞到,接着一个人现身在林落红身侧,却是个身量瘦长,潇洒俊逸的中年人。
他面上泛现出严厉森杀之色,色鬼林落红不由得连退七八步之远。林落红自从两度受挫之后,已经死心塌地的承认自己不是武阳公敌手,目下见他落在身边,满面杀气,焉能不为之惊骇辟易?
武阳公双目如电,罩住尚在动手诸人,又道:“本人奉劝诸位还是暂时罢手的好!”他的话声出口,自然而然挟有雷鸣之声,使他的话显得特别威严有力。
黑狐谢无我最是狡黠,迅即抽身退出圈外,丁程二人也就只好跟着退下。丁狼婆忿忿的道:“谢无我你太没有种啦!”
黑狐谢无我冷冷道:“你有种就上去把武阳公的头割下来给大家瞧瞧!”
丁狼婆大怒道:“我先扭断你这妖狐的脖子!”喝声中纵身向谢无我扑去。无我拂尘一阵挥扫,封住她碧血爪的凶狠攻势。武阳公此时竟不瞧他们一眼,远远望住黑衣女尼,面上神情甚是古怪。
黑衣女尼双眼溜来溜去,似是要避开武阳公的注视。可是没处可避,终于跟他烱烱有光的眼神相遇,登时移动不了,好像被他的眼神吸住,美眸中露出痴痴的神情。两道秀长的眉毛也微微颦住。
黑狐谢无我守得严密无比,激斗了七八招。谢无我冷冷道:“老母狼虽是功力精进,可是想扭断我的脖子还办不到。”
丁狼婆被她一声“老母狼”叫得火冒万丈,凶狠进攻,眨眼又攻了五招,居然把谢无我迫退六七步。
黑狐谢无我又道:“设若武阳公当时出手相助那女尼,以他们两人之力,咱们恐怕难以取胜,丁狼婆你说是也不是?”
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柔婉,丁狼婆怔了一怔,攻势顿时松懈。
血手印程宾说道:“瞧,他们在眉目传情呢!我瞧谢道长你刚才退出战圈之举,只怕是弄巧反拙了!”
丁狼婆听了这话,才恍悟那谢无我竟是为了不让武阳公有参战的借口才退下的,并不是害怕,于是停手纵开,转头观看。
黑狐谢无我微笑道:“瞧来他们竟是老相好呢!”
武阳公和黑衣女尼两人互相凝视,都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他们似是忘记了旁边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邪教高手,只沉迷在一种狂热的情绪中。
谢无我向程丁二人比一比手势,示意他们出手暗袭,程丁二人都深知武阳公实在无法力敌,倘若他只有一个人,还可连手围攻。目下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剑术高手助阵,情势大不相同,所以都颔首赞成暗袭。
林落红精神一振,也比一比手势表示他参加暗袭之举。
原来他站在武阳公这一边,清清楚楚的瞧见黑衣女尼,但觉平生见尽天下美女,却没有一个美女的眉眼比得上这女尼这般销魂蚀骨。单是为了这一点,他就愿意丢了性命换取。这正是他外号“色鬼”的由来了。
谢无我把林落红程宾和自己分为一组,全力攻袭武阳公,丁狼婆则对付黑衣女尼。他们悄悄移动,很快就占好位置,人人望住谢无我手中拂尘,只见她拂尘划空一挥,便同时发动,不声不响地向那两人袭去。
这四个著名凶邪,昔年都是开宗立派的高手,论起来已是宗师身份。因此之故,他们偷袭之势凶猛无匹,别人也断断想不到他们竟肯出此卑鄙手段。
武阳公哼了一声,身上连中程宾的血手印和色鬼的落红手各一掌。那黑狐谢无我的拂尘扫到他面上之时,被他提功运气一口罡气吹开,不然的话,一对眼睛势必当场瞎掉。他左手一掌把林落红震开五六步,右手一拳劈开血手印程宾,耸身疾退,避过谢无我的拂尘。
那边丁狼婆偷袭黑衣女尼时,只抓伤她左肩,撕裂一片衣服,露出雪白晶莹的肩臂,但上面却有四道两寸长的绿痕,虽是皮肉绽裂,却没有鲜血流出。
黑衣女尼退开寻丈,低头查看伤势,丁狼婆狞笑道:“不必瞧啦,你这条性命决计保不住!”
黑衣女尼低低哼了一声,双膝一软,跌坐地上,但她手中长剑仍然微微挺翘,显然尚可一拚。
丁狼婆侧眼向武阳公那边望去,不觉一惊。原来武阳公掣出一柄弧形利刀,力攻黑狐谢无我,左手忽拳忽掌,夹在刀招之内,变化无方,威勇无比。黑狐谢无我相形见绌,就在这匆匆一瞥之间,已经数度遇险。
林落红程宾两人都被武阳公内力震得真气流窜,内脏翻腾。这刻各各运功压制真气的波动,都没有法子出手去助谢无我。
武阳公武功如此之高,当真大出众凶意料之外。丁狼婆霎时间已想清利害关系,知道这刻须得火速过去助谢无我抵敌住武阳公,免得武阳公把她杀死之后,趁林程二人尚未恢复,容容易易便尽行杀死。那时节四人已去其三,剩下自己一个,还不是武阳公刀下游魂?
她狼嘷一声,凶猛扑去,这一扑恰好赶上时候,黑狐谢无我手中拂尘尘尾刚被武阳公弧刀缠住,若不是丁狼婆驰援得快,定必难逃一死。饶是如此,谢无我手中拂尘也保不住,随着刀势飞出三四丈远。
武阳公面色铁青,杀气腾腾,弧刀圈抹劈削,手法奇特无比,一下子罩住丁狼婆谢无我两人,招招都是凶毒无比的手法。谢丁二人见他武功深不可测,心胆俱寒,这一来更形不济,气势衰颓。
就在这生死胜负立分之际,程宾突然大喝道:“两位休得惊惧,武阳公中了我和林兄各一掌,内伤不轻,你们再支持片刻,我和林兄就可出手助战!”这几句话登时使丁谢二人勇气振奋,气势转盛。
武阳公左掌横拍,一股不可抵御的劲道疾撞谢无我,把她迫退五六步远。他在同时之间刀光闪处,划中丁狼婆左肩,顿时鲜血涌出。
武阳公居然不趁势取敌性命,身形旋风般掠出圈外,晃眼落在黑衣女尼身边。
他一弯腰抱起黑衣女尼,此时血手印程宾和色鬼林落红顾不得伤势未曾完全恢复,齐齐吼喝连声地纵去拦截。
武阳公一看今日形势已不能携带黑衣女尼一同逃走,一低头咬在黑衣女尼裸肩伤势之处,右手弧刀怪招迭出,抵挡林程二人。
他自知目下身负内伤,若是独自一人在此,则不论再战或者逃走,仍然毫无困难,但带着这个被碧血爪伤了的黑衣女尼,可就逃不过四凶的蹑迹穷追,终必伤势加重,筋疲力尽而双双就擒。他乃是一代枭雄,极是果决明智,立时想出釜底抽薪之法。
黑衣女尼肩上伤势痒痛攻心,正以全力抗拒,一方面提聚功力运集右手长剑之上,只要到了忍熬不住痒痛之时,不等哭笑之声出口,便先行自刎。
她深知“碧血爪”这门魔功凶毒无比,只要伤了肌肤,就有一种奇痒奇痛攻心钻肺,常人那是不用说了,纵是武林高手,也熬忍不了多久,哭笑之声一旦出口,便狂乱昏眩无法自制,一直大哭狂笑至死方休。所以她已准备自刎,一则免得徒然多受惨苦,二则在敌人面前出丑而死,倒不如早点结束了自己。
武阳公一口咬在她肩上,顿时感到痒痛之感减轻许多,心知他甘冒奇险,用口替自己吮吸毒素。一般而言,若是被毒蛇咬中,身边没有药物的话,唯一救急之法,便是用口吮吸伤口,尽量把含有毒素的血液吸出,蛇毒须得侵入血液之内,才能致人死命,吞入腹中的话,于人体毫无影响。然而这碧血爪的毒与蛇毒不同,入口的话,便即由唾沫侵入,很快就破坏脑神经,中毒之人,转眼之间便癫癎而死。
武阳公乃是一代无敌高手,见闻何等广博,自是识得厉害。但他居然不惜冒着奇险,运集功力封住口腔内所有孔道,用力吸吮。
那边厢丁狼婆先赶到助阵,紧接着就是谢无我拾回拂尘,调息一下真气,从远处疾扑而来。武阳公单凭一柄弧刀,威力十足地抵挡住那三凶猛攻之势,眼角瞥见谢无我正纵扑而来,心知这个黑衣道姑一旦赶到出手,便形成无法突破的险劣局势。他岂能甘心就此陷入捱打的境地,当即运足玄功,抬起顕来,蓄势待发。
谢无我堪堪赶到,武阳公的弧刀突然一紧,眨眼之间攻退林落红,并且迫得血手印程宾仰身后退,程宾只是虚势仰退,其实那丁狼婆双爪已攻到武阳公侧面,料他非收刀转身让开不可。
蓦地里一阵劲风压面,来势如此之快,而且无形无声,简直无法闪躲。程宾但觉一片暖热的液体喷洒在面上,急忙一个筋斗倒纵出老远,正待举手抹拭,陡然间双眼一阵攻心剧痛,惨叫一声,咕咚跌倒在地。别的人都瞧清楚那血手印程宾乃是被武阳公一口唾沫喷在面上,那唾沫流入他双眼之内,登时中毒倒地,会不会死谁也不晓得。
丁狼婆理也不理程宾,疯狂进击。黑狐谢无我此时已经出手助战,又是三人合攻武阳公一人。
武阳公伤了一人,心头一宽,又低头吮吸黑衣女尼肩上之伤。
黑衣女尼目睹种种经过,眼中涌出热泪,低声道:“别管我,你自个儿逃走,日后替我报仇便是!”
武阳公猛力一吮,但觉一股鲜血冲入口内,心知爪毒已清,连忙离开伤口。
阵阵山风吹到,武阳公深知伤口不能吹风受寒。因此顾不得利用口中毒血伤敌,随口喷去,对方三人早已有备,各自躲过。
武阳公功力深厚无比,这一喷已把口腔内的毒血完全喷个干净。当下说道:“玉环,快把伤口掩住,我囊中有药,就是那个玉瓶……”
黑衣女尼一手掩住伤口,用口咬住长剑,腾出另一只手探入他囊中,摸出一个玉瓶。他们的动静说话已显示出关系非比寻常,谢无我诡计陡生,道:“丁狼婆,快点抢救老程。”
她故意支使开丁狼婆,为的是诱骗武阳公乘隙冲出圈时,把黑衣女尼放下。那时节武阳公固然得以施展全力搏斗,但有一点他决计没有想到,那就是他为了防备对方分人去伤黑衣女尼,势必竭尽全身功力牵掣住他们。这等打法自然极是损耗真元,他有内伤在身,不消多久,就将支持不住。还有一点可以冀望的,就是丁狼婆若是能够立刻治好程宾,则这一方势力加强,说甚么也可以杀死武阳公无碍。
这条毒计用意极深,别的人根本猜想不出。丁狼婆纵到程宾身边,瞧了一瞧,大声道:“老程这番惨啦,这一生别想再见天日了……”说话之时。武阳公果然趁机冲出圈外,把黑衣女尼放下。那黑狐谢无我及色鬼林落红决不肯让武阳公有机会调息,跟踪疾扑。
武阳公减去负累,手中弧刀威力陡强,一连数刀,把谢林二人迫得连连倒退。那边厢的丁狼婆已取出独门灵药,塞了三粒在程宾口中,说道:“老程打起精神来提气运功,这三粒灵丹可以保住你一身武功。”
血手印程宾此时已熬过那阵剧痛,他耳听丁狼婆说他这一生再也不能见物,当即勾起一肚子恨毒之火,暗暗提功聚力,打算一掌击毙丁狼婆。要知毁他双目之人,虽然不是丁狼婆,但一则这毒液是丁狼婆爪上之毒。二则他们这些邪教高手,平日都面和心不和,有机会的话,谁也会要了谁的性命。因此血手印程宾在了无生趣的痛苦心情之下,便泛起狠毒伤人之念。
丁狼婆竟不曾防备对方恶念,喂完他三粒丹药,回头瞧看。但见武阳公力敌林谢二人,竟是攻多守少。
血手印程宾双目虽是瞧不见,但这等一流高手耳聪何等灵敏,知道丁狼婆还在原处,并且扭头瞧看,这正是千载一时的机会,当即突然伸腿一勾。丁狼婆万万料不到程宾对她打主意,被他一脚勾中,翻身栽倒。
程宾血红如火的手掌,已覆按在她胸口穴道之上,动作快如闪电。那丁狼婆但觉胸口如被万斤大石压住,而且炙热无比,心中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双眼一闭,不作反抗之想,只听程宾冷冷道:“我程宾总算出了胸中一口恶气……”接着仰天纵声怪笑。
他们都是生性残忍之人,每每以瞧人受苦为乐,程宾眼下好不容易逮住丁狼婆,那里舍得立刻杀死?他已发出独门内力制住对方经脉,决计不怕对方反抗逃脱,因此暂时不取她性命,冷冷道:“老婆子,你想死得快些?抑是零零碎碎地死?”
丁狼婆大怒道:“你要杀便杀,何用多言!”
程宾道:“唔!这就是说要零零碎碎的死了!好!待我先挖掉你一对眼睛再说。”
丁狼婆骂道:“老乌龟,老王八,我真悔不该听黑狐的话送药给你!”
程宾默然不语,也没有出手挖她双眼。丁狼婆又狠狠地道:“随便你怎样下毒手,我若是鼻子中哼一声,就算我没出息。”
血手印程宾缓缓道:“不错,换了我是你,也决计不哼一声!”
丁狼婆此时已激发凶野之性,破口大骂,一面催他动手。
那边的林谢二人,想不到局势有此激变,都暗暗失惊,不约而同的泛起逃走之心。黑狐谢无我大声道:“丁狼婆,你有这等气概,本人佩服之至!以你瞧来,那小尼姑活得成活不成?”
丁狼婆应道:“任凭武阳公有回天手段也活不成,除非及时所敷之药,是我独门秘制的化毒回魂散。”
谢无我道:“好极了,总算有人陪你一道到黄泉地府。”
武阳公的弧刀攻势略见缓和,似是有意纵他们逃走。色鬼林落红首先跃出圈外,谢无我也反身一跃,退出两丈之外,道:“林兄动作比我还快,足见高明。”
林落红道:“我犯不着跟他同归于尽,你说是也不是?”谢无我还未回答,那边程宾突然发出可怖的狂笑声,另一只手落在丁狼婆面上,两只手指叉开,点按住她双眼。
丁狼婆厉声喝道:“老程你有种的就干脆杀死了我。”
程宾道:“我不杀你,只要挖了你双眼,好让他们摆布咱们两个。”
丁狼婆哼一声,道:“他们是谁?”
程宾道:“就是谢无我林落红他们。”
丁狼婆道:“他们决计不会杀我,我与其失明受罪的活着,不如被你杀死。”
血手印程宾喃喃道:“不错,我现下才想通了这个道理,我双目失明,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跟他们争强斗胜,他们自然懒得理我。因此之故,谢无我才会教你送药给我,你也因此才会答应……”
他双手一松,推开丁狼婆,道:“我不对付你啦,快点去收拾武阳公。”
丁狼婆滚开六七尺,怔了一怔,才跃起身。她真是梦想不到今日会捡回来这条性命,不禁仰天长嘷一声。
武阳公说道:“诸位都是宗师身份之人,出道日子比本人还早,今日居然连手对付于我,尤其是程兄为了本人之故,竟然放了丁狼婆,请问你们与我之间有何深仇大恨?能够使得诸位如此同心合力?”
那四凶都没有做声,过了片刻,黑狐谢无我喝道:“咱们快快动手,他是设法缓住咱们以便运功调息。”但连她自己也没有动身扑去,须知谢无我狡猾无比,自从听丁狼婆说那黑衣女尼无法救治的话,便考虑到武阳公会把满腔怨毒向他们发泄,所以她若是先上,而别人留手观望的话,自己首先就得遭殃。
色鬼林落红大声道:“你想知道我们对你有甚么深仇大恨是不是?我告诉你,这数十年来,我们都被你压得不能在江湖上出头露面,有如被放逐一般流居海外。但这都不算甚么,主要的是你那一身武功,实在使我感到万分痛恨!”
武阳公微微一笑,道:“这话甚是,本人的秘传武功,独步天下,为内家第一正宗功夫,你们专擅魔功外道之人,越是功夫精进,就越发忘不了本人的功夫!”他豪气干云地长笑一声,招手道:“来,来,咱们反正是死对头,今日作一了断也好!”那意思说他们如若不连手上来,就须得速速分头逃走,不然的话,势必被他一个一个的赶上诛杀。
三凶对望一眼,个个眼光中流露出森厉凶悍之光。这一眼望过,都会意于心,不再打话,一齐扑上去。他们动作如电,武阳公弧刀划处,一招三式,分头攻袭他们。
武阳公虽是主动挑战,可是面上却微露后悔之色。一望而知他出言太快,调息得不够时候。
这一趟动手大家都专心致意,全神贯注,比起上一次更为惊险激烈。
血手印程宾目痛已止,眼前一片漆黑,只彷佛见到一点点影子而已。他用心地侧耳倾听,脑海中想象得出战况之激烈。他好斗的凶性渐渐触发,却又无法参加,只急得他满头青筋暴现,血管快要炸裂。突然间一个主意浮上心头:“我何不趁此机会悄悄绕过去,擒捉住那黑衣女尼。虽说是杀不杀她也是一死,可是我可以先当众侮辱她,然后才加以处死。武阳公瞧了非当堂气死不可……”这个恶毒的念头使他感到十分畅快,凭借他极灵敏的听觉和嗅觉,查出黑衣女尼的位置。
他悄悄地奔过去,眨眼间,已站在黑衣女尼身后,耳中听到她沉浊不均匀的呼吸,知道她毫无抵抗之力,即迅伸手捏住她的粉颈。
突然间手腕脉门一阵疼痛,半边身子都麻木不仁。这血手印程宾到底是一时高手,虽是没有瞧见,也晓得中了对方诡计。原来那黑衣女尼一直抱剑盘坐,程宾绕过来之时,她早就瞧见,便把呼吸变粗变浊,诱他上勾。
程宾伸手去捏她的颈部时,黑衣女尼早一步把长剑翘高,停住不动,程宾腕脉穴道是自己撞上人家剑尖,所以无法觉察。
黑衣女尼上半身向后一扭,左肘趁势撞出,登时把程宾身躯撞飞,抛落两丈以外。她这一手显示出功力恢复了大半。谢无我大吃一惊,道:“狼婆瞧见了没有?她不但不死,还恢复了原来的武功。”
丁狼婆微一怔神,刀光电闪而过,登时在她左肩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幸而伤势不重,而且林谢二人怪招迭出,抵住武阳公的攻势。
武阳公显然已经气衰力竭,刀法不似早先凌厉。谢无我喝道:“咱们宰了武阳公再说……”
他们一阵狂攻猛扑,武阳公几乎抵挡不住。此时他们若是继续一鼓作气地奋身猛攻,定可把武阳公这个一代枭雄当场杀死。那知丁狼婆忽然缓住招数,喝道:“武阳公,你怎生救得活那小尼姑?”
武阳公松一口气,最凶险的局势暂时避过,以后他们再要形成这等局面,只怕不大容易。当下应道:“咱们三十年前打过交道,那时我算准你的碧血爪魔功,日后自然更是精进,所以费了不少气力,弄了一瓶解药,那就是你独门的化毒回魂散,是以这事毫无奇怪之处,哈……哈……”
丁狼婆大怒道:“好哇,你这深谋远虑的家伙老奸巨猾,居然在数十年前就有了预谋,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我那徒儿为何会无故自杀,敢情是她把她的那份解药送给你了?”
那武阳公便是现在年龄老大之时,仍然十分的俊秀潇洒,数十年前的倜傥风流,自然不消说得,因此丁狼婆的女徒被他勾引上手,骗去解药,不足为奇。
丁狼婆激起凶戾之性,狂啸厉嘷声中,亡命进攻。碧血爪化出无数绿影,笼罩住武阳公要害。谢林二人趁机推波助澜,施展出平生功夫,凶猛进扑。武阳公封架得十分严密,手中弧刀仍然不时划伤了对方,可惜对方压力太强,无法重创他们。
约摸过了一顿饭之久,武阳公已经完全落在被动之势。他的气力消退很多,时时有力不从心的破绽出现。
那黑衣女尼站在一边,静静地观战,她已经自行包扎起肩头,瞧来已经完全恢复。但她一直站着不动,默默地注视着战局,眼光冰冷无比。
武阳公身处危局,根本无法开口。这时忽然找到一个机会,目光迅快地掠过黑衣女尼。他瞧见她那对冰冷的眼光,登时心头一凉,手脚不觉一慢,被林落红一掌击中胸口。
武阳公只是摇晃一下,仍然挥刀封架,似是不曾受伤。色鬼林落红大为骇然,心想自己此刻虽是功力减弱了许多,但这一掌结结实实的击中,居然不曾伤得了他。这样说来,再斗下去也是没有用处。
正在这时,武阳公突喷出一口鲜血,面色登时苍白了不少。那谢无我林落红丁狼婆三人身上都带有伤势,不过以他们的功力,这些皮肉之伤没有甚么影响。
他们眼见武阳公内伤吐血,都暗暗大喜,继续环攻合击。但人人都害怕自己挡上武阳公临危拚命时的一击,所以各怀鬼胎,每一招都预留后步,只要武阳公一旦出手拚命,立即可以抽身后退。
战局忽张忽弛,教人瞧得眼花缭乱。武阳公果然不愧是盖世奇才,一代枭雄,面对这等邪教中一流高手,负伤奋战,仍然威势惊人,有攻有守。
黑衣女尼屡次想掉首径去,可是双脚像是被人钉牢在地面,竟移动不得。她本身也是时下罕曾得见的大剑术家,明知自己掣剑出手帮助武阳公的话,定可击溃对方连手之势。而现在已是最后的机会,再拖延下去的话,武阳公内伤加重,气力衰竭,便无法可想了。
她从“抽身离去”的想法拐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弯,变成要出手帮助武阳公。其中的酸辛不足为外人道,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武阳公倏然刀势一变,大开大阖,把那三人齐齐迫退数步,然后仰天狂笑一声,道:“想不到老夫横行一世,结局竟不是败亡在正派高手剑下,却覆败在这些魔鬼崽子手底,实在令我心有未甘。”
谢无我冷冷道:“休得口发狂言,目下咱们尚未拚出生死!”丁狼婆大怒接口道:“我们那一点不如别人,看招!”涌身扑上,利爪忽抓忽划。
武阳公手中弧刀毫不费力地把她挡住,说道:“若论武功的话,当今少林寺的一梦头陀和武当派的青岚道人,都比你们略胜一筹!”他转眼望一望黑衣女尼,道:“一梦头陀就是昔年的云和禅师。青岚是武当后起之秀,据我所知,紫心把全身功力都传给他,紫心因而衰老死去。但青岚却是异军突出,劲力极是精深。”
谢无我道:“你的话不可全信,又不能完全不信。我们待此间之事一了,便到嵩山武当两处走上一趟,瞧瞧这两名高手有甚么惊人的造诣?”
武阳公左手一招“寒雨飞觞”,丁狼婆无法封拆,呼一声一个筋斗向后打出,倒纵两丈之外。
武阳公迫退丁狼婆之后,这才说道:“那一梦头陀和青岚道人还不怎样,但你们要是碰上赵岳,那就是有败无胜之局。除非能够像今日一般,有机会抽冷子施以暗算,先伤了他,再加上数人合力出手,才有取胜之望。”
色鬼林落红讶道:“赵岳竟可以与你相比?”
武阳公点点头,道:“不信就去试一试!”
林落红顾视谢丁两人一眼,道:“瞧来咱们还须合作一次。”
了谢二凶都微微颔首。黑衣女尼不悦地道:“你可是想假他们之手害死赵岳?”
武阳公道:“不错,我死了之后,天下间只有他们三人合力出手,才能取得他性命。我为了云仙之故,非弄死他不可!”
黑衣女尼道:“你为何不亲手取他性命?”
武阳公道:“这只怪我数日前见到赵岳之时,还未曾得知赵岳已碰见过云仙,若是早点晓得,我自然猜得出云仙的痛苦郁闷是因他而起!”他爱护女儿之情流露无遗,平昔冷酷寡恩的性格,不知往何处去了。
黑衣女尼微微一哂,道:“我知道云仙实在忘不了赵岳。再说赵岳一身武功大半是我传授与他的,多少有点师徒之情,岂能让他们加害赵岳?”
武阳公吃一惊,睁眼道:“甚么?你曾传他武功?怪不得他博通三门四派的绝艺心法。很好,你居然存心借他的手来取我性命!”
他说出这等气话,根本不似是心黑手辣的一代枭雄。谢无我不由得轻狂地笑道:“武阳公你怎么办?一头撞死在她眼前吧!”
武阳公目光从女尼面上移开,冷冷地扫瞥那三凶一眼,道:“上来吧,本人今日把性命送给你们!”
三凶面露喜色,齐齐上前。武阳公提起弧形利刀,冷笑一声,蓦然出手,只见他一刀划出,瞬息之间连袭三人。他们又展开激烈搏斗,黑衣女尼眼中光芒闪动,瞧他们战过数招,缓缓举手把面上黑纱取下。她虽然已届中年,可是肤色白皙娇嫩,面貌秀丽,别有一种动人心弦的魅力,眉眼轮廓与单云仙甚是肖似。她丢掉黑纱,掣出长剑,举步迫近战圈。
色鬼林落红偷眼一觑,但觉此尼姿容世间罕见,不由得又偷望了一眼。
武阳公是何等人物,就在林落红分心觑视黑衣女尼之时,已觉到破绽,左掌倏然劈去。掌快如电,劈在林落红臂膀上。林落红但觉臂骨断裂时一阵剧疼攻心,身子同时飞出数丈,砰一声摔在尘埃。
黑衣女尼长剑一挥,喝道:“诸位初施暗算,继又倚多为胜,贫尼瞧不过眼,非出手不可!”
她这话一出,丁谢二人心胆俱寒,武阳公却勇气百倍,掌劈刀削,招招反击。
但武阳公内伤甚重,此时只是仗着一股气势支持着不曾倒下,因此他反击之势并不凶猛,丁谢二人呼啸连声,分头遁走,林落红也忍疼爬起身,没命飞逃。
武阳公眼见三凶已去,心力一懈,登时四肢酸软无力,一跤跌倒地上。黑衣女尼迟疑了一下,才上前去抱起他上半身,让他盘膝而坐,她自己便在后面支撑着他的身子。
武阳公调息了一阵,便忍不住说道:“玉环,咱们多少年不曾相见了啊?”
黑衣女尼柔声道:“这些话慢慢说不迟,你先运功调理内伤要紧。”
武阳公道:“我连中程宾血手印和林落红两记落红掌,以他们的功力,纵是千载坚岩也能击裂。我虽是仗着多年苦修之功,捱了下来,但内伤之重,却不是别人能够猜想得出的!”
黑衣女尼也是大行家,不禁大惊道:“是啊,天下间恐怕只有你能够连挨三下重手还不曾倒下,赵岳也不行,他最多只能挺上一记重手。”
武阳公皱眉道:“不要提起他,我听到他的名字就讨厌!”
黑衣女尼轻轻的说声对不起。武阳公又道:“趁我未死之前,须得即速安排后事,云仙的终身前途只好由你安排了,但不要嫁给赵岳。”
黑衣女尼惊道:“你不能自疗伤势么?”
武阳公道:“不是不能,但我一身武功只能恢复几成,永远不能称雄宇内,所以我宁可死掉。”
黑衣女尼道:“世间上没有使你恢复功力的法子么?”武阳公沉吟一下,道:“有是有,譬喻千载灵芝及成形人参何首乌之类的灵药,却教我到何处寻觅?”她摇摇头,道:“不错,这等灵药实是难求。”
武阳公道:“你本是玄门修士,几时落发为尼的?怪不得我竭尽心力,仍然找不到你。”
黑衣女尼缓缓道:“做女道士或者做尼姑都是一样,唉!早知道我就该及时出手助你杀死那些凶人,现下已留下后患,如何是好?”
武阳公安慰她道:“不要紧,他们暂时会联成一气,但时日稍久,就不会走在一道了!”
突然间一阵窸窣响处,似是有人迅速奔开,黑衣女尼正要起身追看,武阳公道:“不用瞧了,定是那瞎了眼的血手印程宾无疑。”
黑衣女尼道:“他已把我们的秘密听去,若是传出江湖,那三凶便将毫无忌惮的来找咱们算账。我觉得我们一道死了也好,但云仙这孩子怎么办?”
她一提起单云仙,武阳公面上泛起慈蔼之色,微笑道:“想不到我们睽违二十载之后,第一次见面,就为了儿女之事操心。云仙这孩子可爱得很,长得极似你昔年的样貌……”
黑衣女尼微叹一声,道:“我昨夜跟她在一起时,因为我已化过妆,改动了眉眼轮廓,所以她竟深信我的话,以为我是她的姨妈。”
武阳公沉吟一下,道:“我本想找一处人兽绝迹之处了却残生,那三凶不知我已死,定然十分防备忌惮,大概不会在中原停留很久,可是现在秘密已泄,此计已不可行了。”黑衣女尼道:“那么干脆设法恢复功力!”
武阳公奋然道:“这话甚是,灵药虽是难求,但还有别的法子,只要你全力助我,尚有指望。”
黑衣女尼追问是甚么法子,他却不肯详细说出,反而要黑衣女尼立誓全力助他,要她卸下尼装,戴上假发。他这些要求都很奇怪,不合情理,黑衣女尼想了一阵,她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武阳公的面庞。她轻轻道:“好吧!都依你,反正我已活不了多久。”她指一指心窝,又道:“为了推究三门四派的绝艺,耗费心力过多,寿元已是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