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位高手各各亮出兵器,环伺四周,形势顿时变得十分紧张。
黄山卓一公大声道:“如果诸位不见怪的话,愚意要将拙剑借与皇甫公子使用!”
飞羽真人道:“我们七人均有兵器在手,皇甫公子也理合有趁手兵刃才是。黄山卓施主此举,正是我辈行径用心!”
黄山卓一公倒转长剑,两指捏住剑尖,遥向皇甫维一送。
那剑划起一道寒光,破空向皇甫维飞去。皇甫维举手一绰,握住剑柄,朗声道谢一声,接着弹剑长啸,神情豪壮飞越,激昂慷慨,令人心弦震撼……
啸声一歇,皇甫维抱剑向四面施了一礼,道:“大凡动手相搏,总是凶险之事。诸位如若错爱区区,当紧要处留情不发的话,可能失机自误。区区此战势将用尽全力,绝不留手,假使诸位不慎伤亡在区区剑下,万望宥恕出手无情之罪……”
矮头陀道:“公子身负绝世神功,贫僧这一边虽是人多,却不敢有丝毫轻忽,公子尽管施为,一旦交手,兵刃无情,那是必然之理,谁也不能怪谁……”
他略略一停,接着长叹一声,道:“只恨贫僧无德无能,以致无由消弭血腥,并且有负公子雅爱信托之情,五内歉疚,难以自安!”
皇甫维长笑一声,道:“襌师何须多说,今日之事以成定局,还是准备出手吧……”
他把长剑一抖,剑尖上发出刺耳惊心的“嗡”的一声。
那七位高手那敢怠慢,各各移动身形,走位移宫,眨眼之间已布成七曜阵势。这原是武学之中时时用到的方位,是以这七位高手根本不须商量,便各自占取一个位置。
皇甫维大喝一声,人随剑走,直向衡山派掌门人大力神翁唐世一卷去,宛如迅雷忽发,凌厉无匹。
大力神翁唐世一感到剑气强烈异常,知他当真功力盖世,心头一凛,疾忙抡杖扫去。
旁边的飞羽真人金枪一摇,刷地刺到。
皇甫维真气一沉,脚尖沾地,斗地一旋,快逾闪电般化作一道银虹,卷向华山静虚子。
却见一道钩光横着截到,接着另一边的点苍快剑张搏云也施展出快剑,眨眼之间,已刺出了三四剑之多。静虚子长剑未动,敌人已经退开。
那七名高手步步紧迫,进攻之际,固然设法同时夹攻,好教对方无暇兼顾。但最厉害的还是防守之际,每逢皇甫维运功冲刺,总有两三个人一齐拦截,硬是把皇甫维的攻势瓦解……
眼看这场旷古罕见的激战越来越发险恶,那局势有如收网捕鱼,皇甫维正是网中之鱼。
但虽是如此,皇甫维仍然显出他的绝世功力,以及奇奥武学,实在足以震动古今。只见他仗剑纵横,左冲右突。所至之处,没有一次不是迫得对方两三个人急急连手布防。
激战了二十多招之后,那七位当代高手的圈子越来越紧。飞羽真人的金枪,吴家二老的双钩,大力神翁唐世一的铁杖,矮头陀的地堂刀,静虚子及张搏云的两把长剑,组成天罗地网,刀光剑气,杖风枪影,交织成一片。数丈之内,劲风飙转,砂飞石走,四下观战的群雄,几乎站不住脚,人人都屏息噤声,紧张地观看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皇甫维手中长剑依然奇招迭出,每一招都是“一皇”亲传绝学,辅以左手的“意形大法”。推出阵阵无形无声的内劲,屡屡把七位高手收紧了的天罗地网迫开。
不知不觉间又激战了三十余招,那七位高手配合得更为吻合纯熟。彼此间进退攻守,渐渐结成一个整体。
这一来压力陡然增强,尤其是这七位高手从兵器上发出的内家真力,缓缓凝合,变得重如山岳。皇甫维发招攻敌之际,必须先消耗许多真力,冲开一条缝隙才能出手。
他忽然感到自己生像是在胶水中的游鱼一般,转动之间大是艰滞。
这时,他的锐气已消,心情上已在暗暗吃了败仗……
那些围攻他的人无一不是当代高人,阅历既丰,眼力何等高明。
在他们这些高手之间,个个已经是进入讲究“攻心为上”的境界。目下一旦警觉皇甫维锐气已失,怎肯失此良机?七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出手抢攻,战况顿时变得更为炽热激烈。
皇甫维已经用尽全身绝艺,仍然无法冲得出重围,这时只剩下奋力支撑危局的份儿。
他又支持了二十多招,共计起来,几乎已达百招之多。就事论事,他已经值得自豪。不过,目下他却没有闲心思去想及这些,只能用尽全身绝世秘学及聪明才智,应付每一刹那的危机。
矮头陀的地堂刀法越打越急,整个人几乎是平躺在地上,滚来滚去。
皇甫维若不是左手屡次施展“意形大法”,硬把矮头陀遥遥推开的话,简直就没有立足之地。目下他功力渐弱,不但右手长剑的招数不能得心应手,那“意形大法”更加无力施展。
只见地上刀光迅快展布开来,转眼之间,已迫得皇甫维陷入四面楚歌,立足无地之境。
四周群雄都看出皇甫维再也无能支持,没有一个不希望皇甫维赶紧弃剑认输,免得当场丧命。
其实皇甫维何尝不想认输,却苦于四周上下的刀光剑气以及杖风枪影宛如狂风暴雨般先后攻到,当真连缓一缓手的机会也没有。只要略一滞慢,势必立刻尸横就地,连惨叫也来不及……
数招之后,皇甫维的处境更为凶险,观战的人都替他急出冷汗。
却见光华电掣,劲风啸号之中,满地刀光陡然收歇。不但如此,那矮头陀收刀纵起之际,还以手中厚背刀迅快地连续挡住飞羽真人一枪及点苍快剑张搏云的一剑。
皇甫维趁机腾空飞起,纵出重围之外。四周观战之人以为他冲了出来,都不禁出声喝采!
皇甫维落地之后,顿足轻叹一声,倒转长剑,手指捏住剑尖,走到黄山卓一公面前,把剑柄送到卓一公手上。
卓一公伸手接过,道:“公子绝艺超世,令人敬仰景慕!”
皇甫维苦笑一下,道:“卓老借剑之德,区区感铭难忘!”
他施了一礼,回转身走到那七位高手之前。
点苍快剑张搏云恰好在询问矮头陀何故发招出刀,阻他剑势,以致被皇甫维达出重围。
矮头陀连连喘气,似是刚才已耗尽气力,一时透不过气来。
皇甫维接口道:“区区已经输了,现下任凭诸位发落……”
点苍快剑张搏云惊噫一声,道:“原来如此,无怪矮大师出手替你挡开我们兵器,好让你纵出圈外!”
飞羽真人肃然道:“公子武功高妙卓绝,贫道万分佩服,这一战公子虽是输了一招,但虽败犹荣,自兹以后,公子大名永传于武林,为万人景仰……”
皇甫维道:“矮头陀大师为了解救区区危局,奋不顾身,险些力尽不支,此恩此德,皇甫维没齿难忘……”
矮头陀尚在喘气,无法答话。飞羽真人过去替他按摩敲拍胸前穴道,喘息才渐渐平复。
要知矮头陀早先竭尽苦修数十年精纯功力,硬向皇甫维脚下卷去,此举本甚危险,因为皇甫维功力绝强,剑招极是奇奥,随时有被杀之危。而他这样做法,纯粹是见皇甫维太过危险,再打下去皇甫维定要身负重伤,才能罢手。
因此他舍命攻入,要及早击败皇甫维,然后才可罢战,免得双方有所伤亡。
皇甫维在那时果真险把矮头陀杀死,最后终于被矮头陀在小腿上敲了一刀背。
之后矮头陀奋力腾起,运集残余气力,代他抵住飞羽真人及张搏云的枪剑招数。
这两招接下来之后,矮头陀已累得全身乏力,气喘极剧,连话都说不出口。皇甫维何等机智聪明,一看已知这矮头陀暗中舍命成全的用心,是以感激之极,开口道谢。
战局已告结束,四周群雄渐渐散去。飞羽真人等四岳掌门人和吴家二老及张搏云开始讨论皇甫维的问题。那就是是否把皇甫维交给他们,带到少林寺去,了却少林寺无心长老被害的一段公案。
左钩吴圆道:“诸位当也晓得娄真人已兼程追赶圣女之事了!如果诸位仍然要把皇甫公子带到少林,那也没有什么话说!”
飞羽真人沉思一会儿,叹口气,道:“若然见到圣女时,她老人家又把皇甫公子开释,我等也没有法子反对,却怎生向少林交代?”
右钩吴景拂髯道:“家兄就是考虑及此,所以才不坚持……”
静虚子道:“这一回无论如何,必须把皇甫公子带到少林。并且要请公子原谅的是,我等必须下手制住你的穴道……”
皇甫维朗声道:“区区已经说过输了之后,任凭诸位处置!”
静虚子取出一枚银针,道:“贫道因知公子秘传内功高人一等,寻常闭穴手法,恐怕不生效力,只好借重这支银针……”
皇甫维潇洒地笑一笑,道:“这一来诸位便得携带区区上路啦……”说时,已走到静虚子面前,只见银针一闪,已插在他胸穴上。
皇甫维全身一软,向后便倒,大力神翁唐世一纵上来,伸手把他托住。
一世之雄,至今已没有一点点力量可以抗拒,但他仍然豪壮长笑,道:“诸位把我皇甫维带上嵩山之后,更祈不要立刻走开,好教我得到公平审讯的机会。”
矮头陀第一个应道:“公子放心好了,我们一定留下。”
这时已有门人弟子牵马过来,众人正要上马,右面树林内突然传出一声洪亮震耳的佛号。
他们都被这一声佛号震得正膜震动,因此人人吃了一惊,齐齐停止上马动作,向树林那边望去。
只见林中一阵响动,首先走出一位身披红色袈裟法相庄严的大和尚。
这位大和尚正是少林寺二尊者之一的天尊者,在他身后,接着一排和尚庄肃地鱼贯出来,竟达二十个之多。
这二十名大和尚个个身披黄色袈裟,举手投足之间,沉雄稳健,一望而知都是少林寺中高手。
使人最感诧异的,还是那一声功力盖世的佛号。在场的七位高手都听出朗宣佛号之人,内功之深厚精纯,高出自己之上。
难道天尊者竟然具有这等惊人功力?这一点委实令人惶惑。以他们所知,即使是少林寺无心长老或无意长老,恐怕也难有如许造诣。
他们正在讶异凝望之际,林内人影一闪,一位身量颀长,霜眉拂颊的老和尚缓步出来。
这位老和尚虽然只穿着一袭灰色僧袍,可是自然流露出一种尊严气度,使人感到他的身份地位,比之天尊者还要高些。
天尊者合什道:“家师伯无闻长老,敬请诸位施主道友暂留玉步。”
那七位高手以及一众门下弟子,都讶然望住这位从未在世上露过面的无闻长老。
皇甫维侧眼望去,看清那位老和尚的相貌,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这时,一众高手又发现圣女那柄白色圣剑,竟在一位僧人背后插住。
灰在老和尚走到众人面前,合什行礼道:“老衲目睹诸位高人,义薄云天,为敝寺已故师弟之事,不辞生死,大恩大德,实深感动,老衲及本门千余弟子,将永志不忘……”
七位高手一齐答礼谦逊,飞羽真人道:“道兄何须客气,贵寺之事,就是等如我们大家之事,些须小事,毋庸齿及!”
矮头陀合掌问讯,道:“道兄数十年禅光潜隐,风闻道兄在贵寺藏经阁修心养德,永不出世。此次居然踏落凡尘,可是单为无心师兄之事?无意道兄为何不见?”
无闻长老听到“无意”两字,霜眉微耸,根根竖起,形态威猛之极,众人想不到这一位名高望隆的老和尚,一下子就流露出心中波动的情绪,因此都吓了一跳。
老和尚道:“道兄殷殷下问,老衲自当奉告。老衲此次下山,乃是查明无心师弟被害内情,闻风赶到此地,免得诸位徒劳跋涉,驾临敝寺!”
大力神翁唐世一道:“大师的话,老朽不大明白!”
无闻长老道:“因为老衲业已查明无心师弟之死,凶手实不是皇甫公子,生怕诸位径赴敝寺,白白跋涉一番,所以加急赶来,恰好磋上诸位正与皇甫公子剧战。老衲此次下山,业已出动敝寺八十名弟子,将在天星坞会师……”
这位少林寺三长老之首的无闻长老不但出现得突兀,所说得话,更是无一不令人惊奇讶异。
飞羽真人稽首道:“贫道今日得与道兄会面,诚然是一大奇遇,幸甚幸甚。”
无闻长老连忙合什还礼,道:“飞羽道兄好说了,老衲对于道兄以及在场诸位,早已闻名倾慕,何况敝派屡蒙诸位照拂,高谊隆情,更永铭心头。老衲已告诉敝派全寺弟子,日后只要诸位有事召唤,纵是冒死犯难,赴汤蹈火之事,亦将踊跃以赴。”
这种热诚之言,在这位相貌庄严的高僧口中说出来,特别令人感动。
无闻长老接着道:“此地并无外人,老纳可得以坦诚奉告诸位,关于敝师弟被害之事,凶手正是无意那孽障……”
老和尚停歇一下,众人都骇异地静静聆听。
“老衲虽是承蒙皇甫公子赐告,但当时心中犹有未信,其后老衲查出那大逆不道的孽障果然已投身于三公麾下,为那三老魔摆设‘五百罗汉大阵’,老衲便已信了大半。当即赶回敝寺,验看无心师弟致死之伤,不幸真是那孽障的手法掌力……”
这话出诸于无闻长老之口,自然无人不信。华山静虚子举步走到皇甫维身边,伸手起出那枚银针,满面歉意的道:“贫道等都错怪了公子,万望公子宽洪大量,曲予宥谅……”
皇甫维挺身起立,潇洒地向她施了一礼,道:“区区当日伤及贵派门下之罪,尚不知如何补偿自处!”
静虚子想起惨死在皇甫维手底下的爱徒,心中一阵惨痛,长叹一声,道:“此事已成过去,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皇甫维肃然一揖,道:“令高足虽是人死不可复生,但区区却因门深有所感,日后永不轻易出手伤人……”他这话同时也是向飞羽真人所说,因为当日飞羽真人的一个门下,也是同时丧身在他剑下。
飞羽真人接声道:“凡有生者必有死,拙徒虽然丧生在公子剑下,却未始不是天意。若然公子因他们之死而矜怜一切生命,他们虽死犹生,尚有何憾?”
皇甫维心中大为宽慰,走过去与无闻长老见面。
无闻长老道:“公子还认得老衲么?”
皇甫维微微一笑,道:“当日区区已猜出长老真正身份,是以这回相见,并不惊讶!”
无闻长老一招手,一名身披黄色袈裟的僧人稳重地走了出来,并且取下背上之剑。
那剑通体白色,一望而知乃是心池圣女降魔利器“圣剑”。
无闻长老把剑取过,那名僧人立即退下。老和尚道:“圣剑谨此壁还,请公子收下!”
皇甫维伸手去接,无闻长老却不立即放在他手上,徐徐道:“公子取回此剑之后,此处五岳掌门人均须遵从昔年誓言,任凭公子调度。因此老衲有一句话敬告公子,那就是此剑具大神通,兼蕴正邪两派之长,公子万万小心,不可落在别人手上!”
皇甫维微笑道:“大师话中禅机,区区省得……”
当下他接过圣剑,插在背上。
无闻长老转目环顾其余四岳掌门人及吴家二老,张搏云等人,道:“目下天星坞中,危机重重。圣女虽是功力通神,但那三名老魔无一不是身负旷世绝学,兼且早有准备,圣女如若孤身赴约,只怕不易应付。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飞羽真人道:“武当娄道兄兼程追赶圣女,只不知是否赶得上,就算赶上了,她老人家是否肯转回来,也是疑问!”
众人面上掠过愁虑之色,点苍快剑张搏云大声道:“我们在此谈论,终无用处,不如立即赶去,假如圣女她老人家已深入魔窟……”
无闻长老接口道:“善哉,假使她老人家业已被陷魔窟之内,张施主之意,可是冲杀入去?”
张搏云道:“兄弟正是此意。”
无闻长老缓缓摇头,道:“若是只有眼下这八九个人与及一些门人弟子冲杀入魔窟之内,无疑于自投罗网,飞蛾扑火……”
他的身份地位不比寻常,是以这话出自他口中,众人都信了七、八成。
无闻长老接着又道:“论起三公他们,如果是单打独斗,老衲自信尚可抵挡,甚至有取胜之机,但他们三人连手出击的话,老衲纵然以死相拚,也走不上三十招!”
皇甫维突然接口道:“三公他们连手合击之术,果然厉害,无闻长老的话确实有理!”
无闻长老转眼望住他,道:“如果公子命驾同往,形势就大不相同了!”
皇甫维剑眉轻皱,露出为难之色,道:“区区刚从天星坞出来,为的就是要救两条人命。话说回来,区区办完此事之后,也得火急赶回魔窟,去营救另外两个人的性命……”
无闻长老寻思片刻,道:“人命关天,公子自然不能不先去解救。老衲因想如果公子能够火急赶到魔窟的,我们大伙儿就在天星坞外等候十日。十日之后,尚未见公子赶到的话,其时我等纵然再想等候,三公他们势必也发动攻势,所以以十日为限!”
皇甫维计算一下,道:“长老放心,区区在此时限之内,必能赶到。”
他随即向众人施礼辞别,径向富春赶去。
以他推想,三公他们目下形势紧张,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但那冷月神狐谷云飞及铁剑公子尹世泽两人都没有返回魔窟,可见得三公他们对叛逆的三女的痛恨,所以才命他们继续在外面搜查。
自然三公他们也许尚未知悉绛衣仙子舒倩、银衣仙子佟秀的匿处,也不知冷月神狐谷云飞及铁剑公子尹世泽他们早已查出,否则的话,不但舒倩和佟秀已无幸理,连谷云飞和尹世泽都得被他们处死。
他深深相信舒倩佟秀两人一定已陷身于水深火热的危难中,自己如果迟去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恨不得背插双翅,一下子飞到富春,逢她们解围之后,再一下子飞赴天星坞,与一干正派高手会合,歼灭三公。
且说在富春城内的绛衣仙子舒倩,自从皇甫维离开之后,不久就因被那冷月神狐谷云飞查出了藏身之处而大感紧张烦扰。
冷月神狐谷云飞机警过人,向她缠扰几次之后,便发现绛衣仙子舒倩怎样也不肯走出大门一步,宁可冒着被三公驾临活捉之危,也不搬迁隐避。
他知道内中必有文章,其时他与铁剑公子尹世泽虽不在一起,却时时碰面。不久,双方都晓得了对方的秘密,那就是铁剑公子尹世泽苦恋着的银衣仙子佟秀竟然也在富春城中,而且也不肯走出大门一步。
他们互相约定不向上边禀报。之后,冷月神狐谷云飞曾经与皇甫维碰头,当时他曾用舒倩及佟秀来威胁皇甫维,迫他向圣女设法放走星公冷央及他本人。此所以皇甫维知道二女踪迹已泄。
冷月神狐谷云飞与尹世泽相商之下,都同意唯有害死皇甫维,才有希望获得舒佟二女,他们便四出冒名为恶,希望假正派高手害死皇甫维。接着他们又分头对付二女。
那冷月神狐谷云飞每日部秘密地跑到绛衣仙子舒倩所居的宅院之内。
起先,舒倩对他甚有戒心,但又无法拒绝他来访,甚至不敢流露出不欢迎的神色,以便拖延时间,免得他老羞成怒,报告三公。
她的一举一动,落在冷月神狐谷云飞眼中,都觉得特别销魂蚀骨。这谷云飞并非是没有见过美丽女子的人,却独独对这位脾气刚烈的舒倩,念念不忘,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其中缘故。
这段时间之内,绛衣仙子舒倩虽是雌伏不出,可是却享受到附近百里以内最好的东西,那都是冷月神狐谷云飞馈赠之物。
日子一久,舒倩也不禁被他这种毅力诚意所感动。事实上,当她未曾见到皇甫维之前,对这冷月神狐谷云飞的印象颇佳,感情相当好。现在被他以这种水磨功夫痴缠,人非木石,岂能不微微动心。
另一边银衣仙子佟秀也一直被那相貌英俊的铁剑公子尹世泽痴缠着。银衣仙子佟秀天生柔媚妖艳,除非是在盛怒之际,才会变得冷冷的,平时她总是笑意挂在嘴角,媚态迫人。
是以尹世泽越看越爱,神魂颠倒,无法自拔。当然,那佟秀也是为了怕她翻脸去报告三公,所以对他不敢峻拒,一味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
日子悄悄飞逝,这天,冷月神狐谷云飞如惯常般去找舒倩。
他们在植满花卉的院子里见面,谷云飞随手摘了一朵娇艳的玫瑰,替她插在鬓边。
舒倩向他微微一笑,道:“谢谢你……”
谷云飞望住她的笑容,痴痴不动。
舒倩道:“你干吗这样看我?”
谷云飞突然泛起黯然之色,道:“在我的眼中,你是天下间最美的女孩子……”
舒倩轻弹红衣上的微尘,道:“我不相信,你每逢见到佟二妹或者冷三妹,也都是这样地望住她们!”
谷云飞道:“她们虽然都长得美艳绝世,但在我心中,却泛不起现下这种情绪!”
舒倩不敢插口,以免谈到她无法置答的话题上。
谷云飞又道:“你坦白告诉找,为何你不肯忘记皇甫维,而又对我很好?”
舒倩想了一下,缓缓道:“我说了你不要生气,那就是因为我也觉得长日漫漫,寂寞难以排遣。而你到底是与我少数谈得拢的人之一……”
谷云飞点点头,道:“这答案已经令我满意得很,究竟我在你心中并不讨厌。假使世上没有了皇甫维,你一定肯嫁给我为妻,对不对?”
舒倩道:“我不知道,可是以我踏入江潮后所见所闻,想找个比你更好的人,实在不易!”
谷云飞仰天望住晴朗碧空中的几片白云,浩叹一声。
舒倩觉得甚是奇怪,道:“你今日老是长嗟短叹,为的何故?”
谷云飞道:“因为我与你快要分手了!”
舒倩暗暗一怔,道:“你要回到冷月山庄么?”
谷云飞摇摇头,道:“暂时仍可不回去。”
舒倩以为他不想告诉自己,便不开口。
谷云飞默然片刻,道:“假如你被我一片痴诚所感动,答应嫁给我的话,但也是好景不常,是以心中郁郁,发为浩叹……”
舒倩道:“我不大明白你的话。我早就说过,一年之内,绝不谈到这件事!”
谷云飞沉吟了一阵,从囊中取出一枚比小指还小一点的钢管,默然递给舒倩。
舒倩接过手中,认出乃是三公专用信鸽的藏信钢管,芳心中一阵颤栗,迅快取出钢管内卷起的纸条。
只见纸条上写着:皇甫维及冷清影已被擒,限汝在十日之内查出二女下落,返庄复命。
舒倩认得那纸条上的笔迹乃是月公佟雷亲笔所书,绝非虚假,当于脑中“轰”的一声,差点便昏倒地上。
冷月神狐谷云飞察貌鉴色,心中突然一阵激动,几乎要出手把她杀死。
直到此时,他才晓得舒倩竟是如此深刻真挚地热爱皇甫维,因此,妒火中烧,恨焰焰冲霄,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出手把她杀死。
舒倩忘掉面前的人,自个儿惊惶地寻思道:“公子及冷三妹都落在三老手中,自然没有生还之机,只不知他们是否已把公子处决?现下三老身在家中,纵使圣女亲临,也无法在短期内取胜,因此,纵使公子尚未处决,世间之上,谁也救不了他……”
她的娇躯无力地摇摇晃晃,谷云飞伸手把她扶住。这时舒倩已经没有心思想到这个虎视眈眈在身边的男人,脑海中只有皇甫维俊美的面容浮现。
冷月神狐谷云飞的手指悄悄移到她背上的“重阳穴”上,运足内劲,蓄势待发。
另一只手则轻柔地穿入她腋下,把她半抱半搂地托住,缓缓向屋内走去。
绛衣仙子舒倩这时心神昏乱,倒没有想到应该对这个人加以戒备。
一会儿,他们已走上台阶,舒倩但觉悲从中来,难以遏抑,把面庞伏在谷云飞胸臂间,低声抽泣。谷云飞这一来就等如完全把她抱住,但觉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心摇神荡,不由得记起有一次她假装被迷药所迷,任得自己宽衣解带那种蚀骨销魂的滋味……
他双臂运力,把她紧紧抱住,低声道:“好妹妹……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还有我哩……”
舒倩在惊惶悲伤之中,竟把他当作皇甫维,亲昵地舒展玉臂,把他搂住。
谷云飞见机不可失,一径抱她入房,私自滚倒在床上。
他心中一方面是妒恨到了极点,一方面情欲沸腾,喉咙间不禁发出低低的咆哮之声。
舒倩马上就清醒了一点,并且晓得了身边这个男人不是皇甫维。
但她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不想抗拒,任得冷月神狐谷云飞两手解开她的衣服,眨眼间,只剩下一点点亵衣,却不足以蔽体,大部份雪白丰满的肉体裸露出来,横陈宋上。
谷云飞像一头野兽似的,一直低低地发出咆哮声,双手继续动作,一下子就扯掉了她身上仅有的亵衣。
舒倩闭起双眼,玉面上泛起桃花般的红晕,在幻想之中,她把这个企图向她施暴的男人当作皇甫维……
紧接着,她发觉那个男人正在脱去自己的衣服,因此,这一刹那间,就宛如暴风雨之前的片刻死寂。
于是,她身体上的渴望,情绪上的紧张,心灵中的绝望,突然有如潮水般的退落……
她蓦然弹跃起来,快如闪电般纵落地上。目光一转,见到谷云飞白皙健壮的肉体,同时也见到他激动的面上,露出诧异之色。
舒倩收回目光,迅即地走入另一间房内,一面巨大的镜子照出她骨肉停匀的裸体,这使她突然感到一阵迷惘和颤栗。
这具裸露的肉体是那么的诱人,白皙的皮肤,高耸的乳房,修长的大腿,宛如一具完美无瑕的塑像。然而塑像决没有这种青春的鲜艳,那绝不是没有生命之物所能够含蕴和表现出来的。
舒倩痴痴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又想起最近时时萦回心头的许多想法之一。此刻她忽然感触的乃是渺茫难测的命运,这世上谁知道自己的将来?谁能晓得一生的结果?
在神思迷惘,心灵颤栗中,她从镜中见到一个男性的裸体出现在她背后。那人一步一步向她迫近,而她却不晓得应该怎么办?
这刻,一切混沌迷昧,她没有想到走开或抗拒,也没有顺从他的意思……
在另外一座宅院之内,银衣仙子佟秀正与那铁剑公子尹世泽对弈。
尹世泽的碁力实在比不上这个妖媚动人的女孩子,可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已对弈过数十局,而铁剑公子尹世泽仍然不晓得对方比自己高明,一直都是互有胜败,是以他渐渐迷于与她下碁。
要知这银衣仙子佟秀不但武功上走的是阴柔的路子,连性情也是十分潜藏不露。在三女之中,她是城府最深的一个。
她晓得自身的危机,不在于尹世泽向三公秘密禀告住址,却相当畏惧他的痴缠。
最近,她时时在寂寂无人,独坐凝思之际,想起这个外貌倜傥潇洒的尹公子,便会奇怪自己为何不能像对皇甫维一样深深爱上他?
她盱衡大局,明知皇甫维还有许多女孩子,自己绝不可能把他独占,而且目下情势微妙,危机一触即发,最好的法子乃是转而爱上铁剑公子尹世泽,干脆委身于他。
她放下一子,面上露出飘忽的笑容,缓缓道:“尹公子这一局有如飞蛾投火,自焚其身……”
铁剑公子尹世泽很快就下了一子,显然她的这一着,已在他算计之中。
他微笑道:“我明知是春蚕吐丝,情甘自缚。可是棋局有如世事,难以逆测,说不定被我死里逃生,反而操了胜算……”
他们对答的话中,都蕴含了双关的意思。
银衣仙子佟秀柔媚一笑,道:“公子说得好,这一着委实高明之至。”
尹世泽道:“我有的是时间,你无须着忙,好好考虑一番……”
佟秀沉吟凝思,水葱似的玉指拈着一颗棋子,在枰上轻敲,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其实早就算出对方必有这一着,故此胸中也有了对付之法。不过,她现下心思并非放在棋局上,却是回忆起这些日子以来,和尹世泽暗斗心机的遭遇经过……
自从皇甫维走了之后,她紧紧记着不出大门一步的条件,准备隐晦寂寞地渡过这一年时光。
数日无事,她也就渐渐习惯了这种寂寞的生活。忽然有一日,奉命出去购物的仆妇一去不返。
银衣仙子佟秀何等机警精明,顿时已感到情形不妙,心中惶惶不安,最后命丫环出去找寻,顺便买回食物。
那丫环奉命去后,也是久久不返。佟秀暗暗叫苦,忖道:“这怎生是好?若果她们永不回转,我没东西可吃,非毁誓踏出大门不可……”
第二日,那仆妇及丫鬟仍不回来。
挨到晚上,她但觉饥肠辘辘,虽然有一身上乘武功,可以比常人抵受得住饥饿,但那也是万万不得已时才可抵受,腹中仍然含有饥火上焚的痛苦,只是比平常人得长久一些就是。
正在难过之时,突然听到有人纵入屋中。她心头一凛,连忙隐起身形。
外面有人朗声道:“佟姑娘,区区送东西来啦!”
她一听声音,便认出乃是铁剑公子尹世泽,当下心中一定,举步出去。
尹世泽虽然新近始投身在三公麾下,与佟秀见面次数有限,可是佟秀凭着女人的直觉,早就知道这个俊逸高傲的年青高手,对自己一见钟情。因此她听出是他的声音,反而大大放心,出去相见。
尹世泽带了一个食盒,盒中菜肴热气腾腾,分明是刚刚做好。
银衣仙子佟秀长眉轻颦,道:“公子本事真不小,我躲在这里,不出大门一步,也逃不过罗网……”
尹世泽道:“目下还没有旁人晓得,你大可以放心,我宁可冒生命之险,也不会向三公报告!”
佟秀凝目望住他,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铁剑公子尹世泽道:“姑娘如果不知道,以后就自然会晓得,现在说也没用!”
银衣仙子佟秀吃饱之后,尹世泽和她谈了几句,便提着食盒自去。
她自个儿怔了许久,暗忖这尹世泽的法子很绝,目下除非离开此地,不然的话,势非每日等他送饭来不可。
第二日第三日铁剑公子尹世泽都送饭菜来,每日送两三次,他也陪她一齐进食,因此两人之间很快就变得十分熟稔。
尹世泽似乎酷嗜饮酒,每饭必饮,但只限一壶,据他说是因酒量有限,所以不敢多喝,生怕有了醉意之后,会做出失礼的举动。
第四日开始,银衣仙子佟秀陪他喝上两杯,这样又过了数日,两人越发熟稔。
尹世泽一来长得英俊,二来口才不错,又读过书,谈吐不俗,三来对佟秀彬彬有礼,除了偶然忘形地凝望住她,眼中发出无限情意之外,毫无失礼之处。
因此,银衣仙子佟秀渐渐对他生出好感,再说有这么一个不俗的人,每日相陪,亦可稍解芳心的寂寞,所以每日到时候便盼望他翩然降临,不知不觉已习以为常。
过了几日,这天中午佟秀照例先摆好杯筷,不久,尹世泽提着食盒进来。
他们把菜肴放在桌上,佟秀执壶筛酒,先替尹世泽斟满了一杯,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
尹世泽举杯道:“我们先干一杯,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佟秀媚笑一下,道:“不,你先把好消息说出来,作为下酒之莱!但你可不能骗我,要不然我就不喝!”
尹世泽一怔道:“自然是干杯之后才吃菜。”
佟秀道:“我们都不是平常的人,当然与众不同啦!”
尹世泽道:“算你说得有理,这好消息就是三公已经赶回老家,我们暂时可以松一口气,用不着日夕紧张戒备!这消息怎样?值的干一杯么?”
佟秀摇摇头道:“据我所知,他们都是老奸巨猾的人,说不定表面上说是回去,其实暗中监视你的行动!”
尹世泽又怔一下,她马上接着道:“不管这消息好不好,我们还是干杯!”尹世泽顿时露出大喜之色。
佟秀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举起酒杯。铁剑公子尹世泽首先一仰而干。
她举着酒杯轻轻放在樱唇上,却不随他干杯。只见她皓腕肤光胜雪,那只白色细磁酒杯相映之下似乎颜色黯谈。
尹世泽凝视住她的玉面朱唇,但觉她妖艳之中暗蕴媚荡,当真是烟视媚行的一代尤物。心中暗暗忖道:“若得此女夜夜伴宿,纵然背叛三公,日日都有被擒处死之险,也是甘心……”
佟秀仍然不饮杯中之酒,眼珠微转,突然娇声问道:“刚才我一说干杯,你就露出大喜的神色,是何缘故?”
尹世泽怔一下,道:“你肯与我干杯,难道我不该欢喜?”
佟秀道:“我们一向干杯的次数已经算不清,何至于这么欢喜?”
尹世泽支吾道。:“这个……这个……”
佟秀道:“你不敢坦白说出来?”
尹世泽沉吟一下,道:“我觉得我们之间感情大有进展,是以暗暗喜不自禁!”
佟秀微哂道:“你换了一种说法,虽然结果相同,但听起来却悦耳得多了!这杯酒里面……”她的面色一沉,接着道:“这酒可有古怪?”
尹世泽乃是剔透玲珑之人,看她这种神情口气,分明已经看破了自己的阴谋,当下苦笑一声,道:“原来你已知道了,我想你大概一辈子都不会上别人的当。”
佟秀放下酒杯,道:“我不妨告诉你,每一次饮酒之前,我都在我的酒杯里放一点秘制药末,这种药末如果碰到迷药之类的药物,便会富起无数小泡沫,是以我一斟酒,就知道你已经在酒中弄了手脚!”
尹世泽颓然道:“既然被你看穿,我也无话可说。这事且不提它,我只想问你一句,我几时才可以使你回心转意,忘记皇甫维?”
佟秀道:“最少也须一年时光!”
尹世泽皱眉道:“一年本不算长,可是你如果继续住在此地,三公他们势必查得出来!”佟秀道:“这一年我绝不离开此地一步!”
尹世泽道:“为什么?我们可以搬到隐僻的地方去,避开三公耳目,岂不是更为聪明之举?”
佟秀暗自忖道:“我如果不向他说个明白,说不定他哪一天会忍耐不住,与我决裂。倒不如目下向他摊牌,要等候一年……”
当下道:“三公他们查得出查不出我不管,但我答允在此地等候皇甫公子一年时间,在这一年期限之内,休想我依从你,一年以后,你或许有希望……”
尹世泽怔一下,道:“这样说来,我猜疑你曾答应他在一段时期之内,绝不踏出大门一步,竟是对了?而这期限竟长达一年之久?”
她轻轻颔首,接着道:“你可等得及么?”
尹世泽面色变来变去,最后长歏一声,郁郁而去。
佟秀心中不免暗暗疑虑,但到了晚间,尹世泽仍如往常一样来到,他们虽然不再提及此事,但佟秀察看他的意思,好像已下决心等候一年似的。
这天晚上半夜时分,佟秀已经上床安寝,忽然一条人影蹑足穿门过户,一直潜行到佟秀卧房之外。
此人一身夜行装束,手脚轻灵敏捷,只见他手中捧着一个西瓜般大的布囊,上面有一支奇细的金属针管长约一尺。这人把那支针管从门缝插入去,动作小心而纯熟,不曾弄出一点声息,接着用双掌挤压那个鼓得圆圆的布囊,好像要把囊内的水或气体从细针管挤入房内似的。
过了一会,那夜行人把扁瘪了的布囊折起,同时除了上面的细针管,轻轻放在一旁,似是不想携带在身,以免阻碍手脚。
他等候了好一会工夫,态度沉着老练,似乎这种勾当,已经做过无数次。
之后,他在门上弄了一下手脚,就把房门无声无息地弄开。
房中飘散着一阵淡淡的异香,桌上银灯黯然,帐内却传出均匀的呼吸之声。
这夜行人甚是大胆,先把银灯挑亮,竟然笔直走到床前,撩起帐子。
床上的佟秀仰卧不动,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动也不动,双颊泛起红晕,一看而知睡得极熟,那睡态也美不可言,令人销魂落魄。
那夜行人似是想不到她这么妖艳媚荡,怔了一怔,眼看她两只玉藕似的玉臂裸露在外面,细润白腻的皮肤散发出难以忍受的诱惑。
这个夜行人迅速地伸手抚摸她的玉臂,接着手掌移到她丰腴高耸的胸脯上……
这人手法熟练之极,两只手很快就探入她薄薄的衣服之内,摩挲殆遍。只有短短的片刻工夫,佟秀娇躯微微一颤,似是忍受不住!
那夜行人陡然大吃一惊,缩回双手,凝目望着这个媚态横生的睡美人,面色微变。
过了一会,佟秀仍然酣睡如故,似乎她刚才身躯微颤,乃是那人幻觉,又似是她无意识中的反应,并非有知觉的颤动。
那夜行人舒一口气,突然回头望一眼,接着便弯低上身,双手疾出,又落在她的胴体之上。
万籁俱寂中,室外突然传来一声冷森森的低哼,接着一道人影宛如奔雷闪电般飞射入来。
床前那个夜行人迅快缩手,回转头瞧看,但面上并无惧色。
灯光之下,只见这个夜行人獐头鼠目,相貌鄙俗奸险。
窗外飞纵入来的人欻然落在他身前,却是丰神俊美,面如冠玉的铁剑公子尹世泽。两人对比之下,益发显出那个夜行人的鄙俗及尹世泽的俊逸潇洒。
尹世泽手中绰住他的铁剑,眉宇之间笼罩住一片杀机。双方打个照面,那个夜行人似是看出他来势不善,露出无比凛骇之色。
尹世泽沉声叱道:“好淫贼,你走错了地方啦……”叱声中长剑疾送。
那夜行人急急侧闪,但尹世泽剑势变得更快,刷一声已向那夜行人闪避的方面疾戳,两下凑得刚好,但见那柄寒光湛湛的长剑已经深深刺入那人胁下要害。
对方惨哼一声,尹世泽左手一伸,抓住那人衣领,连人带剑提离地面。
床上的佟秀突然惊道:“什么人?”她霍地突起,圆睁双眼。
尹世泽大大一怔,瞠目而顾。佟秀瞧瞧他,又看看他手中的尸体,长眉一皱,道:“他……他是谁?”
尹世泽深深吸一口气,镇静下来,道:“你怎么醒了?此人是下五门巨孽栾振,他的‘万妙色囊’乃是下五门三宝之一,与勾魂浪蝶香如海的摇香扇齐名!据说从来没有女人逃得出他的‘万妙色囊’的迷香威力,而你居然忽然回醒?”
佟秀举起双手转揉两边太阳穴,娇呻一声,道:“怪不得我觉得头昏得很……”尹世泽仍然用迷惑的眼光望住她,心中陡然掠过一个念头……
在银灯之下,佟秀的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散发出诱荡人心的魅力。尹世泽双手一松,使得那具尸体坠落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佟秀愕然凝目瞧看,尹世泽已跨上床去,道:“你觉得怎样了?让我看看…”
他伸出手好像要去查看她的情形,蓦地向下一沉,食中两指迅快向她玉颈上的穴道点下,另一只手也同时疾出,擒拿她的手臂。
佟秀一身武功得自月公佟雷真传,这时已有反应,她手臂一缩,虽然仍然被对方五指拿住,却避开了穴道。颈上倒是被他点中脉穴,可是却不曾倒下。原来当尹世泽手指落下之际,她的玉颈也闪开了一点,因此尹世泽并没有点正穴道,并且感到她颈上皮肉一弹一缩,卸去他大半指力。
她双眉一耸,怒道:“你干什么?”
尹世泽哼了一声,左手牢牢不放,右李再发,疾点她身上穴道。
佟秀举掌封拍,在这短短的空间及时间之内,双方各以迅快精微的手法,封拆了五招之多。
尹世泽不但攻不进去,反而被她双脚踢出之势,迫得松手退纵开老远。要知道尹世泽拿住她玉臂,可以左右她的动作,本来占着优势,但他志非取她性命,而佟秀反击之际,却是致命招数,因此尹世泽毫无办法,只好松手飘退。
佟秀没有跳落地下,面上怒色已消,颦眉望住这个丰神俊秀的年青高手。她突然泛起一阵怜悯之感,所以怒色消散。以她想来,尹世泽凭他的人才武功,何愁得不到美貌女子为伴,然而他却甘冒背板三公之险,想尽方法要得到自己,总是令她感动的事……
尹世泽叹口气,道:“原来你头晕也是假的……我本想趁虚而入……唉,都不提了,我只问你一句,为何你任得此人轻薄?这厮真是死有余辜……”
佟秀心中暗道:“此人明明是你差使来的,当然你早就准备杀死他,假如我中了迷香的话,你占有我的肉体,事成便可诿称情不自禁,有这个人做挡箭牌,我无法责怪你施用暴力!但早先我为了证实是不是你差使,故意装做昏迷不醒,以便等你现身,当时既已诈作昏迷,只好装到底,以致白白被那厮得逞手足之欲。目下我为了你的面子,不肯喝破而已。”
她当下含糊道:“我一点也不知道呀!”
尹世泽也不多说,把尸体弄出去,不久就回转来,道:“今晚我回去想个计策,势必要把你迫出此屋大门,那时你无法向皇甫维交代,只好依从我了。”
佟秀楞一下,接着叹道:“你何必这么死心眼?再说一年时光,也容易度过……”、
尹世泽道:“假如皇甫维在一年之内来到,请问那时我如何自处?因此我今晚回去一定要想出一个法子!”
佟秀道:“那还不容易?便不送食物来,我若不饿死,就非走出大门不可!”
尹世泽道:“这个法子太过旷日持久,何况我怎忍心叫你捱饥忍饿?我相信必有另外办法……”说罢,他就走了。
第二日他一整天都没有来,佟秀饿了一日,以为他果真要用饥饿手段,不禁暗暗好笑,要知她最近已考虑过这个问题,假如尹世泽不送食物来,她就在大门内等候那个卖杂货的人,或是时时经过的卖花妇人代她去买食物。
直到深夜,尹世泽没有来,她运功调息之后,便上床安歇,睡到半夜,忽然间被一阵奇异的声音惊醒,赶快跳下地,向外面望去,但见火光四起,并且传来劈劈啪啪的声音。
她楞一下,立刻决定设法救火,如果只有尹世泽一个人放火,料也不难扑灭!
出得屋外,只一眨眼工夫,四下火势大起。佟秀心中暗暗叫苦,仗着快疾身法,冒险纵入起火的屋宇间,找寻放火之人。
她还未找到敌人时,她居住的那座院子也突然起火。只见一条人影掠过,随手一扬,附近就冒起火苗,并且迅速蔓延。
于是,刹那间整座宅院都着火燃烧。佟秀试图用水浇灌,但这火势与寻常大不相同,被水一泼,反而更为旺盛。
佟秀奔来窜去,火势越来越猛,渐渐难以容身。这时,她已明白这一场烈火无疑是尹世泽所放,而且可以测知尹世泽乃是设法弄些厉害火器使用,才会这等迅速就把整座宅院烧着而又无法灌救。
她站在大厅中,四周火舌跳跃,一阵一阵的火光,照出她修长丰满的娇躯以及艳丽的面庞。
头上的屋梁大半着火,发出刺耳惊心的折裂声。
她苦笑一下,然后坚决地屹立不动,看来她当真没有离开火场之意。
一道人影唰地飞入来,落地现身,正是那俊挺的铁剑公子尹世泽。他背上斜插着长剑,左手却持着一面精钢盾牌,右手绰住一支铁矛。
他朗声道:“姑娘快走,迟一步就冲不出这一片火海啦!”
佟秀淡淡一笑,道:“你自己走吧!”
尹世泽微楞,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佟秀沉重地叹息一声,道:“我劝你还是赶紧逃生去吧,我已决定留在此地!”
尹世泽面上神色大变,却见一条火龙自天而降,直向佟秀头上压落,尹世泽冲上去,铁矛疾点,荡开那根已经着火的屋梁,同时挥动盾牌,挡开好些冒火的碎片。
他这刻已知事情大为不妙,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因此他已失去镇静,厉声喝道:“你留在此地,活活被火烧死,除了赚得别人一点眼泪之外,又有何用?”
佟秀道:“那倒不是赚人眼泪多少的问题,我不妨告诉你,如果早一些时候,你使用这种手段,我一定被火势迫得出去。但经过这些日子以来,我时时有机会得而独坐冥思,发现了不少人生的道理!所以我今晚会决定留在此地而不肯逃生!”
尹世泽心中冒起一股寒意,身躯微颤,但事实上不但他感到炙热难耐,已出了一身大汗。同时在火光中,也可以见到佟秀艳丽绝伦的玉面上,汗珠点点。
他一面挥动盾牌,挡住掉向他们两人身上的火团,一面厉声到:“你有什么高见,到外面再谈如何?”
佟秀道:“我已经告诉了你,我决定留在此地,你自家即速逃出去吧!”
尹世泽心有不甘,喝道:“你疯了是不是?”
佟秀道:“笑话,我清醒得很,我告诉你,一个人的生死,总是难以自己作主,世上每个人见到危难临头,无一不是拚命逃走,不暇思索。但我已想通了这个道理,我要为我自己此生唯一的一次生死大事作主,这回不让命运摆布……”
尹世泽一方面由于炙热,一方面由于心中焦急,满面布满了汗水,环视四下一眼,只见上面完全着火,四面的墙壁已摇摇欲倒。若是倒将下来,就算有天大本领,也难以逃出这片火海。
形势危急已极,他眼珠一转,钢盾铁矛一齐挥动,扑打纷纷飞坠的火团,突然倒转了铁矛,用圆钝的那一头,向佟秀身上穴道撞去。
佟秀玉手轻拍,把矛头拍开,柔声道:“你快走吧,我今日虽死,却不恨你……”
尹世泽还不死心,矛头如雨点般向她身上各处穴道攻去,只要把她点住穴道,就可以背起来冲出火海。
佟秀武功何等高明,双掌迅快连拍,抵住他的攻势。这时,四下传来一片轰轰隆隆的倒塌声。
她提高声音,道:“这结局是我自己选择,死亦甘心,你何必强我逃生。你再不走,只怕也来不及啦!”
尹世泽突然停手,大声笑道:“好!好,我也明白啦,我们一同留在此地便了!”
这一回轮到佟秀大惑不解,道:“胡说,你与我不同,你前途无限,尚有一番事业待你去做!”
尹世泽豪情飞扬,道:“那都是不相干之事,我一则不能临危舍你而去,否则我对你还有什么真情可言?二则这一场火,不敢成全我作生死的最后一次选择,而且可以烧去我的内疚,以及一身罪孽……”
佟秀了解地望着他,只见他似乎更加俊拔英挺,面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动心的光采。
她奔到他身边,拉住他强健有力的手臂,道:“你真了不起!”
尹世泽叹口气,道:“世上只有你了解我,我得到像你这样的一位红粉知己,死也可以无憾。唉!为了背叛圣女,投在三公麾下一事,我内疚神明,时时不能入寐,我用各种方法,使自己不要想及此事,但醇酒美人,渐失效用!我想,如果你肯嫁给我,我们逃到天涯海角,终身隐遁不出,或者还有一段日子好过,可惜的是你已经有了选择,要自行决定生死大事……”
他又叹息一声,接着道:“我一方面为了内心的不安,一方面为了陷害皇甫维,曾假他之名,做下满身恶孽。这些事无一不与圣女谆谆嘱劝的话相违背,唉……”
佟秀犹疑地寻思忖想,她的明眸中已闪出动摇的光芒。
尹世泽突然纵声大笑,恢复早先的豪情胜慨。他丢掉右手铁矛,紧紧拥住佟秀,道:“古人说一刻千金,直到如今,我才感到时光有时候真的太宝贵了。再过片时,我们两人都化作飞灰,人世上一切恩怨爱恨,也永告结束!”这时,一股着火的木梁疾砸下来,他左手一挥,钢盾起处,把火梁撞开。
佟秀道:“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他道:“说吧,现下还有什么顾忌?”
佟秀道:“我们试试看能不能冲出去……”尹世泽怔了一下,摇摇头,道:“大概冲不出去啦!”他凝眸一想,迅速拾起长矛,并且摘下背上长剑,把剑交给她,道:“你伏在我背上,用此剑护住后面,我以钢盾铁矛,且作最后的奋挣。”
佟秀如言伏在他背上,一手揽住他的肩头,一手持剑。尹世泽大喝一声,直向外面熊熊火海中冲了出去……
他们是否冲得出这猛烈的火海,谁也不知道。劫火之后,瓦砾无存,纵然有人丧生其中,也将化为飞灰,无法找到尸体。另一方面这一对年青的男女高手,自兹以后,江湖上永远不曾出现过他们的踪迹……
中午时分,一匹雄骏快马,驮着一个俊逸潇洒的年青公子,驰入富春。
这一骑入城之后,毫不迟疑,径自驰到一处地方,只见一片焦土,房舍荡然无存。
马上的公子面上露出震骇之容,扬鞭驱马,在火场四周巡视一匝,然后下马向人打听。
之后,他怅惘地认镫上马,复向另一处地方驰去。
他在一座宅院门前停下,只见大门紧闭,面上悲伤惆怅的神色渐渐消退。跃下马背,走到门前,举手敲动门环。
敲了好一阵,仍然无人出来,他陡然面色变得甚是阴沉,高声叫道:“舒倩……舒倩……我是皇甫维……”他叫了好几声,门内仍然静寂如故。
皇甫维疑惑地寻思一下,突然一阵不祥之感泛上心头,当下四顾一眼,见附近没有人,立刻涌身纵入大门之内。
他迅快奔入去,大声叫道:“舒倩……舒倩……”厅子中回荡着他的声音,却没有人回答。
穿过厅子,奔入内院,目光到处,只见一具尸首,俯卧在院中的地上,因是俯伏之故,所以瞧不见面目,不知是谁。
但他已大惊失色,身形毫不停滞,在向上房扑了入去。
房中寂然无人,亦无凌乱的现象,于是他奔进内间。
只见那张绣床上衾枕歪斜皱缩,似是有人睡过之后,没有整理。
还有就是那面巨大的照身镜子,此时已经碎裂,玻璃散了一地。在玻璃碎片中,赫然有个小小的包袱。
这房中百物一览无遗,那有舒倩芳踪?
皇甫维已不用四下找寻,他料想会在下人房中找到婢女的尸体,不然的话,怎会无人出来应门。
他静静默立在碎镜之前,心中泛起一种深沉的悲哀。
舒倩那张美丽的面庞浮现在他幻想中,但却不是爽朗的笑容,而是痛苦地闭住嘴和眼睛。
接着,佟秀那张令人心荡的面影也从他幻想中浮现,而她却是恐怖地望着天空……
他深深叹口气,用力摇摇头,似是要甩去这些令他难以忍受的幻想。
然后,他过去把小包袱拾起来,但觉份量甚轻,而且甚是柔软。
以这种又轻又软的包袱,击碎那面大镜,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得到。
他迅速把包袱打开,只见内中只有几件衣服,此外别无他物。而这些衣服,他一眼就认出乃是舒倩之物。其一有一件金红的外衣,另外都是绣得异常精美的亵衣。
这时,他又想起外面那具尸体,暗自忖道:“看这里及佟秀居处被焚的情形,大概必是三公派人干的好事。据我所知,谷云飞热恋着舒倩,尹世泽则迷上佟秀,这两人如果奉命动手,无疑会对调差事,免得下不了手。如果这个推测不错,外面那具尸体必是尹世泽或其它的手下……”
他举步向房外走出去,又忖想道:“这包袱既是舒倩衣物,可见得她已感到不妥,打算逃走再说,可是她为何没有携带?是谁用这个包袱击碎镜子?这种功力,除了她自己或者尹世泽、谷云飞等几个之外,谁也办不到,可见得必是这几个人之一。到底是谁出手?为了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