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姬不由得一怔神,呆呆望住这株树,只见它虽是弯得那么厉害,居然还未断折,仍旧弹了回来。这一次摇摆之势甚为剧烈,树叶带起响亮的风声,大半叶子都甩脱枝梢。
她蓦然明白了个中道理,眼中泛射出愉悦的光芒,又是运功一袖拂去。
这一次她乃是故意等那株树荡回来时才发出神功,只见那树刚刚弹回两三尺,陡然间又迅急向外倒下,这一次发出更大的声响,终于齐腰折断,再也弹不起来。
凌玉姬欣慰地吁口气,转眼向四下找寻无名氏,突然一道人影从墓右侧的断崖上飘身而下,身法之迅快美妙,就彷佛是长着翅膀一样。
那道人影才落到地上,眨眼已移到她面前,真是快如电光石火一般。
凌玉姬第一眼就看出不是无名氏,故此芳心大凛,但接着看清楚这人影竟是那位传授神尼绝艺的美貌女尼,一颗心又放下来。
她不等净缘女尼开口,已经扑上去,抓住人家的衣袖,道:“师傅来得好啦,我正要找你呢!”
净缘女尼目光扫过地上的断树残枝,微微一笑,凌玉姬已道:“这无相神功可是要对方出手攻击时,才会发挥威力?”
净缘女尼点点头,凌玉姬已接着道:“这个暂时不提。你以前一定识得无名氏,他到底是什么人?请告诉我。”
净缘女尼忽然露出怅惘幽凄的神色,缓缓道:“他么?他出身于豪富之家,世代书香,父母早丧,长兄豪侠任性,一掷千金而无吝色,因此结交了许多江湖豪侠之士,他的长兄在武林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门下宾客中有不少奇才异能之辈,因此无名氏他自小也学到一身武功,但最擅长的还是奇门遁甲、机关埋伏与那占卜推算之学。”
凌玉姬急急插口问道:“他到底姓甚名谁?可是姓卫么?”
净缘女尼微微一怔,道:“他……可是他自己说的?”
凌玉姬道:“他有一次曾经向别人自称姓卫。”
净缘女尼摇摇头,深深叹息一声,道:“不,他不是姓卫。啊,他快要回来啦,贫尼仗着师门的‘莲池化身心法’,把他引入一片密林之内,他久搜无迹,这就快要回来啦!”
她向凌玉姬合十道:“贫尼有几名话,请女菩萨切记心中。”
凌玉姬道:“师傅请说。”
净缘女尼道:“第一,女菩萨万万不可使他恢复记忆,那样徒然使他记起以前种种苦乐之事,似乎不是贤伉俪之福。”
凌玉姬啊一声,道:“这个……这个……”
净缘女尼道:“贫尼时间无多,不能详作解释,只望女菩萨信任贫尼的话,谨记于心。第二件事是女菩萨此后不可离开无名施主,千万留意别让他踏入庐州地面。”
凌玉姬茫然道:“他的老家就在庐州么?”
净缘女尼道:“正是。贫尼要告辞了,女菩萨除了照顾无名施主之外,自家也得多多保重。”她说完随即转身走去。
凌玉姬想起一事,赶紧追上去,道:“师傅,请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净缘女尼没有回答,陡然加快脚步,眨眼间已出去老远,隐没在树木后。但凌玉姬却清清楚楚地见到那个女尼的背影当时曾经震动一下。
她不禁陷入沉思之中,现下她虽然仍不晓得无名氏的姓氏身世,但却知道他的老家是在庐州,又知道这人世之上有谁晓得无名氏的身世。
她陷入沉思之故,乃是由于净缘女尼嘱她不要恢复他的记忆一语,因而联想到种种可能的理由。她本身精通医术,知道这种失忆症,多数是由于脑部受到重大的震荡,有些则是由于极为剧烈的刺激,照无名氏的情形看来,无疑是由于重大的刺激。因此她反复猜想那是什么刺激,为何净缘女尼特地来嘱她不要设法使他恢复记忆。
其次就是净缘女尼和无名氏之间的关系,凌玉姬虽是具有绝世姿容,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位空门妙龄女尼长得十分美貌,尤其是那端庄沉凝的风度,当真是世上少见,令人略一接近,便生依慕之心。
以她这种绮年玉貌的美人,居然遁入空门,削去三千烦恼,此中必有重大隐秘的内情。何况她居然知道无名氏的身世,而无名氏则恰好是因极度刺激而失去记忆,此中蛛丝马迹,教人不能不联在一起推想,并且怀疑无名氏的失忆症可能正是因她而起。
她想得十分入神,因此无名氏回到她身边时,她仍然毫无所觉。
无名氏道:“玉姬,你想什么?”
凌玉姬蓦地惊醒,一时答不出话,幸而无名氏并不注意她的失态,接着道:“奇怪,我明明见到人影,而且很快就寻踪追去,但那人身法之快,竟是我平生未见,唉,我不但没有追上,甚至连那人长相面貌也没有看到。”
凌玉姬确实被净缘女尼如此迅快神速的身法引得心中一动,轻轻惊呼一声。
无名氏沉重地道:“我猜那人一定是帝疆四绝之一。唉,就凭这种身法,我万万难以与他们争雄逐胜啦!”
凌玉姬道:“那不也尽然,武林之中尽有以轻功超卓名震一时的人,但他们的武功却有限得很,岂能因这一点就灰心丧志。”
无名氏振奋一下,道:“现在且不管它,还是先设法救人要紧。”
他拉了凌玉姬,又往墓内走去,轻过长长的一段甬道之后,又到了他们曾经歇宿一宵的石室。
无名氏在室中查勘了一阵,又向另外的三个石室走去,逐间细细查勘。
到了最后一间,他查勘了好一阵,凌玉姬泛起微笑,突然悄悄地伸手取起一柄白玉骨的折扇,道:“夫君,你如果着上儒衫,配上这柄玉骨折扇,当真好看极了。”
无名氏转眼见到她手中已捏住那柄玉骨折扇,面色微变,道:“这回糟了,我们都被幽禁在此地啦!”
凌玉姬笑一笑,道:“怕什么?我正恨不得有这么一间密室,让我们清洁静静地厮守一辈子。”
无名氏舒眉一笑,道:“我如果还埋怨你的话,我就配不上你啦!这扇真不错,待我看……”
他接过那柄玉骨折扇,打开一看,只见整把折扇都是白玉为骨,扇面用极细的银丝织成,上面还有古雅的图案。
凌玉姬偎在他肩头边一同观赏这柄玉骨折扇,轻轻叹道:“这柄折扇玉质之佳,手工之精美,实是人寰罕见,可惜稍为沉重坠手了一些,想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怎能长久持用?”
无名氏微微一笑,道:“此扇正合我用,可以作为兵器,防身御敌。”
凌玉姬道:“如果被敌人沉重锋利的兵刃击毁,岂不可惜?”
无名氏道:“你没有看清楚,所以才有这种说法。”
他圈指一弹折扇玉骨,发出一声悦耳爽心的清脆响声,然后把折扇交给凌玉姬,道:“你再看看扇骨的玉质如何?”
凌玉姬看了一阵,仍然看不出什么可异。无名氏道:“你不妨设法撕破此扇……”
她漫应了一声,用指甲刺划银丝扇面,起初不敢用力,但后来两手扳住扇骨,且力猛撕,也无法弄得动。
她交还给无名氏,道:“真看不出这扇面如此坚韧,我想如果你撤开此扇,用来抵御暗器,真是最好不过。”
无名氏道:“何止扇面坚韧,这扇骨玉质也是世间少有的坚硬,刚才我运指力暗暗搯过,纹风不动。你知道我的指力不比寻常,就是寻常钢铁,也能捏凹,但这白玉琢成的扇骨,却一点也不凹裂。以这种硬度,就算用最锋快的刀剑或者大铁锤来砸,它也不怕。”
他把折扇插在背上,拉了她一同向石门走去,道:“我们且看看封闭之处去。”
凌玉姬道:“这石门还是开着呀!”
无名氏道:“你那里晓得,想那财神钱干乃是当代第一高手,自然算准有些身手高强之人,可以在千钧一发时以绝快身法冲了出去,所以他如果封闭此室的话,一定在甬道两端。”
凌玉姬这才没话说,跟他走了出去,那知一直走到墓门入口处,仍然没有拦阻。
他们没一直出墓,停在接近出口之处,无名氏搔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凌玉姬道:“大概是财神钱干恫吓入墓之人,故意说得那么厉害。”
无名氏道:“他乃是一代高手,盛名震宇,怎会留下虚言欺骗后世之人?”
凌玉姬道:“要不然就是年代久远,机关失灵!”
无名氏道:“不会,不会,如果机关失灵,那一大群比我们先入墓的人怎的不见出来?”
凌玉姬道:“我们回去看看,但我相信这两个理由之中,必有一个猜中。”
他们回到原来的石室,凌玉姬道:“你看,一切都没有改变,这间石室中的宝物,我已先后取了两件。”
无名氏“呀”了一声,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你的话可提醒我啦!”
凌玉姬讶道:“我的话提醒了你?那我非要请教不可啦!”
无名氏道:“你说你先后取了两件宝物,对不对?”他把“先后”两字咬得特别重。
凌玉姬道:“是呀,我确实这样说的!”
无名氏道:“这就对了,财神钱干布置的机关当真是奇奥精妙,无与伦比。此室之内的宝物,他并不打算永远陪他殉葬。只要这‘千古之谜’一破,世人只要找到这墓中,总不能空手而归。但如果硬性规定每一翼石室之内,只准取一件宝物,则其余的宝物岂不是永远留在墓中?”
凌玉姬道:“你说得虽是通顺有理,但我却越听越涂了!”
无名氏轩眉一笑,道:“问题就在‘先后’这个时间上,我猜他一定在石室门口设有精巧机关,只要室中之人走过之后,室内原先因取走一件宝物时触动的机关自动复原,这样,第二次有人进入,便又可以取走一件宝物。”
凌玉姬道:“如此说来,我们又可以取一件啦,对不对?”
无名氏道:“你不妨试试看!”
凌玉姬在架上看了半天,伸手取起一枚紫金色的圆形金印,只有指尖那么大小,还有一条短短的金链穿在上面。
无名氏道:“这个金印乃是紫金所制,这种金质最是稀罕少见,而且坚硬无匹,价值连城,你的目光真不错。可惜这条链子太短,只能系在腕上。”
凌玉姬微微一笑,道:“你还没有瞧见印上的篆文!”
无名氏取起一看,道:“上面刻着‘福寿无疆’四个字,这不过是普通颂词而已。”
凌玉姬眉梢眼角泛起一阵娇羞之意,道:“你可知道这印上篆文颂词,大多作何用的么?”
无名氏不假思索,道:“俗世之人,多在婴孩的金器上刻上这四个字。”他突然愣一下,然后微笑地望住她。
凌玉姬道:“你别这样子看着我行不行?”
无名氏道:“可以,可以,但你得告诉我,这个紫金印你要给谁?”
凌玉姬垂下眼帘,娇羞之态,极是动人,她低声道:“我要留给我们的儿子。”
她的话声越说越低,无名氏却发出朗朗大笑,伸手拥住她,道:“我们还未真个成亲,你已想到了儿子,不免太快了一点吧?”
他们亲昵地调侃谈笑了一阵,无名氏道:“我还未曾查看一下外面有没有变化,你在此处稍候一下。”
他迅快奔出石室之外,转眼间就大声道:“当真一无变化,可见得我的猜测丝毫不错。”
凌玉姬漫应一声,眼光凝注在架上一个小小的碧玉手镯之上,这手镯玉质之佳美,人间少有,整个镯上隐隐泛射柔和的碧绿光辉。镯上也雕有四个古朴的篆文,那是“富贵寿考”四个字。
她听到无名氏走进来的声音,便伸手取起这枚碧玉手镯,道:“若果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我就把这个玉镯给她。”无名氏面色一变,转身奔出室门,迅即回来,面上浮现一股沉重不安的神情。
凌玉姬徐徐取下面上轻纱,展颜一笑,那艳绝人寰、娇媚入骨的美态使得一室皆春。她道:“我们可是已被封闭在这间石室之内么?”
无名氏望住她偶然一现的倾国容颜,实在硬不起心肠向她板面孔,当下长叹一声,道:“不错,目下石室外的通路已经严密封闭住啦!”
凌玉姬微微一笑,道:“你可有法子出去么?”
无名氏摇头道:“这石室之内没有开启通路枢纽,我怎能出得去?”
凌玉姬沉默了一下,道:“你心中不恼我么?”
无名氏苦笑一下,道:“现在已不是恼与不恼的问题。”
凌玉姬娇柔地伸手摸摸他的面颊,道:“我们出不去的话,岂不是要一同活活饿死在此室之中?”
无名氏道:“这个结局似乎已无法改变!”
凌玉姬继续温柔地抚摸他的面颊和头发,缓缓道:“假如你不怪我的话。我就坦白告诉你一件事。”
无名氏道:“什么事?我不会怪你。”
凌玉姬道:“是我故意要触动机关,使我们被封闭在这个石室之内。”
无名氏忍不住笑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我早就晓得啦!”
凌玉姬道:“我必定要用这个方法方能试得出你对我的爱情!”
无名氏微怔道:“这是什么道理?”
凌玉姬道:“你眼看我们都要活活饿死这石室之中,仍然不恼火骂我,可见得你对我的爱情是多么的深!唉,我心中的感激快乐,比我能活上千万年还要深些。”
无名氏微微一笑,道:“你脑子里还有些什么古怪的想头么?”
凌玉姬道:“事实上一点也不古怪,我宁愿此刻和你困守一室之内,直至双双死去,那样我就永远都不会失去你。”
她的话声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在外面的世界中,我时时与你相失,纵然我们在一块儿,可是还有些别的力量会把你夺走!”
无名氏故意板起面孔斥道:“胡说!”但他接着就朗笑一声,道:“你真是有点胡闹,虽然这样我们可以同月同日死,但我们死了之后,即使是最真挚的爱情,也没法子享受,更不要提日常的一些快乐。”
他停口忖思了一会,又道:“你说怕会失去我,已是十分无稽,何况还说到有些别的力量能把我夺走,我请问你那是什么力量?”
凌玉姬道:“我不告诉你!”
无名氏道:“你可是指别的女孩子么?”
凌玉姬仍然摇摇头,因此无名氏感到十分纳闷,便用心思索起来。
大凡一个人猜不出他想知道的谜,面上总会不知不觉流露出痛苦不安的神情。无名氏也不例外,双眉紧皱,神情间泛起焦躁不安之色。
凌玉姬看着大是不忍,道:“你不要费脑筋啦,我告诉你吧!所谓别的力量,就是指你未曾丧失记忆时的往事,譬如你的家人、妻子。”
她说到“妻子”两字,面色骤然大变,立即凝眸沉思起来。
这一回轮到无名氏心中不忍,微笑道:“你别胡思乱想啦,我纵然有家人、妻子,但那都是过去之事,目下已无法追忆,再说究竟我有没有家人、妻子,还是一个大大的疑问,你何必多想?”
凌玉姬口中漫应一声,但她心中仍然被那位端庄美貌的净缘女尼盘据。她无端端觉得这位美貌女尼极可能就是无名氏的妻室,只有她这种端庄悯雅和美丽的女子,才能做无名氏以前的妻室。然而她为何落发出家?无名氏是不是因此刺激而失去记忆?
渐渐她又想起当初无名氏被葛老人以内功震得昏死地上之时,那位净缘女尼珠泪涌流,表露出无可抑制的悲伤。
假如她不是无名氏的亲人,怎会作如此深刻强烈的流露?世间上只有两种爱可以达到这种程度,一是母子之爱,一是夫妻男女之爱。那净缘女尼年纪不过是二十左右,自然不可能与无名氏是母子关系,那么,无疑就是夫妻或男女之爱了……
无名氏见她沉思不休,眉宇间泛起焦虑愁苦之色,暗暗感到奇怪,心想目下必须想个方法使她停止再想下去。
他转目一瞥,忽见石室角落中出现一道门户,内面甚浅,是以可以一览无遗,那道门户之内,赫然有具白骨巉巉的骷髅屹然直立,面向着墙壁,双臂高举贴在墙上,似是临死之际,还拚命举手敲打墙壁。
这种惨状真个是怵目惊心,无名氏身躯微微一震,心想凌玉姬心地最是慈善仁爱,如果见到这种恐怖的景象,一定会骇得昏厥过去。
他细细打量那道门户,只见本来是一块凹陷的石板,石板上凿成架橱,置放许多珍宝。此刻这具石橱已经自动缩入墙内,只露出一点点边缘。
他心中想道:“这具石橱已缩入旁边的墙内,自是无法拉出来遮住那具尸体,我得想个办法,教凌玉姬不要骇着才成!”
于是他伸臂把凌玉姬搂住,柔声道:“你不要胡想啦!我且问你一事。”他等凌玉姬目光转到自己面上,便道:“人死之后,会变成什么形状?”
这个问题甚是奇突,她不禁一楞,果然抛开心事,道:“人死之后,先是血肉化尽,剩下一副骷髅,然后连白骨化为尘土。你怎会有此一问?”
无名氏道:“这样说来,我们死了之后,也变成两副可怕的白骨骷髅了!”
凌玉姬不禁举手掩住双眼,惊道:“你、你为何讲得这样可怕……”
无名氏原想找到论证,说明每个人死了之后,都不免变为一堆白骨,因此即使见到了那具骷髅,亦无须害怕。然而此刻见她这副恐惧之状,实在不敢把此事告诉她。
凌玉姬经过他温语安慰一番之后,恢复正常。微笑盯住无名氏,道:“我们虽有夫妻之名,但未有夫妻之实。不过我们纵是生不同衾,死却同穴。想到这一点,我就万分满足,虽死不侮!但是,不知你心中可感到害怕么?”
无名氏忽然灵机一触,道:“你明知我不会害怕,何用多问。不过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如我们等到重阳黄山之行以后才死,便更没有丝毫遗憾了!”
凌玉姬道:“唉,我以前总是怕不能令你振奋雄心,可是现在我却后悔使你立下帝疆争雄之志!”
无名氏道:“争雄是一件事,除此之外,我还想拜见岳父大人。”
凌玉姬陡然想起父亲,登时垂头不语,过了片刻,轻叹一声道:“爹爹如果知道我死在此地,一定感到无限伤心。他老人家常常对我说,这世上只有我是他唯一最亲近怜爱的人。”
无名氏顿时想到当日在黄山山洞救活他的那位老人,他也曾口口声声说要把那套新近悟出的无上内功心法以及一丸灵丹传给他一个最亲近的人,莫非那位老人就是凌波父?
这个谜只能等到重阳黄山之会上才能揭开,于是他撇开不再想它。
凌玉姬默默沉思了一刻,抬头道:“如果我改变主意,要设法出去,你会不会笑我?”
无名氏微笑道:“女性们的性情就像天气一般善于变幻,我决不会笑你。但问题在于我们如何出得此室?”
凌玉姬道:“我既敢触动机关,自然有出去的把握。”
无名氏大为惊讶,凝目望住她,道:“你真有这种本事?我就恭聆出困的妙策!”
凌玉姬举起左手,把衣袖抖落时,露出嫩藕般的手臂,小臂上嵌住一柄短剑。她道:“你忘了这柄火舌剑么?此剑锋利盖世,请问石室门虽厚,岂能当得这柄宝剑剜划?”
无名氏色然而喜,朗笑一声,道:“哎,我竟把此剑忘了。真是迟钝愚笨不过。”
他伸手搂住她的香肩,拉她直向室门奔去,以免她转头看到墙角那具骷髅。
这柄才五寸短的火舌剑早先已呈显过威力,割开石块如同以快刀划过豆腐。因此那甬道内虽被厚厚的石板隔断,但有此剑在手,形势立时改观。
他们奔入黑暗的甬道中,那柄火舌剑闪耀出一道红光,宛如熊熊烈火中腾升起来的火舌一般。
他们奔出两丈左右,便被一块厚厚的石板隔断去路。无名氏道:“财神钱干当年建造这座墓宅,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你先用手摸摸看,这块石板四周上下竟没有一丝空隙,纵然能化为虫蛾也钻不出去!”
凌玉姬一笑道:“可是这块石板却拦不住我们,谁教他自己留下这种神物利器?”
她亲自举起短剑,向石板上刺去,剑刃没入石中达三寸之深,竟不费一点气力。她接着向横划去,大约划了尺半长,然后又向下切。
转眼之间,她已划了一个正方形,每边都是尺半长。不过由于板石厚度不止三寸,所以虽是有了那么四道裂缝,石板依然纹风不动。
无名氏道:“你得刻深一点,如果这块石板不止五寸长,那时剑刃无法刺透,只好先切出一道凹槽,如若剑刃仍不够长,这道凹槽就得加深。”
凌玉姬道:“我晓得啦!”剑锋再行挥动,横划直切,不久就弄出一道二寸余深的凹槽,她接着从凹槽最深之处,运剑直刺,“嚓”地微响,剑刃已深深刻入石板之内。
此时忽然听到一阵“嘶嘶”之声,生似是用水泼在火堆上发出的声音。
凌玉姬顿时感到短剑十分沉重,无法移动,正在惊异之时,耳中已听到无名氏喝声“不好了”,手腕一震,五指已离开了剑柄,却是被无名氏一掌拍开的。
无名氏接着迅如闪电般五指箕张,攫在剑柄,运力一拔,总算把短剑拔了出来。
他摇摇头,道:“我的天,财神钱干真是一代奇人,他这柄无坚不摧的宝剑毫无忌惮地放在此地,敢情早有安排。”
凌玉姬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无名氏道:“你看这剑上的红光已黑了一截,那是因为剑尖刺入石板内的夹层,那夹层中灌满清水。这火舌剑因物性相克,虽是无坚不摧,却最怕水。若是丢在水中,顿时变成一块黑色顽铁。”
凌玉姬心中大感焦急,道:“这样说来,此剑已经有一截没用啦!”
无名氏道:“这也不然,过一些时候,它便会恢复原有的锋利,目下剑尖已如凡铁,不能使用了。”
凌玉姬如释重负地透口大气,说道:“只要此剑不曾损毁,我就放心了。”
无名氏道:“但我们出不去,这剑虽然恢复锋利,有何用处?”
凌玉姬呆了一阵,低低道:“我们总有法子出去呵,莫不成真的葬身此地?”
无名氏觉得出困之事全无希望,可是他却不忍说出来,当下道:“你别发急,让我好好想一想,事情尚未到绝望的地步。”
他也知道这种安慰之词,不须多久就失去效力,当下迅速忖道:“和玉姬一同埋骨此地,本来也没有遗憾,反正人生百岁,终于难免一死,我并不争这迟早一点点时光。不过,若果我们坐以待毙的话,其势必须回到石室之内,那时石室角落的骷髅非把玉姬骇死不可。”
正在忖思之际,蓦地听到了一阵淙淙水声,一时也不知是从何方传来?
他顿时恍然大悟,道:“玉姬,我想通了,此墓的秘密想通了。”
凌玉姬大喜道:“快点告诉我!”
无名氏道:“我一直都测不透这座巨大的墓府用什么动力控制全墓的机关,现在才晓得敢情是用水力发动。山上泉水有的是,无怪百年后的今日,此墓所有机关毫无失效现象。”
凌玉姬道:“你真是聪明不过,我一辈子也弄不懂这些。现在你快点打开通路行不行?”
无名氏怔一下,讷讷道:“这个,这个,恐怕不容易办到。”
凌玉姬心中的热望和惊喜顿时消失,但她却不敢露出失望的声色,淡淡道:“我也明白不容易出得去。”
两人沉默了片刻,她忍不住怨艾自己起来,道:“唉,我真不该故意触动机关,以致你空自学了一身惊世绝俗的武功,却难酬壮志。”
无名氏连忙安慰她,同时随口撒个谎道:“你真的不用愁急,我得冷静地计算一下这座石室的大小和所处位置,找出一处空隙,然后等火舌剑恢复灵效,才从那处攻出此地!”
他默察凌玉姬相信了他这番话,灵机一动,接着道:“我打算这就返入石室之内,仔细量度一下,为了集中全副精神起见,你最好留在此处。”
凌玉姬幽幽道:“你去吧,真对不起你。”
无名氏吻了她一下,迅即奔入石室之内。首先打量那屋角的骷髅,发觉体积太大,室中无处可以收藏起来。因此便想到另一个法子,那就是施展掌力把骷髅击碎,然后包起来收好。
此法本来可行,但他却久久屹立不动。
他独自沉思许久,忽然纵到屋角那具骷髅之前,只见墙上血迹斑斑,甚是可怖,他怜悯地叹口气,暗想这人临死之时,心中的绝望和恐惧必定无法形容,一个人得到这等可怕的结局,诚然万分不幸。
他伸出手去,却不是向骷髅拍击而是张开五指,抓扣住缩入石室墙内那具石橱的边缘,扣紧之后,运起全身真力,往外缓缓拉动。
这具石橱本身自然极为沉重,缩入石墙之内,又不晓得有没有机关锁住,加以突出橱外的部份只有少许边缘,使人有力难施,因此,无名氏也不过是姑妄一试之意。
谁知真力一发,那具石橱竟然随手而出,轻如无物,底下微微发出隆隆声响,一听而知石橱之下装有轮子。
无名氏心中大喜,忖道:“这具石橱封闭起来之后,我就可以和玉姬安心地死在此地了。”
念头闪过,整具石橱也拉了出来,把早先的空隙全部封住,回复最初入室时的状况。
他透了口大气,忽见橱内最上面的一隔有块两尺见方、薄才一寸的石板垂下来,两头都有细链系住,恰好是吊在他眼前。
这块石板不问而知乃是因石橱移动所以才突然垂下,出现在他眼前,石板上刻着好些字迹,因此无名氏不禁讶异地细细阅看。
那此字迹完全是清秀端丽的隶书,笔力卓绝高妙,写着的是:“阁下不忍摧毁尸骸,一念之仁,当获善报。再者佳人心慈,壮士情深,宜结良缘,共偕白首。”无名氏一时莫测高深,不觉呆了。再看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阅后请将此石推上原处,钱干谨启,某年某月某日。”
后面这句话明白不过,无名氏不忙多想,伸手托住那块石板,向上面推去。石橱上面有一道缝隙,恰好是那方石板一般长短厚薄,嵌入之后,毫无痕迹。
他生怕凌玉姬在黑暗中等久了心中会怕,便转身奔出去找她。凌玉姬听到他的声音,立即问道:“你可是测度出可以攻破的空隙?”
无名氏柔声道:“还没有,但我怕你害怕,所以出来陪你……”
凌玉姬轻轻叹一声,正要开口。无名氏忽然大声道:“不要做声,你听听那是什么声音?”
她侧耳听了一会,道:“啊,是流水之声。”
无名氏道:“这声音就在我们头顶之上,你听出来没有?”
凌玉姬不知不觉感染到他的兴奋,精神一振,道:“不错,正是在我们头顶。”
无名氏道:“我们马上就可以脱身出困啦,这阵水声一停,也就是说压力已经转移,这道石门以自动升起了。”
凌玉姬讶道:“你怎么晓得,已经找到开启通道的枢纽了么?”
无名氏恍然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他随即把早先见到那具骷髅以及后来一切经过都说出来,最后道:“现在我才懂得了,假使我击碎那具骷髅,便又触动机关,这间石室恐怕永远都不能开启。正是由于我觉得那人死得可怜,不忍伤毁他的遗体,才会想到试一试拉动那具石橱,此所以财神钱干说我一念之仁,必获善报。”
他停了一下,接着道:“这位老前辈洞悉世间人心变化,剖芒析微,算定除非是一男一女同困室内,由于女的心地慈软,不敢见到骷髅。而男的因对女的有情,才会想到设法移开或遮蔽这等可怖的景象。”
凌玉姬也明白了,接口道:“所以他才写下‘佳人心慈,壮士情深,宜结良缘,其偕白首’之句!”
无名氏方自点头,只听一阵隆隆之声传入耳中,转眼一看,那块严密封住去路的石板已经不见踪迹。
两人都甚是欢喜,并肩走出去,不久,已出了墓门,只见满山夕阳,风景佳绝。
凌玉姬深深吸一口气,道:“我们总算脱困出险,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无名氏道:“我也有此感觉,眼下我得着手研究把其余之人救出来之法。”他神色一沉,严肃地接道:“假如再延误一两日的话,纵然把墓中所有石室都打开,可是那些人多半都活不成啦!”
凌玉姬讶道:“我不懂你的话。”
无名氏道:“这道理很简单,试想被困之人,无一不是武功高强,心高性傲之辈,被困之初,他们为了同舟共济,必定会合力图谋脱身之计,一两日后,都绝了希望,那时自然性情暴躁,心绪恶劣,一点点小事就可以引起火拚。以这些人的身手功力,多半会拚个两败俱伤,或者是同归于尽!”
凌玉姬慌道:“那便如何是好?听起来已够受的了,假如眼见的话,我非骇死不可。”
无名氏见她满面俱是十分关心焦急的神情,脑海中陡然掠过蓝岳的影子。但他立刻抑制自己不去多想,淡淡道:“你且走开一旁,待我细细寻思。”
凌玉姬乖乖退开,可是却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奇怪,因为他竟没有安慰自己一句。
无名氏不久就陷在深思冥索之中,只见他一面都是苦恼焦躁之容,可知他因想不出破法,甚是痛苦。
一旁的凌玉姬看了,心中泛满了怜惜之情,几度樱唇微启,却又怕打断了他的思路,故此都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一盏热茶时光,无名氏走来走去,不时右手捏拳击在左手掌心之中,烦恼焦躁之状,流露无遗。
凌玉姬轻叹一声,低低道:“你休息一会,好不好?”
无名氏怒声道:“你不要讲话!”凌玉姬不敢做声,垂下眼帘,但仍然流露出关切担心的神情。
一会工夫之后,只听无名氏歉声道:“对不起,我刚才口不择言。”
凌玉姬连忙道:“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经是你的妻子,就算你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
无名氏心中更加歉疚,凌玉姬接着又道:“你如果到那边山泉洗一洗面,或者会使你的头脑清醒些。”
他依言走到墓门左侧那道山泉边,双手捧水洗面孔,一阵清凉之感沁人心脾。接着他凝目望住那道山泉,沉思凝想。
片刻工夫,他大声叫道:“玉姬,快到这边来!”
她奔了过去,无名氏已经接着道:“这道山泉水势相当湍急,不知从何而来?”
凌玉姬道:“自然是从山腹中流出来的啦!”
无名氏道:“你看这道山泉出口上面,有块心形大石,不知是什么意思?”
凌玉姬忍住心中好笑,道:“造物神奇,到处皆有,这块心形大石乃是天然生成,怎会有什么意思?”
无名氏道:“你还不明白,待我做给你看一看。”他双足一顿,宛如一缕轻烟般拔上两丈高的突崖上,双掌贴住那块心形大石,作出要推下突崖之状。
凌玉姬皱起双眉,忖道:“他以前受过极深的刺激,目下这等举动,大异平时,莫非苦思过甚,神智已经昏乱?”
正在想时,无名氏朗声道:“我若是把此石推下,它落在什么位置?”
凌玉姬忖度一下,道:“大概掉在山泉出口之处。”她的话声突然停住,细看几眼,又接着道:“如果……如果心尖向下嵌入山泉流坠处的凹洞中的话,恰好就把山泉出口堵死。”
她抬头望住他,道:“这里面是不是有点道理?”
无名氏道:“奥妙都在此处,这道山泉出口一旦堵死,山腹之内积水渐高,说不定会把财神之墓内众人全部淹死。”
凌玉姬听得“哎”一声,无名氏已接口道:“但说不定墓中之人,全部因而生还。”
她又“哎”一声,过了片刻才道:“到底将是那一种情况发生呢?”
无名氏无可奈何地耸一耸肩头,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不敢贸然把此石推落下去。”他接着仰天长叹一声,道:“钱干老前辈玄机深不可测,我现在真自恨才疏学浅,竟不能窥他胸中才情学问之万一。”
凌玉姬突然提高声音道:“你把石头推下来吧!”
无名氏怔一下,耳中又听到她复述一次,语气坚决异常。他心中陡然一阵激动,运足力量,双掌向前一送。
“砰膨”大响一声,那块心形大石果然倒坠下来,心形尖端刚刚插入地上凹处,嵌得十分牢固,顿时把山泉出口密密堵死。
泉水之声陡然静息,使他们都泛起空虚之感,无名氏纵下来,拉住爱妻的玉手,道:“唉,我此举的结局如何,实在难料,真不知你怎会助我下此决定?”
凌玉姬靠在他身上,低低道:“我忽然想到,墓中之人纵然被水淹死,却也强胜困处石室之中活活饿死,你说对不对?”
无名氏嗫嚅一下,道:“蓝岳也在墓内。”他只说了这几个字,心中就万分后悔自己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连忙住口,可是暗中又极希望她会表示说蓝岳和其它的人一般,虽是死得可怜,却与别的人没有分别。
凌玉姬深深叹息一声,道:“这个人对我很好,如此惨死实在使人痛心!”她似乎没有想到无名氏话中含有深意,也没有瞧见无名氏此刻十分难看的神情。
无名氏别转头,遥望远处的云树青山,隐藏起面上难看的表情。他但觉心中难受得快要炸裂,但自己也说不出是愤怒,是嫉妒,抑是自卑。
片刻之后,凌玉姬又长叹一声。
无名氏忍不住转回头狠狠地瞪住她,只是她美艳绝世的面上浮现着一片惘然之色。
他心中的激动忽然消失,只剩下无尽的自卑自怜的情绪,缓缓道:“你何必叹气呢?”
本来下面还有两句话是:“你如果这般想念他,等他出困之后跟他去就是了!”但这后面的两句话到底咽回腹中。
凌玉姬低声道:“唉!我忽然感觉自己完全变了,已不像从前的我了。”
无名氏眼睛睁得大大的,并且射出奇异的光芒。他听了她的话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认为凌玉姬这话乃是暗示说,忽然发觉真正爱的不是他,而是蓝岳,所谓“变了”就是指此而言。
任他无名氏何等英雄胸襟,豪杰风骨,但这等突变到底不比寻常,他可以视生死祸福如无物,但是凌玉姬忽然变了心,却足以教他发狂。
他的双眼瞪得那么大,眼珠几乎突出眶外。但他口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暮色下的远山近树特别显得苍茫凄凉,一切都似乎笼愁含怨。
凌玉姬始终没有看他一眼,接着低声道:“我已变得卑鄙冷酷,多可怕啊!”
无名氏脑中轰的一声,眨眨眼睛,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凌玉姬道:“我一说你就明白啦!那是因为我刚才忽然浮起庆幸之心,暗自庆幸被困在石室内之人,没有你在其中。”
无名氏用力地叹了一口气,凌玉姬讶然望了他一眼,道:“怎么啦?”
他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你往下说吧。”
凌玉姬道:“我这种庆幸之心,岂不是卑鄙无情?和我以前的为人大不相同。”
无名氏心中阴霾一扫而空,顿时快活起来,伸手拍拍她的香肩,道:“没有关系。”
凌玉姬修眉轻皱,道:“难道我可以变成这种人么?”
无名氏连忙改口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些人不会淹死,绝无问题。”
他晓得目前不宜多说此事,赶快拉起她的玉手,道:“我们进去瞧看,那一干人也许不晓得已经能够出来!”
两人奔入墓门之内,走了不远,就出现一个石室,他们一径冲了入去,目光到处,凌玉姬首先惊叫一声,急急退出门外。
无名氏比她多停留一下,俊面通红,也跟她退出室外,但他脑海中还浮动着一个女性丰满白皙赤裸裸的躯体和一个裸体男人的景象。
石室内传出数声干咳,接着一阵的穿衣声。之后,有人沉声道:“外面可是无名兄么?”
无名氏走入去,道:“是我。”目光到处,只见那个女子羞得抬不起头来。
这时室中之人已穿好衣服,凌玉姬接着也走进来。无名氏道:“丁兄,我们一道到后面看看吧!”
这石室中之人正是神指丁岚和夏雪,他们被困石室之后,因逃生无望,在这种绝望的情形之下,心理都被刺激得不大正常,加以两人言语之间微妙契合,便做成了这种苟合的局面。
夏雪明知刚才两人裸体拥卧的情形,已落在无名氏和凌玉姬眼中,故此羞得无地自容,简直抬不起头来,此时耳听无名氏只招呼丁岚一个人,突然想到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看得起自己,永远把自己当作娼妓看待,一种说不出的痛苦蓦然涌上心头,顿时尖叫一声,直向室门冲去。
她的身法何等迅快,如同奔雷闪电一般掠过凌玉姬身畔,奔出门外。
无名氏大吃一惊,高声叫道:“夏雪!夏雪!你怎么啦?”
神指丁岚在江湖上混了多年,这时最是镇定,脑筋一转,已经明白夏雪为何有此突然的举动。当下纵到无名氏面前,道:“兄弟这就去追她,但有几句话先向无名氏你讲清楚。”
他叹一口声,道:“我和她的情形你已亲眼目击,但错不在她,而当时兄弟亦曾言明娶她为妻,虽是没有亲友作证,但我和她总算是正式夫妻了。”
无名氏愣一下,也不知说什么话好,只能讷讷地连说两声“恭喜”。
丁岚黯然摇摇头,道:“我们实在没有想到两位忽然开启通路,以致出丑,目下她已大受刺激,兄弟纵然把她追上,这一生只怕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更不能追随无名兄了。”
无名氏稍为冷静一点,道:“丁兄不要说这种话,赶快把夏姑娘追到,必可共偕白首。”
凌玉姬这时也插口道:“你快点动身吧,别让她走得太远,无法追得上。”
神指丁岚欠身抱拳道:“两位多加珍重,兄弟自此告辞了。”
他奔出石室之后,凌玉姬眉眼之间尽是焦虑之容,如果露出轻纱之下的部份,她心中的焦急无疑会更加明显强烈。她道:“唉,我们不应该一直闯入去,假如丁岚追不上夏姑娘,她一个女孩子何处可以容身呢?”
无名氏也十分担忧此事,但口中却应道:“丁兄乃是当今武林之中第一擅长追踪的高手,定然能够追上夏雪无疑。”
凌玉姬想了一会,道:“可是,可是他纵然追得上她,又会怎样呢?她肯死心塌地嫁给他么?唉,你如果不曾见到就好了,现在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