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条纤细的黑色人影,静静地窥看房中两人丑态,过了一阵,这条黑色人影悄悄走开。
皇甫维虽然炼有天视地听之术,耳目灵警异常,但他此刻一心一意采吸对方元阴,同时运功吐纳,因此竟然没有发觉窗外曾经有人窥看。
终于房内平静下来,皇甫维和杜筠双双拥衾熟睡,这时外面传来三下更鼓之声。
黑夜中七八条人影飞临这间客店,其中有五六个轻功显然不十分高明,因此顿时把熟睡中的皇甫维惊醒。
皇甫维推一推杜筠,等她睁眼后,轻轻道:“你听见没有,那些人简直想踏碎屋瓦,若是掉了下来,我们在梦中被瓦片砸伤,那才冤呢!”
杜筠眼睛一眨,道:“这四五个夜行人定是冲着那个骑着黑色骏马的客人来的,我们别管!”
皇甫维使眼转动一下,突然推衾坐起身,道:“哼,我现在才想通啦!”
杜筠见他迅快穿衣,只好也起来被上衣服。皇甫维结束停当,举步要走出去。杜筠连忙拉住他,道:“公子想通了什么?你要上那儿去?”
皇甫维微笑道:“我想通的就是早先当我大声叫喊店伙时,你提醒我不可高声叫喊,免得被人认出!当时我一下子没有醒悟你为何会提防及此?”
杜筠道:“你现在明白了,是不?”
“当然啦,但我也不怪你,你可是因为那个骑有黑色骏马的客人,想到可能恰巧就是骑走乌骨骝的冷清影?要不然你不会忽然警觉我的声音会让别人认出!”
杜筠轻叹一声,道:“公子聪明绝顶,贱妾当时确实是想起那位冷姑娘。目下你可是去瞧瞧那个客人么?”
“不错,你只听出我们房顶那四五个脚步沉重的人,其实另外尚有三四人,这些人其中有一两个武功甚高,脚底功夫极佳,不知是谁?我得去瞧瞧才行!”
杜筠眼珠一转,道:“如果公子没有听错的话,那就不得了啦。在我们屋顶的几个人一定是极厉害的箭手无疑!”
皇甫维颔首道:“你料得不错,我去对付那几个武功较高的,你对付那批箭手。”他的话声一顿,泛起笑容,道:“只不知你还能不能动手?”
杜筠当然知道他话中含意,登时两朵红云飞上玉颊,娇羞地道:“你坏死啦,我一向以为公子是个很淳厚老实的人……”她突然抬起眼睛,担忧地望住皇甫维,道:“那些武林人不知是何路数?也许武功很强,倒是公子你得小心点,说不定体力较差,偶一失手,可就不得了!”她说得甚是认真,使得皇甫维大为感动,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对不起她。只因他一直以为杜筠心存叵测,似乎对自己有所图谋。因此在他决定借她的肉体施展采补之术时,心中丝毫没有感谢之意。而他目下能够豪气地说出去对付那几个武功较高之人的话,其实完全是杜筠的功劳!直到现在,他才感到杜筠对他的“好”,敢情是发乎内心,毫无一点条件。是放他纵然不须感恩图报,但心中也该存有感谢之意才是。
他凝眸寻思,杜筠以为他在考虑自己的话,便不作声,过了一阵,皇甫维道:“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不要紧,你大可放心!”
杜筠突然想起一个疑问,轻轻道:“记得上一次在路上碰见公子你,那时你身上武功似乎已经减失八成以上,为何目下又恢复过来?”
皇甫维微微一笑,道:“这个秘密以后我才告诉你,你暂时闷一闷,走吧,那些人似乎已经发动啦!”
当下皇甫维向房门跃去,杜筠则纵向后窗。两人在门窗边停步回头互望一眼,皇甫维点点头,两人便同时以最轻巧手法开门出去。
他们的身法迅捷轻快异常。而且外面又黑暗,霎时间这两人又隐入黑暗之中。
皇甫维贴着墙壁向隔壁院子奔去,转眼之间已经到达,只见东首第一间上房内突然现出灯光,同时有几个人的影子幌闪走动,不晓得在干什么?
他打量一下形势,发觉那几名埋伏在屋顶的箭手正好能够监视照顾到这个房间。心念疾转,已想到这些人一定是使用了迷香之类的下流暗器,使冷清影失去抵抗力。如若不是自己暗中窥见发觉,冷清影将遭遇到怎样的命运,谁也不敢预测!
他一想起冷清影可能被这些人加以侮辱,登时热血上冲,更不怠慢,提一口真气,疾快如闪电般纵过去,推门冲入房中。
目光到处,只见房中一共四人,虽然都是劲装疾服,却没有一个穿上夜行服。他认出其中两个中年大汉正是名震豫皖道上的六甲手邱南和铁网神刀李幸。其余两人都长得熊背猿腰,眼中精光隐隐,显然也是内家好手。
他目光略一流动,只见房中别无他人,料想中的冷清影不知去向。他不禁微微一怔,想不通其中道理。
六甲手邱南和铁网神刀李幸等数人也流露出十分错愕的神色,显然他们也定必没想到皇甫维忽然会在此地现身。
皇甫维不管有理没理,冷冷道:“诸位深夜闯入此房,有何贵干?”
邱南定一定神,道:“皇甫公子当真像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不到今晚在此处幸晤!”
铁网神刀李幸道:“这两位都是武林同道……”皇甫维截断他的话头,冷然道:“你们有何贵干?”语气咄咄迫人,大有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中之意。
邱南等四人都泛起怒色,铁网神刀李幸右手掣出百炼钢刀,左手取出那张铁网,沉声道:“诸位与皇甫公子说话时多加小心,他说不定忽然就出手暗算!”这话一出,其余的三人纷纷掣出兵刃,蓄势待敌,形势顿时紧张异常。
皇甫维根本没有暗算之心,经李幸这么一说,怒不可遏,俊眼中射出慑人的光芒,冷冷笑道:“凭你们这几人,本公子自忖还用不着施展暗算手段!”他虽是十分愤怒,但口气中尽是轻嘲之意而没有流露出真正心意。六甲手邱南等四人那里晓得这皇甫维具有双重性格,有时纯真如婴儿,有时狡谲如狐狸,是以都当真相信了,不知不觉戒备稍疏。
皇甫维接着又道:“诸位但记得自家安危,可曾想起外面屋顶上几名手下的性命么?”
那四人齐齐一怔,都移目向屋外望去。但此时外面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
铁网神刀李幸刚要开口,忽听“呛”地微响,似是宝剑出鞘之声,接着一缕寒风已袭到身上。
这一刹那间,李幸方知道自己业已中计,对方敢情是利用外面的人分散他们的戒备,跟着突施暗算。但他明白是一回事,敌人利剑递到又是另一回事。百忙之中一抖左手,铁网疾撒出去。这一下只不过是个虚势,接着左手长刀急急使出“风扫落花”之式,洒出一片刀光,护住前身。
这李幸的铁网神刀果是别有真传,这两招应付急变的手法确实神速严密,守中带攻,可进可退。
但目光乍转回来,已瞥见敌人竟是化作一道白虹,电射而至。那道白虹光芒特强,剑风森冷侵肤。李幸心头一震,想要撤招换式,已来不及。
只见剑光到处,脆响连声,那面铁网首先吃森森白光绞碎,接着李幸右手长刀也碰上剑光,“铮”的一响,断去大半截。
那道剑光神速之极,倏一掣动,已刺到李幸咽喉。李幸刀断网碎之余,根本无法腾出手脚再作挣扎,只好双目一闭,顿脚长叹一声。
旁边的三人叱喝连声,兵刃纷举。却见皇甫维剑光倏然停住,竟没有把李幸的头颅斫下。
皇甫维纵声长笑,左手骈指点中李幸穴道,身形飘忽如风,已转到李幸背后,用剑抵住李幸后背心。
六甲手邱南等目瞪口呆,个个煞住脚步,垂下兵刃。
皇甫维冷笑道:“你们总算是识时务的俊杰,不然的话,李幸立时利剑穿胸而死!”
六甲手邱南皱眉道:“皇甫公子你可知道,大丈夫宁死不屈,你若是恣意侮辱的话,不如早点一剑把李兄杀死!”
皇甫维面色一沉,道:“你要我取他性命,是也不是?”
邱南连忙摇手道:“邱某并非此意,公子切勿误会!”
皇甫维峻声道:“本公子取他性命并无顾忌,你们当知我并非恫吓之言。如果你们要救他一命,我问什么就答什么,不许有一字虚假!”
邱南等人纵然有心不从,但此事如若传出江湖,武林同道定然责怪他们有意害死李幸。特别是邱南与李幸同在皖豫道上负有盛名,人家必定以为邱南因妒故意害死李幸,这一点邱南实在吃不消。连忙应道:“公子有话尽管下问,邱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甫维冷冷道:“谅你也不敢不说!”邱南忍气吞声,不敢搭碴。皇甫维接着道:“你们这等布置,对付那一个人?”
六甲手邱南迅速应道:“我们听说乌骨骝在此店出现,意欲夺回……”。
皇甫维斥道:“我问的是人不是问马!”
邱南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忍气道:“传说是星公冷央的女儿冷清影夺去此骝,我们自然是要对付她啦!”
皇甫维道:“她的人呢?”六甲手邱南道:“我等到此时,她已不在房中……”
皇甫维道:“废话,我也知道她不在此房中,我要知道她上那儿去了?”
六甲手邱南连遭侮辱,面色更加难看,但无法发作,只好忍气道:“我们都不晓得,若然知道,也不会到此地来扑个空了!”
皇甫维面色也难看起来,道:“你们接到讯息之后,定然派人看守住她,怎会落到这等田地?”
六甲手邱南寻思一下,道:“公子之言有理,在下倒是想起一事,那就是通风报讯之人,乃是外路的一位江湖朋友,他怎会忽然来到此处?而且晓得我和李兄也在附近?这一位江湖朋友本身倒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却恐怕是受人差遣而来,那就大有文章了!”他停口不说,沉吟片刻,又接着道:“我等虽然派人查了一下,确定那乌骨骝在天黑以后尚在店中,但唯恐打草惊蛇,不敢命人一直钉着。”
皇甫维心念陡转,记起杜筠说过他的声音不可太大,免得被人听去之言,很可能当时已被冷清影听见,然后她又窥见了一切情形……
想到此处,心中泛起一阵不安。他深知冷清影为人智谋出众,手段毒辣。同时她对自己的情意,也是不必怀疑之事。因此,当她窥见自己与杜筠燕好的情景,势必妒火中烧,内心愤怒难以遏制。在这种情形之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虽是想了不少,但时间上不过是一刹那而已,当下沉声道:“麻烦你们那一位去马厩瞧瞧,快点!”
六甲手邱南对此并不迟疑,立刻向左侧的汉子道:“劳驾王兄走这一趟如何?”那个姓王的大汉应了一声,纵出房去。
皇甫维又道:“还要请那一位到对面房顶瞧瞧,如果碰见一位姑娘,可说我请她立刻就来。但以我想来,你们手下之人虽然可能尽数受制甚至被杀,却不是那位姑娘所为,更找不到那位姑娘踪迹!”
六甲手邱南面色一变,自家疾地跃出房去。皇甫维伸手一掌拍开铁网神刀李幸的穴道,但随即想到如果那几名箭手业已毙命的话,这些人一定与自己纠缠拚命,不如仍然保留住李幸作为人质,免得打上一场无谓的架。是以李幸刚刚舒一口气,又被皇甫维点住穴道。
转眼间先行出去那个姓王的汉子已经回来,道:“那匹乌骨骝已经不见啦!”
接着六甲手邱南也回转来,面罩严霜,冷冷道:“他们俱遭惨死,敢问那位姑娘是谁?”
皇甫维冷笑道:“你在武林中名气不小,竟然无法从那些尸身上瞧出是那一门的手法,岂不可笑!你等会再去研究一下,我不妨先告诉你,那位姑娘是辣水仙杜筠,我曾嘱她制住那些箭手,她绝不会取他们性命!”
六甲手邱南沉住面孔,没有回答。皇甫维迅快地忖道:“杜筠素以心狠手辣著称,此所以她的外号称为辣水仙,看这厮的神色,可能他已印证出杀人者正是杜筠的手法……”
想到这里,只听六甲手邱南道:“我们已为公子做了不少事,可还有效劳之处?”
皇甫维明知他这话乃是要自己放开李幸,但他暂时不予置理,迅速忖思道:“我臆想今晚一切均是冷清影的阴谋,意欲陷害于我和杜筠。她因不知我仗采补之法,业已恢复大部份功力,定必以为这么一来,这李幸、邱南等人足以置杜筠于死地。而我也不免他们擒住送给圣女。这一揣测虽然有理,但天下之事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外,安知那些人不是当真被杜筠所杀?不过无论是不是她所为,她也应该露面才对,除非她特然被冷清影刼走?”
许多疑问兜上心头,教他无法解答,只好一掌拍开李幸穴道,接着迅快如飘风般纵出房外。
皇甫维动作神速异常,此举又大大出乎六甲手邱南等人意料之外,是以直到他离开好一会工夫之后,六甲手邱南等方想起要追,可是皇甫维此时已循着一点线索,走得无影无踪。
原来皇甫维纵到屋顶上,忽然发现那四具尸体左边不远处,有一条白色丝巾。
他过去捡起来瞧一下,认得正是杜筠之物,顿时大感诧异,暗忖辣水仙杜筠为何会遗留下一条汗巾?这条白巾上绣着她的名字,莫非她杀人之后,特意留下作为表记?
蓦然间他又发觉刚才那汗巾掉落的地方,几片屋瓦已经碎裂,一望而知乃是被人用脚踩碎。
他哼了一声,心中已经明白杜筠必是碰上无法抗拒的强敌,是以遗下汗巾,暗以内家真力震碎屋瓦,好教自己晓得。然而她被强仇掳走的话,却又从何方去了?
他略一凝思,陡然记起这条汗巾发现时的形状,一端团做一块,另一端却宛似斗柄般指着东北方。此念掠过心头之后,再不迟疑,施展脚程,直向东北方赶去。
很快就出了城郊,走了一程,已经处身在荒僻郊野之中。
他尽量利用地形,掩蔽着自家身形。又走了一盏热茶之久,蓦地听到一点声息,恰恰是从前面传来。
皇甫维俊面上泛起一阵微笑,连忙小心迂回抄截过去。那声音传出来之处有两株高大光秃的树,左边的树上似乎有人影闪动。
皇甫维迫到近处,虽然看清楚树上果然有两个人,但他忽又大感失望,只因此地附近数里之内并无人家,因此,如果这两人乃是劫走杜筠之人,杜筠必定也在此地才对。但目下那株树上只有两条人影,他暗中潜搜附近,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他疑虑地匿身在树丛暗影之内,抬头打量上面的两条人影,方在守思要不要现身。忽然听到树上一个人哼哼哈哈地道:“袁老大你不觉得烦厌么?”
这人声音传入皇甫维耳中,登时令他精神大振,敢情树上这两人正是祈门二鬼。
接着一个阴沉的声音道:“王老二你几时才改得掉这种火爆脾气?我常常告诫你一个人出来江湖行走,必须能够忍耐才行。假如皇甫维已追到附近,听到我们兄弟的声音,岂不是自露行藏?”
阳魄王精二哼了一声,道:“我才不信那鬼丫头的话,她若是当真留下线索,怎肯无端端说出来?”
暗影中的皇甫维听得心花怒放,更加沉住气,凝神倾听他们说话。
阴魂袁京道:“老二你每逢论及事情,老是忘记了当时的环境。按理说她不应说出留下线索之事,但在生命受到威胁之下,她唯有说出留下线索之事,好教对方有所顾忌,不敢立即向她下手!不过目下以我看来,皇甫维一定没有发现线索赶来,否则的话他绝不能从我们眼底下溜走!”
阳魄王精二道:“那丫头一定是胡说人道,根本就没有那回事。”
阴魂袁京道:“这话也有道理,但如果她真的留下线索,而又让皇甫维发现追来的话,我就不信邪皇甫维能够这等深沉忍耐,居然能够一路都隐蔽起身形,你要知道,任何人大凡碰上未可知的事情时,总是沉不住气。他开始追赶时,自然能够设法隐蔽身形,但追了一程还不见任何迹象,定然暴露身形拚命奔驰追赶!这一来我们躲在树上,远远就可发现他的踪迹啦!”
阳魄王精二道:“假如他一直都隐蔽住身形呢?”
阴魂袁京道:“这种胸怀深沉之人世上罕能得见,如果他办得到,我只好服气认栽。这种人绝对不可与他为敌!”
阳魄王精二诧道:“你不与他为敌,难道与他为友么?哼!人家不一定肯哪?”
阴魂袁京道:“他当然不肯,这不过是我自己的想法,要是跟这种人作对,总有一日会死在他手上!”
皇甫维但觉浑身飘飘然,舒畅之极。他自家想想阴魂袁京的话也大有道理,只因一个人如果能够一路潜踪匿迹追搜下来,可知这人胸中城府甚深,诡诈多疑,非一般凡俗之流可比。
他真想现身叫他们下来,一方面与他们化敌为友,一方面查问那个劫走杜筠之人究竟是谁?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这时树上的两人已停止谈话,贴附在树上,就算是白天也极难发觉树上有人。
皇甫维压抑住心中那阵飘飘然的感觉,凝眸望着树上人影,忽然疑惑起来,暗自忖道:“那阴魂袁京为人何等机诈多智,平日说话的声音总是阴阴森森,并不响亮。但适才他却提高嗓子大说特说,倒像是故意要别人听见似的?”
他心中疑念一生,顿时提高警觉,一面放眼打量周围形势,觉得只有西面七八丈外的几株大树可能藏得有人。当下悄然闪退,兜个圈子潜至那几株巨树近处,耳目并用,细心查察。果然不出所料,那株大树上似乎藏得有人,虽然无法看见,但他以地听之术,却听出黑影中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皇甫维暗中冷冷一笑,忖道:“我险些中了阴魂袁京之计,若然早先现身的话,势必遭遇他们的卑鄙暗算,倘若他们暗算之计失败,但接着数人合力围攻,这一关必难逃脱!他们既然预先有布置,定然估量过能够杀死我,因此他们的实力绝对不可轻估!”
正在忖思之际,大树上传来枝叶轻响之声,接着一条人影迅捷地飞掠下来,直向祈门二鬼藏身的秃树纵去。
皇甫维认出此人正是追魂爪金旭,不由得剑眉一皱,凝眸寻思,只见那追魂爪金旭瞬息间已隐入黑暗中。
他侧耳细听时,大树上仍然传来轻微呼吸之声,并且不止一人。
皇甫维俊眼中射出杀气,暗自冷冷一笑,迅即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一会工夫,追魂爪金旭从那边纵奔回来,刚刚走出四丈许,突然隐约瞥见右侧数丈处有条黑影一幌,他迅即停步隐在树丛后。看了一阵,并无所得,登时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瞧错。
正在此时,那边传来轻微的折枝断叶之声。追魂爪金旭面色一沉,悄然扑过去。接着又听到前面数丈外传来同样的折枝断叶的声音。追魂爪金旭小心翼翼地奔去。他本是经验丰富的江湖老手,唯恐中了敌方诱敌之计,是以不肯一直追赶,却绕个圈子从侧面兜过去。
走出数丈,忽见黑暗中白影闪动,他定一定神,提气运力戒备着迫近去。隐隐瞧得见一个身着长衫之人站在树丛中,一条白色的汗巾在他手中飘摇着。
追魂爪金旭心神大震,不觉退了一步,陡然间一缕寒风从身侧疾袭而至,迅若雷电,追魂爪金旭方自发觉,还来不及转眼去瞧,已感到胁下一凉,接着便已失去知觉。
在他身边这刻多出一个人,正是那皇甫维。他从金旭胁下拔出那柄无坚弗摧的圣剑,在金旭身上揩拭一下,然后将金旭搬到树丛内靠着树枝站好,把白汗巾放在他手中,直伸出去。
布置好了之后,这才把自家吊在树上的长衫取回穿上,他这件长衫曾使金旭误以为是个人站着不动,于是又隐入黑暗之中。
过了一会,那几株大树上的黑影中传来悄语之声,跟着一条人影迅如飞鸟般飘坠下来。
这道人影落地现身,原来是神算公子屠元庭手下三杰之一的易恒。
他一直向祈门二鬼那边纵去,上去和祈门二鬼说了几句之后,就跃下秃树,意欲返回原处。
方自奔了数丈,忽听右侧发出“嚓”的一声,易恒身形立停,转眼查望。
但觉依稀有人影一闪,易恒立刻腾身扑去,两个起落,转到树丛后面,忽见一个人挺立不动,手中挥动着一条白色汗巾。
易恒凝神望去,只见那人背面而立,那条白色开巾随风飘展,倒不知是那人摇动抑是夜风吹动。
那人突然一动,发出声响,易恒疾地退了两步,倏觉一阵劲锐寒风直袭胁下。这一缕寒风来势之快,难以形容。易恒刚刚发觉,一道白光已深深刺入他胁下。
皇甫维人随剑现,随手拔出圣剑,在易恒身上拭掉血迹,他满意地看一看在那边地上的绳子,便又隐入黑暗之中。敢请他用一条绳子缚在金旭尸身上,因此刚才易恒凝神查看之际皇甫维一拉绳子,金旭尸体便动了一下,发出响声,把易恒骇了一跳,分散了注意力。皇甫维拿捏时候,仗着上乘剑术乘虚而入,这才一下子就把易恒杀死!
过了片刻,祈门二鬼打秃树上跃了下来,这两人展开身法,迅快地在附近兜绕搜查。
这两人走动之时宛如形影相随,永不相离。他们都是老练的江湖道,一阵工夫就搜到那处树丛后面,并且发现了易恒和金旭的尸身。
阴魂袁京突然发出数声阴笑,道:“想不到这两位却在此地遭了暗算!”
阳魄王精二哼了一声,道:“好锋快的长剑,袁老大你也得小心提防!”
阴魂袁京向黑暗的四周环顾一眼,冷冷道:“圣剑虽是锋快,却不容易暗算你家兄弟!”他面色一沉,厉声道:“皇甫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几时到达的么?老实告诉你,我们刚才被你听去的话,都是诈语而已!”
黑暗中没有一点反应,阳魄王精二怪眼一瞪,骂道:“皇甫维你装龟孙子也不行,给我滚出来!”
伺伏在黑暗中的皇甫维实在忍耐不住,冷冷哼了一声。
阴魂袁京道:“皇甫维你若是大方一点,我们也许可以把杜筠的真消息奉告一二。”
只听飒然风响,一道人影忽然掉落在他们面前,正是那俊美潇洒的皇甫维。黑夜之中,那柄斩金削铁的圣剑闪耀出霜白寒芒。
祈门二鬼见他来势劲厉,不由得齐齐纵退,作势戒备。皇甫维冷笑一声,道:“对别人我也许会加以暗算,但你们……尤其是这个狂妄无知的蠢驴,我绝不让你们死得那么痛快!”
阳魄王精二暴喝一声,踏前两步,呼地一拳劈去。阴魂袁京见王精二业已发动,不敢怠慢,连忙掣出腰间缅刀,迅疾冲上。
皇甫维使出家传绝学,只见剑光乍现,已将祈门二鬼的攻势完全化解。他的左手也不闲着,顺势向阴魂袁京遥遥拂去。
阴魂袁京知道他擅长以掌背扫拂出攻敌,测不透他这一下暗藏什么厉害功夫,欻然急退。忽见对方剑光暴涨,宛如神龙出海般向阳魄王精二卷去。这才知道对方手法奇奥,虚虚实实,无法测度,连忙上去时,皇甫维已和阳魄王精二拆了五招之多。接着左手疾拂王精二胁下。王精二出拳猛劈,“蓬”地做响,两人硬拚了一招。
阴魂袁京已经抢回来,挥刀进攻,战了数招,陡然间感到形势似乎不妙,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阴魂袁京因知皇甫维家传绝学天下无双,是以出手招数,无不用尽平生功力。这等打法自然极为耗费真力,但以他们这等内家高手,总可拚个一两百招,方始感到力竭,然而这刻却大大不然,他才拚了七八招,马上就感到丹田真气微微阻滞,浑身力量似乎也减弱许多。
这阴魂袁京为人狡毒多谋,心中尽管震骇莫名,表面上仍不流露出来。暗暗查看阳魄王精二,顿时发觉他已失去平日那等威猛无俦的气度。
皇甫维那知对方有如许玄虚,一时凝神运剑,绵绵不绝地向对方攻去。
又拆了六七招,蓦然找到破绽,倒地一剑劈进去,阳魄正精二惨哼了一声,登时倒地。
阴魂袁京双目圆睁,厉声喝道:“屠元庭你在我兄弟身上用什么手脚?”
喝声中皇甫维剑光如练,突然卷到;阴魂袁京疾忙侧闪,同时挥刀封架。
但见剑光忽然划过,袁京惨叫一声,右臂齐肩卸下,顿时摇摇欲倒。
皇甫维剑势陡收,沉声叱道:“你说什么?”
阴魂袁京几乎站立不稳,但仍然咬牙答道:“皇甫维你武功虽是高强,但不见就能在二十招之内,取我们兄弟性命,是也不是?”
皇甫维见过他们的武功,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因此点头道:“不错,但又怎样呢?”
阴魂袁京痛哼一声,道:“我们兄弟都被屠元庭那厮弄了手脚,不然的话,今晚这场架还有得打!”
皇甫维茫然道:“你们既是同路之人,为何那屠元庭会暗算你们两人?”
阴魂袁京喃喃说了几句话,皇甫维听不清楚,正要追问时,只见阴魂袁京大大摇晃一下,跟着便翻身栽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大概已晕死过去。
皇甫维好生不解,急急环顾四周一眼,却没有什么动静。心念一转,立刻向金旭等人藏身的大树疾奔而去。
转眼间已到了树下,先查看了一阵,并无动静,便纵了上去,树上那有一丝人影?他查看一遍,确定当真无人之后,只好跃回地上,寻思道:“我记得第二次易恒下来时,曾经传出一阵对语之声,因此分明尚有别的人在树上,此刻不知?到那里去了!不过只要这厮不是会驾云遁走的话,迟早得被我搜到。”
蓦然间一片火光升起来,皇甫维举目望去,不觉怔住。原来那片火光乃是四支粗大的火炬,插在地上。在火炬当中,站着一个男子,此人手中还抱住一个女人。
那边乃是一片平旷草地,因此望过去一目了然,在那男子身后三丈左右,便是树林,林边影绰绰站着七八个大汉,个个劲装疾服,手中持着强弩,架上长箭。
在那男子前面,放着一个齐腰高的木做架子,架中有许多把利刀闪闪生光。
皇甫维虽然是绝顶聪明的人,但此刻着了这等阵仗,却也测不透是什么名堂,那具木架用来干什么也看不懂,只不过就外形看起来,如果一个人跌在架子里,势要被那许多利刀刺得遍体鳞伤,同时因那木架构造奇特,看来一时也难爬得起身。
他迅速地寻思一下,但心中毫无一点把握,当下举步缓缓走过去。
那男子长得面目清俊,但双目却射出狠毒的光芒。他等到皇甫维走近面前三丈以内;这才冷冷喝道:“停步,这个女人性命操在你手中!”
皇甫维瞥见他左手一把匕首抵住在那女人胁下,果然不敢不听他的话,便停住脚步。
这一瞬间,皇甫维已决定一件事,那就是目前需要争取较多的时间,以便想出对策。
当下冷冷一笑,道:“这个女人不是你表妹杜筠么?那天你和她俨如夫妇,今晚又怎么啦?”
那个男子正是神算公子屠元庭,他也冷冷笑道:“皇甫公子何须明知故问!这个贱女人已经和我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你要知道当一个女人离心变节之后,那比毒蛇还要可怕,如果不赶紧除掉,就会反转来把你咬死!”
皇甫维耸耸肩,道:“就算你说得对,但你这样子有何用意?”
屠元庭伸手一拍杜筠后背心,杜筠登时啊了一声,但她只能哼出声音而不能动弹。
屠元庭道:“她尚未气绝身死,你已听见她的声音。现在听我说,在我面前这具刀罗,是我自家设计,若果把这贱妇推在其中,她登时浑身破裂。但一时不会致命,你纵然全力助她出来,也得费上好一会儿工夫。”
皇甫维道:“这一点我早已瞧出来,但又怎样呢?”
屠元庭道:“这具刀罗是为了提防你不顾一切,向我进犯而设,你如果这样做,我也不杀死她,却把她推倒在刀罗之中,然后纵退……”
皇甫维心佩服,道:“这法子确实妙绝,她一倒在刀罗之中,我为了救她出来,势要花上好些时间,你便可潜逃脱身!是不?可是你有没有想到,我也许不屑理会她惨叫挣扎之声,务必要杀你为快?”
屠元庭仰天大笑道:“如果我连这一点也没有想到,我就枉称神算公子了!”
他停了一下,道:“在我后面的人,但是上佳的箭手,能够在百步之内,贯穿杨枝。你一扑来,我后退之时,他们这一阵箭雨,足足可以把你阻滞一盏热茶之久。有这一段时间,在这等黑夜之中,你又不熟悉地形,试问如何追得上我?”
皇甫维忖道:“这厮处心积虑,早已布置妥当。看情势确实对他无法可施……哼!哼!这厮不但在事实上已布置得严密无比,并且利用这些布置,作攻心之用!我目下已感到气馁,分明已中了他的圈套……”
他悟出对方更诡毒的阴谋时,神算公子屠元庭已接着道:“你此刻无须胡思乱想,我的心腹大患,今晚便可悉数扫除,此后我也不再现身江湖,却也永无后患,哈……哈……”
皇甫维剑眉一剔,厉声道:“这么说来,那祈门二鬼当真是中了你的手脚,因而功力大减惨死在我剑下?”
神算公子屠元庭畅快地大笑道:“何祈门二鬼,连金旭易恒他们之死,也是我早经安排。不然的话,他们焉肯不声不响循你弄出的声响追去,因此遭了你的毒手。”
皇甫维为之气结,他万万想不到今晚的一切都落在对方彀中,看来大概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屠元庭接着道:“我已厌倦了江湖这些勾当,也不想要武林中的灵药,可是一旦踏入武林是非圈中之后,想要退出,谈何容易?首先这些身边之人就放不过你,像冤魂一般老是钉在你旁边,因此,我不得不用点手段,来个斩草除根,统统杀个干净,连你在内,今晚全部解决,那时就再没有一点心事啦!”
皇甫维冷笑一声,道:“我倒想知道你用那一只手杀死我?”
屠元庭道:“你问这个干吗?”
皇甫维道:“你说出来,我发誓把你那只手斩断!”
屠元庭微微一怔,接着放声大笑道:“我根本不要动手,就可取你性命!”
皇甫维明知他不会虚声恫吓,但又想不出他有什么毐计,登时大感迷惘。
神算公子屠元庭右手一动,在他手臂中的辣水仙杜筠便哎哟哎哟地叫起来,似是被屠元庭右手中的利刃刺入肉中而发出负痛之声。
皇甫维厉声喝道:“屠元庭,你敢伤害她的话,我发誓把你碎尸万段!”
他的喝声坚强有力,蕴含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屠元庭虽然早有布置,十分自恃,但这刻也不知不觉把手放松一点。
皇甫维又继续喝道:“你到底想怎样?”
屠元庭忽然发觉自己觉有胆怯之意,不禁对自己愤怒起来。但他立即不去想及此事,徐徐道:“皇甫维你用不着大呼小叫,我还有更要紧的消息奉告,包管你听了之后,一辈子都睡不着!”
他说得十分认真,皇甫维不能不信,但外表上却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冷冷哂道:“我皇甫维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就算天塌下来,也敢用两肩抗起!你有什么惊人消息,尽管说出来!”
神算公子屠元庭道:“这消息不但万分惊人,而且还能够当面就拿出证据,教你不能不信!”
皇甫维心中极为紧张,只因这厮既然说得出口,立时可以加以证明,自然不是虚假。
他迅速地忖想一切可能发生之事,但总想不出半点头绪。虽然有些事的的确确可以令他震惊莫名的,例如他义父业已遭难,或是舒倩、佟秀、冷清影三人都被三公擒去处死等。然而这种能令他十分震惊悲悼之事,却似不是他屠元庭所能证明!
因此他虽是极速地绞尽脑汁寻思,却想不出一丝一毫线索。
神算公子屠元庭好整以暇地冷哂连声,接着道:“看你的神色,已有几分相信我并非虚假!你先回答我一句,你要不要我说出来,并且拿出证据?”
皇甫维哼了一声,隔了片刻,断言道:“当然要啦,我洗耳恭听就是!”
屠元庭打个哈哈,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虽然你已知道这个消息对你十分不利,但你仍然愿意忍受痛苦,先听为快……”
皇甫维沉声道:“那也不一定,如果你想藉此侮辱我皇甫维!哼,那就打错主意啦!”
屠元庭道:“我纵然能把你侮辱成功,于我毫无益处,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我神算公子屠元庭一辈子都不肯干……”
皇甫维道:“这样说来,你这个消息令我震惊之后,对你有很大益处,是也不是?”
屠元庭微微一笑,道:“这个可说不定,要看你震惊的程度如何才能定夺!”
皇甫维道:“那么就说吧,我在此洗耳恭听!”
屠元庭摇头道:“不行,你走得太近了,如果你当真要我说出来,那就后退……”
辣水仙杜筠突然叫道:“公子不可听从,他一定有极厉害的阴谋……”
她的声音戞然停住,分明是被屠元庭点住穴道,是以不能出声。
皇甫维机警地回头查看,只见身后乃是一片平旷之地,如果有埋伏的话,虽是在黑夜之中,也没处可以藏身。不过,杜筠警告之言也不能忽视,只因杜筠和屠元庭相处日久,深知他的为人,是以绝不会无中生有,胡乱向他提出警告。
然而他确实查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一时之间,颇觉难以委决。他迅即把心一横,一面移步后退,一面道:“屠元庭你最好别趁我退开之际加害于她,否则……”
神算公子屠元庭冷笑道:“笑话,只要你退到那方白石那儿,我就放开手,让她自己站在一旁。”
皇甫维沉声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屠元庭道:“若然有假,你可以随便骂我!”
皇甫维再钉一句,道:“她得仍然无恙活着才行!”
“这个自然,如果她已经是个死尸,那时站着或者倒栽葱于你也无分别啦!”
皇甫维不再思索,疾然后退,转瞬间已站在那方白石板上面。
这时,两下相际大概是四丈左右,以他们这等武林高手,相隔虽远,仍然看得清清楚楚。
皇甫维提高声音,道:“屠元庭你若是言而有信的汉子,立即把她放开!”
屠元庭阴声笑道:“对于一个垂死之人,本来不要守什么信用!可是今晚我觉得一切都顺心就手,且教你在临死之前,也有点安慰……”
只见他推开杜筠,杜筠闪侧边冲出四五步远,勉强站稳身子。皇甫维遥遥见她脚步立稳,又没声没响,知道是要穴道受制,目前当真无法可施,只好暂时忍住这口气再作计较。
他提高声音,厉声道:“屠元庭有话快说!”
神算公子屠元庭仰天大笑,笑声中流露出无穷无尽的得意欢畅,好比赤贫之人,陡然间得到一堆银子似的。
皇甫维听他一直说他乃是垂死之人,此时又见他笑得这等张狂自大,不由得疑云大起,可是查看四周,却又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暗忖凭他的武功,绝对无法赢得自己。若果仗恃着几个箭手,又未免太过不自量力,那么他为何表现出这种态度?他有什么阴谋毒计能够害死自己?
正在狐疑之际,屠元庭笑声已渐渐收歇。
皇甫维冷冷道:“屠元庭,你可是诈称有极重要的消息,哄我退到此处?”
屠元庭道:“不错,不错,你聪明得很!”
皇甫维略作沉吟,道:“你似乎有极大的自信心,我也不便把你低估……”
屠元庭突然截断他的话头,道:“皇甫维,你为何不立即冲离那处?”
皇甫维冷笑道:“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之事,目下我未查出你有什么阴谋布置,因此不曾轻举妄动!”
屠元庭道:“这样说来,你除非不动则已,一动就要取我性命,是也不是?”
皇甫维道:“正是这样,以你自家的想法,一定以为布置得天衣无缝,但我提醒你一句,若然你的布置中略有差池,今晚你别想再活着!”
这两人针锋相对地对答好些话,皇甫维虽是争取不少时间,可是以他的夜眼,仍然查看不出四周有什么异状。同时他也曾暗运真力,从脚底透出去,印在石板之上。他这一手“隔物传力”的功夫非同小可,如若石下布置有消息埋伏,他这么一下足可以把石下之物震碎。
神算公子屠元庭开口道:“皇甫维,你如果还查不出本公子有什么妙计,请开尊口,本公子立即发动,让你开开眼界……”
皇甫维感到好生诧异,只因这屠元庭迟迟仍不发动,大出常理之外。蓦然间醒悟屠元庭是要再三研究他的布置有没有百密一疏之处,故此才拖延时间……
屠元庭接道:“皇甫维,你可听过一种叫做‘万劫火筒’的火器?”
皇甫维心头大震,却淡淡道:“听说这万劫火筒喷出的火焰远射三丈之远,能销金烁石,你说的是不是此物?”
神算公子屠元庭似是从声音中听出对方心情,阴森森地笑道:“不错,那万劫火筒乃是武林中无不闻名丧胆的利器,筒中喷出的火焰不但能够及远,最厉害的是任何人只要让一星火焰溅在身上,非等到那一点特制火药烧完之后,休想把它弄熄。是以只要那么一点点。就足可以烧透皮肉,骨焦筋断。”
皇甫维忖度一下距离,冷笑道:“那万劫火筒的厉害处用不着你介绍,我早就知之甚详。但屠元庭你虽是聪明过人,同时手中握有这等利器,可是你却忘了你的武功有限,纵然持有万劫火筒却也无法奈我何!哼,哼,说不定你今宵尚且逃不过我三尺青锋……”
屠元庭有点像猫儿捉到老鼠,故意忽纵忽擒地尽情戏弄一番,这时仍不发动,冷笑道:“皇甫维你的如意算盘就是三尺童子也会想到,你查看不出我的周密布置,因此以为我仗着有万劫火筒在身,才敢对你如此张狂!你委实想得太过天真了,嘿,嘿……”
他哂笑数声,接着又道:“那万劫火筒虽是得之不易,但我却一共有六支之多,试想我如果藏在身上,虽有六支之多,又中何用?”
皇甫维一时无话可说,正在考虑要不要出其不意扑过去,教他来不及发动。
神算公子屠元庭生似知道他脑中转些什么念头,提气喝道:“那六支万劫火筒没有一支在我身上,你可要知道在什么地方?”说到这里,突然提唇尖啸一声。
啸声一作,皇甫维陡然面色剧变,原来在他四周三丈左右处,打地下冒出人影,一共有六名之多。
这六人团团围住他,每个人距他均有三丈,因此他纵然想仗着奇快身法扑去,却也无法一下子就跃得到那么远。而只要他身形一动的话,这六人手中的万劫火筒一齐喷出火焰,那时节他纵然有天大能为,势必也葬身在火海之中。
这一来他当真动也不敢动,呆如木鸡,脑中迅速地寻思突围脱身之法。
神算公子屠元庭道:“你如果早一点动念扑来,那时我发动不及,或者会死在你手底。可惜的是时乎时乎不再来,良机稍纵即逝,你目下除了瞑目待死之外,别无他法……”
皇甫维瞋目叱道:“屠元庭你如果再在口舌上缺德,可别怪我用脏话骂你!”
屠元庭发施号令道:“尔等全神戒备,只要他略有动作,不管是否眼花看错,立刻施用万劫火筒,事后有赏无罚!听见没有?”
那六人齐齐噭然以应,神算公子屠元庭接着道:“皇甫维你谅必也听清楚了,因此你如想早点骨化成灰,不妨移动一下身体!”
皇甫维冷冷道:“你既然预早布置,今宵无疑非杀我不可,何以一味拖宕,不敢发动?”
屠元庭放声笑道:“我费了多少工夫心机以及金银,今晚才总算把你控制在掌握中,若是立刻杀死于你,岂不是太过便宜你了?况且,我还有话跟你说……”
皇甫维俊眼中射出愤怒的光芒,四周围着他的六个人都是手持一支长约尺半的铜制圆筒,指着皇甫维。其中有一个见到皇甫维神色不善,立刻厉声喝道:“不要动!”
皇甫维哼了一声,这时他实在已忍受不住,宁愿死在烈火之中,化为灰烬,也得一搏;因此暗暗调运真力,蓄势欲发。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那六名手持火筒的人,其中一个隔在皇甫维屠元庭之间的汉子,倏地迅如电火般车转身躯,手中火筒直指住屠元庭。
其时虽是在黑夜之中,可是皇甫维和屠元庭因都是面对着这个突然转身的人,故此时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神算公子屠元庭见到那支万劫火筒直指自己,筒身闪耀出白色光芒,不由得骇得全身软瘫,双脚有如被钉在地面上,移动不得。
那人一言不发,突然间那万劫火筒筒口喷出一股蓝色火焰,迅如电闪,一下就射中屠元庭。
神算公子屠元庭惨厉大叫一声,全身都冒起熊熊火焰,却见他蓦地横跃,一把抱住辣水仙杜筠。
那个用万劫火筒喷射屠元庭的人失声一叫,丢下尚在喷火的铜筒,迅如飘风跃到那两个火人旁边。
皇甫维也在他喷火射中屠元庭之际,疾跃而来。他刚一跃开,五道蓝色火龙齐齐向他刚才所站之处射到,当真是险到毫巅。
那人失声一叫之际,皇甫维已听到那声音竟是个女性嗓音,入耳熟悉异常。
他也是极快地纵到那两个火人旁边,只见那两人在这一瞬间遍体着火,早已分不出那个是屠元庭和那个是辣水仙杜筠。
火焰发出吱吱之声,还有一阵烤肉类的香味弥漫空际。
皇甫维失声长号,掣出圣剑,疾然横劈,但见一度白光扫去,那两个火人都齐腰中断,跌在地上。可是火势仍然不减,兀自烧得吱吱直响。
火光中已照见那个转身向屠元庭下手之人乃是个面目俏丽的妙龄女郎。她呆呆地注视着那两团火光,面上流露出难以诠说的表情。
皇甫维收起圣剑,他眼见辣水仙杜筠竟然落得这等悲惨下场,心中大受刺激,虎目中不觉滴下泪来。
那边的数人与及几名箭手,这时都纷纷发难,只见一片蓝色火焰组成一道瀑流似的,疾移过来。另外林边的劲箭飕飕射到。
皇甫维大吼一声,疾然掣出圣剑,径向那树林边的数名箭手扑去。他的身形快若流星,一边前冲,一边用剑拨打劲箭。
那八名箭手果真不是庸手,劲箭分作三批接续急袭,满天俱是利箭破空之声。
皇甫维连冲数次,只冲了丈许远,就不得不停下来,施展出无上剑法,护住全身。
那位美丽女郎却疾然斜兜开去,绕圈子向那五个手持万劫火筒之人进攻。
那五人只须转身向着她,就迫得她急急游走,无法迫近。可是这么一来,这五人也无法上前夹攻皇甫维。
那五支万劫火筒威力奇大,不但喷射得极久,同时蓝焰所至之处,都引起熊熊火光,地面上顿时变为一片火海。
皇甫维的剑法天下无敌,舞动起来,直是拨水不透,那八名箭手虽是厉害之极,并且经验丰富,分作三批,轮流发箭攻敌,可是那些劲箭一投入剑圈之内,便吃圣剑劈落地上。
他们背上箭壶之箭也不过是二十支左右,发射了一阵,已经用去大半,顿时变成间歇性的攻击。
皇甫维人随剑走,化为一道白虹,疾然向那八名箭手卷去。
那八名箭手见他武功奇高,来势又凌厉惊人,发一声喊,各各分散奔逃。
皇甫维一腔仇恨,化作无穷杀机。这时那肯罢休,压剑疾追。
但听惨叫之声此起彼落,转眼之间已吃他杀死五个,余下的三人奔逃已远,但皇甫维仍然不肯放过,疯狂般追逐不休,不久,惨叫之声又起,却已经是从老远之处传来。
从那数下惨叫之声中可以听出皇甫维为了追杀几名箭手,业已去了老远。
那位美丽姑娘焦躁起来,施展出极快身法,冒险向那五个手持万劫火筒之人扑去。
五支万劫火筒喷射了这一会火焰,威力已经减退很多。
但当她展动身形冒险进扑之际,那五人之中有三个合在一起,手中火焰稳定地向她喷射。另外两个则迅快舞动两支精钢打造的火筒,撒出满天火舌火星,如果不是生死相搏的话,倒是一幕壮丽奇景。
那位美貌姑娘似乎受挫,疾地退回。但她身形依然不减其快,兜圈子寻隙进攻,是以对方竟瞧不出她是否曾经受伤。
又过了一阵,极远处响起一声惨叫,隐隐随风传来。这一声惨叫,已经是第八声,因此可知皇甫维在盛怒之下,已将八名箭手尽数杀死。
那美貌姑娘冷笑一声,道:“你们听见没有?这一声已经是最后一个!他为了你们帮助神算公子屠元庭,因而使他心爱的女人惨死,故此一腔毒恨,非把你们全部杀了之后不足以泄忿……”
这位姑娘说话时快速无比,偏又字字朗脆清晰,宛如无数珠子落在玉盘中似的。
那五名劲装大汉个个面目变色,其中一个骇然抛掉手中万劫火筒,转身向黑暗中急急跃走。
有一人带头,其余的人便齐齐抛下万劫火筒,意图陷入黑暗之内。
那位长得面貌美丽,身穿黑衣的姑娘冷笑一声,倏地掣出两般兵器,右手是一支短短的匕首,在黑夜中光华闪闪,显然锋利万分,左手却是一只飞抓。
她的身法快速如电,转眼间已追上一人,手中金蛟飞抓电射出去,顿时抓住那人后背心。只见她玉腕轻轻一抖,那名大汉惊叫一声,整个人宛似长了翅膀似地腾空飞起,“唿”的一声,飞起四五丈高。
黑夜中但听一声刺耳惨叫,划空而下,接着“砰”的一响,乃是物体掉在地上时发出的声音。
就在此时,那位黑衣姑娘已经又追上另外的一个黑衣劲装大汉,这一回她仍然先以金蛟飞抓抓住对方,跟着她飘身闪过,匕首划出一道光华,迅快绝伦地齐那人颈上划过。那大汉闷哼一声,随即仆倒地上。
她在转瞬之间已收拾了两人,似乎仍不满足,收回飞抓之后,复又迅快无伦地向第三人追去。
那五人一开始时就是四分五散地奔逃,这些大汉个个身手不凡,脚下速度尤快,因此这顷刻工夫业已奔走出老远。
她放步穷追!大约追出半里之遥,方始追上第三个劲装大汉。
那黑衣大汉发现那姑娘追来,倏然停步,显出兵器,却是罕见的重兵器狼牙棒。
那黑衣姑娘冷笑一声,道:“你这厮还敢作困兽之斗么?姑娘有本事教你等会儿恨不得早点死掉。可是那时候却偏偏死不去……”她说话急快异常,这几句话比常人说一句话的时间还要快些。
那黑衣大汉舞动狼牙棒,封架对方的金蛟飞抓,口中急急道:“冷清影姑娘手下留情,在下有话奉禀!”
那黑衣少女颇觉意外,跃退两步,道:“你怎会知道我的姓名?”
黑衣大汉喘一口气,道:“在下向姑娘报告一件与你有关之事,是否就可饶在下一命?”
冷清影沉吟一下,道:“好,但你休想骗我!”
那黑衣大汉道:“在下久闻姑娘聪明机警,焉敢在姑娘跟前耍花枪……”
冷清影接口道:“我一见你的兵器,就晓得你是长江一带著名的独行大盗水狼贾胜,我倒测不透你会有什么消息竟然与我有关的,假使你信口开河的话,哼哼!今晚就教你尝一尝天星坞的禁制手法……”
水狼贾胜道:“姑娘一开口就喝破在下来历,足见江湖上传言不虚。目下在江湖上诸位姑娘的事迹业已脍炙人口,也许姑娘自家尚不知悉……”
冷清影哼一声,道:“你只有这几句话么?”
水狼贾胜骇然道:“姑娘别急于下手,在下还未曾说到正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