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大师提聚真力,施展少林寺神拳绝艺,右手呼地一拳劈出。
他的拳力激起一阵啸风之声,威势惊人,眨眼之间业已碰上对方第一下袖风。
两股劲力相交,“蓬”的一响,顿时狂飙旋刮,把周围两丈内的人衣袂都吹卷得飘飞起来。
无意大师但觉对方这一记袖风比自己多年苦练的神拳还要强猛得多,心头一震,大大退了一步,左手护胸,右拳化为掌势,疾劈出去。
这一回他施展出少林寺“大乘心印手”神功,掌势出处,登时响起一阵惊心刺耳的啸风尖嘶之声。
他掌上少林神功出手,对方?风又到,“蓬”的一响,四周狂飙旋卷,声势比第一下更为激烈。
那无意大师蹬蹬连退两步,方始站稳。但眼前人影闪处,那个化心老尼已经站在他身前五尺之处。
化心老尼讥讽地道:“少林寺的绝世神功大乘心印手据说天下无敌,那知不过是徒具虚名!”
无意大师万万想不到这个老尼一身武功,这等高强,连番吃亏之下,锐风大挫,急急举手发号施令,一面笑道:“本座在‘大乘心印手’上只见皮毛之功,故尔失手,你这‘天魔袖’不过是旁门左道功夫,岂能与我少林正宗上乘心法相比……”
化心老尼五指一伸,五只金光灿然的长甲迅逾闪电般迎面抓去。
化心老尼出手之际,口中同时喝道:“秃驴口出大言,我这指上长甲你可认得出来历么?”
那五只长达尺许的金甲洒开时,宛如五把锋锐狭细的小剑,跳弹变化,一招之中,蕴含无数奇奥招式。
无意大师右手也自划出一道金光,但竟然连发数剑,才拆卸对方这一招的威势。
那无意大师出身少林,成名多年,眼力自是高人一等。这时眉头一皱,道:“妖尼指上的金甲,可是佛门降魔秘法‘光明甲’么?”
化心老尼冷冷道:“算你猜中了,我这第一招不过是试探性质,目下你可得当心!”
无意大师面色沉寒,连话都不说,一派专心一志凝神待敌的样子,可想而知他心中对于化心老尼的“光明甲”已泛起极大戒心。
就在他们弩张剑拔之际,那五百罗汉大阵业已发动,皇甫维正在运功调息中,突然感到刀风罩体,急忙暗中跃开。
只见遍地刀光闪闪,迅速异常地流来转去,一层层包住皇甫维。
起初时刀光现处,总是五柄戒刀一道劈到。皇甫维不肯轻露真相,一味闪避,乘机查看对方阵法变化的规律及空隙。
但片刻之后,阵法威力发挥出来,只见无数锋利戒刀,组成一阵阵刀潮光浪,汹涌冲击。
这时,皇甫维就不得不出手招架,以辅闪避之不足。
霎时间,皇甫维生像已处身在无边无际的刀海之中,光浪风涛接天卷撞,身处其中,尽管奇招迭发,连伤多人,但总甩不掉孤舟漂浮浪涛接天的大海中那种茫然而惧的感觉。
在无意大师及化心老尼这一边,虽是处身在大阵当中,可是四下却空出一片,让他们动手施展。
化心老尼双手齐发,金光四射,招数奇奥异常。不过她早就看那无意大师手中的短短金剑,敢情是少林寺诸宝之一,名为“祖师剑”,心知不是凡物。自己辛辛苦苦炼成这佛门降魔秘艺“光明甲”,虽是具有无坚弗摧的威力,可是若然不慎碰上那“祖师剑”的锋刃,只怕还得大大吃亏。所以她那十只长甲不肯让无意大师手中之剑碰上。
话说得容易,事实上却甚为困难。那无意大师并非一般凡俗之流,他的一身武功在时下武林中甚且已挤入高手之中,化心老尼心存顾忌之下,这等打法,自然大大吃亏。
饶是这样,化心老尼仍然抢占到先机优势,着着进逼,才打了二十余招,无意大师额上便沁出汗珠,在阳光之下闪闪生光。
化心老尼拿捏时候,左手一招“随风而逝”,引开对方金剑,右手同时发出一招“锁天摘日”,五只金甲倏然递到无意大师胸前。
这一招不但威力奇大,而且手法奥妙,谁也瞧不清她的金甲怎能递将入去。眼看那无意大师难以招架,势将开膛破腹,尸横就地。
不远之处有人朗喝一声:“老尼休得张狂!”可是如果等到这个发出喝声之人赶到,无意大师早就魂归地府了!
就在这极为危急之际,只见无意大师右手金剑原式向对方指上金甲削去,那只左手却突然斜劈出去。啪地一响,掌锋正好劈中对方抓到胸口的金甲,登时把那五只金甲来势劈歪,贴着胸口滑开。“嗤”的一响,僧袍上已裂开一道长缝。
无意大师这一招不仅迅快之极,但最令人惊讶的却是在那种情势之下,居然还能运力,发招劈了出去。化心老尼鼻中哼了一声道:“少林寺分光斩脉手法果然不俗……”
无意大师跃退两步,喘了一口气,道:“好说,好说,你过奖啦!”
化心老尼冷笑道:“哼,这分光斩脉手对付别的人还有点用处,但碰在我手中,那就有限得很。若果是在平时,我五只金甲早就插入你胸膛上了……”
这时,一条人影欻然落在无意大师身边。无意大师转面向那人道:“向兄可听见她吹的牛皮?”
那个赶来援助的人正是鬼医向公度,他阴沉地笑一下,道:“有时候吹吹牛皮也无妨碍!”
他们一吹一唱,嘲讽对方。化心老尼怒泛眉梢,冷笑道:“凭你们这等眼力,也敢来跟我动手,我怎能对外间宣布……”
她反击得更加尖刻,而且话中之意,仍然表示出她刚才的话,并非吹牛。
无意大师正要开口,忽然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这个老尼姑实在有两手,刚才的一招如果她不是早先耗损真元过甚,出手时速度可以快上一线,因此无意大师你没来得及劈歪以前,已经抓入胸膛之内……”这个人说话快如连珠,这几句话只在眨眼工夫便自说完。
化心老尼向发声处望去,但眼光却被布阵的劲装大汉遮住。当下冷笑一声,道:“总算星公冷央你跟随大爷多年的时间没有白费,哼,如果你和舒涛佟雷等三人敢出面与我一拚的话,我还有教你们叹为观止的绝艺,可以让你们开开眼界……”
她话声甫落,倏地升起一个洪亮震耳的声音道:“你可得仔细风大闪了舌头……”
接着另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咱们兄弟被人这等藐视,倒是平生第一遭,尼姑你果真叫我们兄弟开了眼界啦!”
化心老尼面色微变,瞬即恢复如常,仰天冷笑道:“好,好,舒老大佟老二都来了,如果你们有种的话,趁早滚出来,别藏头缩尾地替大爷丢人!”
阵后传来舒涛洪亮的声音道:“你仗着几下手法,打算和我们拚个同归于尽,对也不对?”
佟雷阴声细气地接口道:“其实我们绝不怕你拚命,就怕你还没有拚命的资格!”
冷央以特快的速度接着道:“有烦无意大师向公度兄两位教训教训这尼姑!”
无意大师和鬼医向公度一齐出声答应,同时跨步进迫。鬼医向公度取出他的奇形兵器,却是一把紫金回的细针,长约尺半。
化心老尼百忙中回头一瞥,只见皇甫维在漫天匝地的刀光之中,兔起鹘落,争持剧烈。
她心念一转,回头虎视着无意大师和向公度两人,也自蓄势运力。
双方对峙片刻,陡然一齐出手。无意大师从左边攻入,向公度打右边进迫。
化心老尼运足内力,左袖朝向公度迎头拂去,右手袖影疾地飞起,扫拍无意大师头脸,顺势卷夺他的手中祖师剑。
鬼医向公度首先感到对方的“天魔袖”内为奇重,无法硬拚,疾地旋开两尺,打侧面攻上。
无意大师变化剑势,疾划敌人衣袖,却不知道对方袖影之中陡然飞出数点金光,其中一点弹中他手中的祖师剑,顿时震开一边,另外几点金光闪电般袭到。
他急忙又使出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之一的“分光斩脉手法”,左手猛劈出去,右手剑势圈回来急急刺去,以攻代守。
化心老尼忽然间将对付他的攻势全部撤回,身形微转,正面对着鬼医向公度,双袖齐飞,去势猛恶异常。
这时无意大师已吃她迫退两步,急切间无法及时赶上援救。
那鬼医向公度右手紫金针刺扎点戳,运转如风,招数狠毒异常。辅以左掌劈出雄浑掌势,声威倒是不弱。
无奈那化心老尼武功精奥,功力奇强,两只大袖宛如雕翅搏击。还有那十只金光闪闪的“光明甲”,在袖影中不时出没。那鬼医向公度抵御不住对方那对天魔袖的力量,脚下连连后退。
化心老尼胸有成算,一味施展快攻强压的打法,迫得敌人缓不过手,同时也退个不停。
眨眼之间,鬼医向公度已退了十二三步。无意大师急急赶到,左掌右剑,凌厉夹击。
化心老尼双袖旋卷一匝,全身都发出一股强劲无伦的潜力,无意大师及鬼医向公度不敢硬拚,都斜斜跨一步,另行觅隙进击。
化心老尼倏地错开数步,闪到一名劲装大汉身边,衣袖一拂一甩,那名劲装大汉狂叫一声,身形破空飞起,直向数尺外那片刀光撞去。
那边的一片刀光正是“五百罗汉大阵”困围住皇甫维的所在,这名大汉一冲入刀光之内,顿时把阵脚冲乱。
皇甫维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一个破绽,双手交叉急拂出去,登时有两名大汉闷哼一声,分向同伴身上撞去,势子极猛。
这一来阵法更乱,皇甫维微一幌身,已纵出重围,落在化心老尼身边。
化心老尼一面挥袖应付敌人,一面沉声道:“你即速趁此机会冲出阵外,免得我分心兼顾,无法放手一拚!”
皇甫维想起三公他们俱在阵外,纵然冲了出去,也将碰上他们三人。目下自己因穴道才解,功力刚复,好些招数尚未能运用自如。若然与三公动手,他们俱是心狠手毒的老魔头,一旦发觉自己功力渐复,势必抢占先机连手合力把自己击毙。因此事实上在此阵中暂时还比出阵安全些。
他道:“老师傅小心,这一个是鬼医向公度,一身武功与这和尚不相上下!”
化心老尼冷笑一声,道:“这等人留在世上,没有什么益处,倒不如把他们杀死,免得活着害人……”
他们说话之际,仍在动手相搏。化心老尼这边多了一个皇甫维,声势自然大不相同。这时由皇甫维敌住鬼医向公度,化心老尼对付无意大师。皇甫维及向公度这一对在出奇招搏拆,尚不怎样。但无意大师却被化心老尼一连数招,打得马步浮动,全身被老尼袖影甲光罩住,危殆之极。
倏地一道人影掠到,身形乍现,一支金棍已向化心老尼迎头砸下。
化心老尼闪目一看,只见来人也是个和尚,身量雄伟,法相庄严。手中一支二尺五寸长的金棍,功力十足,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皇甫维道:“这个和尚乃是少林二尊者之一的地尊者,武功不弱,是无意和尚的心腹弟子,也是个该死的恶徒!”
地尊者双目含瞋,厉声道:“胡说,贫僧一生循规蹈矩,从无越轨之行……”
化心老尼一袖拂出,把他手中金棍震起数尺,冷笑道:“你纵然是个规规矩矩的出家人,但你跟上这样一个师父,算你倒霉……”
她说话之际,双手的天魔袖及光明甲这两宗绝技大展威力,把无意师徒两人紧紧裹住。
那地尊者因被皇甫维及化心老尼两人的话扰乱了心神,招数比平常迟滞一点,化心老尼蓦地乘虚而入,一袖拂到胸前。
要知这地尊者为人正派,最近大大不满他师父无意大师的行径,可是迫于师徒情义,又不能不全力帮助乃师。此所以他心中深感痛苦,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
皇甫维和化心老尼这几句话正好挑起他内心的隐痛,这一来他虽是修养功深之人,这刻也沉不住气,心分神散。
化心老尼一袖拂到胸前,他才猛可警觉,危急中虎吼一声,不管对方力可崩山裂石的大袖,却运足全力一棍横扫过去。
这一招以性命搏性命,不失为死里求生的绝妙手法。
化心老尼冷哼一声,那只衣袖仍然照旧挥击,仅仅顺势曲肘一撞。“拍”的一响,她的手肘撞中对方金棍,登时把那根内力沉雄的金棍震开。
同时之间,地尊者惨哼一声,丢了手中金棍,双手掩住胸膛,蹬蹬蹬退开三步。
无意大师听到心爱弟子惨哼之声,双目之中射出疯狂的光芒。突然发动前所未见的猛烈攻势,只见他左臂上挂着的那串佛珠如毒蛇飞舞,第一次当为兵器恶毒地攻袭敌人,左手同时使出“分光斩脉手法”,变化万端。
他右手的祖师剑似乎更为厉害,幻起一团金光,剑剑指向化心老尼的必死要穴。
这位老和尚直到此刻才施展出真正功力,加上满腔痛苦仇恨,激起他拚命的决心。因而这一轮攻势更形剧烈凶猛,令人目骇神摇。
化心老尼面上微现凝重之色,双袖严密封住全身,暂时只守不攻。
无意大师一口气攻了七八招,还不曾迫得敌人退却半步,不禁仰天厉啸一声,陡然撤出圈外,纵落在地尊者身边。
地尊者身形摇摇欲倒,无意大师迅快取出一粒丹药,塞入他的口中,同时伸掌贴在他后背穴道之上,运功迫出一股热流,透入地尊者身体之内。
地尊者突然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无意大师道:“你不要急,快坐下来运功调息……”
地尊者沉重叹一口气,道:“弟子不想活啦!”
无意大师道:“胡说,这伤势还不算得十分严重!”
地尊者又叹一口气,道:“弟子近来内心万分痛苦,今日虽死,却可得到解脱!但是师父啊,你老如果还不赶快跳出世间的事非圈,弟子死也难以瞑目……”
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挚,万分沉重,果真足以令人感动省悟。
无意大师怔了一怔,道:“这些话慢慢再说,你先静心运功调息……”
化心老尼想不到自己打死的人,却不是真正作恶之辈。她虽然没有存着悲天悯人,为世间除奸去恶之心,可是这种情形毕竟出乎她意料之外,因此她暂时没有出手,大声道:“地尊者你最好不要开口,赶紧运功调息……”
无意大师突然左手一抬,臂上那串佛珠竟然有六七粒电射出去。
他这一手不但功力十足,而且是乘化心老尼分心视看地尊者之际,极是阴损歹毒。
化心老尼大袖一扬,把其中四粒击落尘埃。可是由于相距太近,又是在分心之际,身上已中了两粒。
那两粒佛珠分别击中她胸口及小腹的要穴,化心老尼顿时感到全身发麻,一股热血冲上咽喉。
无意大师倏地扑到,左掌右剑,一齐攻到。
化心老尼运集起数十年精纯功力,硬生生压住那股夺喉而出的鲜血,一面脚尖微微点地,身形暴退寻丈。
无意大师万万想不到对方要穴上中了两粒佛珠之后,仍然能够移动,从外表上看来,似乎毫未受伤,不禁骇得呆了一呆。
地尊者的身躯忽地从无意大师手臂中滑下,跌倒地上。
在无意大师感觉之中,这个忠心耿耿,相随了数十年的心爱门徒,宛如一朵花萎落似地离他而去!
他胸臆中泛涌起无限悲痛,挥手发出号令,四周的劲装大汉们由十名僧人率领之下,迅快移动,像潮水一般向化心老尼涌去,就像一阵大浪似的,瞬息间就把化心老尼淹没在其中。
无意大师自己蹲下来,望着面白如纸,气息衰微的地尊者,忽然间泪眼模糊,渐渐看不清爱徒的面孔。
地尊者剧烈地喘息一下,睁大眼睛,沉重地道:“师父啊,快离开此地,三公他们虽然看似兴盛,但邪不胜正,终必灭亡……”
无意大师忍住眼泪,道:“目下你先别多说,即速运功调息为要。”
地尊者道:“弟子内脏已全部震碎,纵有仙丹灵药,也无法挽救!但弟子不能瞑目的事,就是师父你老仍然留在此地……”
无意大师一阵惨然,含泪无语。
地尊者长长叹了一声,双目一阖,就此气绝毙命。
无意大师抱起地尊者尸身,方寸间灵光闪现,一面放步向阵外奔去。
他本是少林高僧,虽然二十年来因大师兄无闻大师失踪之后,二师兄无心长老为人仁慈近懦,致使他生出觊夺方丈宝座之心,但他到底是出身正派及慈悲佛门,正邪之间,也不是茫昧无知。此刻由于心爱门徒之死,使得他心头灵光闪现,大有澈悟前非之意。
他奔出阵外,眼前人影连闪,已被三个分穿红衣、银衣及黑衣老人拦住去路!
红衣老人正是日公舒涛,他洪声道:“令高足怎么啦?”
黑衣老人星公冷央极快地加上一句,道:“他没得救么?”
无意大师摇摇头,道:“他已经死啦!”
银衣老人月公佟雷阴冷地道:“那尼姑罪该万死,待我们兄弟亲自出手,替你报仇雪很!”
无意大师突然激动起来,咬牙道:“多谢三公美意,但贫衲有心亲手报仇!”
日公舒涛洪声道:“好,好,那尼姑就留给你……”
无意大师把地尊者尸身放在树丛后面,刚走出来。忽听星公冷央迅决如走珠般道:“老大老二可看见了?我坞中府第失火,已烧成一片啦!哼,哼,无疑是有奸细潜入,想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好让皇甫维他们闯逃出阵……”
日公舒涛接口道:“既是如此,你自个儿去看看,我们则留意阵中敌人!”
月公佟雷道:“不行,当今之务,还是搜出奸细。此人既然谙知府第形势,乃是咱们的心腹大患!况且阵中二人也不易逃出……”
无意大师应声道:“他们决逃不了,这包在贫僧身上。”
星公冷央道:“嘿,我晓得放火之人是谁……”
日公舒涛道:“你把心中猜测先说一说,等会瞧瞧对也不对?”
星公冷央道:“我敢断定放火之人,必是咱们兄弟宠爱的三女之一,甚且三个都来了……”
月公佟雷冷冷一笑,道:“如果真是她们,这回擒住,非叫她们尝遍毒刑之后,方始处死!”
这时他们三人都显得急于擒捉放火的人的模样,迅如掣电般奔去,转眼失去踪影。无意大师向府第处望去。只见一片焰烟,遮天蔽日,可见得火势猛烈之极。
从这等猛恶的火势上推想,那星公冷央推测之言极为正确,除了这三个背叛的女儿潜回施展手脚之外,那一个能够熟谙本坞形势,散布硫硝引火时这等周密,使得火势一发便不可收拾?
从那三公的三个女儿身上,想到被困阵中的皇甫维,顿时有了主意。
他转眼向阵中望去,虽然看不见那化心老尼及皇甫维在动手,但从阵势变化中,仍可看出此阵火力集中在化心老尼身上,那皇甫维大概仍与鬼医向公度搏斗,是以大阵未曾向皇甫维施以压力。
老和尚一抖手中佛珠,疾跃入阵,眨眼间已奔到化心老尼被困之处的附近。
化心老尼稳立如山,一对“天魔袖”欻忽挥拍,袖影中隐现“光明甲”的点点金芒,威力奇强。
无意大师看那阵法移转之际,屡有错误,情知训练时日未足,非亲自加入指挥及出手不可!
正在盘算之际,化心老尼突然朗声大喝道:“三公已离此地,皇甫维不走何待?”
皇甫维朗朗应道:“区区不能抛下老师傅孤身在此……”
化心老尼厉声道:“胡说,老身自有本事出得此阵,即或不幸被擒,谅三公他们也不敢对我怎样!”
后面的两句话最是打动皇甫维的心,他虎目一睁,道:“晚辈从命,至祈老师傅小心应敌……”
鬼医向公度与皇甫维一直在苦战剧斗的情况之中,这时加紧施展出全身功力,心想皇甫维今日已被星公冷央制住一处穴道,能够与自己相搏这么久,已经属于奇迹,目下岂能逃出圈子?
皇甫维可不管他心中作何想法,虎目中陡然射出慑人心魄的神光,首先一招家传绝学,双手掌背交叉拂去,迫得鬼医向公度无法不闪让开正面,改从侧面进攻。
皇甫维接着左手一招“轻舟万里”掌拍指划,逼开对方手中紫金针,右手趁势虚拍一掌。
这一掌并非寻常的“劈空掌力”,却是少林寺第一绝艺“意形大法”,借势用劲,以意运力。
鬼医向公度本来以为他是用的劈空掌力,是以对方手势一起,便即随手发出一招“斜阳封”招架。
不远处的无意大师厉声道:“向兄小心他这一掌!”
鬼医向公度何等机灵,掌势迅即化为“金舟度厄”,不但手法全属守势,同时身形也顺势跌开。
就在他身形跌开之际,身上已感到对方右掌发出的一种若有若无的力量,渗过他的手法招式,暗暗袭到身上。
无意大师大喝道:“好小子,我少林寺不传之秘也落在你手中啦!”
鬼医向公度业已在他话声中跌倒地上,滚开七八步远。
无意大师接着道:“向兄怎么了?”一面询问一面发出号令,催动阵法围攻上去。
皇甫维冷笑一声,如影如随般向向公度扑击。向公度一起身,见对方扑到,所发出的招式双手互异,一只手真攻硬劈,凌厉无比。另一只手虚飘飘扫拍,如真似幻。
他业已明白对方那虚幻般的手法乃是极为厉害的功夫,性命要紧,那敢抵挡,狼狈急退。再者对方另一只手的真攻硬劈的功力,似乎比起早先要强雄一倍,单论要和他真斗硬拚,也接不下来。
皇甫维不即不离,保持一定距离,连连逐攻。转眼间已出去三丈有余,到了大阵边缘。
无意大师一看不对,洪声大喝道:“皇甫维你即管逃生去吧,三公的三个女儿在此放火,已经逃不掉啦!”
皇甫维听到无意大师的话,脚步一滞。那五百罗汉大阵神奇异常,人头涌涌,刀光闪闪,展眼间已移动漫布开去。
同时在空地边缘的树丛后也出现三组劲装大汉,个个手持雪亮戒刀,阻截皇甫维逃路。
皇甫维迅即转念忖道:“那和尚说是舒倩佟秀和冷清影三人潜入本坞,放火烧屋,若属真事,则可知她们的用意是要我逃出此阵!如果我逃不出去,岂不是辜负了她们一片心意,白白叫她们冒险犯难?再者如果我仍然被此阵困住,脱身不得,所有的人都成了瓮中之鳖,那时三公他们更可对我们生杀由心……”
此念一生,浑身血液沸腾,长啸一声,单掌继续向向公度凌厉迫攻。
这刻虽是已有不少劲装大汉移布到他们后面,可是皇甫维与向公度保持一定距离,使得他们无从插手。阵法反而被向公度先行冲乱,转眼间皇甫维已把向公度迫到空地边缘之处。
他迅急放目一瞥,只见前路有三组劲装大汉持刀阻拦,左右两方都静寂如死,瞧不见人影。
皇甫维看清形势之后,倏然施展出家传心法,左手一招“仰射金牛”,指掌齐施,猛攻对方上盘。右手一招“白云出岫”,掌势拍击之中暗蕴擒拿手法。
这两招合起来使用,奇奥难测,正是武学中所谓“深合自然之道,能辟超妙之境”的要旨。
鬼医向公度一身武功虽是不凡,无奈这刻的对手皇甫维的绝世功力业已恢复七八成之多,比他强胜许多,加上这种稀世绝学,真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无从识得破解之法。
侧边的一组劲装大汉各挥戒刀,一片光华打一旁疾袭皇甫维。皇甫维哼了一声,倏地飞起一脚,疾踢出去。
脚影一起,其中一名劲装大汉大叫一声,身形横冲,顿时把其余的同伴都阻住,乱成一片。
皇甫维底下踢出一脚,手上未免慢了一线。鬼医向公度争取到这一线之机,左掌连环劈出,右手一把紫金针疾戳如风,均是指向对方要穴。
他左手紫金针除了当作兵器之外,最厉害的是炼有脱手飞出刺敌大穴的手法。
这时已有一支紫金针突然飞出,乘隙劲射敌人身上四大穴。
皇甫维双手招数原式施展,内力劲烈涌出。鬼医向公度那支紫金针顿时飞上半天,无影无踪。接着皇甫维左手掌指已扫中鬼医向公度猛劈出来的左掌腕臂,只见向公度横飞开去,跌落寻丈外的地面上。
皇甫维明知自己如果跟踪赶去,续施毒手,定可把那半边身子已经酸疼不堪的鬼医向公度杀死。可是那样一来,恐怕对方阵法乘机移布过来。权衡之下,还是脱身要紧。
只听他发出一声长啸,宛如矫矢神龙般向阻往正面的两组劲装大汉冲去。但见他掌劈指扫,神速勇武,每一出手,就有一两个劲装大汉受伤跌倒。
眨眼之间,皇甫维已硬闯过这一干劲装大汉,向前疾奔而去。
那无意大师本是传令三组手下阻住正面去路,迫使皇甫维改变方向,投入两侧布置好的阵法之内。谁知皇甫维精得要命,竟不中计,一径向前猛冲。以他的功力所学,区区十五名持刀大汉,没有阵法变化,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皇甫维冲出阵外,舒一口气,先定神辨认地形方位,竟不向出口处的湖边奔去,反而折转来,借着树丛草堆掩蔽身形,反而向焰烟冲霄之处潜行而去。他绕个大圈,避开当中那片平原,渐渐已潜近正在起火的府第。
这一路上他已经过不少亭阁,可是他都没有停步,这时又有一座凉阁矗立在右前方。
皇甫维躲在树丛之后,凝神向焰烟之处望去。此刻更是相隔不远,火焚之声亦可听到,但是目光仍然看不见被火势焚烧中的屋宇。
他查看了一下,发觉那阵阵焰烟已由黑色变为白色,因而得知三公他们已经控制火势,这阵阵白烟正是表示用水灌数有效,漫天腾冒起的水气。
他暗自忖道:“火势既然已经给他们控制,那三个老魔头此刻已能腾出工夫,严搜放火之人。我如果上前去,势必被他们查出,这便如何是好?”
他沉吟忖想了一阵,只见焰烟渐消,同时在平原那边也传来纷沓的脚步声。
皇甫维侧耳倾听着,心中忖道:“这阵脚步声可能是那五百罗汉大阵已经解散,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步履之声,只不知那位化心老尼结局如何?哎,我得趁早找到藏身之所,免得被三公下令清搜全坞之际,无处可逃……”
但一时之间,真不知躲到那里才好,若是在黑夜之中,问题便容易解决。他运起天视地听之术,忽然听到平原中传来点算数目的声音。
乍听之下,不晓得是什么事情。如果是在点算人数,则被点之人,应有回声。可是目下只有点算之声,数到第四十七时,便自停止。不一会,又从一数起,也是数到四十七便停住。
之后,平原中传来一片步声及曳物的沙沙之声。皇甫维听出至少也有百余人在忙乱着,从那阵沙沙之声推测,大概这些人正奉命布置树丛,免得当中处空了数丈方圆的一块平地。
另外一些声音似是在挖掘土坑,皇甫维想来想去,倏地若有所悟,暗自点点头,立即潜行过去。
原先那一片平坦空地,此时正有百余名劲装大汉匆匆忙忙地曳拖树木,填埋在早先被拔掉之处,重新在根部掩泥埋木,免得歪倒及枯死。
一片杂乱中,很快就竖起许多树丛。而在左侧一块松软泥地上,有七八个汉子,正使用钢铁铲挖掘。很快就挖成一个又宽又广的土坑。
在两丈许以外的树丛下,堆放着许多伤亡的尸体,看上去那怕没有数十人之多。
深坑挖好之后,这些劲装大汉手持钢铲,都站在一边,另有十余个劲装大汉匆匆过来,一个个身上披着油布。
这十多个劲装大汉出现之后,一言不发群群涌那堆尸体之处,各自动手,每人搬起一具,再急步走到那个宽广土坑旁边,把尸体丢落坑中。
有一个劲装大汉在坑边点数,但他们原没有十分留意,生像有点不忍卒睹之状。
不一会工夫,这名点算数目的劲装大汉已点到四十五,突然间为之一怔,望着鱼贯走来搬运尸体的同伴们。
原来他数了四十五之后,忽然发觉还有三名同伴继续搬运尸体前来。
这一来总数一共便是四十八了,他记得早先明明只有四十七具尸体,此时怎会多了一具?
那三名劲装大汉匆匆把背上死尸丢落坑内之后,便将走开。
那个计算数目的劲装大汉道:“等一等,好像数目不对,再点一次才行!”
一个劲装大汉冷笑道:“难道有人死而复生,悄悄跑掉不成?”
这个计数的大汉坚持道:“不行,一定得重新点算……”
好几个劲装大汉走到坑边,一看那土坑中已堆叠得满满的,都不约而同地摇头道:“这差使太苦啦,我们不干……”
这些劲装大汉面上个个流露出疲乏之色,那个点算数目的劲装大汉怔了一下,道:“好吧,兄弟们快动手掩埋起来……”
十余名持铲大汉马上动手,不一会工夫,就把土坑填平。
且说在那府第之内,火势已被控制,只剩下一座烧得最厉害的院子,在那残瓦焦砾中,犹自冒出焰烟。
偌大一座府第,大部分都被火神侵袭过,虽无大害,但损坏及被水渍所污,却免不了。
因此,三公等人都在最左后侧那一座未遭火劫的院子之内。
上房的帘子高高挂起,外面院子中肃立着三排大汉,每列六名,由于他们身上的红衣银衣及黑衣可以看出这些劲装大汉是三公那一个的属下。
上房之内除了三公之外,尚有少林无意大师,鬼医向公度两人。在三公所坐的太师椅前,有个黑衣少女跪在地上。
这个黑衣少女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此刻虽然头发蓬松,衣衫破乱,可是仍然不掩一分美丽。
星公冷央面色最是难看,眼中不时射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寒芒。
在房间的另一角摆着一张竹榻,榻上躺着一个宽大缁衣的女尼,她双目紧闭,面白如纸,宛如死人一般。
少林无意大师及鬼医向公度似是刚刚进房,他们向三公行礼之后,无意大师道:“皇甫维似是深谙本坞地形,贫僧及向兄率众穷搜之下,仍然查不到他的踪迹……”
星公冷央哼了一声,道:“待老夫亲自查看一次,那厮除非有飞天遁地之能,不然的话,决走不出这天星坞一步!”
他话声甫歇,人已出了房外,院中那一队黑衣劲装大汉也迅即跟了出去。
日公舒涛道:“无意大师及向先生请坐。”口气之中,已显得比以前尊重许多。
他接着向地上跪着的黑衣美女道:“你的胆子真不小,竟然胆敢乱放野火,难道不怕毒刑加身之苦?你且说一说看!”
地上跪着的黑衣美女,正是星公冷央的女儿冷清影,她低叹一声,道:“其实侄女心中也极恨皇甫维,可是眼见他被困在大阵之中时,又忍不住冒万死放火替他解围,侄女也说不出是什么道理!”
月公佟雷阴阴一笑,道:“这样说法,你似乎还有一线生机,你先告诉我们为何恨起皇甫维?”
冷清影迟疑了一下,道:“侄女对皇甫维的心意,已用不着多加解释。可是后来侄女亲眼目击皇甫维和另外两个女子要好,并且做出苟合之事,是以侄女对他恨入骨髓……”
她叹口气,忽然转眼望一望榻上僵卧的女尼。
日公舒涛和月公佟雷同时忖想一下,日公舒涛大声道:“那两个女子是谁?”
冷清影道:“一个是业已身死的杜筠,另一是个富家之女!”
他们都显得有点失望地哼了一声,冷清影接着道:“侄女目下感到万分后悔,像皇甫维这种负心无义之人,实在不该救他!如果侄女还有机会的话,一定亲手把他杀死,可惜这话已无法证明!”
月公佟雷突然阴森森道:“那也不一定,你如能将功赎罪,我们岂有不愿之理!”
日公舒涛也道:“佟老二的话很对,不过我们虽有此心,却不易再信任你。如若释放了你,而你只是趁机逃命,试想我们怎丢得起这个人?”
冷清影她没有想到日月二公这等回答法,反而听得怔住,呆呆凝视住他们。
无意大师突然道:“二公请恕贫僧斗胆插嘴之罪,这丫头心计甚多,万万不可相信,把她释放!”
日公舒涛洪声大笑,道:“当然,当然,如果没有万全之计,那能随便开释。”
月公佟雷道:“向先生,目下那尼姑情况如何?”
向公度走过去查视一下,道:“她的气息呼吸已经变得细长均匀,谅她性命已可保住!”
月公佟雷点点头道:“她如果不是事先中了无意大师两粒佛珠,我们虽然伤亡了四十七人,只怕也无法把她打倒!”
日公舒涛道:“目下是否须将这女尼搬到阴冷的地下室去?”
鬼医向公度道:“是的,这尼姑服过在下的药物,现在只须在阴冷宽阔之处静卧,不可有声音打扰,她身上功力就可渐渐恢复!”
月公佟雷道:“冷老三这儿就有这种阴冷宽大的地下室。那间地下室四壁及上下均被水泉包住,是以阴冷异常,只不知这尼姑必须静卧多少日子?”
鬼医向公度恭声道:“最少也得有一日之久,药力才能发挥奇效。此后,越静卧得久,她恢复的功力更足,到时绝对可以与圣女一拚……”
日月二公同时纵声大笑起来,似是甚为高兴得意。
鬼医向公度接着道:“不过舒大公藏有的那几种灵药,必须赶紧派人取来,在下好快快制炼……”
日公舒涛哦了一声,道:“要制炼多少工夫?”
鬼医向公度恭声道:“制炼费时甚少,但这种催发生命,恢复体能的奇药其分两剂,必须趁那尼姑尚未恢复功力之前先服一剂,如此药力方能贯注在她全身,使她能够在必要时作那用尽全力的一击。换句话说,药性越是深入她四肢百骸及五脏六腑,她到时能发挥的功力越强。第二剂药只须在要她起身应敌之时,灌服下去,一盏热茶工夫,她就会回醒,悉听命令行事!”
日公舒涛道:“她回醒之时,神智已失,怎知她服从那个人的命令?”
鬼医向公度应道:“她睁眼坐起之际,先见到谁,就听谁的命令!”
月公佟雷道:“如果我们兄弟三人,都站在床头,她可是听从我们三人吩咐?”
鬼医向公度道:“不错,你们三位的命令,她都一概遵从!”
日公舒涛纵声大笑:“此尼一身功力,当真不弱于我们弟兄三人,当初她若不是屡次用天魔袖发出绝强内力,硬生生荡开大阵中攻到之人,耗损不少真元,加上后来要穴上中了无意大师的两粒佛珠,凭那尚未训练纯熟的五百罗汉大阵,当真不易把她打倒!目下只等她功力恢复十足,先与心池圣女拚上一场,何愁不把心池圣女功力消耗大半?那时再加上五百罗汉大阵的威力,心池圣女必遭大劫无疑了,哈……哈……”
跪在地上的冷清影听得面色变来变去,幸而她一直低住头,所以没有人瞧见。
星公冷央忽然入房,用那特快的声调,道:“奇怪,我出动了本坞所有的人手,每一寸土都踏遍了,但仍然没有发现皇甫维踪迹,这事怪也不怪?”
冷清影头虽未抬,心中却长长吁口气,忖道:“我拚着身受惨酷毒刑之厄,潜入府中放火,救他出阵,总算得偿我愿。虽然我有机会的话,会亲手取他性命,但我却不要他死在别人手中……”
只听星公冷央接着道:“此刻尚在白昼时分,皇甫维武功再好,也难以逃得过本坞之人的正目,除此之外,各处秘道密室均经我亲自查过,竟也没有丝毫痕迹。他如不从秘道逃出,难道真能插翅飞出本坞不成?”
日公舒涛和月公佟雷似对皇甫维逃走之事甚感关心,当下开始研习讨论。
冷清影一直跪在地上,等了个把时辰,天色入暮,三公他们还在推敲其中道理。冷清影如果不是身怀上乘武功,跪了这么久,早就受不住了。
无意大师和鬼医向公度似乎因与化心老尼动手时吃过亏,所以他们一直默然打坐,运功调息。
华灯初上之际,天星坞手下摆上筵席。三公他们推敲至此刻,尚无头绪。三个人忽然低声密议一阵,便宣告暂时放下皇甫维之事。
星公冷央指一指地上跪着的冷清影,道:“此女大逆不道。纵然加以毒刑,直至气绝身亡,尚难消我心中之恨。”
月公佟雷道:“既是如此,今晚暂时不必取她性命,等到明日早上,始行动手不迟!”
星公冷央道:“不行,我等不及啦,这丫头我恨之入骨,焉能让她多活数日?”
日公舒涛让步道:“好吧,明晨卯时正召集所有的人,公开处决这个背叛师门的丫头!”
星公冷央点点头,月公佟雷道:“今晚须严密锁住此女,免得让她逃走!”
冷央道:“不错,但本坞几间囚禁人犯的密室均已烧毁……”
日公舒涛洪声道:“谅她也不敢兴逃走之念,如其多生麻烦,那时我太阳谷及冷月山庄的毒刑也一发叫她尝一尝滋味!”
冷清影深知三公他们各有一套不同的惨酷毒刑,并且星公冷央讲到过,如果有人能够熬得住他们的三套毒刑而不死的话,此人活罪更惨于死亡,不但身体残废,而且精神分裂,每每无缘无故惊惶万状,夜间更是无法安眠……
她脑海中掠过这些话,不由得打个寒噤,低低道:“婢子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再惹三老生气!”
月公佟雷冷笑道:“但愿你的话出自真心,不然的话,我们兄弟三人,宁可舍弃一切,也先行集中全力擒捉你这丫头……”
他阴森森的话声在房中盘旋回响,彷佛是阴府恶鬼发出的警耗。冷清影娇躯微微颤抖,一望而知她虽是大胆妄为,但此刻却惊布已极。
星公冷央命一名黑衣劲装大汉把冷清影带到后面一间房中,单单在外面下锁,此外并无点她穴道,也没有加镣戴枷。
这个房间冷清影自然来过,是以根本不必查视。当下在一张椅上坐下,瞑目沉思起来。
她心中有两个极大的疑惑,必须凝神细思,一是皇甫维逃出那五百罗汉大阵之后,究竟用什么法子逃出本坞?以星公冷央的眼力阅历,皇甫维是从秘道中脱身,也绝对无法不留一点痕迹。
第二个疑惑则是他们为何这等发落自己,他们纵然不怕她逃走,难道不怕她自杀?
这一点确实最耐人寻味,只因三公他们再狠也狠不过大自然生死的玄奥。一个人如果死了后,他们即使有盖世的毒刑,也将无所施其技。
所以三公不怕她逃走并不出奇,不防她自杀却十分超出常理之外。
她瞑目沉思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步声从前院经过。她凝神听时,忽然隐隐听到人有说到“尼姑”二字,又提到“糟蹋闺房”的话。
她联起来一想,便恍然悟出这些人必定是把那位女尼扛到她以前居住的闺房去安放。当下她继续凝神聆听,从步声去向所证明她的推测不假。
这时,她又多了一宗心事。那位女尼的武功她本来就晓得深不可测,加上适才听日月二公亲口说过这位女尼功力不下于他们,可知确实算得上是当今武林前数名高手之一。
以这位女尼的奇奥武功及内力造诣,如若被他们用药物迷去本性,再藉药物之力发挥她所有的潜力,只怕当真连心池圣女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沉重地叹息一声,起身走到后面,推开窗子,只见后院中月色迷蒙,虽不明亮,却更令人泛起一种凄迷怅惘之感。
凉风扑面,她忽地惊醒,转目四望,竟查看不出有人监视看守。
这一带的形势她自是十分熟悉,除了两处屋角之外,别无可供藏身之地。但她仔细看了又看,那两处屋角似乎没有人看守。
她突然惘然地寻思道:“莫非三公有意网开一面,只要我今晚乖乖耽在房中,就略以薄惩,然后命我戴罪立功。是以今晚处处示我以宽大,看我是否知道悔悟?如若我恐惧毒刑而自杀,那也是罪有应得,却也等于从宽发落?”
她身受星公冷央十余年养育传艺之恩,总有依恋悔疚之情,这时往好处一想,觉得大有道理。
过了一阵,她激动的心情渐渐冷却,深深呼吸几下,又寻思道:“不过以我所知,三老均是心肠毒辣冷硬的人,如果不是有供他们利用价值的话,绝不会开恩矜惜。我且莫自作多情,还须小心考虑……”
夜凉寂寂,没有一点声音打扰她的沉思。良久,良久,她忽然凄然一笑,忖道:“此生已没有一点可恋之处,我的作为虽然有负三老之恩,但一则为了那位慈悲老尼,二则为了心池圣女,我必须做完这件事才能自杀。只要留得心池圣女性命,三老总是有所顾忌,不敢恣肆横行世上……”
此念一决,再不迟疑,纵身穿窗而出。
她小心翼翼地在府第中转来绕去,故意不照直径向自己闺房奔去,以免一旦被三公发觉,知道了她的心意。
她穿过一座残烟未消的院子,忽然发觉左侧不远处似乎有黑影一闪,连忙缩身残垣之下,细细查看。
过了一会,四下毫无可疑之处,她疑惑地摇一摇头,忖道:“三老武功虽然比我高出许多倍,但刚才那黑影如果不是我眼花疑心所致,此人的武功更在三老之上,这等事有可能么?抑是我眼花而已?”
冷清影自己询问自己,终于不得要领,只好继续向前走。这一回她万分小心戒备,一直走到她以前所居的闺房,没有任何可疑之兆。
她查知房中只有那女尼均匀轻微的呼吸之外,却无他人,便揭开帘子,闪身入房。
在内间的绣床上,果然卧着那位女尼。房中没有灯光,微弱的月色从纱窗外透射入来,一切看得清楚,冷清影毫不迟疑,倏地从床下掣出一把短匕首,便向女尼胸口插下。
冷清影的举动虽是怪诞诡异,但她却有种种充分理由,迫得她不得不向那武功奇高的化心老尼猛施毒手,取她性命。
就在她掣剑举手,迅速下落的一刹那,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冷清影不是寻常人物,冷笑之声方自入耳,已判断出来人距她尚有丈许,正是在内间的门边发出。因此不问可知这人乃是跟着她从外面进来。
以她的身手功力,这一剑如果继续刺了下去,门边那人纵有通天盖世之能,也无法及时挽救那化心老尼的性命。顶多只能够趁自己一心一意杀死那化心老尼,因而后防空虚,被他同时击毙而已。
冷清复印件有死在此坞中的决心,原本好就决定在杀死化心老尼之后,就引剑自刎,免得遭受日月星三公各家的毒刑,陷入无边苦海中。
可是她这刻却斗地停住刺下的动作,俏面上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情,绝非骇惧,也不是惊讶,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意思。
她斗地停手之后,门边那人并没有立刻上来攻袭于她。
那化心老尼恬静安详地卧在床上,生似身在极乐世界,无忧无苦。
冷清影手中短剑缓缓垂下,剑尖反而对住自己胸口要穴,剑尖已沾着衣服。
她只须运劲一按,这柄短短的利剑足可以插入死穴之中,立时要了她的性命。
而她却用衣袖遮盖住短剑,这刻即使有人站在她面前,也看不出她举手之间就可弄死自己。
门边那人再没有出声,却缓步走过来。
冷清影一直凝身不动。茫然地望着床上的女尼。直到那人已走到她右侧的床边,她忽然忍耐不住,转头向那人望去。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那人挺直的身躯,令人浮起一种坚毅不屈的味道。
接着,她瞧见那人的侧面,面上的线条饱满而优美,仅是侧面投足以令天下间拥有诗一般情怀的少女倾倒怀慕。
那个面容俊美,身躯挺直的年青男人竟没有看她一眼,一味凝视床上的化心老尼,似是在观察她活着抑已死掉。
他瞧了一阵,轻轻点点头,看来他已查看出化心老尼未曾毙命。
冷清影面上那种奇异的神情仍未收敛,她的目光转动一下,忽然瞧见这个年青男人身上的衣服皱乱异常,同时浑身皆有血迹,还有泥土污痕。
她大大惊诧起来,眼中尽是疑惑之色。本来从那个男人的一身血迹,可以推测他曾经猛恶地厮杀了一场,毙敌无数。然而他的衣服这等皱乱,又有泥土污痕,却又不似因杀人太多才染上血迹。
那个英挺男子查看完化心老尼之后,才缓慢地侧移目光,落在她的面上。
两人正面相对,彼此都看得清清楚楚。冷清影似乎无法迫视对方,眼皮一垂,微微俯首。
那个男人低低哼了一声,忽然举手迅速地向她面上掴去。
“啪”的一响,冷清影已被那个男人刮了一个清脆的耳光。
这一记耳光完全是侮辱成分,是以对方手掌上并无丝毫内力,不然的话,冷清影纵然不当场身死,但势必也得欹侧退开。
冷清影眼睛连眨,澄澈的眸子中陡然升起一阵迷蒙水气,泪光莹然。
那年青男人压低声音,道:“让开,你这恶心毒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