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禹口中啧啧称奇,道:“都不见了踪影,真奇怪!难道皇甫维从房上走了,连二嫂也跟着跑掉不成?”
司空表沉声道:“你二嫂不会武功,焉能越屋离开?三弟你在这后宅各处搜查一下,四弟你去问问守在屋后旷地边缘那条沟内的胡师父,如果皇甫维从屋外离开,他已布下禁制,自无不知之理!”
范禹道:“大哥你利用二哥这个隐僻的地方,将排教高手胡师父请来,意欲借他们排教不可思议的法力,向那些武功极强之人寻仇报复,此计诚然令人无防范,深得出奇制胜之效,但以小弟看来,那胡师父只怕有名无实,不易成功!”
许伯英插口道:“小弟亦有同感。”
司空表道:“三弟何以见得胡师父有名无实?”
范禹道:“早先胡师父曾经施展‘唤魂大法’,但皇甫维仍然走得无影无踪,这事如何解释?”
司空表道:“三弟你有所不知,第一、我怕他的唤魂大法全力施展之下连你那神智昏迷的二嫂也遭受池鱼之害,故以要他小心从事,这一来凡是修炼过上乘武功之士,因心神比正常人强固,便不易奏功!第二、皇甫维运气不错,一直向内宅走去,是以我连忙着胡师父停止施法,有这两点理由,皇甫维未落我手,并不意外,只不知两位贤弟有没有看出那皇甫维已经呈现异状?”
许伯英道:“大哥说得果真有理,皇甫维公子走路之际,落脚沉重,显然武功已减退了许多成!”
范禹迟疑一下,道:“但愿小弟的推测错了!”
司空表忽然沉声道:“你们且慢出去,看看这是什么?”
过了一会,许伯英惊讶地叫道:“这不大可能,他的身世怎会写在纸上而又遗在此间?”
范禹沉吟地道:“是啊……假如这张笺上写的都是实情,他怎肯丢在地上?”
司空表缓缓道:“此笺虽然撕碎,但拚起来已恢复本来样子,大概不致于拚错以致文义颠倒……”
许伯英抢着道:“当然不会,当然不会……”他一连说了两句,显然情绪十分激动。他接着道:“假使拚错地方的话,词句绝不会如此通顺。”
范禹道:“大哥一向智谋超世,忽然有此一说,必有独特之见无异!”
这时,躲在墙后的皇甫维真急得几乎要冲出去,瞧一瞧那张笺上写的什么,为何能引得他们这等惊讶?假如笺上仅仅写着“一个月后将在太阳谷与圣女决一死战,届时你身世自知。”这几个字的话,以他们这三人的身世地位与见识,岂有如此失态之理?何况许伯英的话中已流露出那笺上业已写明他身世之意!这乃是他惊讶的理由!不过,他如冲了出去,无疑自投罗网,纵然知道了自家身世,又中何用?
想着想着,忽然记起当星公冷央写这封密柬之际,曾经花费了许多时间,分明见到他笔不停挥,写了许多字,怎会拆开来只剩下寥寥几个字?
这个疑团自然不是凭猜测可以弄得明白,因此他只好轻叹一声,自悔大意把那柬帖随意丢在地上,却让人家抬去。
只听司空表苍劲的语声道:“以我的推测,这封柬帖可能是三公他们当日到此宅中之时,大意遗下!”
范禹接口道:“大哥这一猜度当真使人敬佩,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决无他故了!”
许伯英道:“只不知皇甫维公子是否已经知道了他自家的身世不?”他口口声声,仍然称皇甫维做“公子”。
皇甫维颇有感触,暗自忖道:“尝闻凡是身为领袖之人,多半心肠冷酷,并非全无报恩酬德之心,但利害关头,总先顾自己。因此我虽于司空表有点儿情分,但如果落在他手中,定然被他当作一件无价之宝,去与三公交易。因在这等情况之下,我绝不能出去。但那中州一剑许伯英似乎对我之恩德念念不忘,或许可从他口中探悉。”
忖想之际,外面人声已寂。他真想出去瞧瞧那三人是否业已离开。但他自然不会如此轻举妄动,隔了许久,人声复起。
但听范禹宏亮的声音道:“小弟查遍后宅,不但皇甫维踪影毫无,连二嫂也失去踪迹!”
司空表嗯了一声,道:“辛苦三弟了,目下等四弟回报便知端的!”
范禹道:“假如四弟回报说胡师父也没有发现敌踪,大哥如何措处?”
司空表沉声道:“三弟问得好,我正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四弟虽是结盟弟兄,但纵然如此,每个人意见总各有不同,少不免会有所参差,我从他口气中已听出他对皇甫维的恩德念念不忘……”
范禹插口道:“这也是人知常情,大哥不可过于怪责于他!”
司空表道:“不是这个意思,我要你私下出去再向胡师父查问一下,到底皇甫维是否真的没有从屋后逃走!假如四弟有意维护皇甫维,为了怕我们追上,很可能以是为非,以非为是。”
范禹重重地哦了一声,道:“小弟明白了,假如皇甫维从后面走了,他就回报说没有,以便他逃得远些,使我们难以追上。如果没有打后面逃走,他就回报说有,使我们白追一场。”
司空表道:“正是如此,我不敢说我的看法绝不会错,但这一回大概不会走眼!”
过了片刻,许伯英的声音升起来,道:“据胡师父说,后面禁制毫无警兆。”
皇甫维暗暗一笑,忖道:“司空表徒自多疑……啊!但连我刚才也相信他的猜测十分可能……”
念头尚未转完,那许伯英又继续道:“但胡师父又告诉我,虽然后面没有经过,可是他觉察好像有人打左边走啦!”
皇甫维听了这话,顿时消失了笑容。转念忖道:“也许真是他们的二嫂从左边走了。”
只听司空表道:“那么我们赶快追上去。”
范禹大声道:“等一等,我到大厅去取回一样东西,马上就来。”
皇甫维自然知道范禹这话只是托词,心想象他们兄弟这样一吹一唱,许伯英自然无法发觉其中竟有假局。目下他十分有兴趣地推想范禹等一会不知作何回报,当然他不会直接揭穿许伯英的假话,因此,如果他们真的全体出动追去,则可证明许伯英没有说谎,而那个逃走之人,定是他们的二嫂无疑。如果司空表假藉理由而不追赶,便可知道许伯英说谎无疑!
房中的司空表和许伯英继续谈论皇甫维身世之事,但他们的话题老是盘旋在这张撕毁的笺纸是那一个人遗下?并不涉及内容,因此,皇甫维听了半天,仍然不得要领。
不久,范禹雄壮宏亮的声音响起来,他道:“我们是不是三个人一齐追上去?”
司空表沉吟一下道:“不,其实目下就算抓到皇甫维,也没有什么大用处,我看还是先劳驾四弟独自追赶,查他踪迹之后再回来商议!”
皇甫维在心中叹口气,对于谎言被暗中拆穿的许伯英寄予无限同情!
片刻之后,只听范禹道:“大哥当真料事如神,老四确是有心纵放皇甫维逃生,是以捏造假话。那胡师父说,他十分注意本宅后面及左右两侧,似乎并无一人从这三个方向离开……”
司空表道:“三弟你不要过于夸奖愚兄,目下难题已到,正是考验你我兄弟智计眼力之际。”
范禹道:“大哥这话怎说?”
司空表道:“以我们兄弟身手,纵然查不出那皇甫维,但二嫂却没有理由消失得像鬼魂一样。因此,我认为二弟这座宅院之内,必有秘密容身之所!如果我猜测得不错,则那处秘密地方不但可以藏匿身形,兼且备有大量的食物和食水等,不然的话,你二嫂如何能单独活了这么久?”
范禹沉吟一阵,道:“大哥所测极对,不过目下正在黑夜时分,这后宅地方极大,恐怕一时无处查勘。小弟每见到后面的死尸,心中就惨痛难禁,不如先腾出时间,将本宅尸骸都收葬起来!”
司空表似乎不大赞成,是以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才道:“好吧,收理本宅尸骸之事,就由三弟你动手,我在这里好好想一会。”
皇甫维在石墙后动也不敢动,生恐弄出声息,被那司空表查听出形迹。
但听司空表自言自语道:“好狡猾聪明的家伙,这房间内有些角落地方尘埃堆积,但一般来说,都不曾沾上灰尘,可见得他已弄过手脚,迷乱搜查的线索!”
皇甫维在黑暗中欣慰而又佩服地笑一下,忖道:“这司空表不愧是领袖中原武林的出色人物,眼力之锐利,心思的细密,实在使人佩服!但他应该晓得我也是因见到床上尘封灰积,被衾整齐,而奇怪那披发女人夜晚睡在何处?因而发觉这三面墙上的帷幕,有一面没有尘埃,循此线索,方能发现此处秘密的容身之所,为了避免别人也循此线索找到这处机关,所以我进来时,把床上衾被抖乱,另则又把两面墙壁的帷幕上的灰尘弄掉……”
他突然感到事态不好,原来此时透过那块薄薄的石板,透入来“咚咚”的声音。一听而知司空表正在用拳头去敲击墙壁。不过,目前他敲的是对面的石墙,暂时还不会敲到这边来。
他开始急切地寻思脱身之计,想来想去,假如这处秘密地方被司空表发现,实在万难走脱。除非在他搜查出来以前,离开此处……
想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敢情他自从躲入墙内之后,尚未打量过身后的地方。或者有别的通路可以离开此处,只要比司空表等人先走一段时间,目下时当黑夜之际,最易藏匿。
于是他沿着石墙向右边走去,走了七八步远,忽然感到有点不妥,伸手摸去,竟然碰融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之上。
皇甫维感觉何等敏锐,一触之下,便即发觉那是一个人的躯体。
他心头大大一震,本能地运气护身,但陡然又感到力不从心,丹田那股真气,已经提不起来。
转眼间一阵淡淡白光浮升起来,于是,他已能约略瞧得见眼前景象,原来在他前面已是一处死角,无路可走,那个站在他前面的人像是一尊石像,动也不动,两颗眼珠在黑暗中闪动着光芒。
这个人头上披散着长发,身穿白衣,因此皇甫维一眼就认出她是刚才见到的披发女人。
他一方面大为欣幸,因为她既能在此处出现,无疑尚有别的通路。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有点毛骨悚然,第一点他已晓得这个女人疯疯癫癫,大概是因为全家被三公屠戮,所受刺激太深,因而神经错乱。第二点她眼中的光芒似乎十分凶恶,大有向他扑噬之意。
那团淡淡的白光发自她左手,乃是一颗鸽卵般大的白色珠子。在这等黑暗之所能够发出淡淡光华,无疑是一粒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他生怕出声被外面的司空表发觉,但又怕那女人暴起扑抓,只好后退。不过,他又明白对方乃是心神昏乱之人,如果动作过速,更加会使她骤然暴动,是以吸一口气,暗自镇定一下,平稳缓慢地后退两步。
那个女人瞪着他,动也不动。弄得皇甫维陷入进退维谷之境。他迅速地忖思一下,便继续缓缓后退,一只手摸着墙壁。大约退了两丈许,已瞧不清楚那披发女人的身形,只见到一团淡淡的白色光影。
他暗暗舒一口气,贴着内面的石壁继续向后退,又退了一丈,已超过刚才的入口处,但忽然背上有墙壁挡住,原本这一头又是死路。
于是他回到刚才钻入来的地方,侧耳细听外面动静,只听“咚咚”之声不绝于耳。
他暗自忖道:“那个披发女人如果是从左面这一头进来,经过我背后才到了那一边的话,我绝无不发觉之理,因此只有两个假定!一是在她身后看去虽是死路,但其实另有暗门。一是她初时虽然奔出这间上房,但当我后来藏身那个黑暗小间,恰好听到司空表他们谈话之时,她已经复入此房,从此处钻了入来……”
刚刚想到此处,已听到外面咚咚之声忽然停歇。
皇甫维大为兴奋,侧耳而听,外面司空表传来惊讶的叫声。一忽儿,范禹的声音已在房中响起来。他道:“大哥,你发现什么?”
司空表道:“老三你瞧,这里有个洞口!”
范禹道:“大哥算无遗策,果真找到了二哥秘密留下的暗室!”
司空表道:“老三你且慢夸奖,先探头入去瞧瞧。”
跟着,范禹也发出讶叫之声,道:“里面好像有两三具尸骸呢!”
司空表没有做声,范禹又道:“只不知他们是谁?或者是二哥的家人,躲在此间,最后活活饿死!”
司空表沉重地道:“不,老三你猜错了!”
范禹讶道:“大哥可是已认出是什么人?”
司空表道:“这几具尸骸业已剩下一堆白骨,我怎认得出他们生前形貌?”
“然则大哥何以得知这些尸骸不是二哥家人?”
“当然有理由可以依据,刚才我推开此处暗门,便即想到一件事,那就是以二弟的机警才智,怎会露出如许漏洞,让人家一下就能认定这一边帷幕之后,可能就是秘密机关的入口?只因那帷幕侧面留下被人掀拉过多而损破的痕迹,任何有心人一望而知必是因后面另有地方出入,所以时时掀拉帷幕。我刚刚想到这一点,这个洞口内冒出一股恶臭之气,熏得我头脑昏痛了一阵。我已含着辟毒药物,尚且如此,如若没有防备,只怕此刻早就死在那阵毒气之下。”
范禹插口道:“小弟十分愚钝,直至此时仍然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破绽?”
司空表道:“第一点就是因我深知二弟的为人素来细密多诈,绝不可能自留破绽。第二,此洞中如是藏身之所,怎会冒出毒气?你明白了么?”
“不错,不错!大哥这么一说,事情就显明得很,此洞一定另有古怪。”
范禹沉吟一下,又接着道:“纵然大哥因此晓得这一处不是你想找寻的地方,但又?能晓得这里面的尸骨不是二哥家人?”
司空表低低一笑,道:“老三你一世修习童子功,脾气也像小孩子一样,如今已经是六十开外的人,凡事还不向深处想想!愚兄无妨告诉你我的想法,那就是二弟既是布下这等陷阱,教人容容易易就找到这个秘密入口,无疑必是诱敌之计,这里面的死者,一定是三公手下之人!唔,现在为兄才明白为何你二嫂尚独存于世,敢情是二弟的一块香饵。他教你二嫂躲藏起来,三公他们大施屠戮之后,一算人数,必定发觉失去地位重要的二嫂,因此势必命手下在宅内搜查,怪不得到处一片凌乱,许多地方都遭到破坏。”
他的话声停顿了一下,范禹突然激动地道:“大哥,小弟一想起二哥全家惨遭毒手之际,胸臆间就几乎要裂开。”
司空表微微一怔,沉默了一阵,道:“三弟这话可是暗责愚兄不该投靠三公么?”
范禹激动地宏声道:“小弟正是有这等想法!”
司空表苦笑一声,道:“你该知道我一家数十口以及老四的家人都在三公掌握中这回事!”
范禹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司空表接着道:“还有一件事你大概不晓得,那就是我业已被迫服下鬼医向公度所炼的一种奇毒药物,限定每半年要到太阳谷去谒见报到,他们说到了太阳谷中,纵然三公不在,也派有人预留解药,给我服用。每半年必须报到一次,否则的话,我惨死之状,只怕你更加不忍卒睹!”
范禹重重地哎一声,道:“大哥一直没有对小弟提及此事?”
司空表道:“我深思熟虑过此事,觉得暂时不向你泄露为佳,以免你日夜为我担忧,什么事也办不好!”
范禹急急道:“这样说来,大哥一切作为,都与解除这些灾难有关么?”
司空表道:“当然,目下你既然知道,等会我详细告诉你,我的秘密计划!现在且说这一处秘密入口之事。我猜想二弟必定在此宅之内筑造了一处极隐密的地方,可供你二嫂隐匿数月甚或数年之久。他特意选上你二嫂为饵,唉,为兄似乎不便多说!”
范禹接口道:“此处只有你我两人,难道说大哥还信不过小弟么?”
司空表道:“好吧,我说了若果你认为不对,不妨提出来讨论。那就是二弟存心要谋害三公及你我未死的弟兄们!”
范禹沉重地长叹一声,沉默了一阵,道:“大哥的话未尝无理,想不到我们五兄弟比亲生兄弟更要深厚的交情,却为了一个身怀夜明珠的女人,弄得这等绝情无义!”
司空表道:“他也想到假如他死了之后,二嫂一人独存,势必由我们兄弟照顾她以后的生活,因此,他布下种种陷阱,譬喻我制止你们饮用此宅内水井的食水,当时你们虽然试出当真每一口井中都含有剧毒,入腹即死。但你们还以为是三公所为,而为兄却肚中明白,只是不能开口。”
范禹突然厉声道:“这样说来,二哥生前曾告诉小弟说。大哥你曾经对二嫂施以强暴之事,恐怕也是撩拨我们兄弟感情的阴谋手段了!”
司空表道:“他会说这种话早在我意料之中,但我自知百口莫辩,因为事实上我的确曾被那女人迷住,而四弟五弟甚至于你,也不例外……”
范禹似是不好意思承认,只含糊地哼了一声。
司空表接着道:“二弟生前在此宅之中,建有秘密机关,决无疑问,但是否在此房间,还得多加分析。我发现的这一个秘洞入口,既有毒气冒出。不用说也是三公因查看不见你二嫂尸体,遂命人详搜本宅,因而丧失了几个手下的性命。三公他们也许感到为了一个妇人,值不得再命手下们冒险,再说必然也窥破了二弟设阱的阴谋,不愿多费精力,是以舍此而去。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此宅之内,谅必再也找不出第二处曾被三公他们揭露过的秘密机关!”
范禹沉吟道:“大哥猜得虽是合情合理,可是我们却不能像三公一般掉首离开。目下既然已毁诺破誓,踏入这后宅之内,则二嫂的下落,好歹也得查个明白,并且替她安排以后的生活。”
司空表颔首道:“三弟这话很对。”
石墙后的皇甫维听到这里,忽然没有了声息,一时猜不透这两人是否已纵出房外?抑是默然对坐?
正在忖思之际,突然感到黑暗中有人缓缓走近他身边,这人自然是那个披发妇人,可是她为何要摸索过来?她是否知道外面有人?
他转头望去,只见那个披发妇人在那团淡淡的白光中,宛如幽灵一般。由于她的长发披垂下来遮住半边面孔,是以相隔虽近,仍然瞧不清楚她的面貌。
那个白衣披发妇人倏然扬手一爪向他咽喉抓来,皇甫维心中一凛,举手格去。他此刻已不能运用真力,是以这一格之力不过像普通人而已,那妇人如若懂得武功,他万万难以格开。
就在他手臂撞上那妇人手腕之际,一声大喝从石墙那边隐隐传来。
皇甫维一听便知这一声大喝发自司空表,那妇人似乎也听见了,双眼向石墙望去。这一来她抓去的手便消失了力量,皇甫维趁机推开她的指爪。
外面那一声大喝过后,接着仍然司空表的声音厉声问道:“是什么人?”
另一个人答道:“是我!”司空表道:“老四你怎的回来啦?”那老四就是中州一剑许伯英,他回答道:“小弟追了一程因见毫无朕兆,所以转回来啦!”
石墙内那个披发妇人突然喃喃道:“啊,是大伯和四叔他们。”皇甫维大吃一惊,连忙压低声音道:“嫂子,不要做声。”
那个白衣妇人喉咙中发出格格笑声,听起来十分可怕。皇甫维一阵悚然,不知不觉转身退了一步,身躯已贴在石墙之上,正好压住那个洞口。
但听格格笑声越来越响亮,最后变成惨厉叫号之声。皇甫维几乎要用双手掩住耳朵,暗想这个女人一定疯了!不过,自己这次也绝不能逃出大难。他顿时已幻想了司空表他们闻声查到入口,用力推开冲了入来的情景。
这个妇人悲号了好一会才停止,皇甫维气得大为摇头,突然怒从心起,大踏步上前扬掌打了她一记耳光。
那妇人低哼一声,退贴墙上,动也不动。
皇甫维忽然感到奇怪,只因直到这时,墙上还没有传来“咚咚”的敲击声,更没有人推开入口的石板。
他想不通是什么道理,只因入口处这一块薄薄的石板,既然能透入外面的声音,自然这里面的声音也能传了出去。别说司空表和许伯英本来还在房中对答,纵然是刚走出去,以他们的耳目,断无听不到声息之理。
再者还有可怪的就是这个白衣妇人,被他打了一个耳光之后,不但不叫,而且还乖乖地贴立在墙边。
他反正想不通其中道理,便伸手把她掌中的夜明珠一把夺了过来,举起照向她的面部,并且伸手替她拨起头发,蒙蒙白光之下,顿时出现一张艳丽而苍白的面庞。
皇甫维大感出乎意料之外,楞楞地望着这个玉面朱唇的艳妇。而她则似是心中惊惧,垂下目光,不敢看着皇甫维的双眼。
静黙中外面房间并无一点声息,一似是司空表及许伯英都已经离开。
皇甫维想不出一点道理,当下持珠当烛,沿着只有三尺来宽的夹道向刚才发现这白衣少妇之处走去。
走到尽头处,举珠向墙上照去,只见这堵墙完全是用大块的麻石砌成,急切间真看不出是否另有秘门。
正在看时,那个白衣少妇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皇甫维武功虽失,但耳目仍然灵警异常,霍地转身望着她,沉声道:“你想怎样?”
他手中的珠子举得高高的,因此,在蒙蒙白光之下,彼此都看得真切。
那白衣少妇似乎已忘记刚才的事,颦眉道:“你是谁?我的夜明珠为什么在你手中?”
皇甫维眨眨俊眼,心中已知道这个少妇心神错乱,接口道:“你说有一个门口,在那里呀?”
白衣少妇伸手指指他背后的石墙,道:“这不是一道门户么?”
皇甫维虽不知她说的是真话抑是胡言乱语,但仍然用肯定自信的声音道:“请你把门打开。”
那白衣少妇缓缓举手向墙上按去,墙上陡然出现一扇矮窄门户。她迅即钻了过去,皇甫维不敢怠慢,忙忙跟她过去。
这一边虽则仍然黑暗一片,但却不似在夹道中那么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皇甫维瞧瞧那道石门,只见厚逾一尺,若不是门轴十分灵滑,只怕单是此门的重量,就不易推动。
他随手把石门关住,只见上面有支钢闩,便顺势闩上。
之后,他游目四顾,仗着珠光依稀看出这个房间约摸有丈半见方,四周没有窗户,但空气却十分清新,左边丈许高的壁上挂着一盏油灯,此刻只余一点点火,几乎就要熄灭。由于这一点灯火,才使得此处不似外面那复壁夹道中那么点暗。
他看出那灯火是因为灯蕊烧得过久而没有拨高的缘故,便走过去,拉张椅子垫脚,把灯蕊挑高,顿时全房都光亮起来。
这个房间虽然不大,但床铺桌椅俱全,床头墙角有个巨大的石槽,上面的木盖,盖上摆着许多食物。床尾那边的墙上有一方布幔,他走过去拉开一看,原来布幔内是面巨大的镜子。
那白衣少妇喜叫一声,急步走到镜前,呆呆地端详镜中的自己。开始之时,她对着镜子搔首弄姿,把披散的头发都挽起来,顿时变为一个艳丽的素衣少妇。
但她照了一会镜子之后,便露出迷惘的表情,喃喃道:“这女人是谁?我觉得面熟得很?”
皇甫维见了她的表情,忽地如有所悟,忖道:“义父曾经传授我一种手法,说是可以破解三公他们擅长的迷魂点穴,看她这种样子,极像是被三公他们点了迷魂穴!可惜我目下功力已失,难以出手!”
他坐在床沿上,闲着无事,便扭开圣剑剑柄,取出那本极薄的“采补大法”阅看。
那本采补大法内容精采奥妙,虽然只是载着男女交媾时的种种法门,但因涉及范围极广,包括采捕之法及采补之功效,与及如何鉴别男人和女人等学问。因此,他不知不觉已看得十分入神,并且细心揣摩书中的种种奇术。
他看到其中一段提及这采补大法可以使精神错乱之人恢复神智,跟着就是如何使自己恢复功力的法门。他心中一阵大喜,抬目望去,只见那白衣少妇已经赤裸裸站在镜子之前。
这白衣少妇不但面目艳丽姣好,而此刻脱去浑身衣服,露出一身凝脂般的皮肤及峰峦起伏的胴体,更加迷人。
她那骨肉亭匀的胴体,充满诱惑挑逗,皇甫维陡然泛起一阵猛烈的欲火和冲动,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裸妇。
陡然间墙上传来低微的“咚咚”响声,这一下把皇甫维满腔欲念完全驱掉,转眼紧张地望着那道门户。
过了一顿饭工夫,再也没有异响,皇甫维暗暗舒一口气,转目向那赤裸的少妇瞧去,只见她仍然呆立在巨镜之前,宛如一尊完美无瑕的塑像。
这时,他已恢复理智,冷静地忖道:“采补大法上说,如若身负内伤,以致武功减失,虽然可用‘骑鲸还丹’法门恢复过来,但效力有限,必须每隔十日便即再御一女。舍此之外,尚有‘丹穴凤游’法门,可以徐徐补益元精,循阶渐晋,终可痊愈。但此法过于费时而功效缓慢,并且须有十余女子,以供御用,对我目前情况也不适合。”
他的思路突然被一阵曼妙歌声打断,转眼一看,只见那少妇自己载歌载舞,体态宛转美妙异常,配上动人歌声,顿时令人忘记身在何方?
皇甫维看了一阵,浑身血脉贲张,满腔欲火腾升起来,几乎遏抑不住扑了过去。
但他终于冷静下来,反反复覆寻思采补大法开章明义的第一段话,那就是要施行大法之人,务须见色而忘欲,方寸之中恭敬自持。若然被欲念左右,那就无殊于禽兽或人类那种本能的冲动。
密室之中,扣人心弦的歌舞突然停止,那个赤裸裸的美女已倒在床上……
大约过了一顿饭工夫,床上忽然传出惊讶叫声,那个少妇道:“你是谁?”
皇甫维缓缓道:“我复姓皇甫,单名维,因躲避司空表他们的毒手,无意中找到这个秘室……”他扼要地把经过情形说出,接着又道:“嫂子万万不可怪我对你无礼,我因有家传房中秘术,可使你恢复神智,是以冒昧施为!你可是曾被三公点了迷魂穴?”
那少妇虽然露出惊讶之色,但此刻赤裸裸地和皇甫维睡在一起,却没有一点羞涩。她凝眸寻思一阵,点头道:“是的,我记得我依照外子所嘱,在此秘室之内匿藏了五日之后,便披散头发,半夜出去,刚刚走到第二进,忽然有个黑衣老人出现,一指点在我胸前,此后人事,就完全记不得了!”
她说出日期,皇甫维推算一下,竟已是大半年前的事。
当下又问她姓名出身,那少妇坦然道:“我自幼就被生身父母鬻于勾栏,已不知真实姓氏,人人都叫我做夜明珠,七年前,此庄的庄主和司空表等兄弟五人见到我之后,当时因他们都对我有意,便各自罢手,但暗中个个都设法要得到我,后来,庄主终于把我买回来,一年之后,元配逝世,他因十分宠爱我,便把我扶正。”
皇甫维哦了一声,暗想这夜明珠原来是妓女出身,无怪与陌生人睡觉一点也不在乎。此女不论容貌身材及皮肤,都属尤物之列,无怪乾坤五义见到她都暗暗迷恋。
时间在这秘室之内暗暗流逝,到了翌日,皇甫维按照着采补大法中的法门施为,已恢复了大部分功力。当下便急于离开。夜明珠对他甚是恋恋,忽然告诉他说,她不愿意跟随司空表或任何人,她要回到金陵寻访她的旧情人,要求皇甫维悄悄携她离开。
皇甫维自然答应她的要求,于是又等到夜半时分,跟随着她由另一条秘道中出去。这条秘道甚长,一直通出此庄后面的树林之内。
他们刚刚从暗道中走出地面,走了七八步远,倏地远处传来一声奇异凄厉的叫声,夜明珠娇躯一震,回头应道:“谁叫我呀?”话声未歇,突然倒在地上。
皇甫维心中有数,知道那夜明珠不合在听到异声之际,以为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应了一声,登时中了那排教高手胡师父的“摄魂大法”邪术。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俯身把她抱起,只见她星眸紧闭,面色有如金纸,极为难看。
他剑眉一剔,心中怒恨交集,暗念这等害人邪术,虽然甚是神奇,但只要设法把那厮击毙,邪术不攻自破。
正在愤怒忖想之际,蓦地听到一阵轻微步声,随风隐隐传来。
他虎目中射出震慑人心的威光,四瞥一眼,倏然放下夜明珠,迅即隐没在黑暗中。
转眼间那厢出现了四道人影,这几个人脚下均极轻快,错非皇甫维有家传“天视地听”之术,断难在远处就发现这些人驰来。
那四道人影走到离夜明珠尚有两丈左右,便齐齐停住。
其中一个手持长烟管的白发老人缓缓道:“就在这附近。”
其余的三人闻言立地迅快分开,继续向前搜索。
一个身躯伟岸的大汉毕直前走,眨眼间已发现地上躺着一人。
他纵身上前,倏地失声大叫道:“啊呀,原来是二嫂!”此人声音洪亮异常,却是那一生修练童子功的不坏金刚范禹。
分头搜索的司空表和中州一剑许伯英听到范禹的大叫声,齐齐急纵过来。司空表沉声道:“老三,果真是你二嫂么?”
中州一剑许伯英已蹲下察看,应声道:“不错,当真是二嫂哩!”
那边半空中一道人影宛如虹飞星泻般突然落在那个白发老人身前,一言不发,举手拂去。
白发老人惊噫一声,手中旱烟管“嗖”地横扫,劲疾毒辣兼而有之。
皇甫维五指一沉,指尖已扫在那白发老人的长烟管上。那白发老人口中喝一声“你这是找死!”喝声中浑身内力迫运烟管之上。这一记以他想来,敌人纵然五指之上有奇功保护,不致全部折断,但伤痛势所不免。
那知皇甫维一拂之势,看似简单,其实乃是“一皇”一身绝世武功中提炼出来的几路指法,变化奇奥,奇妙难言。但见他五指微旋,这一拂的力量势式已发生无量变化。
那白发老人但觉虎口一热,接着那支旱烟管已经飞上数丈之高。
皇甫维眼射威光,眉笼杀气,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左手五指疾拂出去,“蓬”的一响,那白发老人登时震开七八尺之远,一交跌倒地上。
那边的三人听到声响,转头看时,恰好瞧见皇甫维大展神威,举手间击毙那排教名手胡师父。
他们都呆立不动,生似发生什么巨祸突变,一时都被惊得呆住似的。
皇甫维多日来因身负内伤十分严重,几乎比常人还不如,早已感到十分郁闷。如今竟又恢复武功,举手投足间就击毙一敌,不由得大感畅快,仰天朗笑不已。
等到他收住笑声,转眼一瞥,只见司空表等三人已分作品字形把他围在当中。
他淡然环顾这三人一眼,忽然面露讶疑之容,冷冷道:“你们好像碰上什么大祸似的,看起来面色十分沉重,倒底是什么缘故?”
司空表突然激动地道:“你闯的祸可大啦!”
皇甫维淡然一笑,耸肩道:“我闯什么大祸?这个老头子值得诸位这等大惊小怪么?”
范禹厉声道:“他的命虽不值钱,但另有值钱的人间接死在你手中!”
许伯英也沉声道:“皇甫公子你过于心狠手辣,一出手就杀死胡师父,目下区区也无法相助!”
皇甫维虎躯一震,凝眸向夜明珠那边望去,但见她躺在地上,动也不动,顿时大惊失色,吶吶道:“什么?难道她因此……”
司空表接口道:“你倒是聪明得很,如果你不信我们之言,不妨过去瞧瞧。”
范禹洪声道:“还有什么好瞧的,也已经七窍流血,就算神仙再降,也无法挽救大劫。”他那洪亮的声音中,蕴藏无尽悲愤。
皇甫维吶吶道:“我……我真的想不到杀死那老头子,竟会累了她一条性命……”此刻他心中已不晓得多么悔疚悲痛。这个女人不仅是因为肉体上予他无可比拟的快乐,而且她还以她的肉体,使他暂时能够恢复武功。
范禹厉声道:“你已聚九州岛之铁铸成大错,就算是跪下叩头忏悔,但人死不能复生,无论怎样做作也不中用!”
司空表沉声道:“老三不要着急,我且问问皇甫维你,你已见过那个女人么?”
皇甫维悲痛悔疚中点点头,只听司空表又道:“你们这几日一直在一块儿,是不?”他又点点头,司空表沉声道:“这么说来,你与她已经发生过关系了,对不对?”皇甫维突然惊醒,暗忖这等事情怎可让他们晓得,当下含糊道:“发生什么关系?”
司空表定睛望住他,那对锐利如电的目光,似乎能够瞧空对方内心似的。歇了片刻,他冷冷道:“我在江湖上已混了多年,难道连这一点点事情也会吃你瞒住?哼,哼……”
皇甫维怒道:“你爱怎样猜都可,我一点也不在乎!”
司空表接口道:“不见得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既不在乎我们,为何不敢明确回答?”
皇甫维被他一激,忍耐不住,朗朗一笑,道:“当然有啦,而且是她自动投怀送抱,不似你多年魂萦梦回,却吃不到天鹅肉!”
司空表的是老奸巨猾,此时仍然不动声色,冷冷道:“老三老四可曾听见这厮的话?你们看该怎么办?”
范禹似乎已极端愤怒,却反而忍耐得住,缓缓道:“我看还是让老四作主!”
中州一剑许伯英面寒如冰,凝眸寻思半响,蓦地掣出长剑,振吭大声道:“小弟主张杀死这厮!”
他忽然表现得这等冷酷无情,当真大出皇甫维意料之外。顿时明白自己坦白承认曾经和夜明珠有过肉体关系一事,已大大刺伤这三个人的心。
司空表应一声“好”,迅即举掌迎面劈去,右面的范禹一拳猛击,力量沉雄已极,许伯英手中长剑“唰”的一声急袭皇甫维后背。这三人一齐出手,威力之大无与伦比。
皇甫维左右手疾拂出去,接着旋身侧闪,顿时避开对方三路攻势。
但转眼间他已被这三人猛烈的攻势淹没,只见司空表掌法毒辣,功力深厚,招招均是可以立毙敌人的重手法。那不坏金刚范禹以惊世骇俗的沉雄拳力,远近劈击,屡收制肘之效,教皇甫维手脚施展不开。许伯英奋不顾身,施展出精奇剑法,寻瑕抵隙,剑剑都指向皇甫维身上大穴。只要中上一剑,皇甫维非立毙当场不可。
这一战竟是皇甫维踏入江湖以来最是激烈险恶的一次,对方三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人人奋不顾身,屡屡施展出换命的招数,是以六七招之后,皇甫维已危险异常。
那司空表等三人对于这个情仇大敌无不恨之入骨,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各出绝艺,当真心无旁骛,尽皆凝神一志要杀死皇甫维。
皇甫维拚命招架,眼看不出五招以上,就得死在对方拳掌之下,正在危急之际,突然间不远处传来嘤咛一声。
司空表等三人虽是打得天昏地暗,周遭之事一概不闻不问。但这一声婉转娇音,却有如平地霹雳一般,使得他们人人震动,齐齐停手,转眼向声音来路望去。
原来发出声音之处,正是那夜明珠僵卧之地,他们因见她七窍流血,四肢僵冷,认定已经死去。兼且那排教高手胡师父业已惨死,实在连一丝希望也没有了,故此个个急疯了心,非杀死皇甫维偿命不可。
目下夜明珠忽然发出声音,这教他们如何能不震动?不由得都停手纵开,凝望着地上的白衣女人。
皇甫维喘息一下,趁他们都忽略自己之际,疾地纵出圈外,晃眼间已闪入黑暗之中。
司空表等三人并非不知皇甫维有趁机逃走的可能,但此刻他们已瞧见夜明珠从地上缓缓欠身而起,因此都无暇再理会皇甫维了。
不坏金刚范禹当先举步走去,刚走了两步,司空表在后面沉声道:“老三别忙,先看清楚为要……”
范禹愕然停步,道:“看清楚什么?难道会是尸变不成?”
司空表道:“这个很难说,咱们先叫一叫她!”
许伯英首先叫道:“二嫂,二嫂……你没事吧?”
那白衣女人缓缓起身,头发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面孔。因此司空表等三人虽是武林高手,却也瞧不真切。
但见她缓缓地起立之后,转头向黑暗处走去。
司空表显得一阵悚然,道:“老三你再叫两声,看她有什么反应?”
范禹洪声道:“二嫂,二嫂,我们兄弟都在此地,你想往那儿去?”
那白衣妇人冉冉走入林内暗处,不但没有转回来,甚至连一声也不哼。
司空表沉吟一下,道:“咱们只好上去瞧瞧,如果她只是神智昏迷,我们就暂时强制把她带回宅中!如果你们看看情形不对,那就分头走开,愚兄自有法子对付!”
当下三人联袂向林内走去,要知他们均是武功高强之士,不比普通人,不然的话,在这等诡异可怖的情形之下,普通人绝不敢走向林中黑暗处查看。
他们走了四五丈远,只见一道白影停在前面。再走近一点,但见那道白影正是穿着白衣的夜明珠,此时背向着他们,挺立在黑暗中动也不动。
司空表沉声道:“明珠,是我和老三老四在此!”
范禹接着叫道:“二嫂,你可是感到不好意思?”
那道白衣人影仍然凝立不动,他们再走近一点,这才看清楚她前面有棵笔直的大树挡住去路。
这种情形不免令人联想到她乃是被大树挡住去路,而又不会横闪,是以凝立在那里,但假如是正常之人,怎会被大树树身挡住去路?
范禹哼了一声,道:“大哥,小弟上去瞧瞧,我练的是童子功,等闲伤害不了我!”
司空表递了一个火折给他,道:“好吧,咱们一同上去,你先绕到侧面,打着火折,我们才瞧得清楚。”
三人沉着地移步上前,一直到了夜明珠身后,她也没有丝毫动静,范禹首先纵到侧前方,“拍”地打着火折,司空表和许伯英全神戒备,但火光亮时,那白衣女人依然不动。范禹目光到处,但见这女人的的确确就是夜明珠,面上七窍血迹犹在,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中凛骇莫名。
他洪声喝道:“大哥、老四小心!”自家也疾退两步。司空表他们不知他见到什么,听到喝声,都为之大骇,齐齐疾退半丈。
范禹接着道:“二嫂她确实已经毙命,但怎会起身走动?”声音中隐隐透出恐怖的意味。
司空表定一定神,斜窜上去,借着火折微光一看,不禁双眉深锁,试着迫近去,但觉她双手抱着树身的姿势,极是诡异可怖。
等了一会,见她别无动静,这才伸手去摸摸她的手背,触手冰冷异常。接着尝试着扳开她的手,但见她向后便倒。
夜明珠尸身倒地之后,他们便减去许多恐怖,三人聚拢查看,但见她果真僵死,别无异状,不由得都泛起疑团,互相讨论起来。
那边皇甫维闪入黑暗之后;便急奔疾走,兜个圈子从后面抄截过来,想在暗中窥看那夜明珠是否复活?如果是的话,司空表等人如何安顿她?
刚刚兜完圈子,向前直奔之际,忽然左侧前方传来分枝拨叶之声。
他连忙闪到一株树后,耳目并用,查听声向来历。转眼间已听出竟是有人在黑暗中奔过来。
过了片刻,只见黑暗中出现一条白色人影。皇甫维一眼望去,那颗心不觉大跳起来。暗忖这不是夜明珠奔来了吗?她如何能脱出司空表等人掌握?以常理而论,司空表他们绝不会放过她才对?那么,莫非是另有别的缘故?是不是他们以为夜明珠会找得到他,所以她逃走,以便跟踪查看?
这些问题极快地在心头掠过,但立刻就把这个假定推翻,只因此地离那夜明珠倒毙之处,尚有相当距离,除非是司空表他们根本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任她急奔疾走,方能到达此处。可是如果他们不曾跟她说话,怎知她能够找到自己会合?再说以夜明珠她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就算无阻无碍,一路急奔疾走,却也似乎不能这么快就到达此地?
因此,必定另有原因她才会到达此地,他暗暗想。假使是另有原因,那么是什么原因?有什么东西和因素能够使她奔走得快逾常人?又使得司空表等人不敢拦阻?
念头一转到此处,顿时骇得出了一身冷汗。只因如果她不是变成殭尸之类的怪物,司空表他们三人绝不会放过她,同时她更不能以快逾常人的速度奔到此处。
他感到遍身沁出的冷汗使他很不舒服,但目下也无可奈何,只好整个人缩在树后,动也不动。暗暗祈望这个白衣妇人不要转到他眼前,那就阿弥陀佛,上天保佑了。
不过他又似乎觉得她必定会转到他面前,是以感到非走不可。只因他目下虽在暗处,可是既然是殭尸的话,自然不须用眼睛来瞧就会晓得有活人在此。
他内心泛起从未有过的惊惧和害怕,这种事情到底不似是面对着人为的危险,可以挺起胸膛忍受身。
那阵步声迅即移近,忽然间迫到他后面,然后寂静下来。
皇甫维浑身发冷,紧闭双目,但两耳却像猫狗一般耸起来。
他猜想那个殭尸一定是因他身上的活人气呼吸引过来,但她为何停在后面?她难道还要调运功力,方始转过来向他攫扑?
在他感觉中时间过得很慢,生似已经停顿,但事实上这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接着他就隐隐听到一阵低微的喘息声。
又过了一阵,喘息之声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这时,皇甫维可就觉得奇怪起来,定一定神,暗自忖道:“一个人在死后便没有呼吸,纵然变为殭尸,其声也不该宛如活人一般能够呼吸,不然岂不是等于复活过来?”
树后的呼吸声均匀地送入了耳中,使他越听越奇怪,忍不住轻轻贴着大树树身移动,缓缓转过去,暗中窥望向树后。
只见一个白衣披发女人,身体靠着树身,动也不动。皇甫维忖想一下,心中已没有早先那等惊惶,只因这个白衣女人纵然真是夜明珠的尸体,但她此刻似乎还不晓得树后有人转过来偷窥。如果她没有超人的力量,他何须畏惧?
当下轻轻捏了一节树枝,扬手丢出去。那节树枝落在那白衣女人面前数尺之处,发出轻微的声响。
只见她倏地霍然顾视,动作灵活,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的殭尸那等呆滞僵硬。
她瞧了一阵,四下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于是,她掠起垂散下来的头发露出面庞。
皇甫维突然跳出去,讶然道:“你不是杜筠么?怎会来到此地?”
她一定是没有想到忽然有人钻了出来,并且大声说话,因此骇得失声一叫,接着已听出皇甫维的声音,连忙低声道:“公子差点把我骇死,你不要大声说话,也许那司空表等人已经搜索到这附近。”
皇甫维如言压低声音,道:“快告诉我,你怎会在此处出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杜筠沉吟一下,才道:“我今晚无意中经过这座村庄,过来一看,恰好见到司空表他们匆匆向庄后走来,我尾随着他们,随即便见到你出手杀死那排教名家胡师父及被他们围攻的危险情形。当时我灵机一动,赶紧在包袱中取出一件白衣,拆散了头发,先趁你们全神相搏之时,把那个女人的尸体搬走,使她抱着大树站着,然后潜回原处,躺在地上。”
皇甫维瞠目道:“亏你想得出这种惊人的计策,但你有没有考虑到,万一你被他们发觉是假冒货色,势必丧生在他们拳掌之下?”
杜筠微笑道:“我为公子虽然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这样做法,当时我想到几种好处,第一点你必会趁势走开,宁可从林中绕回来查看究竟,这样你的险境已解。第二,我布置那具尸体时也感到十分害怕,因此我深信他们见到之后,绝难一下子就看破我的计策!这一来连我也可以安然脱身,岂不是远胜于我冲出来加入战圈么?”
皇甫维道:“这计策如果你没有留下什么破绽的话,他们一辈子也不能看穿!”
这时他心中暗暗忖道:“我问她怎会在此地出现时,她曾经沉吟一下,似乎有什么难以告我的地方!她目下已是神算公子屠元庭的人,我必须在言行上多加小心,免得江湖上传扬出去,累了她一生幸福。”
此念一决,顿时变得冷淡下来,道:“我还得去瞧瞧夜明珠后事如何?杜姑娘如果有事,尽管请便,今夜相助之恩,异日再图报答!”
杜筠讶道:“公子可是要撵我走么?”
皇甫维摇头道:“我怎会对姑娘这等无礼?”
杜筠道:“我没有事要办,我所以会到了此地,皆因要找寻你之故!目前我已和我表哥决绝,回头找你时,听说你在那道观中潜行逃出圣女掌握,因此,这几日我一直在周围搜寻。”
皇甫维喜道:“你已经和屠元庭分手,那就没有什么不方便之处了!据你所知,圣女派出多少人搜索我的下落?”
杜筠道:“好像没有,谁也不晓得她老人家往何处去了。公子这一提起,的确叫人感到讶异,为何她不派人搜索你的下落?”
皇甫维微微一笑,暗自忖道:“你怎会晓得我和圣女之间,有一种特别关系?她在实质上就是我的义母,自然不会迫我太甚。”
杜筠问道:“公子目下准备到何处去?”皇甫维道:“我得先一步赶到三公他们老巢,然后等待一个月后太阳谷中举行的盛会!”
他知道杜筠必定听不懂,便又解释道:“三公已邀约圣女在一个月后在日公舒涛的太阳谷中作生死之斗,这一会无殊是正邪双方存亡之战,若然圣女输败在他们手下,则从此以后,天下武林都是三公领域……”
杜筠欲言又止,神态甚是奇怪。皇甫维看了她的神色,道:“你尽管请便,我已准备独自到太阳谷去!”
杜筠吶吶道:“公子不肯携我同行么?”皇甫维道:“如果你与我一道走,若传到你表哥耳中,这个误会只怕无法解释得清楚!”
杜筠道:“哼,他根本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我已发誓不再理睬他……”
皇甫维耸耸肩头,道:“那么我们现在就走,我得赶在他们前头到达才行!”杜筠接口道:“公子不必着急,他们……”她忽然住口,支吾一下,接着道:“他们决想不到公子居然会找上门去!”皇甫维怀疑地瞅住她,觉得她好像知道三公的行踪,只不知何故不肯说出来?
他和她一道向东北方走去,皇甫维边走边忖道:“杜筠以往对我一向甚是坦白,这一回忽然变得吞吞吐吐,似乎怀有什么心事?若然她是为了神算公子屠元庭,倒也罢了!如果是因为对我心存叵测,哼,哼,我非宰了她不可!”
他想到这一点时,心中甚感难过,但面上丝毫不露声色,走到天亮,他们歇息了一个上午,然后抄绕荒山僻路,向东北方走去。
他们大多是白天休息。晚上施展陆地飞腾之术赶路,走到第三日,皇甫维突然觉得功力不继,身体疲乏,暗暗大惊,其时正是黄昏时分,本应是开始赶路之时,但他却领了乔装为男人的杜筠去投店。
他们要了一间上房,在房中用过晚膳之后,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之声,他们唯恐出去瞧热闹而露了行藏,是以忍住好奇之心,耽在房中,等到伙计泡茶进来时,便问那伙计是什么事!那伙计道:“有位客人骑了一匹好骏的黑马光临敝店,过了一会有个客人忽然在马厩被那匹黑马踢伤,差点就被踢死,所以闹了一会。”
皇甫维笑道:“那个被踢伤的客人八成存心不良,不然溜到马厩干什么?”
店伙陪笑道:“客官说得是,大家都是这样猜测,所以都没有人怪那马性野。”
他退了出去之后,皇甫维提高声音又把那店伙叫了进来,吩咐道:“没有我的叫唤,不要进来打扰,明儿多给你赏钱。”那店伙答应后走了,杜筠闩住房门,轻轻道:“公子你这么大声叫唤,如果有人认出你的声音,岂不自寻烦恼?”
皇甫维怔一下,道:“这话有理,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一点?”
杜筠微微一笑,道:“以后我才告诉你!我先请问公子,为什么要特别吩咐那店伙不得随便来打扰?”
皇甫维把灯拨暗,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如果有人胡乱来打扰,就算是敲门的声音,也不免令人讨厌,你说对不对?”
杜筠双颊泛起挑花,垂头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皇甫维起身走过去,见她这等娇羞模样,暗暗感到心动,伸手摸摸她的面颊,道:“这几日我急于赶路,以致冷落了你。”
杜筠扭一扭娇躯,道:“我不怕公子冷落。”
皇甫维哈哈一笑道:“不见得吧?如果当真不介意的话,为何又先用话撩拨我?”
杜筠羞不可抑,皇甫维双手一合,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杜筠闭住眼睛,道:“我几时撩拨过公子你?”
皇甫维道:“你问我为何特意吩咐那店伙不可打扰,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说时,人已倒向床上和她滚在一起,双手在她娇躯上活动起来。
杜筠发出醉人的咿唔之声,转瞬间已经变成赤裸裸的肉人。皇甫维一面继续男人本能上的攻势,一面暗暗在心中叹口气,忖道:“若是她是舒倩、佟秀或者冷清影的话,我就不晓得能不能毫不动心地和她……”
杜筠发出令人迷醉痴狂的咿唔声,木床也咯吱咯吱直响。皇甫维想起舒倩等三女的美艳容颜,不由得频频在心中叹息,接着忖道:“我一定已爱上那三个女孩子,不然的话,凭夜明珠那等迷人尤物,我怎会把握得住心神,从容施展我的采补大法?唉,杜筠啊!杜筠!并非我有意玩弄于你,那是一来你心中有事,分明存有对我叵测之心。二来我要维持目前功力,不得不找个女人施展采补大法!假如你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的话,我绝不会对你这样。”
底下的杜筠闭住星眸,面上露出痴醉的神情。这时房中灯火虽然暗淡,但在炼有上乘武功的人看来,房中仍然纤毫毕现。