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娇躯发出一阵颤栗。
酆都秀士莫庸从手上感觉出来,忍不住得意地冷笑道:“你决想不到我的话声在那一头,人已到了你身边吧?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用这传声之法,即是将声音撞在那边的石笋上让它反射回来此举管不管用,但我此一冒险,却当真成功了!”
他捏住她娇软的手臂,并不十分用力,接着又问道:“那个叫华奎的人呢?”
凌玉姬顿一顿才道:“他……他已经死了……”
酆都秀士莫庸“哦”了一声,隐隐有点失望的意味。
这时洞外远处传来一下悠扬嘹亮的金铛声,跟着是楚南宫的大喝声,隐隐随风传来。但这两人却似乎不在一起。
酆都秀士莫庸沉吟道:“既然华奎已死,那就不能不回府去啦……”他一面说,一面拉着凌玉姬向洞外走去。
两人走到离洞口只有丈半远时,突然一阵劲风侧掠而至,酆都秀士莫庸右掌迅急拍出,口中厉声喝道:“什么人?”
他右掌拍出之际,身子微微一侧。凌玉姬突然抽缩回被他拉住的手臂,酆都秀士莫庸急运内力,五指扣拿她臂上经脉穴道。谁知指上力量发出,突觉凌玉姬的玉臂宛如滑不留手的鳝鱼一般,竟然扣不住她的脉穴,心头一震之际,凌玉姬手臂已经脱出他的掌握。
那个从侧暗袭的人,手法神奇,酆都秀士莫庸虽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之一,可是此刻因分心对付凌玉姬,以致被对方攻入掌圈之内,迫得他先求自救,已无暇再理会凌玉姬。
只听一阵轻微步声响处,凌玉姬已经迅快地跑出洞外。
酆都秀士莫庸失去机先,被那人奇奥的手法攻得有退无进,只有招架之功。同时由于那人闷声不响,一时真摸不透此人到底是谁?
他退了三四丈远,才算稳住阵脚,这时已经隐隐觉出对方手法虽是奇奥神妙,但时有破绽,双掌上的功力也只有比自己弱。不过他早先因失去机先,况且在这等黑漆一片的地方动手,虽然屡屡察觉对方手法中似乎有破绽出现,却又怕是对方诱敌之计,是以总不敢冒险还击。但目下如果不冒一点险,这场架不晓得要打到什么时候,是以运足内力,倏地一掌击出。他这一掌阴辣之极,对方发出一声低哼,蓦地纵开老远,隐没在黑暗之中。
酆都秀士莫庸怒骂一声,急急向洞口奔去。敢情他已从那人哼声听出竟是夫人府内的下人华奎。这时唯恐凌玉姬走远,追赶不上,故此无暇理会那华奎,用足脚下功夫,急急奔出洞去。
他出了洞外,放目一瞥,四下只有怪影幢幢,凌玉姬已不知从那一方逃掉。他方自迟疑寻思追或是不追,要追的话,可能连影子也摸不到,连自己也陷身在这乱石山中;不追的话,虽是绝对无法擒获凌玉姬,但起码可以堵住洞中的华奎,一方面可令他带路回府,另一方面却可杀他泄恨!
正在转念之际,突然从三丈外传来凌玉姬惊叫之声,也不知她碰上了什么东西。酆都秀士莫庸更不考虑,双脚一顿,凌空扑去。就在他身形隐入幢幢怪影内之际,洞口闪出一条人影,径向右侧极快地隐没。
酆都秀士莫庸循声扑去,两个起落,已超过三丈有余,放眼但见四下乱石丛积,处处都有岔路,那里还查得出凌玉姬从那条岔路跑掉。
他在附近两丈左右查看了一下,心念一转,匆匆返身纵回那石洞洞外守候。
这时,凌玉姬早已从一条岔道向西北方轻捷地奔去,走了四五丈远,便停住脚步,眨眼间一条人影从左侧石后跃出来。
两人会合在一起,便继续向前疾奔,他们一口气奔了个把时辰才停下脚步。凌玉姬喘息道:“我们已经走出九嶷天险了,是不?”
华奎道:“还没有,但已离开乱石山的范围。前面就是无数树林和荆棘丛,连绵数十里之长。小的在夜间也没有把握出得去,只好等天亮之后再行找路。”
凌玉姬道:“那就只好这样。我实在跑得双腿发酸,现在正好休息一阵。”
他们在一处石岩下的浅洞落座,凌玉姬斜倚着岩壁,半瞑着眼睛休息。
休息良久,凌玉姬轻轻道:“直到现在,我还想不出第一次抓住我的人是谁!”
华奎道:“小的听到姑娘的一声惨叫,还以为姑娘业已遇害,料不到姑娘后来不但安然无恙,而且还恢复了自由,真是玄妙不过……”
凌玉姬回想道:“那人在黑暗中忽然要解开我的衣裳,而且被他的手肘碰了一下,全身都觉得十分疼痛,所以才忍不住大叫一声。我叫出声之后,本以为他一定会杀死我,谁知他忽然点住我脑后哑门穴,跟着纵上石笋项,片刻间他拍开我穴道,另外迅快地点住我的软麻穴,那时我哼了一声,忽然感觉那人把我放在旁边一根石笋下面……”
华奎插口道:“原来后来小的听到姑娘的哼声,乃是被他改点你软麻穴时发出的!只不知那人既然点住姑娘的软麻穴,后来如何能恢复自由?”
凌玉姬又道:“我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心中十分恐惧,生怕那些人在黑暗中动手搏斗一脚把我踏死!我每逢危险恐惧的时候,就会记起我爹,同时他说过的话都涌掠过心头。他曾经对我说过许多奇奇怪怪的武功和破解之法,其中也有自行破解穴道秘诀,因此我照着他的话去做,果然一会儿就打通了穴道,恢复自由。于是我急忙起身走开一边,忽然又记起我爹曾经教我如果被人抓住手臂,可以用毒针刺死他,或者用‘卸’字诀夺出手臂。幸而那时我想起这个法子,不然的话,后来被那酆都秀士莫庸捉住的时候,就没有法子挣脱了……”
华奎道:“令尊大人真了不起!”他抬头望望天色,接着又道:“天色快要破晓,姑娘最好再休息一会,等到动身之后,就没有憩歇的时间了!”
凌玉姬听他这样说,料想天亮后的行程一定十分悠长艰险,便照着他的话,瞑目休息。
到了天亮之际,他们开始动身。这一天一直在树林和荆棘丛中找路前行,一直走到黄昏时分。凌玉姬实在疲乏已极,好几次想叫他休息一会,但又竭力忍住。
暮霭中突然发觉已走出连绵不断的树林,地上也没有令人苦恼的荆棘丛。
华奎长长舒一口气,道:“姑娘,我们终于从九嶷天险中脱身了……”
凌玉姬精神大振,望着这平坦的旷野,面上流露出无限欢欣,叫道:“这外面的世界多么可爱啊!没有树木遮断月光,没有荆棘藤蔓绊住手脚,谁都可以自由地奔跑,随心所欲地眺望远方。”
华奎也感染到这种欣悦兴奋的心倩,不住咧开嘴巴欢笑。只听凌玉姬道:“凡是曾经遭受无穷无尽束缚的人,才深深感觉到无羁无绊的可爱!因此,这世上必须有种种羁绊拘束,才会变成多姿多彩……”
他好像有点了悟,但又不十分懂。因此,他对这艳丽绝世的姑娘平添一种崇拜的意念。
这天晚上,他们在一家村舍中借宿。华奎处理这些事十分干练,那些淳朴的农人都以为凌玉姬是世家贵官的千金小姐,华奎则是侍从之人,因游猎而与家中众人分散,迷路至此。
第二日,他们到了商水城。华奎果真十分干练,只离开她一阵,就买来一辆轻巧美观的马车。于是凌玉姬再也不必跨涉风尘,华奎驾驶马车,向西进发。
路上走得十分迅速,不但两匹骏马脚程甚快,而且华奎擅长驾驭之术,马车走得迅快平稳。
第二日中午就到达辛店。华奎对她说,此地有两条路可以到达西安,一是经汝州、洛阳、沿黄河而出湾关。一是经南阳、内乡、越山逾岭出豫境经蓝关而抵西安。前者路好走而稍为远了一点,后者路较难行。
两人研究之后,都同意这两条路可能都会有美艳夫人派出来的追骑高手。但后一条路因地势荒凉高峻,不大易走。美艳夫人很可能认定凌玉姬以马车代步,所以无疑要检路平易走的道路。纵然美艳夫人仍不肯放弃这条难走之路,追兵的力量定然远比不上另外的一条。于是他们决定经南阳出豫境、越蓝关抵西安的那条路。
华奎久走江湖,阅历极丰,路上的一切都安排得十分要贴,甚至连凌玉姬日用所需的衣服等物,一应办得齐齐全全。
走了数日,眼看西安只有数十里路程。华奎便不再前进,设法把马车推落深谷中之下,又把两马放掉。他告诉凌玉姬说,这辆马车经过这一路已成为最好的线索,因此必须毁掉,另外换上一辆。两匹马也筋力用尽,由西安至兰州这一段路,必须换两匹更好的马。于是他独自到西安走了一趟,回来时已变成一个道地道地的赶车大汉,那辆马车行动时虽是十分轻巧,但外表上甚为简朴。
当下再向兰州进发,天气越来越冷,所经的地方也越见荒凉,行人稀少。
七八日之后,已到达兰州,这是一路上唯一最繁盛的城市。
他们又换了马匹及车子,并且不防范敌人,好好地休息了一天一夜。
翌日,两人商议行程,华奎告诉凌玉姬说,从兰州为起点,有两个方向可走,一是向西经凉州、张掖、出嘉峪关,再向西行,过玉门关入西域,玉门关外就是一片大漠。
另一条路是从此地折东北行,经靖远出陇西境,沿黄河至中宁、金积抵银川,从银川西行百余里,便至沙漠边缘的定远驿。
凌玉姬忽然欣喜叫道:“就是这条路,我记得蓝岳说过定远驿的地名!”
华奎道:“小的也这样猜想,这一路上小的曾经设法打听,据说蓝岳这次去过蒙古,因此他极可能是取道乌兰察布盟等地方南下,经阿拉善霍硕特旗而抵兰州。既然如此,路线已可决定,可惜这一条路小的以前未曾走过,否则那儿是否有座破庙,小的一定记得。”
当下驱车上路,华奎购置了许多在沙漠中需用之物。例如装水用的皮囊,露宿用的帐幕毛毡等物。
三日后已到达荒凉的定远驿,再往西走,不久就踏入远接天边的沙漠,黄沙浩瀚,一望无际。
此地因非商路,故此渺无人踪,不似玉门关外时有大队的骆驼商队穿行大漠。
华奎早就从土人口中探悉沙漠中当真有一座破庙,该地本来是一处绿洲,但时至今日,久已干枯,历经百余年来,连土人也不到那边去。因此土人口中的地点也是不大详确,不过总算查出蓝岳所说的破庙的确就在这块沙漠之中。
凌玉姬带着满怀希望,现在她已骑在一匹擅行沙漠的马背上,华奎另骑一匹,尚有一马驮着各种沙漠用品及两人衣物,两人三马,孤寂地在沙漠中前进。
他们离开定远驿的次日,有三批人先后抵达这个小地方,第一批是一个年轻人,骑着一匹通体火红色的名种龙驹,马身一直冒汗,白雾腾腾。这年轻人长得十分英俊,马鞍上只挂着两个水囊及一包干粮,此外别无长物。他闻知昨日果然有一个蒙面美女及一个男人向沙漠去,便乘马匆匆向沙漠赶去。
下午时分,第二批是一女三男,都骑着上好的马匹,他们向土人问出凌玉姬、华奎经过,还有那么一个英俊青年。那个女的柳眉轻轻一剔,道:“蓝岳仗着火龙驹日行千里的脚程,居然后发先至,比我们还早了半日,快走!”这一批人停也不停,匆匆向沙漠中赶去。
第三批人数最多,一共有六个人,一女五男,那些男的其中有出家僧人,有算命先生、秀才,还有劲装大汉,个个都是中年之人。那位女的只有二十岁左右,长得刚健婀娜,翠眉朱唇中透出一股煞气。
她年事最轻,却似是这一批人的首领。他们人数最多,也到得最晚。
当他们问出在凌玉姬、华奎等人之后尚有两批人经过,都不禁露出讶异之色。
但其时天色已暗,在沙漠地方,白天因有太阳,可能酷热不堪,但晚上气温却骤然降低,寒冷已极。除了寒冷之外,风大天黑,无法认准道路,是以这一批人就在定远驿一块空地上支起几个帐幕,当中生起熊熊烈火。
天亮之际,这一批人就悄无声息地卷起帐幕毡衾等物,由七匹马组成的马队发出一阵铃声,直投沙漠而去。
且说凌玉姬和华奎两人踏入沙漠之后,大约走了二十余里路,突然起了一场大风,顿时黄沙蔽日,目不能睁。在狂风中走了许久,华奎突然拉住马匹,躲到一座沙丘之下。
等到狂风平息,已经是下午时分。他们继又上路,一直走到天黑,便找一处背风之地支起帐幕,在寒冷中度过一宵。幸而他们均是身怀上乘内功之士,所以不用生火取暖也可以支持。
第二日又走了一整天,晚上华奎显出心神不定,沉默之极,凌玉姬猜他一定是因找不到那座破庙,所以显得有点不安,是以并不在意。
次日,又遇到狂风,在风沙中走了许久,风势越来越大,他们只好又躲起来。
等到狂风过后,华奎对她宣布说,他平生第一次迷了路,不但没有把握找到破庙,连回去的方向也迷失了。
凌玉姬在这种情况之下,反而显得十分沉着勇敢,毫不在意地笑一笑,道:“既然已经迷失,那么我们不必改变主意找寻归路,还是尽力找寻那座破庙。总之,依我的看法,今日只有三个结果,一是误打误撞找到那座破庙,一是走出沙漠,最后也是最坏的一条路顶多倒毙在沙漠之中……”
华奎叹气道:“小的本以为纵然找不到那座破庙,但总可以安然返回定远驿,那知居然迷失了道路方向,这沙漠中的旋风不仅使人无法行走,而且还会改变地形!唉,小的纵然有千百个理由,但事实上已迷失在这茫茫沙漠之中,姑娘就算肯宽恕小的,但小的心中觉得虽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补愆赎罪。”
凌玉姬平淡地道:“华大哥你把世事看得太认真了,我先此已屡经危险,假如那时已经死掉,又该如何?倒是我的出现在夫人府,因而牵累了你,才是最令我感到不安……”
两人说着,已走了不少路,放目前瞻,但见平沙漠漠,睛朗的天空中,只有极高处偶然掠过一两只兀鹰。
华奎突然惊道:“姑娘快看,这里曾经有人走过呢,那是几匹马遗下的蹄痕……”
凌玉姬看了看,道:“如果你不提起,我真的瞧不出来,只不过是一堆浅浅的凹痕而已……”
华奎解释道:“这就是马蹄的痕迹,在沙漠上虽然是最易留下痕迹,但也消灭得最快。目下看这些遗迹,那些人最多是在几个时辰以前走过!”
凌玉姬疑虑地道:“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华奎沉思一下,故意装出轻松的样子,道:“为什么不?我猜这一定是客商留下的遗迹。他们久走沙漠,纵然遇到狂风,也不会迷路!”
凌玉姬看出他的伪装,忍不住道:“假使这些人正好是我们的对头,我们追上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尤其是你,一定难逃毒手!”
华奎淡然道:“小的决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他们如果有本事追到沙漠来,小的只好认命。”
凌玉姬拗他不过,只好随着他追赶。他们时时会找不到任何遗迹,后来学得精乖了,两人分头去找,谁发现之后就大声叫唤,以免两人一齐绕圈子,浪费坐骑的力量。
这样一直追到黄昏时分,他们又分头找寻。四下沙丘起伏,目光无法望得远,因此他们分开时约定不要走得太远,以免等会儿找不到。
凌玉姬随意向东面走去,她一直都不大热心追上那些人,因此没有十分留神查看地上。走了一阵,她突然记起不能走得太远的约定,便勒住马,低头向地上瞧去。
触目但见一堆蹄印,十分鲜明,而且迤逦地越过一座小丘。
她大吃一惊,呆住在那儿,心中思潮起伏。
想了一会,她才下了决定,先跳下马,在沙子上划了几个大字,嘱咐华奎追上来时千万小心,暗暗在后面跟随,看清前面那些人不是敌人之后,方可现身。她写完之后认镫上马,顺便把绑在鞍边的水囊解下来,丢在地上,然后策马循着蹄迹追赶上去,转眼间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沙丘之后。
那边厢华奎也突然发现一路清晰的踪迹,但似乎只有一匹马。他正在狐疑之际,忽又发现不远处另有数匹马遗留下的蹄印。当下想到必是此人分开查探,所以才留下单独的蹄印。
他连忙策马赶回去,等了一阵,凌玉姬还没有回来,这时因怕叫喊会被旁人听见,只好又驱马赶去,不一会已发现地上的水囊,还有字迹。
华奎大大凛骇,心想目下在这附近已发现了不少蹄迹,看来绝不似是路过客商,必是美艳夫人派出大批高手,分道追蹑查缉,因此他不得不小心从事。
他感激地拾起那个水囊,小心地循迹赶去。半个时辰之后就远远望见前面一群马在移动。华奎跳下马,徒步追赶,这样比较容易隐匿身形。迫近一点之后,已看清那一群人竟是由美艳夫人贴身那个青衣侍婢率领着五位高手,凌玉姬也在其中。
那青衣侍婢在夫人府中权力甚大,府中下人包括四大高手在内,均要听她节制调遣。由于她的聪明机智以及武功都高人一等,加之心肠如铁,冷酷异常,是以她在府中威权极重。许多人宁可对美艳夫人阳奉阴违,却不敢在她面前捣鬼。
那美艳夫人叫这青衣侍婢为瑛媛,府中数十人上上下下都称她为瑛姑。此刻,华奎一见到竟是瑛姑亲自出马,不知不觉打个寒噤,顿时完全打消冒死出手之念。
那青衣侍婢瑛姑不但威镇府中之人,连神指丁岚、酆都秀士莫庸、苦行禅师、灵隐山人、楚南宫、铁胆赵七等六位武林中享有盛名的高手都对他极为忌惮,自然除了因她代表美艳夫人是原因之一,再者她曾经露过几手,功力手法确实已达超凡入圣的境界,众人都是久走江湖,阅历丰富之辈,个个均知道目前处境,只须她下令并亲自出手,六个人之中总有几个肯听她的指挥,那时与她为敌,不啻是螳臂当车。而且他们无不看出瑛姑此人心狠手毒,翠眉俏眼中煞气极重,这种人最易翻脸不认人。有这种种缘故,谁也不敢得罪她或不听她的话。
凌玉姬的出现,这六名高手个个都泛起警惕之心,竭力抑住心中波动,暗中筹思计谋。只有楚南宫表现得十分高兴,笑脸相迎,问她这几日可曾吃了苦头。
瑛姑只冷冷地问她华奎何在,凌玉姬回答说已经在风沙中失散。她没有表示,因此,凌玉姬猜不透她究竟信是不信。
神指丁岚的坐骑在最前面,走了一会,突然转回来向瑛姑道:“前面一直去才是赴那天龙旧寺的路程,但那些人已经转了回去。以丁某的猜测,此处所留踪迹当在昨日以前,但早先所见的踪迹却是今日才留下,因而可知这一批人大概是碰上风沙,在附近转了一日,然后又横过曾经走过的路程,改向别的方向去了!目下请姑娘决定一下,如果要追踪那些人,就得循原路回去。如果要到天龙寺,就从这一方直走!”
瑛姑沉吟一下,道:“那一批人既是走错方向,那就不必再理会他们,你说天龙寺就在前面,大概还有多远?”
神指丁岚忖思一会,道:“相信不会超过五十里路。只须一直向西北方走去,就可到达!”
瑛姑颔首道:“很好,诸位暂且停留在此地,等我和凌玉姬先行,诸位等到我们离开七八里路之后,方可随后赶来!”
众人莫不流露出愕然之色,楚南宫首先道:“瑛姑这样安排是何用意?”
瑛姑阴冷地笑一下,道:“你猜猜看!”
楚南宫浓眉一皱,道:“区区只要知道一事,那就是瑛姑你是否借此单独机会加害于她?”
瑛姑哼了一声,道:“笑话,我如果要取她性命,莫非还得向你请准?”
楚南宫面色一沉,道:“你要不要征求我们同意,那是你自家的事,但我会不会出手阻止,那又是我自家的事!”
酆都秀士莫庸接口道:“瑛姑何须与楚南宫一般见识?你如果要先走,那走就是了!”
灵隐山人道:“楚兄你何须疑虑,山人看瑛姑的意思,不过是想避开大家,以便揭开凌玉姬面上丝巾,瞧一瞧她的真面目而已!”
瑛姑冷笑道:“这话无聊得很,你想我受激而当众揭开她的丝巾,是不是?”她的目光转到莫庸面上,又冷笑道:“还有你,用意无非是挑拨我出手对付楚南宫。我老实告诉你,如果我心中要对付那一个,绝对不受任何阻挠,但如若不想对付他,谁也别想撩拨!”她的口吻冷傲异常,俨然高出于众人之上。
苦行禅师诵声佛号,道:“贫僧本来不想说话,但为势所迫,不得不开口……”
酆都秀士莫庸哂道:“尝听人说凡是出家之人,总不免比俗家人多废话。苦行禅师刚才的话,说了等如不说!”
苦行禅师睨他一眼,目光中隐隐流露出杀机,但他立即收回目光,道:“莫兄的唇枪舌剑,堪称天下第一,贫僧甚感佩服!”
酆都秀士莫庸哼了一声,正要出言反击,但苦行禅师已接口道:“瑛姑你身负帝疆绝艺,诚然值得睨视天下之人。但目下处境不同,你何苦得罪多方,反而耽搁了正事?”
瑛姑俏眼一睁,光芒四射,缓缓扫射众人一眼,但见这六位高手个个神情收敛,看不出一丝表情,因而也无从窥测出他们内心作何想法。
她纵然傲视一世,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内,但面对这些狡谲艺高的武林豪雄,倒也不敢不小心已应付。当下冷冷一笑,转眼望着凌玉姬,道:“跟我走!”说罢,当先向前驰去。
凌玉姬只好驱马跟随,走出老远,回头一望,只见那六骑危立原地,当真不敢违拗她的话。
行行重行行,前后左右均是一片茫茫黄沙,凌玉姬不由得感到一阵茫然,心中也像是沙漠一般荒凉。
大约走了七八里路,瑛姑侧顾她一眼,道:“你有什么心事没有?”
凌玉姬摸不着头脑,却坦白地道:“我心事可多啦!”
瑛姑举手拂掸着衣上的灰尘,淡然道:“那你就把心事都告诉我,或者可以帮你一点忙!”
凌玉姬道:“你真的肯帮助我么?”
瑛姑道:“为什么不?你先把面上的丝巾取下来,让我瞧瞧!”
凌玉姬并不违抗,只因她不能把丝巾取开的禁条只适用于男人。因此,她服从地把丝巾揭开。
瑛姑眼中射出一阵光彩,道:“啊,简直和夫人长得一模一样,我相信你一定就是她的女儿!”
凌玉姬眼光在她身上移动一下,只见她仍然是侍婢的装束,心中突然一阵激动,道:“那么你就是我的亲姊姊……”
瑛姑面色一沉,狠厉地喝道:“胡说,谁是你的姊姊……”
凌玉姬蓦地警觉,记起美艳夫人就是因自己已知道她的秘密,所以多方设法要生擒或杀死自己以便灭口。目下一时不慎,泄露了她的秘密,这瑛姑分明不晓得自家身世,是以厉声否认。但她返府见到美艳夫人时,只要提及现下之事,美艳夫人自然心中有数,那时,更非取自己性命不可!
她习惯地把面纱重复遮住面庞,双目失神地瞅住瑛姑。只见她满面杀气,神色不善,不禁退了两步。
瑛姑缓缓举步迫近她身前,举起玉掌迎面拍去。口中厉声喝道:“这一回看你如何逃得一命!”
这时,大漠茫茫,四下杳无人影,自然没有人能够赶来及时把她救出险境。
凌玉姬自然也晓得不会有人来救她,在这生死俄顷之际,突然激发了她求生的本能,左手骈指如戟,向瑛姑掌心迅快点去。她本是练过上乘内功之人,这时运力出手,不但动作迅速,而且指上风力劲锐,不同凡响。
要知道凌玉姬自从历经几场劫难之后,胆力已非昔日初出闺门时可比,加以近日耳濡目染,已经对“武功”之道,由理论化为实际。若是昔时,她明知对方一掌拍过来,可用什么手法破解,可是由于未与人动过手,便只能在脑海中想出破解手法,无法付诸行动。目下因经验已多,一旦激起求生潜能,便能不顾一切,疾地发招拆解应敌。
莫看她这一指简简单单,但加上时间以及部位的配合,可就变成一招奇奥无伦的招数。尤其是她的指力,劲锐惊人。瑛姑面色微变,脚尖轻点,但见她上身不动,双膝不弯,已倏然退开六七尺远。
她面色沉寒如冰,冷冷道:“好一招‘金指渡厄’,可知你必是帝疆四绝其中之一的传人,但你手法功力虽佳,却应敌经验不足,尚未足以与我抗衡……”
凌玉姬连忙道:“瑛姊姊请等一等,我知道决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
瑛姑冷哼一声,一面举步迫近,一面沉声道:“你今日纵然舌灿莲花,也难教我罢手放你逃生!”
凌玉姬急道:“但是瑛姊姊啊,你可知道自家的身世?”
“当然知道,”她峻声答道:“若果我等到你从夫人口中听知再转传给我时才晓得,我日后还能在武林中出人头地么?”
凌玉姬连连后退,竭力叫道:“不,不,你绝不晓得自己身世,更不知道我……”
瑛姑突然仰天阴笑一声道:“你不过想告诉我说,夫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而你自己也是夫人的女儿,是也不是?”
凌玉姬目瞪口呆,讷讷道:“你早已知道夫人是你的亲生母亲的了?”
“当然啦!”她冷硬如石般说道:“前几日你们在房中谈话之后,她出来见到我,忽然感情激动,亲口对我说我姓宋,因此,我连父亲是谁也晓得啦!”
凌玉姬接口道:“是谁呀?”她的声音表情教人一望而知她的的确确想知道这件事,并非借着对答而拖延时间。
宋瑛媛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父亲就是甘露寺苦行禅师,他俗家姓宋。在夫人所有的面首中,只有他一个人姓宋……”
凌玉姬叹一口气,道:“你能够知道生身之父是谁,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一提及对方的父亲,自家也不禁想起爹爹,顿时间勇气百倍,争取最后时机,细想爹爹对自己说过的种种奇谋应变的故事,看看其中有没有适合现下危急的情势而可以借用以脱身。
瑛姑似是因平生未曾与别人谈过自家父母之事,是以这时反倒不急于取她性命,道:“假如苦行禅师乃是帝疆四绝之一,那时我就会认他为父,但他不过是位列子爵的武林好手,连我的武功也及不上,哼哼,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处?”
这些话使得凌玉姬大吃一惊,道:“但父亲总是父亲啊!他的武功纵然比不上你,又有什么关系?”
瑛姑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懂得什么,武功就是一切,试想你如果目下武功高强于我,怎会落得这等狼狈地步?而且,只有练武运功之际,才可以忘却世上的所有烦恼忧虑……”
凌玉姬蓦然得到一个灵感,她自家慎重地考虑了一阵,不禁暗暗露出笑容。
瑛姑收摄心神,举步向她迫近,蓄势欲发。只见她满头秀发微微蓬起,身形也乎涨大了许多。就算是不懂得武功的人,看了这等行将出手的威势,也会知道这一击必有惊天撼地的威力。
凌玉姬心头一阵寒凛,连忙道:“瑛姊姊我只问你一句话,然后就死而无憾!”
瑛姑果然没有立即出手,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在她面上盘旋了一下,冷冷道:“说吧!”
凌玉姬急道:“请问瑛姊姊,你既叫得出我刚才出手的一招是‘金指渡厄’,自然晓得我家传十二散手的来历了!”
她说到此处,略略一顿,瑛姑眼中闪掠过疑惑的光芒,峻声道:“你到底要问什么?”
凌玉姬道:“我只知传授武功给我的人名叫凌波父,是我爹爹,但这次出门经历过许多事,现在可就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姓凌。你既然晓得有帝疆四绝以及指得出我的招数名称,自然也知道这十二散手是帝疆四绝中那一个的绝艺了。”
瑛姑道:“帝疆四绝的名字除了夫人也许听过之外,谁也不晓得!不过这一招我却可以肯定告诉你,乃是属于拳掌称绝的‘金拳’一脉!”
凌玉姬大感失望地“哦”了一声,接着道:“原来你也不晓得我爹爹的姓名,那就算了,爹爹啊,如果你老人家知道我惨死在大漠之中,一定会后悔万分。”
瑛姑迫近一步,接口道:“后悔什么?”
凌玉姬道:“我爹爹一身武功,深不可测,但他老人家却不许我修习武功,以致他的女儿难免有今日的下场,若果他得知此事,岂不后悔?”
瑛姑冷笑一声,右掌斜拍她左胸大穴,左手已捏住拳头,蓄势欲发。
凌玉姬左臂一抬,右掌从肘下平削出去,乍看生像是双手开弓,手法极为特别及奥妙。
瑛姑陡然感到先劈出去的右掌吃她封住,兼且连左手欲发的把式也吃她这一把封闭得无法击出,心头一凛,展开迅快身法,眨眼之间,已围绕着凌玉姬的身形急走了三匝之多。
凌玉姬但听风声飒飒,眼前人影晃动,竟看不清楚瑛姑使的什么招数。因此她无法应付,只好把刚才使出的十二散手中第四式“西风残照”其中变化继续施展出来。
只见她的动作温雅美观,出手不决不慢,但身处局中的瑛姑却感到无懈可击。
这瑛姑也非等闲之辈,继续施展奇快的身法,疾奔迅绕,眨眼之间,又走了四五匝之多。
陡听瑛姑冷哼一声,玉掌疾拍,“噼啪”响了一声,她的手掌已击在凌玉姬的左掌之上,顿时把凌玉姬震得脚下不稳,接连退了五六步之多。
等到凌玉姬站稳时,瑛姑已快逾闪电般抢入她掌圈之内,疾的伸指点在凌玉姬左臂臂弯之上,凌玉姬“哟”了声,左边身子已经动弹不得。
瑛姑仰天冷笑道:“我看你这一回用何招数可以阻挡得住我的一击?”口中说着话,双目寒光似剑,移到凌玉姬面上,接着倏然一掌迎面劈去。
这时,凌玉姬虽然左边身子失去感觉,但右手仍能发招护身,可是她却没有抬臂出手,口中轻叹一声,瞪眼等死。
瑛姑掌势快要劈到她面门,这一掌过处,凌玉姬那张美艳如花的脸庞顿时变成一片血肉模糊,同时头骨尽裂而死。
但她却蓦然撤回掌势,冷冷道:“你为何不出手招架?敢是我太快了?”
凌玉姬愣了一下,反问道:“你要取我性命,为何收回掌势?却关心我不出手封架?”
瑛姑并不回答,突然伸手点在她左腹的“期门”、“太乙”、“天枢”三处穴道之上。
凌玉姬面色忽变,只觉全身一阵痛痒之感袭上心头。疼痛虽是可怕,但这时却远不及痒令人难熬。她两手向身上搔抓,但全身无处不痒,使她无从搔起。而且被手指碰触着的地方,痛不可当。
她已忘了左边身子本来麻木不仁之事,双眸中流露出痛苦光芒,娇躯扭动得像条蛇一般!
她一生中过的都是娇生惯养的日子,那曾遭受到这种折磨?因此她此刻心中的痛苦,比肉体的痛苦还要令她感到难以忍受。
瑛姑接触到她的目光,发觉平生从未见过这等愤怒、绝望、痛苦的眼睛,不由心头一震,一掌拍去,顿时解开她身上的穴道禁制。
凌玉姬的泪珠滚滚流下,把面纱沾湿一大块。
瑛姑一定神,冷冷道:“现在你晓得我的厉害了吧?”
凌玉姬无言地望着地上的沙子,轻轻点头。
瑛姑道:“你把十二散手传给我,我就放过你!”
凌玉姬举手揩一揩眼中泪水,道:“我本来就想用十二散手向你交换,可是你……”
瑛姑厉声道:“我什么样?”
凌玉姬打个寒噤,心中十分害怕她再用禁穴道的手法来治自己,因此不敢做声。
瑛姑接着道:“你目下可是不愿交换了么?”
凌玉姬突然内心一阵激动,大声道:“不错,我不教你了!”
瑛姑缓缓举起右手,口中厉声道:“不交换就拉倒,你以为我不学你家传十二散手就不能纵横天下么?”
凌玉姬看她的手指渐渐迫近,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将早先的那阵激动淹没,连忙后退道:“不要点我,不要点我……”
瑛姑翠眉轻舒,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但口中话声仍然十分狠厉,道:“那么你先跪下去,向我乞求!”
凌玉姬的身体和意志上的反抗力量完全崩溃,双膝一软,跪倒在沙堆之中,俯首哀求道:“请你饶恕我吧!”
瑛姑沉声道:“我这人做事向来公平,你只要把十二散手传给我,事后绝不取你性命!”
凌玉姬俯首应一声是,瑛姑又接着道:“你先说一招出来,我看看十二招要多少时间才学得会!”
凌玉姬当下说出第一招“天马行空”,说得条理清晰,十分详尽。
瑛姑听完之后,瞑目想了半晌,面上透出笑容,顿时变回妩媚俏丽的女孩子。
她叫道:“奥妙极了!当真奥妙极了,这一招我虽是练过,但一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变化……”她沉吟一下,接着道:“我想十日总够了,对不对?”
凌玉姬茫然道:“我……我不知道……”这时,她还跪倒在沙子中,样子十分惹人怜悯。瑛姑却一丝一毫无动于衷,自忖了一阵,想好主意之后,才命她起身。
凌玉姬茫然地瞧着她,心中思潮起伏。只听瑛姑道:“你向天发个毒誓,答应在这十日之内,要尽心尽力把十二散手传给我,在十日之内,任何人叫你或发生任何事,你都不离开我身边。任何人跟你说话,我准你说一句,你才能说一句,我不准就不说,听清楚没有?”
这瑛姑筹算得十分细密周到,这一来只要她具有过人的学武资质,十日工夫,定可学会帝疆绝艺其中之一的“十二散手”了。
凌玉姬尚未作任何表示时,瑛姑又接着道:“你家传的十二散手自是武林人梦寐以求的绝艺,因此我也有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这话确实大出凌玉姬意料之外,因此怔怔地望着她,不知她用什么东西来跟自己交换。
瑛姑接着道:“十日期限一过,不论我是否完全学会十二散手,打那时起,我愿屈身充任你的侍婢,为期一年。在这一年以内,你可以指令我做任何事情。”
凌玉姬感到十分有趣,道:“假如真的这样,我在这一年之内谁都不怕啦!”
瑛姑道:“当然啦,除非对方比我武功更为高强,不然的话,你一下令我就把对方杀死!但在这十日以内,你还是小心一点为是,若果你没有尽心传授十二散手给我,那就绝不留情!”
凌玉姬当下照着她的话,向天发个毒誓。瑛姑立刻在沙上比划第一式“天马行空”。
这一招变化繁复,越是用心研究,越是觉得奥妙无穷。她比出的招式如有错误,凌玉姬就出声指正,这样练了许久,总算学会了第一招。
她们刚刚上马,那六名武林高手业已出现,转眼间已赶上她们。
楚南宫望着凌玉姬,道:“凌姑娘可要喝点水?”原来在众人之中,只有她没有带着水囊。
凌玉姬没有回答,催马跟着瑛姑向前走去。楚南宫碰了一个钉子,不觉为之一怔。
众人走了一阵,陡然间天昏地暗,狂风啸号,黄沙蔽日。那些马匹都惊嘶不已,人人都赶快勒住马匹。他们这一路上曾碰上几次狂风,经验已丰。当下迅速地把坐骑及驮着行李的三匹马牵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子,人就在圈中蹲坐不动。
狂风劲扫而过、风中那些沙子打在皮肤上甚是疼痛。铁胆赵七随手取了两张毛毡,递给凌玉姬,道:“快点连脸都盖住……”
凌玉姬默然取过,罩盖住全身,赵七宏声问道:“现在可觉得好了一点?”
她躲在毛毡内,没有哼声。酆都秀士莫庸阴笑一声,道:“赵兄白费心思啦,她决不会向你道谢……”
铁胆赵七愠道:“那个要她道谢……”这时,风势更为猛烈,他们一张嘴就吃进不少沙子,因此大家都自动闭口。
这阵狂风一直刮到天黑以后方始平息,众人纷纷起来掸掉身上尘沙。
瑛姑盘膝坐在地上,动也不动。那边众人已取出干粮和食水各自食用。凌玉姬饥火熊熊,但又不敢扰乱瑛姑的思潮,只好自个儿猛吞口水。
苦行禅师缓缓道:“凌姑娘,你当真不饥不渴么?”
凌玉姬没有做声,只向那和尚眨眨眼睛。
神指丁岚接口道:“这样子倒也不错,不然我们还有回去的一程路,食物和水本来就不大够,加上她一个人的消耗量,更感不敷……”
楚南宫早先虽是碰了个钉子,但此刻又忍不住大声道:“凌姑娘,你当真不要吃点干粮?”
她默然不语,并且为了免得他们再出言再询问而把头转过那一边,看都不看他们。
这边六位武林高手都怀疑相顾,苦行禅师忖想一下,取了一点干粮和水囊,走过去放在她身前,然后默然退开。
凌玉姬立刻伸手取起来食用,楚南宫低吟一声,道:“她定是被点了哑门穴!”
酆都秀士莫庸阴声道:“是又怎样?”
楚南宫一言不发,大踏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抓住她的臂膝,把她提起身。凌玉姬惊讶地“哎”了一声,凝目望着他。
楚南宫一松手,面色苍白地踉跄退了回来。灵隐山人在一旁道:“她如果被点住哑门穴,我们怎会瞧不出来,幸而她叫了一声,解去一个疑团。”
众人只好不再理会她,过了顿饭工夫。瑛姑在沉思中回醒,起身把凌玉姬拉到远处,悄声说起话来。这边一干高手都不晓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人暗自纳闷。
瑛姑把帐幕架在数丈以外,和凌玉姬两人一同歇宿。这时天已黑齐,以一众高手的目力,也不过望出丈许远。他们在寒冷的黑夜中,时时听到她们喁喁低语之声,偶尔还听到她们钻出帐幕的声响。
翌日起来,但是这一场狂风把他们经行的足迹都刮掉,四周的地形也改变不少。有些地方本是平坦一片,此刻却多了一座沙丘;有些地方本是高高的沙丘,此时却已变成平地。
这等景象,在沙漠中本不足异,因此众人如常束装上道。瑛姑因过于潜心学那十二散手,以致有点神思恍惚的样子。她自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上道之后,她就要众人在前面走,她和凌玉姬两人在后面跟随。
走了一程,瑛姑故意堕后,离开众人约摸有五六丈之远。她和凌玉姬并骑而行,就在马背上要凌玉姬继续传授那十二散手。
瑛姑照例先行潜思默想一番,因此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忽然离开前面的足迹,斜斜岔开。
凌玉姬也没有注意到,故此走了数里之后,瑛姑蓦地醒觉之时,已找不到那六名前行高手的遗迹。
但瑛姑似乎毫不在意,反而更加狂热专注地练习十二散手。
第二日她们仍然没有找回那六名高手的足迹,凌玉姬渐渐感到事态严重,只因她没有带着水囊,而瑛姑马上带着的一个所剩无多。除了食水缺乏之外,干粮根本没有……
转眼间又过了一日,她们的食水已用罄,凌玉姬饥渴交迫,但瑛姑似乎毫不在意,似乎以异常的热心和专注练那“十二散手”。但她经过三日两夜的不眠不休,显然精神消耗过多,有点恍恍惚惚的样子。
她们走到下午,两匹马首先因缺乏水草而相继倒毙,于是她们只好步行。
可是由于瑛姑全副心神放在学武之上,所以她们简直算不得走路,整日工夫,也不知有没有走上三十里路。
这天晚上,瑛姑依然像中了疯魔似的继续学那十二散手。她告诉凌玉姬说,练武比吃饭甚至生命还要宝贵和重要,因此,她可以活活干渴而死在沙漠中,却不能放过任何机会不去学那十二散手。
第四日早上,瑛姑已把“十二散手”的招式完全记热。但记熟是一回事,练时又是另一回事。她当比划这十二散手的架式时,仍须凌玉姬予以指点纠正。
太阳渐觉炙热,凌玉姬已感到十分绝望,尤其是浑身沙尘,使她觉得难过万分。
天上好几只兀鹰盘旋不去,似乎已知道这两个女子已经将要精疲力竭,因而可以饱餐一顿。这些兀鹰越飞越低,一直在她们头上兜圈子。
两人捱到中午,突然间听到一阵蹄声。凌玉姬精神一振,游目四看。但四面都有沙丘,故此根本无法看得到远处。
她大为着急,忙忙拉了瑛姑向左近一座沙丘顶奔去。那知上得丘顶,四下仍然有更高的沙丘断了目光。
她急将起来,向瑛姑道:“瑛姑,你叫一下,也许会被他们听见!”
瑛姑茫然道:“什么?要我叫一下?”
凌玉姬见她恍恍惚惚,连忙道:“有人来啦!我刚才听到蹄声,但如果我们不大声叫喊的话,那些人错过了我们,我们就非死不可。”
瑛姑放声大笑道:“死?我从来都不怕死。我一定要在这十日之内学会那十二散手。我老实告诉你,这十二散手确实奇奥绝伦,我以前只学过其中两招,虽然还有别一种帝疆绝艺搀杂起来,但也是一鳞半爪,然而那一干武林高手就连我这几手也不易招架呢。”
凌玉姬急得顿脚道:“我们目下没有干粮,也没有一滴水,假如错过了那些人,只好活活渴死。那时你虽然学了一身天下无敌的本事,又有什么用呢?快点叫他,那些人已不知走到那里去啦!”
瑛姑这时才瞿然道:“那些人来了么?可是又走了?但不要紧,他们走开也好,免得妨碍我学那十二散手绝艺。”
凌玉姬一面顿足,一面叹气道:“你如果不愿叫喊,可准许我叫?”
瑛姑定一定神,直到这时,她才清醒过来。凌玉姬又说了一遍,她也跌足道:“你快叫,怎的还要我自己叫喊?”
凌玉姬深恐时机稍纵即逝,故此无暇和她辩驳,引吭叫道:“喂,喂……我们在这里……”
瑛姑提一口真气,也高声大喊道:“我们在此……我们在此……”
她们停口倾听,四下毫无声息,恐怕已经过得远远啦!
瑛姑没有做声,面色沉寒如铁,凝目望着她。
凌玉姬突然感到一阵战栗,缓缓道:“你为什么这样子望着我?”
瑛姑默然片刻,才道:“我忽然记起昨日两匹马倒毙之时,忘了把他们的血放出来,存在水囊中,那样我们就可以多支持一些时候!”
凌玉姬打个寒噤,道:“你可会放我的血么?”
瑛姑冷笑一下,没有做声。凌玉姬一方面万分困倦,饥渴交迫,一方面受到这等可怖的刺激,忍不住掩面尖叫了一声。
瑛姑正要开口,忽然侧耳而听,接着道:“噫?好像有人叫你的名字!”
凌玉姬登时又泛起求生的欲望,急急道:“在那里……在那里?”
瑛姑指一指东面,道:“好像在那边!”
凌玉姬道:“那边有座很高的沙丘,我们走上去眺望,或者会望得见人!”
瑛姑点点头,于是两人一面向那边的沙丘顶奔去,一面尖声大叫道:“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跑上沙丘顶,放目一瞥,只见东边里许外有七匹马疾驰而来,但只有五个人,有两匹只是驮着东西的牲口。
凌玉姬喜极跪在沙子上,喃喃地说出感谢苍天的话。瑛姑遥望了一阵,疑惑地道:“他们是谁?其中还有一个女子!”
凌玉姬道:“叫他们走近来,就瞧得出是谁啦!”
瑛姑颔首道:“好,但你得记发过的毒誓!”
凌玉姬大叫数声,那几匹马疾驰而来,不久已驰近许多。凌玉姬突然快乐得像弹簧般跳了起来,道:“那是无名氏,啊!那是祈北海,还有辛龙孙!哎!华奎也在其中……”
瑛姑冷冷道:“来的都是你的人,记住你发过的毒誓,不得离开我!”
她说得冰冷异常,宛如向凌玉姬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沉默下来。
瑛姑又冷冷道:“那个女的是谁?长得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